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是上过战场的人,是陛下亲封的镇北大将军,我不相信外面对七叔说的评价,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顾黎双拳紧握,眼底是少年人炽热的坚定,“只要七叔肯教我,我就一定会好好学,绝对一个苦字都不说,要是七叔不答应,我就跪到七叔同意为止。”说完,“扑通”一声就给跪到了地上。
神色坚定,毫不犹豫。
顾子傅一双狐狸眸子盯着他,眼底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儿。”脚步声伴随着一道焦急的女声响起。
抬头望去,只见丁氏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外,她深吸了几口气,走到顾黎旁边,见顾子傅面无表情的瞧着她,只好硬着头皮道:“黎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是冲撞了七爷妾身在此给您赔个不是。”
说完,也不去看顾子傅脸色如何,拽起顾黎就往外走。
“娘,我们在书信里说好的,你说我回来就……”
“春嫂,我让你带的人呢,还不赶快把小公子带回去。”丁氏对外喝道。
话落,在外侯着的下人顿时如鱼贯而入,拉扯着顾黎就往外走,在此期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往里面瞧。
顾黎还在挣扎。
“放开!你们给我松手,要不然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住嘴,”丁氏又是一声冷喝,“你们动作快点。”
纵使顾黎再折腾,也闹不过这么多人阻拦,眼看着就要出了门槛,他一咬牙,双手紧紧扒拉住门框,说什么也不出去。
两方人正僵持着,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传来。
“你用什么武器趁手?”
顾黎一听这话,眼底的光芒瞬间亮了起来,他猛地一挣扎将下人推开,过去跪到顾子傅脚边欣喜道:“戟,七叔,我喜欢用戟。”
丁氏担忧的瞧着他。
顾子傅点点头,“明日这个时辰你再过来。”
话落,顾黎知晓他这是应下了,嘴里连忙道着谢,又说了些其他的,这才起身拉着丁氏出了古院,只是丁氏那欲言又止的模样显然是不同意此事。
待所有人离开后,亮敞的屋子一下子冷静下来,顾子傅难得盯着远处发了会呆,直到屋外轻微声响将他唤回思绪,眼角轻挑,目光缓缓落在吃了半碟的百果糕上。
神情恍惚,低声呢喃,“难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
那厢,苏卿懒懒趴在桌子上,双眼微眯,模样困倦的很。
昨儿夜里生怕宫里再有人来找见芷殿的麻烦,她与春桃格外的提心吊胆,如今用完早膳填饱肚子,睡意浓浓袭来,便唤来春桃去将隔壁屋子收拾一下,她好睡上一觉。
屋里,春桃摸了摸柔_软的棉被,对她笑道:“殿下,双巧姐人真是好,知道我们要回来还特意将棉被晒了晒。”
嗯?
苏卿打哈欠的动作一顿,走过去,扯过棉被闻了闻,的确是阳光的味道。
只是,双巧怎的知道她们今日会回来?
苏卿下意识想的是七爷派人关注宫里的动静,毕竟上次又不是没有过,旋即她转念一想,摇了摇头,也对——七爷只会拿她开玩笑,又怎么会细细算着她回来的日子。
兴许,是巧合罢了。
春桃很快铺好床铺,转身就瞧见苏卿困意连连的样子,心疼说道:“殿下赶快睡吧,待会儿我去点支安神香,可莫要熬坏了身子。”
“嗯,你昨夜也没睡好,早早去休息。”苏卿拍了拍她的手背,也没再多说什么,脱下鞋袜钻进了棉被。
只沾被的功夫,就沉沉睡了过去。
见此,春桃又将帐幔放下,转身去拿了支安神香,回来刚走进屋子就见顾子傅站在床边,好是将她吓了一跳。
“七爷。”她低头道。
顾子傅转身皱眉瞧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是谁,“有事?”
