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妍穗看了济王妃的信笺,让张云栋到济王府传话。
“王妃的心意娘娘领了。”张云栋恭敬客气,“不过,娘娘说不能夺王妃心头好,不如留在王府,仍由王妃精心照料,娘娘来王府赏看。”
济王妃其实有些舍不得的,听了这话,遗憾中又有欢喜。
“过三、四日满株花苞就要绽放,还请娘娘入府一观。”济王妃殷殷开口,薛贵妃没要她的牡丹,她的心虚更浓了。
王爷言之凿凿陛下要册立薛贵妃为后,可宫里并未传出旨意,更烦心的是那些或惦记着后位或一心想讨好陛下的人竟然不信。
济王妃决定办场赏花宴,让那些人亲眼瞧瞧,何为国色天香,何为君王独宠,都别做白日梦了。
薛妍穗不知济王妃还有这打算,她这两日很忙,她那日在薛府留了话,薛府几乎翻了天,薛成、崔氏的心腹为了将功赎罪,争着将两人诸般密事供出。
“先夫人并未入土,棺椁寄在城外一处野庙……”
薛妍穗一掌砸在檀木案上,谢氏的棺椁竟从未入葬。
晚上,薛妍穗窝在李玄崧怀里,提起此事,依然气咻咻的。
“济王妃的赏花宴,阿穗去散散心。”李玄崧是个追求至善至美的性子,他的封后大典,不能让薛成搅和了。而他让济王传出的口风,竟有人不信,李玄崧不悦敛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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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济王妃的请帖只送了寥寥数家王府、公主府、国公府,收到请帖的王妃、公主、国夫人,来的时候俱都带上了自家的小辈。
“见到薛贵妃一定要乖巧柔顺,薛贵妃不是个好性的,她的厉害你们没领教过,也都听说过,不可在她面前无礼。”各家长辈切切叮嘱。
京中权贵彼此联姻,向上数个三五代,几乎每家都能扯上点关系,长辈的话没错,薛贵妃的厉害,她们都听说过。
“薛家问了罪,薛贵妃身后没有依仗,行事还如此跋扈,陛下待她真是盛宠。”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很是羡慕。
“你只看她如今,将来君恩断了,你猜她会如何?”其祖母冷笑。
小娘子摇头。
“逃不脱一个死字。我活了几十年,经历三帝,得宠时猖狂,失宠时凄惨的嫔妃见的多了。”祖母道,“而且她太嚣张,不论哪家贵女为后,都容不得她。”
“可,可阿父不是说济王爷透露陛下欲封薛贵妃为后,不要再插手此事,以免惹来陛下厌恶。”
“罪臣之女怎堪为后?”其祖母哂然,济王怕是不愿担事,故意扯谎,想要断了众人的念想。
“那,那薛贵妃也没那么可怕。”小娘子觉得薛贵妃也不过如此,她如今是得宠,将来还不定如何凄惨呢。
“这些都是将来的事,今日见她你一定要恭顺。”其祖母赶紧叮咛。
“孙女明白。”说是如此说,心里的惧怕渐渐消失。
济王妃的赏花宴设在大花厅,地下拢了火龙,燃着熏香,暖香融融。甫一入厅,暖热扑面,外面冰天雪地,众人穿的厚实,很快就热得出汗,便脱了大毛衣裳。
“人都来齐了吗?”济王妃在花厅外迎候,她是个清静性子,本就不喜应酬旁人,这些人面上亲热,其实各怀心思,她更不喜欢了。
济王妃瞧不上这些人家,想要剖白忠心,想要陛下看重,却不思为国效力,为君分忧,只盯着后宫,想要送美人求荣,让人不齿。
“贵妃娘娘尚未到。”婢女禀道。
前日又下了场大雪,济王妃站在厅外,寒气凛冽,她紧了紧手炉。
“王妃,贵妃娘娘来了。”
“进花厅传话,让她们出来恭迎。”济王妃露出喜色。
王爷既然说了陛下欲立薛贵妃为后,虽诏令未发,但济王妃以恭迎皇后的礼仪迎薛贵妃。
薛妍穗轻车简从,见到济王妃率众人郑重行礼,反而愣了愣。
“王妃快起身。”薛妍穗扶济王妃起身,握着济王妃的手,并行入花厅。至于其他人,薛妍穗看都没看。
跪在济王妃身后的一干人面露难堪之色,薛贵妃竟视她们如无物,这位贵妃娘娘越发狂妄了。
一干人憋着气等了片刻,发现那大红锦帘荡了几荡直至纹丝不动,别说薛贵妃就连济王妃这个东道主都没有出来。
真是无礼,一干人觉得心口疼,她们有心堵气,可刮在脸上的风刀子一样,有几人出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戴风帽,更是冻的瑟瑟发抖,有心无力。
“我等也起身入厅吧。”领头的曹王妃扶着外甥女起身,心里叹气,直面薛贵妃,才知道她的难缠,这样刁钻的性子,怎么能圣宠不衰?
