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满天繁星,鱼海才拖拉着鞋子进屋。
进屋衣服鞋子扔了一地,趴在床上说:“婆娘,给我揉揉腰,今儿个坐了一晚上,腰酸的受不了。”
李红拿出两颗奶糖递给丈夫,“波波涛涛给你从奶家带回来的。”
鱼海扒了一颗先塞进李红嘴里,嘴里包着另一颗糖,得意,“我就说嘛,先前不跟咱亲,是因为你没带他们,你看他们现在多孝顺。”
李红可不愿意带孩子,带上半天比下地都累,不过却没反驳。
语气充满了羡慕,“这糖可真甜,我这辈子就没吃过这种糖,听说是牛奶做的。”
鱼海翻身坐起,探出半个身子去拿裤子,从裤子口袋掏出两毛钱塞过来,“这是我今儿晚上赢的,你拿去买糖。”
这么点钱够买什么的?不过蚊子再小也是肉。
“你对我真好,”李红把钱装起来,“说起来城里人真大方,蔻囡只不过伤了胳膊,这人又是送糖又是送肉,听说还有奶粉,要是咱们没分家就好了。”
鱼海枕着胳膊打了个哈欠,“家都分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明儿奶办暖居席,你这个长孙得出面去帮忙,毕竟阿蔻伤了胳膊。”李红在‘伤了胳膊’四字上加重了语气。
鱼海坚定的摇头,“我不去。”
李红抓着鱼海的手,“你得去,村里人不都说你不孝顺嘛?你这次就用长孙的名义去撑场子,毕竟阿蔻受了伤又是个女娃,许多事都不方便,到时你好好做,用行动告诉村里人,你心里是有奶和阿蔻的,他们都错怪了你。”
“你说的对,婆娘你可真聪明。”鱼海想再夸两句,却发现今天的李红格外好看,顿时没心思想别的了。
“婆娘,咱们歇了吧?”
李红娇羞应下,两分钟后望着梁木上的蜘蛛网笑了。
*
村里和鱼家交好的人家,知道鱼婶家就两人,宴席肯定忙不过来。
所以一大早的就来鱼家帮忙。
鱼阿蔻本来以为今天会忙的脚不落地,哪知道活全部被人干完了。
除了炒菜,她就是最闲的那个人。
鱼阿蔻接过李旧买来的烟,问他,“盘炕你们学会了没?”
李旧提起这事就满脸的笑,“学会了,原以为会很难,没想到挺容易的,只是盘的时候要细心稳妥点。”
鱼阿蔻再问:“那你们上过手没?”
“没。”
“那这两天你们抽空,先各自把自家的炕盘上,练练手的同时,也能发现更多问题,盘好让我小堂哥检查,若是他说可以了,你们把炮叔那几位的炕盘好就去接活吧。”
“你和我想的一样,”李旧点头,“我也是这么打算的,等我们练熟了手再去,免得一开头就把招牌砸了,你再歇会,我们去把桌子摆好,家里有没有什么重活?我们一起干了。”
鱼阿蔻想了想,“现在没有,不过办完宴席你们得留下来洗碗筷。”
李旧答应,招呼着兄弟去摆宴席桌。
无事可做的鱼阿蔻干脆去午睡,一觉睡到了黄昏,起来洗漱干净后去炒宴席的菜。
因为要办宴席,家里的小锅做不了那么多人的饭,鱼奶奶去借了村里的大锅。
锅之大,澡盆都装的下。
院子里重新垒了个土灶,此时三个灶眼同时烧起,鱼阿蔻站在凳子上,单手握着铁锹大小的锅铲,在三个锅里来回翻动。
看的帮忙的妇女们咂嘴,蔻囡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两个人同时握住才能翻的动的锅铲,她握着就像握筷子一样轻松。
所有的菜炒好,鱼阿蔻跳下凳子,她该去洗澡换衣服准备迎客了。
等鱼阿蔻出来,就发现所有来帮忙的人坐成一圈,于蒙那个二货站在圈前方,身子随着嘴巴冒出的武侠招式,摆起各种姿势。
看着的人不时拍着手叫好。
鱼阿蔻黑线,这二货怎么又来了?
于蒙看到她,拉着一个女生急急跑过来,“阿蔻,我和妹妹是来给你暖房的,这是我妹妹于云。”
于云从哥哥身后站出来,“你好,我叫于云,哇!你长的可真好看!”
