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这口气舒早了,鱼奶奶哭意甚重的声音传来,“不可能!同志你们不能毙我家蔻囡啊!我家蔻囡绝不会干那种掉头的坏事啊…”
鱼阿蔻:……
所以就这几步的路,村里就传出她干了坏事,要被拉去吃木仓子的传言了?
待看到奋力从人群里挤出来的奶奶,心疼的不得了。
奶奶花白的头发凌乱,大串的眼泪顺着面颊往下流,腰前的黑色围裙上,沾着黄黄白白的鸡蛋液,右脚上的鞋子早已不见,赤着的小脚下,露出半个尖锐的小石头,奶奶却感觉不到疼痛,还在哭着说不可能。
鱼阿蔻鼻子发酸的迎上前,鱼奶奶看到孙女,昏花的眼睛亮的惊人,一把拉过孙女藏在背后。
“同志你们要毙就毙我,我孙女还小…”
鱼阿蔻看到奶奶这样心疼极了,忙脱下奶奶的围裙给她包脚。
众人也反应过来,忙七嘴八舌的拉着她解释。
罪魁祸首于蒙感受着鱼阿蔻望来的死亡视线,身子缩的更厉害,求救的望向宋真。
宋真当看不到,开门下车。
活该,直说不就好了?非要卖弄。
那边的宋奶奶听的脑子乱成一团,不过大致意思懂了,她孙女不是做了坏事被小车抓走,而是干了天大的好事,别人特地送她回来的。
宋真走进人群,村民们看到他身上的气势,敬畏的退了半步,嘴里也不敢再说话。
宋真弯腰致歉,“鱼奶奶,对不起!因为我们的语焉不详让您老误会了,鱼阿蔻同志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她是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值得我们尊敬,而养育出小英雄的您,同样值得我们尊敬,谢谢您!”
认真的敬了个礼。
鱼奶奶慌的不知该怎么回应,拽着小孙女喃喃:“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于蒙上前诚恳的再三认错后讨好的说:“鱼奶奶,您家住哪儿?我们送您回去,要不您上车,我带你在村里转转?”
鱼奶奶畏惧的看了眼绿色的车,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家就在河边,近的很,不用坐车。”
她可不敢坐,坐坏了卖了她这把老骨头都赔不起。
宋真:“那鱼奶奶您等我们一会,我们去拿下东西。”
鱼奶奶趁机拉着小孙女打量,看到她肩膀处包着的三角巾,着急的问:“蔻囡你咋受伤了?严不严重?疼不疼啊?医生咋说的?”
鱼阿蔻笑眯眯的说:“不疼,就是被棍子砸到了下,医生想让我好的快点,才包这个。”
见奶奶虎着脸不信,忙转移话题,“奶,组织上奖励我个铁锅、锅身又重又厚,你看…”
等鱼阿蔻转头看到两人后,嘴里的话咽回到了肚子里。
宋真右手拖着她的背筐,筐上倒扣着个大铁锅,左手拎着个绿色的镂空尼龙袋,袋底重重垂到地面,里面的麦乳精、奶粉格外显眼。
于蒙手里同样拖着两个镂空尼龙袋,里面的东西堆得满满当当,只能大致分辨出有肉、苹果布料等。
鱼阿蔻懵,这些东西她可没要,先前在车里她也没看到这些东西呀。
鱼大有看到于蒙脸涨得通红,拖着袋子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忙喊人去抬。
帮忙抬的人闻到苹果的香气,再看到红彤彤的大苹果,个个都在咽口水。
宋真干脆把筐也给了帮忙的人,他可没有鱼阿蔻的力气。
拎着袋子走到鱼奶奶面前,“鱼奶奶,这些都是组织上给鱼同志养伤的营养品,劳烦奶奶你领我们回家。”
鱼奶奶惊呆,“啥?这些东西都是给我家蔻囡的?”
“是。”宋真肯定。
村里人顿时炸了,都是给鱼阿蔻的?
阿蔻就肩膀上受了那点小伤,组织上就给了这么多的好东西?
他们可是数过了,不说苹果和别的那些,光奶粉就有四罐。
那是他们干一年都买不起一罐的好东西!
当下目光火热的看向鱼阿蔻。
村里最近有些碎嘴婆娘私下说阿蔻祖孙俩这样分出来,以后肯定会找大队哭穷要救济,到时她们才不会拿自家口粮出来接济这祖孙俩。
可现在再看,这祖孙俩哪儿用得着接济啊,说不定以后人家的日子过得比他们都好!
