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个时候院子里没有人,静悄悄的,苏卿心下松了口气,刚一抬头,就见司庭拖着物什迎面走来。
苏卿心里暗暗将顾子傅骂着,也不去听司庭说了些什么,抱着被子低头飞快的跑进屋子。
司庭挠挠头,一脸疑惑,“这俩人大晚上的搞什么呢?”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摇摇头,拖着木板走到外院“哐当”一声扔到旁边。
杀人他在行,做秋千这精致的活可实在不适合,算了,还是等明天花些银子去请个木匠来好了。
屋内,苏卿将被子细细铺好,顾子傅在里面,她在外面。
她不喜欢在床里面睡觉,总感觉不安稳,生怕出了什么事来不及逃跑。
顾子傅坐在一桌前,目光落在窗户边小桌子整齐摆放的木雕娃娃上,盯了半晌,他轻嗤一声,道:“你不应该划她手背,人最容易暴露在外的要害,是眼睛。”
苏卿动作一顿,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顾子傅说的是什么,都过去好几天了这人怎么还在说。不过,她还是坚定道:“七爷,我没想过杀人。”
“没想过?”顾子傅古怪笑了声,“是没想过,还是不敢。”
苏卿没作声,弯着腰将被子四角折好,好让凉风不轻易能够钻进去。
一转身,就见顾子傅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她下意识的就要往后退,可忘了后面没退路,脚下踉跄,一屁股栽坐在床上。
她正要起来,顾子傅却忽地弯下腰,抬手按住她的肩膀,两人隔得近了,苏卿都能够从他眸子里瞧见惊慌的自己。
“七爷……”
沾有凉意的指尖轻覆上她的劲间,细细摩挲着,那是之前苏映若泼了热茶烫伤的地方。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顾家七爷很记仇,要是有人敢这么对我,那人的下场一定会是柄画骨扇。”顾子傅神色微冷,指尖忽地用力,捻起皮肉掐起一片红,苏卿吃痛,抬手就要推开他,却反而被顾子傅抓住手腕,两人之间距离又拉近了些。
顾子傅瞧着她惊慌失措的眸子,蓦地心情很好,他弯了弯唇,语调幽幽道:“躲什么呢,我可是在教你如何防身,白天那傻小子可没这待遇。”
苏卿心想,别了,您还是去蹂躏那傻小子吧。
她胆儿小,经不起吓。
许是没隐藏好情绪,顾子傅松开她的手腕,转而在脸上小梨涡得位置扯了扯,弯起的狐狸眸子含着坏笑,“卿卿,别害怕七爷啊,平日里可没瞧见你在那几个丑女人面前也怕成这个样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卿脸色“腾”地涨了通红,仿若是心底隐藏最深的事蓦然被人戳破,放在白日阳光下赤裸裸的让人瞧见。
她心底也生了恼意,猛的用力推开顾子傅,侧过身子,低头把玩着手指头,过了好半晌才声音闷闷道:“七爷明明都知道,而我却还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平白无故让人看了笑话。”
顾子傅被推了也不恼,修长手指勾起苏卿散落的一缕发丝,在手指上卷了一圈又一圈,目光随着卷动的弧度移动着。
“唔,我可没取笑你。”他道。
苏卿转头,谁知动作过大,青丝扯到头皮吃痛出声,她愤愤盯着他,眸子氤氲出一层水雾,欲哭不哭的模样,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狠了的那个小可怜。
顾子傅怔住,松了手中青丝,转而在苏卿脸上捏了捏,“你这又是怎么了?”
“七爷看我笑话。”
“没。”
“我刚才看见七爷笑了!”
“唔,有点没忍住,竟然被你瞧见了,下次不会了。”
“……”
七爷这人真是……真是……
苏卿眼巴巴盯着他想了半晌,大脑空白一片,什么都没有,可一抬眼对上顾子傅含笑的眸子,脸面愈发烫的厉害。
她只好狠狠地瞪了顾子傅一眼,吸了吸鼻子,将眼角的泪花憋回去,蹬掉脚上的鞋,转身,掀开被子爬进去。
谁知顾子傅不知怎想的,也学着苏卿的样子爬上床,就连动作都不差分毫,掀开被子抱了个温香软玉。
苏卿小脸通红,又急又气,白嫩的小手就要去掰他的指尖,“七爷,你的被子在那边。”
顾子傅觉得好笑,他将下巴抵在苏卿肩上,瞧着眼前过分小巧的耳朵,舔了舔牙,贴着耳廓轻咬了口。
好软。
潮_湿的热气令苏卿浑身一颤,她虽然知道顾子傅还没有变态到吃人的地步,可一想到上次他咬她后颈,那处就青了好几天,她又忍不住的下意识抬头去推搡。
指尖微挑,恰巧触到了顾子傅的脸。
谁知顾子傅也是个眼尖的,轻笑一声,索性抓住她的莹白手腕递到嘴边,重重一口咬了下去。
牙齿刺_入皮肤的感觉令苏卿浑身瞬间起了一片战栗,她挣扎着起身,肩头一重,被只大手按了回去。
“七爷你怎么什么都咬!”苏卿不依的挣扎道。
闻言,顾子傅轻哼了声,松嘴,看着莹白手腕上泛着青红的牙痕,眸底染了抹难以描述的神色,似是野兽在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他伸出手,轻轻在牙痕上摩挲着。
“唔,还挺好看的。”
“你……”苏卿脸色红的似滴血,旋即将小脸深深埋在被子里,就是不去瞧他。
顾子傅松开手腕,转而推搡了她一下,饶有兴趣的笑道:“哎呀,卿卿装不下去了呀?”