“阿嚏,阿嚏。”有人冻的鼻尖发红,一声一声的打喷嚏。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众人极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入厅,见数个婢女已将济王妃当做宝贝的牡丹从后厅抬了进来。
这株牡丹栽在比人还要高的大缸里,茎粗叶浓,像一棵小树,一树繁花,花朵大如银盘,层层叠叠的花瓣粉嫩鲜润,花香扑鼻。这样一株牡丹,就算在四月满京牡丹盛放之时,也能列入名品,更不用说在这百花凋零的隆冬。一众人虽堵着口气,还是一眼惊艳。
“娘娘觉得哪朵最美?”
“这朵。”
薛妍穗话音未落,见济王妃手指指向了同一朵,笑了起来,“我与王妃英雄所见略同。”
济王妃也笑,眉眼弯弯,不复清冷,她从婢女手里接过竹剪,踩到矮几上,咔嚓一下。
“哎。”薛妍穗阻拦不及,眼看着济王妃动作利落的剪下花朵。
“献给娘娘。”济王妃将剪下的花朵放在青瓷盘上,奉到薛妍穗面前。
薛妍穗笑着弯了腰,随侍的宫女捧起花簪在她的发髻上。
“好看吗?”
宫女连连点头。
济王妃扫视了一圈曹王妃等人,笑道:“花中之王才能配得上娘娘。”
薛妍穗大笑,促狭心起,转身问道:“你们觉得呢?”
曹王妃等人也跟着笑,只是笑容僵硬,济王妃这哪里是赏花宴,分明是场鸿门宴,话里话外都在挤兑她们。最难受的是,她们还得装作听不懂,讪笑着遮掩尴尬,“济王妃所言极是。”
薛妍穗挑了挑眉,这么识时务,她不再理会。
曹王妃等长辈城府深,心里翻江倒海,面上不露,年轻的小娘子还很稚嫩,心里想什么,脸上多少露出些。
济王妃敲打了几句,还是要给她们留些脸面,毕竟是济王府的客人,赏了花,将众人延请入席,婢女端上珍馐美酒,歌舞姬奏乐起舞。
薛妍穗喝了杯济王妃倒的酒,入口甜丝丝的,济王妃见她喜欢,笑说这是她在书中找到的方子,让人按照方子酿的,天下独一份。薛妍穗不知不觉多喝了几杯。
喝多了酒,薛妍穗起身去后厅更衣。
出来时,宫女捧着盛着温水的铜盆,薛妍穗洗手擦干,走了两步,酒劲上涌,有些头晕。
“扶我去后厅门口。”
到了后厅门口,宫女挑起一角门帘,冷风吹进来,薛妍穗头脑一清,通过这点空隙,看苍松翠柏覆着雪成了琼枝玉叶,碧瓦上垂挂冰凌。她看得有趣,宫女也安安静静的,一扇遮风的屏风遮住了她们的身影。
静悄悄中,两道虽故意压了嗓子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响起,叽叽咕咕的不知说着什么,说了好一阵,两人声音大了起来。
“……论出身,咱们哪个不比她尊贵,她如今可是罪臣之女。不过仗着陛下恩宠。”
“再恩宠也不会封她为后,皇后一向都在望族中挑选。她的出身,薛家落败前,她入宫都未封后,更何况如今?”
两人竟大胆的非议贵妃娘娘,宫女大怒,“娘娘?”
薛妍穗指了指屏风,宫女会意,一脚踹上,屏风倒地,发出声巨响。
两人被这声巨响吓到了,呆愣在原地,宫女走上前,一手拽了一个,拖到薛妍穗面前。
“贵……贵妃娘娘恕罪。”
两人心胆俱裂,哭着求饶。
“臣女胡说八道,求娘娘恕罪。”
听到响声,济王妃带着人过来,听了几句两人颠颠倒倒的话,明白发生了何事,气的眼前发黑。
“口无遮拦,信口雌黄,还不向娘娘磕头请罪?”两家长辈上来拍打斥责。
“口无遮拦?”薛妍穗慢悠悠开口,“没有遮拦什么?本宫出身不如你们尊贵?”
越描越黑,两家长辈不敢再说,噤若寒蝉。
济王妃刚要开口,她的贴身婢女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王妃,宫里内臣传谕旨,事涉命妇,王妃也要接谕旨。”
接到济王妃的眼神,薛妍穗摇了摇头,她也不知什么谕旨事涉命妇?