鱼奶奶开心的合不拢嘴,“嗳嗳!咱这就走。”
绕到孙女肩膀受伤的那边,牵着孙女,免得别人再撞到孙女的伤口。
鱼大有喜气洋洋的领着村民去鱼家,这会他觉得比过年杀猪都高兴、都得意。
李红悄悄的从人群中离开,阴沉着张伤势未好的脸回家。
自从分家后,不止村里的妇女天天找她茬骂她,就是小孩子都敢对着她吐口水。
为了家里分的钱粮蛋鸡,她和娘家人打了一架,结果东西没保住,还和娘家人闹翻了脸。
要不是鱼海护着她,孙霞能为了那点东西赶她回娘家。
李红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眼底全是恨。
进了家,脸上换做担忧模样。
推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鱼海,“海子,听人说阿蔻受了伤,我们去看看吧,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哥嫂,哪能妹妹受伤,我们装作不知道的。”
见鱼海装睡,李红继续用力推。
鱼海不耐烦的用被子蒙住头,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不去!躲那煞星都躲不及,你还让我凑上去,是想让我再被打个半死是吧?你再说这件事,我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鱼海现在听到鱼阿蔻的名字,就条件反射的身子、脑袋疼。
身子疼是被打留下的后遗症,脑袋疼是村里人只要一见到他,就数落他不孝顺,不仁义,干的不是人事。
他有口难辩,明明后面他都不愿意分家了,却因为不能说话,被迫分了家。
想到这,对李家人恨得牙齿咬咬响,连带着对李红都有了埋怨。
李红气的一甩门走了出去,这就是个蠢货加废物,哪哪都废的废物。
出了院子去找双胞胎,“波波涛涛,你们去河套喊你们大姑姑回来,就说小姑姑受了很重的伤…”
波波涛涛正和小伙伴们手拉着手转圈圈玩,听了这话,两人立马甩开小伙伴的的手,像小炮弹样往河边冲。
看着不等她说完就跑的儿子,李红气的咬牙切齿。
*
这边的鱼家,鱼奶奶看着院子里站着的村民们为难。
家里桌椅不够,大家坐的地方都没。
村民们可不在乎这个,男人们直接坐在地上,聚精会神的听于蒙用武侠风讲过程。
口中时不时的附和:“可不是,蔻囡力气最大了…”
“对,比骡子都能干…”
于蒙从来没被人这么欣赏与需要过,当下更是说的手舞足蹈、 唾液横飞。
妇女们一双双火热的眼睛,紧盯着堂间的尼龙袋子,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猜测里面都有什么好东西。
见有两个妇女趁人不注意想去拆袋子,鱼阿蔻上前不经意的用身子挡住尼龙袋,喊鱼大有。
鱼大有拿过屁股下坐着的鞋子套上,疾步走过来,脸上的皱纹因笑堆叠成波浪。
“蔻囡,咋了?于记者真不亏是做记者的,听他讲你打抢劫犯的过程,听的我浑身都是劲儿,恨不得打人的是我自己。”
“叔,你把这些东西分给院里的婶子们吧,”鱼阿蔻从袋子里掏出两包水果糖递过来,“两位同志还没吃午饭,等下他们还要抓紧时间回返。”
鱼大有分糖比她分好多了,就算哪家多一颗少一颗,众人也不以为意。
要是她分的不均匀,绝对有刺头挑事。
“应该的,还得弄点好吃的。”鱼大有刚想说自己回家拿点鸡蛋过来,就看到鱼阿蔻一眼眼的暼着俩妇女。
一拍脑门反应过来,他太激动都忘了村里人的尿性了。
“我们可不能耽误两位同志的事,我带人回去,这乱糟糟的,两位同志还咋吃饭?等明儿个你们清闲下来我们再来。”
拿过糖块去院子里招呼众人离开。
没打听清楚到底有多少好东西的妇女们,不愿意离开,挽着袖子嘴里说着要去帮忙做饭。
鱼大有沉着脸一人抓了把糖,“都给我回去,有你们看着,两位同志还能吃的下去饭?”
不情愿的妇女们看到糖,立马变了态度,喜笑颜开的表示马上就走。
男人们爽快多了,虽没听过瘾,还是立马起身。
鱼阿蔻站在院门口送人,笑眯眯道:“辛苦各位叔叔婶婶跑了一趟,今天家里乱糟糟的,实在是招待不周,明天家里办暖居饭,晚上下工后大家可都得来。”
“来,一定来。”众人应下。
“那阿蔻,明儿个你准备几个肉菜啊?”有人用开玩笑的语气问。
鱼大有黑脸,瞄了人群一眼呵斥,“谁说的?给我站出来!现在去哪儿弄肉?我从你腿上割两斤?”
