鲁齐木嘴角都歪了,“除了我还有谁,您俩儿子?”
“我太希望是他们了,可惜不是。”
韩栋梁蹒跚而行,没喝酒跟喝酒差不多。
“您吃饭没?”鲁齐木推着车走在他旁边。
韩栋梁摇摇头,一言不发往前走。
“到底怎么了,说出来听听,我这问题解决不了,总能当个垃圾桶让您倒倒吧。”
“没啥,就是去给孙子送红包,人家没要,我看见她在对我笑,肯定早就料到我的下场。”
“您老头有进步呀,知道给孙子送红包,看见大娘对您笑,怎么,进门了?”
“进门了,连坐都没让坐。”
鲁齐木心里一阵唾弃,人呢,就是得陇望蜀,“您这还不知足?以前砸门都不开,现在都让您进门,已经很不错了,看您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给轰出来了呢。”
“我还有点自知之明,没等他俩轰,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来的,我请他们去家里过年,谁都没答应,心里还是怨着我呀。”韩栋梁苦笑一声。
“现在他们哥俩能平心静气跟您相处已经是您的福气了,过年您想着都聚到您身边,想团团圆圆,那您想想他们小时候过年是不是也盼着您回去相聚,那时候您缺席,现在也得允许人家不参与,您老头就把自己拾掇好,来年见着人家给个笑脸,俩儿子还能高看你一眼。”
韩栋梁撇着嘴看了鲁齐木好几眼,想不到这小子还能有这见识,他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心里打不过弯,再见人家儿孙环绕,眼气呀。
“你不用开导我,我心里明镜一样,要不然也不会主动回来,不过,跟你说说话,心里是舒坦不少。”
鲁齐木翘翘嘴角,“有效果就好,不枉我撇下老婆孩子,来安慰您这个糟老头子。”
韩栋梁瞪他一眼,故意挺挺胸,直直背,啥糟老头子,他还正当年行吗,浑身干劲还得看着孙子娶媳妇。
“滚滚滚,陪你老婆孩子去吧,别跟在我身边,大爷我还没逛够天津城呢。”
“吃了饭再逛吧,我请您。”
鲁齐木骑上自行车,拍拍后座,让韩栋梁坐上去。
韩栋梁袖着手闷头往前走,“你该干嘛干嘛,饿了我会找地方吃,我又不傻。”
鲁齐木连连嗤笑,“这可是您说的,我可真走了。”
韩栋梁挥挥手,一个挪步拐了弯。
鲁齐木骑车滑出去一段距离,看着韩栋梁的背影越变越小,瞧这意思真像逛市景,再往前走好像就是五大道,人文景观不错,确实值得一看。
他都在想年里是不是带着廖娟和孩子们也来逛一逛,没啥事,溜达呗。
时间富裕,有想法就能让它成行,到了大年初一,中午在新家吃过团圆饭,鲁齐木和廖娟就带着孩子们出发了,目的地就是五大道。
五大道是天津城里有名的小洋楼聚集地,许多富贾巨商、各界名流、红角、北洋政府时期的要人都曾在此留下过足迹,具有不同国家建筑风格的花园式房屋上千所,各具风情,人文故事也相当丰富。
鲁青瑞在前面撒欢,一会儿摸摸房前的雕刻,一会儿伸头往里看看,遇见介绍还念一念,上了半年学,有廖娟辅导,一般字都认得了。
娉婷乖乖跟在他们两口子身边,听他们说话听得津津有味,有时候还似模似样点点头,好像都听懂一样。
别说,廖娟比鲁齐木强不少,谈到五大道里的标志性建筑,鲁齐木磕磕巴巴能说上几座,到了廖娟嘴里就不一样了,大部分如数家珍,不仅能介绍建筑,连里面住的人都能讲出来一二三,鲁齐木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想不到呀,咱家里还藏着一个大才女。”
廖娟感慨出声,“什么才女,那时候不上学也不想在家待着,能去哪里,就在这边来回走动,趟数多了就记住了。”
鲁齐木看周围没人,紧紧握住廖娟的手,心疼她,那时候才多大,有家都不想回,不由得对徐凤更厌恶了几分。
廖娟回握他的手,贪恋着传递来的温暖,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嗯,咳咳,现在的年轻人呢,一点不注意影响,大街上卿卿我我。”
随着声音传过来,廖娟像被弹簧弹出去一样,一下离得鲁齐木半米远,低头害臊哪也不敢看。
鲁齐木回过头,见着说话的是位头发全白的老奶奶,得有上七十的年纪,拄着个拐杖,嘴里还叼着根地瓜干。
“您老过年好!”咱得有礼貌。
老奶奶吊着眼看看他,头一仰,“人模狗样的流氓。”
鲁齐木指指廖娟和自己,“我们俩是两口子,我没耍流氓。”
“知道你俩是两口子,要不然我早喊警察了。”老奶奶还挺理直气壮,突然想到什么,绕着鲁齐木转了几圈,“我认得你小子,在红旗剧院卖瓜子,还在边上市场卖,说啥,号称全天津最好吃的瓜子,我呸,你可真给自己脸上贴金。”
鲁齐木握着拳头又放开,反复好几次,要不是看这老太太年纪大,他真要骂过去了。
“您老这年纪牙口肯定不好,吃不着瓜子说瓜子皮不咸,我能理解。”
老太太听这话呆愣住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满嘴不过五颗牙,嗑瓜子是费劲,可这不影响她品鉴味道呀。
“你这个小年轻,得着不饶人,我这把岁数能当你奶奶,说话咋不知道客气呢,我这是在批判你,不让你骄傲,督促你进步,知道吗?”