苏卿掀开被子,青丝凌乱的散在两侧,下唇紧咬,半晌道:“在七爷面前我没装,至少……至少……”
至少,她心里怕他是真的。
顾子傅盯着她难以启齿的模样瞧了一会儿,嗤笑一声,掀开被子回到床里面那床铺好的那床,躺下懒懒道:“也对,皇都没有几个人不怕我的,怕画骨扇,怕人皮灯笼,什么都怕。啧,没意思。”
说完,身后就没了动静。
苏卿只当这人又在耍性子,持着被咬过的手腕小口小口吹着凉气,脸面的晕烫也慢慢平复下去。
可等了半晌,苏卿也再没听见顾子傅发出声音,心里一咯噔。
七爷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想着,苏卿怀着忐忑的心情慢悠悠的翻过身,却见顾子傅也是背对着她,被子蒙着大半个脑袋。
“七……” 她说了半个话音,怔住,抿了抿唇,意识到接下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算了,还是不要问了。
明明今晚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
想到这儿,心底的酸泡泡一股脑儿的涌上来,委屈的苏卿难受,一整宿都没有好好合上眼安稳睡过。
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天天亮,第一抹光亮透过窗棂,洒落在地上留下浅浅痕迹。苏卿微不可闻的舒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从床上坐起,犹豫的看了眼顾子傅,却见他还是保持着昨晚睡觉前的姿势。
这样子不会很难受吗?
算了,七爷的心思也不是她能够猜透的。
只是,昨夜没睡好,现在有些头疼。苏卿呆坐着清醒了会儿,揉揉眉心,掀开被子,穿鞋穿衣蹑手蹑脚的推门走了出去。
双巧正端着托盘从屋前经过,跟她打了声招呼,待瞧见苏卿眼下的大片乌青时也吓了一跳,她将托盘放到旁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瞧了瞧担忧道:“想来昨晚夫人是没睡好,待会儿我让春桃拿着温水帕子过来敷一敷,再抹些药,想来明天就能好。”
苏卿神情不振的点了点头。
“七爷还在睡?”双巧又问。
“嗯。”
双巧偷笑,“不必理会,七爷向来不睡到晌午不起来,我先带夫人去洗漱一番,再换身干净衣裳。”
“嗯,麻烦双巧了。”苏卿恹恹应下,跟着双巧去了南院。
春桃过来时瞧见乌青还没说些什么,待见了苏卿手腕上的牙痕,雪白皓腕衬的愈发吓人,她没忍住,豆滴大的泪珠滴下,砸在苏卿手腕上,凉的她下意识就要缩手。
“殿下……殿下……七爷他太欺负人了……”
苏卿没做声,只是抬手揩去春桃的泪珠,小声道:“你别哭了,哭的我也想哭。”
春桃哽咽,吸了吸鼻子,将眼里的泪水努力想要憋回去,可谁知实在是不争气,没过三秒又滴了下来。她低下头,给苏卿轻柔涂抹着药膏。
双巧在厨房准备早膳,期间过来一次送了些东西,司庭则在南院招呼着人搭秋千,也没有人把过多精力分散在这主仆俩身上。
苏卿打起精神觑了眼外面,起身将门窗关好,才转身回来对春桃道:“那天,太常卿唐大人将我之前寸在他那的银票还了回来,我怕打草惊蛇,就一直没告诉你。”
“唐大人?”春桃压低声音惊呼道。
“嗯,”苏卿点点头,低垂着脑袋,手指打着圈儿道,“这婚事是父皇赐婚,就算七爷同意和离,这事也没有那么容易。我就想着,能不能拿这些银子到外面做些生意,也算是为将来谋个出路。”
春桃被她这番话惊住,抬手用衣服随便抹了抹眼泪,纠结道:“可是,皇都这么大,那些做生意的门道我们又不清楚,殿下要做些什么呢?”