人群里有人不服气的嘀咕了声。
鱼阿蔻当听不到,照样笑的乖巧,“至于有什么菜,明天大家来了就知道了。”
等人走光,关上院门去厨房帮奶奶。
到了厨房,就发现宋真在灶前烧火,于蒙站在一旁,手里端着个搪瓷缸,给鱼奶奶讲她是如何大战抢劫犯的。
鱼阿蔻侧耳听了一会,心想这二货还不算太二,知道换个场景,把六人说成一人。
只是太过于浮夸,简简单单的打架,被他描述成了决战光明顶。
鱼奶奶听的嘴就没合上过,手里的菜刀把菜板子剁的DuangDuang响。
这小伙子说的可真好,比过去说书人说的都精彩。
鱼阿蔻见桌子上只有半篮鸡蛋和青菜,拿着菜刀去客厅。
从筐里找出猪肉,切下两斤,准备做个红烧肉。
把剩下的肉放奶奶房间时,突然想起自己忘记了换猪板油开锅。
探头见厨房没人注意这边,从尼龙袋子里掏出罐麦乳精,抱着躲进房间换猪板油。
怕宋真看出少了东西,用一只手拖着三个尼龙袋,送回奶奶房间。
鱼阿蔻拎着肉去了灶房,“奶,这是两斤五花肉,你看是你做还是我做?”
听到肉,三人立马望过来,于蒙看着红白的肉,不自觉的喉结滚动。
鱼奶奶连忙脱下围裙,“你来做,给我做这肉就糟蹋了。”
“鱼奶奶、鱼同志,要不得!留下吃饭就已经违反了规定,”宋真起身推辞,“肉还是留给鱼同志补身体。”
他们有规定不许拿人民群众的一针一线,要不是鱼奶奶硬拉着他不让走,他早就留下东西就走人了。
“是,我不能吃。”于蒙紧盯着肉,咽着口水说。
鱼奶奶把宋真按到灶前,“谁让你拿了?这是吃哪能算的上拿?你看好火,可不能大了或小了,要不待会米饭蒸不好。”
鱼阿蔻已经把洗过的肉,切成了指肚粗的肉块,倒上调味品腌制。
边打开橱柜找八角桂皮边说:“不吃的话你就把那些营养品带走,你给营养品的时候我可没推辞,我现在是以朋友的身份请你们吃饭。”
于蒙听的双眼发亮,“对,朋友,我们现在是朋友,宋真,你今天不用上班是普通人。”
提起营养品,宋真装糊涂,望着半盆的肉不赞同,“那这也太多了,切两片炖个白菜就行。”
鱼阿蔻笑眯眯的说:“那你会做吗?你要是会做,我把肉给你随便你做,你要是不会做,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宋真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
做还不简单?倒半锅水把白菜、肉,放进去一块煮熟不就成了?有肉还能不好吃?
可他不敢做,万一真不好吃了怎么办?毕竟每日吃食堂的他只会纸上谈兵。
垂起头不再出声。
于蒙高兴坏了,搬着小凳子坐到择菜的鱼奶奶旁边,“鱼奶奶,我还没说完呢。”
“…只见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木棍已逼近后颈,你猜怎么着?”
鱼奶奶菜都不择了,激动的问:“怎么着?”
“阿蔻一个鹞子翻身躲过…”
鱼阿蔻听的失笑的摇头,看来以后得给奶奶买个收音机,让奶奶天天听评书。
拿起干丝瓜洗灶上的铁锅,锅估计是奶奶从别人家借来的,锅底泛着层黄锈。
洗好锅倒入冷水,下调料和肉,交代宋真烧火,自己去准备别的食材。
准备完毕的同时,锅内的水也烧开了。
捞出肉放在旁边控水,洗净锅擦去锅内的水分,倒油下去,油热加冰糖熬糖色。
等冰糖融化变成糖浆,把肉倒进去。
锅内顿时腾起白烟,油和肉碰撞发出滋啦啦的声,肉香随之飘起。
鱼阿蔻前世做红烧肉时,会先用小火把五花肉里的肥油煸出来,控油后再炒糖色,这样做出来的红烧肉没那么油腻。
可这辈子不一样,大家肚子里都重缺油水,自然是肉越肥越好。
鱼阿蔻挥动锅铲,让糖色包裹住每一块肉后,再加入大料继续翻炒,浓郁的肉香诱的她饥肠辘辘。
把炒好的肉装进瓦罐里,倒入酒、热水放在炉子上炖。
家里就一个铁锅,她得空出锅做别的菜。
中途嫌弃宋真烧火烧的不好,赶走宋真,自己烧火炒菜。
等鱼阿蔻擦着汗,把最后一个菜炒好摆盘,才发现厨房里鸦雀无声。
好奇的抬头,发现奶奶不在厨房。
于蒙和宋真两人坐在炉子前,目光炯炯的盯着罐子,喉结不停地上下滚动。
鱼阿蔻耸鼻,这才闻到空气里浓郁的肉香味。
拿着抹布上前,“让一让,我要端瓦罐。”
两人连忙移开,于蒙激动的带倒凳子,“是不是能吃了?”
宋真去接抹布,“我来端,宋同志你的胳膊不能用力。”
“再回锅收下汤汁就可以吃了,”鱼阿蔻看宋真像端着绝世珍宝样,小心翼翼的走动,忍不住笑,“宋同志,你不用这么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