廖娟捂嘴忍不住偷笑,肩膀一耸一耸的,哪来这么一位活宝老太太。
鲁齐木很无奈,奶奶耶,咱俩刚见面,可没近到听从您的批判,再说,炒瓜子您懂吗?
他没法这么直白地质问,再把老太太气出好歹,逛个景招谁惹谁了。
“是,谢谢您的好意。”
“看着就假,一点不谦虚。”
“您看着我的脸,真心的,您老还有什么指示,要没嘛事我们一家逛去了。”
“看见你差点忘了正事,我也得逛。”
老太太不让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到前面,裹着小脚,也走不快呀。
鲁齐木想越过她往前走,被廖娟拦住,招呼鲁青瑞回来,转身往别的路口去了。
“走过去不就行了,这样还得绕大弯。”鲁齐木不乐意。
廖娟笑笑,“跟老太太较什么劲,她都那么大岁数,要非跟咱比摔着可怎么办?”
“摔着?”鲁齐木刚想说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没说出口,这样好像不太道德,尊老爱幼还是得有的,“行行行,听你的,后面咱再去哪条道?”
廖娟左右辨别方向,“去重庆道吧,看看庆王府。”
“好嘞,走着。”
“爸爸妈妈,我累了,走不动了。”
娉婷蹲下来抱着膝盖,小眼睛眨巴眨巴来回看着他俩。
鲁青瑞陪着一起蹲,“妹妹,我拉着你走,我有劲。”
鲁齐木拎着娉婷的小胳膊,一个回旋就让她趴在自己背上,“爸爸背着你。”
“要不咱回去吧,起风了。”
廖娟的头发都被吹散了,风刮在脸上冷飕飕的,还有点痛感。
天津就是这样,前一刻阳光普照空气如静止,很快凛冽的寒风就能突如其来,扰乱他们的行程。
鲁青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上下牙打架,“我有点冷,爸爸妈妈咱回家吧。”
少数服从多数,鲁齐木也没受冻挨冷的毛病,一家人急冲冲赶到公车站,正好一辆车过来,坐上回家了。
等傍晚他们端起碗,吃着饺子的时候,天空中居然飘起了雪花,如鹅毛一般,洋洋洒洒。
“爸爸,爸爸,明天我要堆雪人。”
鲁青瑞手里接着调皮的雪花,刚到手心就融化了,可他还是乐此不疲。
“雪下得足够大才行,要薄薄一层可堆不了雪人。”
“以前只要下雪就可以。”
“现在可不行喽,快去睡吧,希望明天你能如愿了。”
第32章
老天总是乐意满足孩子纯真的愿望,卯足了劲把洁白的花朵洒向大地,笼罩了整个城市。
转天一早,没过脚面那么厚的雪就这样明晃晃摆在人们面前,整个世界晶莹剔透。
廖娟已经第三次扯回鲁青瑞,这孩子太激动,还没有穿好衣服就想往外跑,廖娟怎么能同意,帽子围巾不能少,厚厚的手套都得戴好,才能放行。
鲁青瑞张开手臂呼啸着跑出去,在雪地里转了几个圈,啪地坐到地上。
滑了两下才爬起来,看见鲁齐木出来,抓起雪就开始团,啾的一声,雪球飞出去了,直奔他的面门。
鲁齐木多灵活,怎么可能让小毛孩子扔的雪球砸到,闪身躲过去,迈开步去抓鲁青瑞。
鲁青瑞在前面撒丫子跑得快,可再快也快不过鲁齐木的大长腿,没几趟就被抓住,如小鸡子一样缩着脖子求饶。
“臭小子,趁着我不注意搞偷袭,呵呵,你还太嫩了。”
鲁齐木想使坏伸手往他脖子里摸,最后却转弯揪了揪他帽子上的绒球,这是亲儿子,舍不得他受冻。
留下青瑞自己先玩耍,鲁齐木拎把扫帚登着梯子上了屋顶,上面厚厚的雪要清扫掉,不然化水成冰容易冻裂屋顶,到夏天经不住大雨,漏水就不好了。
不大的空间,他挥舞几下就完工,下来找了铲子,忙吆喝,“青瑞过来堆雪人,你妈都给准备了胡萝卜跟煤球,还有两个红辣子。”
鲁青瑞这时候已经跑出去老远,那边有几个小伙伴在打雪仗,他跟着扔了不少雪球,听见喊声,忙回来,后面的小伙伴集体转头瞄准他,要来个齐发,谁让刚才吃了他不少亏。
鲁青瑞是谁,在东北见过多少雪仗,听着声音就知道后面的情况,直愣愣趴到雪里,躲过了所有的雪球,站起来咧嘴巴吐舌头做个鬼脸,得意着一晃三摇到了自家门口。