暂时顾不上处置那两人,济王妃穿戴整齐,步出花厅,传谕宦官宣谕旨,一番骈四俪六的文字后,念道:“诰封贵妃之母为秦国夫人,品为第一,在王、公之母、妻之上。五日后,于奉恩寺举办法会,京中五品以上命妇祭拜。”
曹王妃等人神色惊惧,秦国夫人,品为第一,她们祭拜时都要向她行跪礼。
罪臣薛成未获罪之时的封号是齐国公,而薛贵妃的母亲却是秦国夫人,皇帝这是昭示世人,薛贵妃母亲的荣耀是来自女儿。品在王、公之母、妻之上,这种逾矩的恩宠,她们猪油蒙了心才不信济王的话。
薛成为罪臣,皇帝却将薛贵妃的生母诰封为秦国夫人,薛成牵连不到薛贵妃,不,薛皇后。
第57章
这日,皇家寺院奉恩寺佛钟声宏亮悠扬,佛殿内木鱼橐橐,佛像前点着长明灯,高僧们分立两侧诵经。
皇家敕建奉恩寺的大德高僧诵经,京中五品以上命妇亲祭,为秦国夫人谢氏办的这场法会声势浩大。谢氏葬于奉恩寺后,工部尚书任总监,礼部侍郎任副监,皇帝恩准,秦国夫人墓高两丈,享皇家寺院香火祭祀。谢氏入土为安。
午后,命妇们行完礼,宫中女官引众命妇入静室歇息,用些素点果腹。
冬日天寒,养尊处优的众命妇待女官退出,都长呼口气,有的靠着熏笼暖身,有的捶着腿脚,交好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交谈。
“妻以夫贵,母以子贵,今日才知还有母以女贵。”有人羡叹。
“嘘,你可别动什么心思?济王府上冲撞了娘娘的两家可没见到人,以后入宫赴宴她们两家更不用想了。”
“省的,谁敢乱动心思?”说话的人急赤白脸的反驳。
“别急,也就那么一说,传不出去。”有人左右调和,“不过,这位秦国夫人其实是位苦命人,她本是齐国公的原配,齐国公寒微时,陪齐国公吃苦受累,齐国公青云直上时,却突然暴毙。后来,齐国公功成名就,诰封齐国夫人的却是崔氏。”
“齐国公凉薄无情,崔氏下贱狠毒,可怜了秦国夫人。”有人义愤填膺,“难怪娘娘……?”
话不用说全,众人都露出心领神会的微笑,难怪对薛家袖手旁观,这不是不孝,这是为生母复仇。
“可笑崔氏,夺人夫婿,逼死原配,到头来一场空,善恶终有报。”
奉恩寺里众命妇小声议论着,薛府里,薛成捧着半碗灰白的糙米饭,这碗糙米饭已经凉透了,每咽一口,从喉头凉到胃腑,往日这样粗陋的饭食,薛家的奴仆都不吃,而此时薛成却狼吞虎咽。饿得胃口着火一样,薛成早已不再挑剔。
与薛成隔了两三步远的崔氏,也是捧着碗不顾形象的吞咽,甚至比薛成更不顾形象,婢女没给她筷匙,她用手抓着吃。
“听到钟声了吗?是奉恩寺传来的。圣人诰封先谢氏夫人为秦国夫人,今日在奉恩寺办法会。”婢女们恭敬而虔诚,“咱们娘娘至孝。”
婢女们一声声的说着薛妍穗的好,“娘娘不仅至孝,还仁善,要不然咱们还不知要沦落到哪里?哪能像如今,咱们没有干过坏事的,待薛家案了结,不仅销了咱们的奴籍,还发一笔银钱。”
“是啊。老天有眼,娘娘得了尊荣,先谢氏夫人也得了诰封,比里面那位最风光时还要尊贵。”
“她现在可是罪妇,也配和秦国夫人比?”
婢女们的声音高亢,薛成手抖了抖,苍老的脸木着,仍一口一口的扒着饭。崔氏浑浊的眼,却在听到谢氏时眼珠慢慢清明,枯瘪的脸颊颤动,那个低贱的村妇竟能成了秦国夫人,死后哀荣。而她呢,崔氏看着她布满冻疮的手,肿胀粗大,她开始颤抖,这样扭曲粗糙的手,这样粗鄙的活着,这不该是她,她是崔家嫡女,她应该锦衣玉食的活着。
“啊,啊。”崔氏癫狂大叫,看向木然的薛成,发疯似的冲过去,“都是你,我才成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薛成厌恶的将她推倒在地。
崔氏倒在地上放声大哭,她杀了谢氏,夺来就是这样一个没有心肝的男人,她好恨。
……
转眼进了腊月,宫女、宦官每人都得了新衣,宫里喜气洋洋。
谢氏得封秦国夫人,入土为安,薛妍穗放下了一桩心事。而且薛成、昌王都是秋后的蚂蚱,就算皇帝病势突然发作,他们也翻不了身了。薛妍穗对此很满意。
“娘娘,尚衣局来人送枕头,不知是不是合您的要求。”
大大小小的枕头,式样各样,做工精致,薛妍穗看了一遍,有迎枕、靠枕、抱枕,是她想要的,莞尔笑道:“不错,赏。”
在窗边放置卧榻,榻上铺三层锦褥,厚厚软软,薛妍穗躺在上面,怀里抱了个抱枕,悠闲的翻着手里的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