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瞎说!我才没有、不、我不是故意的!”
“哈哈哈,班长你看, 臭小子都脸红啦!”
唔,似乎是来旅行的学生?
沈畔心不在焉的思考,有点焦躁。外面的笑闹声离她所在的车厢距离越来越近,非常干扰沈畔的思考——鉴于她正全神贯注的找寻霍准的脚步声。
“是这里吧?402号——”
门被猛地拉开。沈畔惊愕的抬头。
一群打扮入时的年轻人挤了进来,笑嘻嘻的模样有点轻浮。为首的是个姿态柔柔弱弱的女孩,看模样像是个大学生。她见到车厢里有人,不禁纳闷的开口:“走错了?”
沈畔抱紧了霍准的外套。她沉声道:“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我想你们的确走错了。”
站在女孩身后的大男孩戴着棒球帽,有点尴尬:“咱们的车厢到底在哪啊?”
“看车票不会吗?”
一个活跃的女声,但措辞十分尖锐:“你是不是把看车票的时间都花在看班长身上了?智障吗你?我早说了把车票给我保管吧?”
这句指责一出,年轻人们纷纷向说话人投来不善的目光。后者却怡然自得的吹了吹口里的泡泡糖。
“看我?看我干嘛?我又不是车票!”她吧唧吧唧的嚼着泡泡糖,直接扯过那个试图落座的柔弱女孩向外走,“快点,找车厢去,火车要开了!”
被强制扯起身的女生涨红了脸:“等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向沈畔投来求助的视线。
沈畔没有理睬。如果没看错,刚刚这姑娘正打算坐在霍准的位置上。倒是那个一出口就得罪人的女孩有点奇怪,沈畔在她伸手拉人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她皱皱眉,抬头瞥了女孩一眼,发现那是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年轻姑娘。她的头发挑染成大红色,眉眼张扬,棒球帽反扣在脑后,夹克衫,低胸小马甲,一条缀着金属链条的非主流短裤,两条笔直健美的大腿富有生机与活力,脚踩露趾罗马鞋。
——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啊,一个风格鲜明的非主流小丫头。但是铁锈味的确存在?
虽然直觉有点古怪,但沈畔并不想深究。她焦躁于霍准的迟迟不归,只希望这帮吵闹的学生赶紧离开,于是主动抱着衣服向后缩了缩,让出过道。
双马尾的姑娘见状,挑眉看了她一眼。沈畔心里一突,她以为这姑娘又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不依不饶的话——鉴于她刚刚一张嘴就把同伴们都得罪了一遍。然而下一刻,双马尾女孩的目光落到了茶几上的钢笔。
那是霍准的。
沈畔可以发誓,那一刻,她看见女孩的身体抖了一下。
接着,她吐掉口中的泡泡糖,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着沈畔:“你是新来的?”
“啊?”
“竟然有新来的。”她自顾自的继续,快活的摇摇头,“我叫波雅,禁外国会见!”
“什……”
“好了好了快走吧!别在这儿打扰人家了!喂,说你呢,腿断了吗!”
风风火火的姑娘推着吵闹的学生们离开了,临走时还帮沈畔合上拉门,侧身递给她一个“你懂得”的小眼神。
盼盼:???
沈畔愣在座位上琢磨了一会儿,那个自称波雅的女孩好像认识她?不对啊,那样的人见过一面我会没印象吗?
还没等她想出头绪,拉门又被人“砰砰砰”的拍响了,似乎是刚刚的某个男生去而折返:“喂!我不管!找不到位子了,我们先进去坐坐吧!反正只有一个小姑娘在那儿,叫她让一让——”
沈畔的眉狠狠纠在一起。她索性跳起来,直接扣上拉门后的插销。这也太不讲礼貌了。
“喂!你听见了吗!开门让我进去坐坐!”
男生继续扯着嗓子喊了一会儿,语气里满是恼火。过了半晌,他突然不说话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叫人牙酸的晃门声。
忍无可忍的沈畔厉声道:“请你收敛一点,去外面老实待着,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去喊乘务员了!”
晃门声立刻静止。
沈畔气呼呼的抱紧了霍准的外套。但只过了一会儿,又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请你在外面待着!”
沈畔重复:“我真的会喊乘务员来的!”