“你好,我叫鱼阿蔻,你也很好看,”鱼阿蔻微笑,“谢谢你们今天特地来暖房。”
于云不愧是于蒙的妹妹,两人的自来熟同出一辙,于云拉着鱼阿蔻走到旁边,苦恼,“我才不好看呢,好多人都这样说。”
“好看!”鱼阿蔻语气肯定,问:“说你不好看的都是长辈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脸告诉我的啊。
于云身形细长,偏偏穿着宽松的海魂衫,衬得她身板单薄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脸型是下巴尖尖的窄瓜子脸,眼眉细长嘴唇薄,这样的脸型五官在时下,并不符合大众的审美,她们喜欢的是脸圆身材亦圆润的女孩子,认为这样的有福气。
但她挺喜欢于云的长相和气质,柔中带些媚,眼尾勾动间,动人心神。
“长辈们喜欢的都是胖点的,我奶奶还觉得我不如那个嫂子好看呢。”鱼阿蔻指着某个嫂子说。
于云顺着手指望去,反驳,“不可能!”
大嫂子圆脸圆眼圆身材,虽说不丑,可和鱼阿蔻比起来可差远了。
鱼阿蔻见她不信,拉着她去找鱼奶奶。
“奶奶,我和玉嫂谁好看?”
“当然是巧玉好看,你什么时候长成那样我做梦都笑醒,”鱼奶奶赶人,“别在这待着,你快出去迎人。”
鱼阿蔻无奈摊手,“看到了吧?不是你不好看,是长辈们喜欢的就不是我们这种类型,下次再聊喔,我得去接来吃席的客人。”
受了大冲击的于云,懵懵的去找哥哥。
鱼阿蔻带着鱼溪两姐弟站在门口,热情的招呼来的客人进院,她负责热情,鱼河负责和人聊家常。
没办法,她实在不擅长这个。
太阳渐渐落了山,晚霞把半个天空染上了橘色。
院子里的八桌也坐满了男人。
因食物贫乏的关系,如今大家吃席面,都默认不带孩子和女人,每家只去当家的那个男人。
鱼阿蔻作为鱼家当家的那个“男人”,自然得坐到主桌陪客。
主桌上的鱼大有看着木着小脸,坐在一群男人中间,只露出肩膀以上部位的蔻囡。
转过头忍笑,偏头时,余光瞄到了来人。
“各位叔伯爷们,我来晚了,今儿你们可得吃好喝好,要是我鱼家有哪儿招待不好的,你们尽管说出来。”
鱼海顶着梳的油光水滑的汉奸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众人怔愣,鱼海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怎么来了?这宴席跟他有啥关系?
鱼阿蔻起身走过去,脚底碾动把碎石踩成了粉末,移开脚,“我肩膀受了伤,腿可没伤,要吃席就找个座老实的吃,不吃就滚。”
要不是因为马上要开席,她饶不了他。
“我这就去找。”鱼海看着被风吹散的石粉,身子反射性的发抖,哪怕出门前李红给他做了许多心里建设,这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退着钻进旁边的宴桌上,同桌的人看着他入座,嫌弃的挪远凳子。
鱼阿蔻通知奶奶上菜后回来,笑眯眯的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开席吧,早点吃完,众位长辈也能早点回去休息。”
于是,今天来的人,吃了他们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顿席面。
作者有话要说:
鱼海:我才不是怂!我那叫识时务为俊杰!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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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平日里谁家办席面, 都是当家的男人端着酒杯挨桌敬酒,边敬酒边和来客聊天,等气氛炒到最热时再开席。
男人嘛, 聊的无非是些地里的收成或者是聊些荤话, 特别是荤话说的最多,因为容易带动气氛。
可换到鱼家,大家看着鱼阿蔻,齐齐摇头。
要不得要不得, 总不能让蔻囡喝酒,再和他们聊荤话吧?
算了。
他们怕自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还是听蔻囡的, 吃吧, 早点吃完早点回去睡觉。
鱼大有看着坐的老老实实等开席的众人,又想笑了。
忍着喉咙的痒意, “蔻囡你不说两句?”