“……奴、奴婢是来送安神香的……”说着,春桃颤着手将香点燃,放在床边,期间还因着慌张磕在桌角发出重重声响。
睡梦中的苏卿不安翻了个身。
顾子傅神色不愉,盯着她凉凉开口,“没有事就出去。”
春桃看了眼熟睡中的苏卿,又看了眼冷脸的顾子傅,匆忙低下头,一咬牙转身退出了屋子。
苏卿对此毫无察觉。
见碍眼的人走掉,顾子傅这才抬手挑开帐幔。
只见被子圆鼓鼓一团,除了露在外面的青丝什么都看不着。
他狐狸眸子轻眯,薄唇缓缓勾起,将披在身上的外衣褪下扔在一旁,从容熟练的弯腰抬腿迈进了床里边。
顾子傅这会儿本就才起床,身上的外衣还是苏卿生怕他冻着给披上的,如今脱了外衣,也只剩下件里衣。
苏卿似是睡不安稳,又翻了个身,小脑袋微微往前探去,恰巧钻进了刚躺了半个身子的顾子傅怀里。
顾子傅身子一僵,他低头瞧了眼怀里的小脑袋,掀开被子,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躺下。
待躺下后,他才看清苏卿着了件粉色寝衣,小脸微红,青丝散乱,面容姣好,身子随着浅浅呼吸声起伏着,像极了朵嫩粉花苞。
他瞧着有趣,修长手指在苏卿脸上小梨涡的位置戳了戳,指尖微烫,似乎是平日里更软了些。
想到上次马车里,苏卿坐在他怀里一团娇_软,嘴角轻勾,点了苏卿的睡穴,将手搭在小姑娘腰上,毫不犹豫的将人往怀里一卷。
软软的,小小的一团。
记得大白小时候刚抱过来时也是毛绒绒、小小的一团,他喜欢的不得了,就连晚上睡觉也喜欢抱着,只是后来大白长大,抱不动了——那时也正是他在军营最享受杀人后炽热的鲜血喷洒在手中痛感的时候,哪有时间去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知怎的,今日他藏在心底的柔软忽的被只爪子轻挠了挠,挠的人心痒。
顾子傅低头,目光贪恋的在苏卿脸上多捏了几把。
嗯,是他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都说七爷笑里藏刀,一手画骨扇出神入化,可又有几人知曾是少年时,喜欢软软毛绒绒的物什,每夜方抱着才能安稳入睡,无做噩梦。
(一句话,咋滴,谁还不是个宝宝了!→_→)
第22章 喝药
许是安神香的效果太好,两人一觉睡到午时。
苏卿醒来时,迷迷糊糊的,朦胧睁开眼,望着顾子傅近在咫尺的眉眼,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她方才心头一激灵,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来,却发现顾子傅的腿不知何时压到了自己腿上,大手也紧覆在腰侧。如今她一有动作,不仅没有远离,反倒是把顾子傅给吵醒了。
睡梦中的顾子傅被吵醒,发出疲倦鼻音,大手一捞,将人拢回怀里,呢喃道:“别动,再让七爷抱会儿。”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苏卿身子陡的僵硬,轻咬下唇,顺着他的动作乖乖躺了下去。眼角一抬,目光恰巧落在顾子傅衣衫半敞的胸口处,脸色瞬间涨的通红,她只好往外微微挪动了半分,好让两人之间有些空隙。
苏卿双眼无神,又惊又羞的望着头顶处的帐幔。
天。
七爷是猪吗?这么能睡?
苏卿默默等了半天,也没等着顾子傅有醒来的迹象,咬咬牙,轻轻去抬顾子傅搭在腰上的手,只是她刚有动作,那只手忽地抬起,在她手背上“啪”的一下。
虽是不疼,可却是把苏卿吓了一跳。
“……七爷,你醒了吗?”
“没。”这话说的有气无力。
“……”苏卿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晌,很识时务的闭了嘴,壮着胆继续去抬腰间的手,“那七爷您慢慢睡,我去厨房找双巧要些吃的。”
感受到她下床的动作,顾子傅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让正要起身的苏卿也顿了一下。
“七爷?”
顾子傅掀了掀眼皮,揉着眉心懒懒道:“嗯,没死呢。”
动不动的就把“死”字挂嘴边,七爷说话真难听。
苏卿低着头,心里暗自诽谤着。
说起这个,她却是想到了那次长生公公拜访顾府时说过的话,她见顾子傅还一副迷糊的样子,索性轻声问道:“七爷,我听长生公公说你身上有伤,怎的平日里都不见你喝过药?”
好像,七爷也是因为受伤才从边关回到皇都,后又被封为镇北大将军的。
顾子傅懒懒应了声,转而躺下又没了声音。
他想睡,苏卿可不想。
得不到回应,她便掀开被子下床,一低头,这才瞧见自己衣衫扯开了些,锁骨微露,刹那间羞红从脸蔓延到耳垂,也顾不得其他如何,光着脚拿过衣服慌忙穿上。
等她简单收拾好,一打开门,就见春桃守在外面,见到她明显松了口气。
春桃抬手理了理苏卿衣服上的褶子,又垫脚瞧了眼里面,小声问道:“殿下可是饿了?”