廖娟刚才看见本来还担心,看他机智躲过,不由得眉开眼笑,回屋抽条毛巾给他掸掉身上的雪,为了让他玩尽兴,外面给他罩件旧衣服,可湿了也不行。
材料聚到一起,父子俩在门口画了圈,把雪拍实,一点点增高。
正忙得热火朝天,娉婷也加入进来,小腿紧倒腾,动不动就歪到地上,贡献不少笑料,偏偏她自己认识不到。
雪人终于被堆好了,红辣椒做的眼睛,胡萝卜样的鼻子,还有煤球当了大嘴,看着真是憨态可掬。
廖娟在屋里摆好筷子,出来喊他们,“快进来吃饭吧,还得去新家。”
今天是初二,出嫁姑娘回娘家的日子,可自打他们结婚,跟廖祝平和徐凤都没联系过,更别提缓和关系。
虽然遗憾不能给父母上两炷香,廖娟也没想着回去。
既然这样,今天鲁珍红回来,鲁阳光和曹丽又带着孩子走娘家,他们一家就被要求去新家团聚。
简单吃过早饭,停留片刻,鲁齐木和廖娟就压着时间过去了。
“二哥二嫂,你们来了。”鲁珍红开过门,抬手撩起头发压在耳朵后。
廖娟一眼就看见她手上戴着一颗绿宝石戒指,“哟,珍红买戒指了?”
“嗯呢,怎么样,不比你那个差吧。”鲁珍红把手摆在自己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脸上得意浮现,“我这可完全靠自己的劳动买来的。”
“那你真厉害。”廖娟恭维她。
鲁珍红抬起胸膛,“还行吧,二嫂,你那戒指怎么不戴呀?”她还想比比谁的宝石大呢。
廖娟低头浅笑,“那是我爸留给我的,意义重大,我一般都好好收着。”
“哎,现在是过年,正好拿出来戴。”鲁珍红如以为然地说。
顾莲端水出来,重重放到桌子上,“戴,就知道戴这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有那时间赶紧怀个孩子是正经,结婚一年,肚皮没动静,急死个人。”
“妈……”鲁珍红抱着肩膀坐到沙发上,脸上再没有刚才的兴奋劲,“怎么都是生孩子的事,昨天被婆婆说,今天被您说,不过才结婚一年,着什么急?”
“妈,我们结婚之前就商量好的,婚后不着急要孩子。”王东升本来陪着鲁能成在下棋,听见这话,赶紧过来打圆场。
顾莲抿抿嘴,他俩不着急,看着挺潇洒,可架不住人家总问,走在大街上,认识的人都会隐晦地打听,你闺女咋还没怀上孩子,是不是有啥毛病,要有早治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人家不会认为你俩不着急,都猜是不是有啥毛病。”
“啊,”鲁珍红腾地站起来,“谁呀?说话太不负责任了,有她嘛事瞎操心,谁说的,您告诉我,我找她理论去。”
“大过年理论啥,还嫌人家的谈资不够吗?”鲁能成面色严肃,扔掉手里的棋,打破了棋面,“早生晚生早晚得生,为啥非得惹人非议,东升,你爸妈就任由你们胡来?”
王东升正劝说鲁珍红让她消气,听见鲁能成的话,忙抬头,“我爸妈也想我们尽快要孩子,不过,我俩想反正就让要一个,晚点也没啥影响,不过既然出来风言风语,那我俩商量商量,争取明年要上。”
鲁珍红以王东升的意见为意见,反正她也玩得差不多了,该要个孩子,这么想,也没那么气了。
回过神又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戒指看,好像自己戴了奇珍异宝一样,说话吃饭都不影响她自赏。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半下午,鲁阳光和曹丽从娘家回来。
曹丽见着她第一眼就盯着戒指不放,“珍红,你这是新买的戒指呀。”
“是呀大嫂,好看吧。”鲁珍红把手递到曹丽跟前让她看仔细。
曹丽假装看得很认真,半晌憋出来几句话,“戒指看着还行,就是上面的石头有点小,比你二嫂的可差远了。”
“大嫂没看仔细吧,我戴的那个哪有珍红的大,再说,珍红是自己挣钱买的,我可不能跟她比。”廖娟直接接话,扭转话题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