随后响起的,是一个男人含着笑意的嗓音:“安全意识很强,盼盼。但是容我把饭送进来,再去外面待着。”
盼盼愣了一会儿,立刻连滚带爬去开门。门外是没有穿外套的霍准,黑色的高领毛衣让他看起来很温暖。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她这句话说得太急,甚至有了点指责的意味。
霍准向她示意自己手中提着的食盒,解释道:“盼盼,你这次出门时又忘记把……”
妻子猛地扑过来,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霍准一愣。小姑娘简直就像树袋熊一样主动挂在了他身上,双手双脚蜷得紧紧的。
“怎么了?”他柔声说,立刻把饭盒放下,腾出双手,安抚的拍拍她的后背。他吃惊的发现,沈畔竟然在发抖。
“没事。”因为埋在某人的毛衣里,沈畔的声音隔着布料显得有点失常,“就是……嗯,刚才有人想闯进来。”
她一点都不想回忆那个糟糕透顶的梦境。
“闯进来?”霍准若有所思,踢踢脚边的不明物体,“是这玩意儿?”
沈畔埋在他怀里,向过道上瞥了一眼。她看到一个弓着背发抖,并瘫在地上的年轻男孩,他还算清秀的脸肿得就像被蜂群蜇过。
盼盼:……
“我不确定。”她谨慎的说,“你对他做了什么?”
“回来时看见他试图踹门。”霍准轻描淡写,“所以我向他示范了一下门的感受。以后他一定能体会踹门的不礼貌。”
“……”盼盼再次端详了一会儿这滩物体,费力组织了一些语言,试图告诉霍准“对方踹门时一定不会使用你对他做的手段”。就在她准备说出口时,霍准抢先捂住了她的眼睛。
丈夫温柔的告诫她:“在我面前,不要看别的男人。”
盼盼:“……这不算是一个男人,我觉得他只是一滩物体。”
霍准从善如流:“不要看别的物体。”
烦人。哼。
“刚刚有一帮学生来找座位。”沈畔拉着霍准进入车厢,“我想他们应该是看错了车票。”
“是吗。”霍准说,若有所思的观察妻子的神情,“那帮学生吓到你了?”
考虑到如果自己敷衍,那帮无辜的大学生几天后可能就会出现在102号诊所的地下室里(也许还不太完整),沈畔回答得很诚实:“没有。不是因为他们。”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重温那个梦境。沈畔开始绞尽脑汁的构想如何回答霍准接下来的追问,毫无疑问,霍准肯定能看出自己的不安——
丈夫点点头,用平和的微笑回答:“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哎?没发现?
沈畔很疑惑,但她松了口气。
“嗯,好的,我想吃……”
从首都到禁外国会的铁路,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隧道。
吃过午饭后,沈畔半眯着眼睛,枕着霍准的肩膀昏昏欲睡。后者还在看书,书名仍旧是她瞅一眼就头疼的小语种。
“……为什么那么多的隧道。”她抱怨,“什么景色都看不见。”
霍准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沈畔见不得他这副沉迷阅读的模样,这总让她想撕书。沈畔伸手戳戳丈夫的侧脸:“霍——准。”好无聊啊,陪我聊聊天嘛。
后者没反应。
“霍——准。”
这次戳的是耳朵。
后者还是没反应。
沈畔觉得自己受到了无声的挑衅,挑衅她的对象是一本她根本看不懂的书。
“霍——准。”
她咬咬牙,用了三分的力道按上他饱满的唇瓣。就像在玩一个“小鳄鱼咬手”的游戏,这次有点大胆的试探后,她飞速收回了手指。
丈夫总算被戳动了,他慢吞吞的抬眼看了沈畔一眼,伸手搂过她的腰,单手把小姑娘放到自己的腿上,用双臂固定好。
“乖,别闹。”
接着继续看书。密密麻麻的陌生语言展现在沈畔面前——她正被看书人笼在怀里,就像一个大号的玩偶。玩偶的肚子上垫着展开的书。
盼盼:……
一阵吸气、呼气、吸气之后,她总算把那本破书用肚子顶开了——霍准急忙接住了掉落的书——盼盼大声说:“别总拿身高欺负人!”
霍准把下巴搭在她头顶的发旋上磨蹭了一下,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嗓音:“嗯。”
盼盼瞬间失去了双腿站立的能力。于是她恼羞成怒的向上挥舞自己的胳膊,试图打翻那本阴魂不散、仍旧抓在霍准手里的书:“别看了!混蛋!我才不是你的抱枕!”