“嗯,是有一些。”
苏卿刚想要让春桃去厨房端些吃的过来,可转念一想顾子傅身上的伤,决定还是亲自过去问问双巧。
她过去时,司庭正在院子里练剑,听到这话险些一个跟头栽进草丛里,一脸惊恐的看着她,“……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双巧和司庭性子随和,平日里苏卿也不会端着公主的架子,或许其中也有着些许七爷的缘故。总之,这几人的关系倒是愈发融洽了些。
“没,”苏卿摇头,见两人盯着她反观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瞧着自己的鞋尖道,“只是那日长生公公提了几句,今天我就突然问了七爷,结果七爷什么话没说又睡下了。我想着,你们伺候七爷这么长时间,多少应该会知道一些。”
“嗯,七爷确实许久不喝药了。”
古院的南边有边空地,平日里多是养些花草,还有些司庭早些时候撒的菜种子。这会儿双巧正将择好的青菜放入清水中清洗,听到这话想了想说道:“上次与北狄对战中,七爷手下的一个心腹出了叛变,早前在营帐里下了药不说,还在两军交战之际对着七爷背后下了狠手,”说着,双巧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指着肩膀道,“喏,就是在这儿狠狠地一刀,听说当时都见了骨头,要不是七爷躲得及时,恐怕这条胳膊就……”
“双巧。”司庭收了剑,欲言又止的打断她。
双巧轻笑:“这都过去一年多了,说说也无妨。”
她又道:“正好,七爷的药方子还留着,待会儿夫人端过去,说不定七爷还能喝上一两口。”
苏卿在出神,听到这话茫然抬头,轻“啊”了一声。
都说十指连心,断只指头都疼的不得了,这要是胳膊被砍一刀露了骨头,那得多疼。
况且,依着七爷那般自负傲娇的性子,要是真断了胳膊,恐怕……
苏卿没敢再往下想,说了句“一会儿我来取药”转身出了院子。
待她离开后,双巧将洗好的青菜放到桌上,拿过帕子擦手,问司庭道:“你刚才打断我做什么?”
司庭皱眉,“那是七爷的事,你不应该跟她说。”
“她可是先帝赐婚的夫人,又不是外人。”
“可她也不是七爷内人。”司庭顶嘴。
在他们心里,七爷是比他们性命还重要的主子,就算是死,也要给七爷杀出条血路来。
双巧眉眼柔和道:“那你觉得,要是我在七爷睡觉的时候坐到床边,七爷会什么反应?”
“……”司庭抬头,神色古怪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别过脸,道,“七爷不打女人……”
话落,双巧似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笑话,笑弯腰好半晌才停,走过去将木盆往他手里一放,“去,生火去,这可不是姑娘家该做的事。”
司庭:“……”
苏卿将药端走时,还顺便带走了碟松子糖。
都怪松子糖香味太过诱人,她忍不住,偷偷捏了块塞进嘴里。
过了拐角,就见顾黎凶神恶煞的盯着她,嘴里含着的松子糖险些卡在喉咙里。
轻声咳嗽着,小脸涨的通红。
府里众人还在张罗着晚上的宴会,老夫人还特意让人将多年不戴的上好翡翠镯子拿出来,欢喜一派甚是热闹。也不知这顾黎小公子是作何想的,待说服丁氏后,无意中听下人说宴会不邀请古院,当即怒冲冲就赶了过来。
别人怕七爷,他也怕。
天晓得清晨说那番话时是鼓起了多大勇气。
顾黎盯着她手里的药,向前迈了一步,凶道:“你这小毒女,是不是要给七叔下毒!”
上一秒还是毒妇,这会儿就是小毒女了。
苏卿生怕他一怒之下将药打翻,侧着身子避到一旁,眉尖儿轻拧,道:“什么小毒女,这可是七爷的药,小心点。”
“七叔的药?”顾黎一愣,“七叔身体不舒服吗?”
苏卿可不想跟这小孩纠缠,端着药往前走去,顾黎连连退让。
直到瞧着苏卿推门进去,他才心生懊恼,抓耳挠腮的走来走去,最后还是一屁股蹲在台阶处。
两眼望天,发呆。
苏卿蹑手蹑脚推门进去时,就见顾子傅穿着单衣,赤脚站在窗前,听到动静也只转身恹恹瞧了一眼,旋即又转了回去。
她不知道这人怎么会无精打采,也是,这人本就是喜怒无常,喜玩乐的性子。
虽说此时已近六月,可苏卿还是觉得冷。
她将托盘放到桌上,盯着顾子傅的背影小声说道:“七爷,该喝药了。”
“不喝。”这次回答的倒是干净利落。
苏卿也不喜欢喝药,可她一想到双巧说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打寒颤,以顾子傅任性的性子,还不知道这药断断续续喝过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