“酒楼。”
“酒楼?”
苏卿瞧着春桃迷茫的样子,难得心情好了许多,她捏了捏春桃的脸,笑道:“嗯,就是酒楼。上次我们去东街时,应该是在东北角的位置,有间生意冷清的酒楼,我后来托人问了问,听说那间酒楼饭菜味道还好,就是老板喜欢短斤缺两,爱占小便宜——白手起家我可没有这个能力,我们捡个现成的就好。对了,春桃你是不是会写字?”
春桃犹豫点头,“是会写几个。”
“会写字就好,”苏卿眉眼弯弯道,“你写个信条,派人送到唐大人府上,说酒楼的事请他帮个忙。”
“可是,见芷殿与唐大人素来也没什么往来,他会帮我们吗?”
苏卿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既然原身能够放心把先帝赐的物什交到唐汝言手上,那就证明这个人于原身而言是个可信任的。大不了就当赌一把试试,反正她在外面名声也不怎么样,再难听些也无所谓了。
无非就是,日子更难过了些。
春桃点点头,正要开口再询问些什么,蓦地有人在外面敲门将二人吓了一跳,旋即双巧的声音在外响起,“夫人,七爷醒了,说让您过去一趟。”
一听到这俩字,苏卿先想到的是昨晚顾子傅咬着她的耳朵,痒痒的。想到这,她歪了歪脑袋,用肩蹭着耳朵,待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后脸色陡的染上层红晕。
说好的睡到晌午呢。
“殿下……”春桃担忧的看着她。
苏卿不想去,可她也不想春桃过分担心,轻拍了拍春桃的手背,说了句“我去去就来”,旋即起身推门随双巧过去。
一进门,就见顾子傅盘腿坐在床上,旁边摆着上次她送给他的布老虎和几个木雕娃娃。
苏卿站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心想上次七爷不是还说布老虎丑来着吗?
“过来。”
苏卿“哦”了声,走过去,却见顾子傅捏起一只布老虎的尾巴,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厌恶道:“它的耳朵掉了。”
随着顾子傅的话,苏卿这才注意到布老虎的耳朵掉了只,瞧着往外翻出的线头和棉花,倒像是被人用力扯出的一样。
苏卿接过,犹豫开口:“我去问问春桃和双巧,她们手巧。若是不能,我再去买一个。”
“不要,就要这一个。”
“那我这就去问问她们。”苏卿被他口气惊了惊,低头,抱着布老虎跑了出去,等到再回来时,顾子傅还是维持着那个动作,只是手里玩弄的换成了木雕娃娃。
圆圆脑袋,大大眼睛,穿着小肚兜,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胖娃娃。
苏卿还在想着昨晚的事,不安的揪着衣角,有些局促开口,“……七爷,您还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顿了顿,又补上句,“我不生气,就是心里记仇。”
“……”苏卿心里更忐忑了。
她低着脑袋,声音软软呢喃道:“可我昨天真的没别的意思啊……”
嗯?
顾子傅耳朵尖,将她的话听了去,薄唇噙着半丝懒散笑意,指尖一松,悬在半空中的木雕掉到床上,跟其他娃娃相撞发出清脆响声。
苏卿茫然抬头。
“七爷?”
“过来。”顾子傅勾了勾指尖。
苏卿犹犹豫豫走过去,“七爷有什么事吗?”
顾子傅狐狸眸子眯起,笑眯眯的,看着心情很好,一点都没有为昨晚的事而生气的趋势。他拿起一个木雕丢到苏卿怀里,轻“唔”了声道:“看在你今日这般乖巧听话的份上,你可以问我个问题。”
苏卿抬眸,娇娇软软“啊”了声,显然不理解顾子傅这是又在玩哪出戏。可想了想这人的性子,她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要,七爷肯定又在拿我寻开心。”
“来嘛,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哦。”顾子傅单屈起腿,托腮含笑道。
惊喜?惊吓还差不多。
可是不问,万一这人又恼了怎么办。
怀着忐忑的心情,苏卿掐了掐指尖,心头一激灵,试探着、颤巍巍开口:“七、七爷,您今年多大了?”
“唔?”顾子傅怔住。
“……就是……就是……您今年三十几了……”
苏卿一咬牙,索性将心底最大的疑惑说了出来。
话音未落,两三个木雕咕噜噜全扔到了她脚下,一抬头,就见顾子傅神情阴鸷,咬牙切齿的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