“嗯,你是我老婆。”
霍准叹气:“老婆,让我抱抱好不好?”
继双腿站立后,又失去双手扑腾能力的盼盼,安安静静的变成了一只玩偶。
第85章 禁外国会(2)
“盼盼?”
“唔……”
“盼盼?盼盼?”霍准轻声说, “醒一醒。我们到了。”
大抵是霍准身上的温度太过温暖,被当做玩偶抱在他怀里的沈畔竟然又睡着了。约莫是出于小动物冬眠的习性,入冬后的盼盼比以往嗜睡多了, 而且格外爱往人体大暖炉的老公怀里钻——且睡得舒服时根本分不清场合时间。
更何况, 冬天的霍准一般都会穿毛衣或者绒衣,外套也好风衣也好都是能把她一整团抱起来的存在,盼盼很喜欢窝在他怀里睡觉。又软又暖和,气息稳定而安心。
此时的盼盼就是这种情况。她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只是嘟哝了一句,就继续将脸往霍准的锁骨深处埋。那里能听见男人的心跳声。
丈夫迟疑了一下,他在想盼盼刚刚才在火车上眯了一觉, 现在又睡得这么沉, 待会儿清醒后怕是会头重脚轻。睡多了对身体不好。
“盼盼?我们到站了。”
妻子闭着眼睛打了他一下。力道不重,就像被猫爪子挠。
“再睡五分钟……”
霍准离开时她自己在车上睡的那觉根本没睡好, 脑子里是纷乱又暗沉的梦境。如今他本人就充当着自己的靠垫——盼盼完全遗忘了一开始是她自己被当做抱枕使用的——她睡得很沉。
霍准见状,叹了口气。他到底是狠不下心来打扰小姑娘睡觉——她的睡脸很可爱,而且一旦深度睡眠就紧紧贴着自己的习惯是真的……嗯, 好习惯。
于是索性一边抱着她一边开始收拾行李。左右这列火车某种意义上也归属于自己的名下, 霍准并不着急。
也许他可以一路把盼盼抱回下榻的旅店,替她调整暖风空调后再借用旅店的厨房做点热汤。如果妻子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浪费了旅行第一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浑身暖融融的, 窗外是独属于禁外国会夜晚的雪花……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第一天全部的行程, 自暴自弃的躺在床上吃完自己煮的食物,然后他就可以假借“适量运动”之名做一些……咳。
嗯,盼盼一定不会拒绝的。大不了再把房间门锁上。
【十五分钟后】
某个从首都赶回禁外国会看望家人的老太太拄着拐杖, 颤巍巍走出了车厢。她费了些功夫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禁外国会特有的复古火车与站台之间总隔着一道宽宽的沟壑,每次老太太下车时总要胆战心惊一番。她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摔下铁轨。
“老人家, 要帮忙吗?”
就在她拄着拐试探第一步时,某个已经抢先迈入站台的年轻人注意到了这里的情况。他直接伸手扶了她一把,年轻人独有的大力气成功让老人安全着陆了。老太太感激的瞥了他一眼。
那是个外表很俊美的男人,有一双翠绿的眼睛。他拉着行李箱,抱包裹的姿态仍然很轻松,很稳重。看来与他略显瘦削的外表不同,这是个很健壮的年轻人,他刚刚甚至用余力帮助了老太太。
奇怪的是,明明处于禁外国会严寒的冬季,男人只穿了一件毛衣。
“谢谢你。”
她说,目光从男人脚边几件行李扫到他手里抱着的大团……?咦?
男人用单手搂着一只包裹。而那包裹是相对成年人来说较小的一团,全身包在温暖的长外套里,大大的衣摆下只露出一只亮晶晶的小皮鞋。这团小包裹正一起一伏的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啊,原来他没穿上的保暖外套在这里。
老太太放低了声音,皱纹里爬上和蔼的笑容:“是你家小孩?几岁啦?”
抱着熟睡老婆的霍准:……
他回以发自内心的微笑:“今年三岁。有点怕冷,爱撒娇。”
老太太呵呵呵笑,神态是老人家对孩子独有的喜爱:“是个小公主?”
“是个小公主。”
“哎呀,女孩子要好好对待呀。女孩子非常可爱。”
“您说的没错。很可爱。我总是忍不住亲她。”
“有没有开始认字啊?”
“啊,很聪明,已经会读童话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