鱼阿蔻抿了抿唇,扬声:“大家吃好喝好。”
众人:“…好。”
鱼大有再也忍不住了,离座躲到后院仰天无声大笑。
这群人哪是吃红事的暖居饭?就是白席都没这么安静过。
再次大笑, 笑过后抹着泪进前院。
一进前院, 就闻到了汇聚着各种香的香味。
而先前就安静的氛围,变成了沉默。
待看到桌面上色香味俱全的席面心中悟了,大家这是都空不出嘴说话了吧?
闻着香气口水极速分泌, 坐下来每道菜都尝过后, 也加入到了沉默的队伍。
此时,所有男人脑中都浮出同一个问题——
家里的婆娘/女儿,要是和蔻囡学两手的话, 能不能也有这么好的厨艺?
而在后院里同样端着碗,猛扒饭的妇女们会大吼回来。
——不能!
你们这是在为难我胖婶。
除非你们把蔻囡的手装我身上。
蔻囡到底咋做的?怎么让人吃的舌头根都在颤抖?
酱红色的粉蒸肉糯爽嫩润, 外面包裹着的那层粉子吸饱了肉的油脂,粉层又糯又软还带着肉的咸香,而褪去保护层的厚刀切肉片,因烹饪方式是蒸的关系,肉汁全被锁在肉胞里,大口咬下时肉汁四溅,肥肉解馋不腻,瘦肉嫩滑不散,最特别的是那层肉皮,口感尽爽弹牙,调皮的在上下齿面间跳舞。
把缺了个月牙的粉蒸肉藏在碗底,再去舀勺酸豆角炒肉沫试味。
一试之下,五脏六腑都在争先恐后的叫着:快给我来碗饭配!
忙抓起饼子撕咬下一块,躁动的器官这才平静下来,只是腌菜特有的酸香却让人更饿了。
酸酸辣辣的酸豆角炒肉沫,豆角把肉沫染上五味,肉沫把自己的肉香涂匀豆角,每一口都让人吃的口水横流,快速往嘴里塞饼子。
要是只有肉好吃也就算了,她们还能安慰自己是因为家里不常吃肉,所以才做的不好吃。
可常吃的豆腐都做的这么好吃,她们就没法自欺欺人了。
桌上这道豆腐酿做的又滑又嫩,没有丁点豆腥气,把颤巍巍的豆腐放进嘴里,还没尝出味来,豆腐就顺着嗓子眼滑了下去,只余满嘴的清香。
婶子们砸吧砸吧嘴,再次把手伸向豆腐盘,可这次同样没尝出味道来,不禁不服气的频频去舀豆腐,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桌子上只余一个露出碗底花的空碗。
带着没吃过瘾的遗憾,把魔爪伸向了小菜酸萝卜,咀嚼着萝卜时想:恩,这萝卜倒是能学会,可她们才不会学,这酸萝卜好吃又下饭,要是学会了家人肯定更能吃了,家里那点粮食可不够他们吃几顿。
还是做难吃点好,难吃点家人吃的少省粮食。
鱼奶奶竖起耳朵听前后院的宴席动静,可两边都静悄悄的毫无动静,不禁疑惑,咋这么安静?难道是吃的不满意?
怀着忐忑的心情出了厨房,结果一看众人的吃相乐了,她还是赶紧回去给小孙女另外装出点吃食留下,家里人筷子拨过的菜小孙女都不会吃,更别提外人了。
至于满不满意?肯定吃的很满意。
没看往日里吃饭都堵不住嘴的妇女们,这会都满头大汗的只管吃不聊家常吗?
带着满脸的得意,拍着衣服回了厨房。
鱼奶奶猜的不错,鱼阿蔻除了刚开席时,象征性的动了下筷子,后面只顾得给于蒙兄妹俩抢菜。
没错,就是抢。
主桌坐的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他们自然不会像小孩子那样的抢,吃相亦是斯文有礼,但他们的出筷的频率十分频繁,似是上口菜刚夹进嘴里,嚼都不嚼,下一秒又去夹菜。
于蒙刚开始时装着矜持,正常速度夹菜,可见不到5分钟,菜就少了一半,不由惊呆。
鱼阿蔻家的席面菜用的都是大海碗装的啊!
眼见菜还在变少,再也不装矜持,卷起袖子去抢,可他们兄妹俩吃饭习惯了细嚼慢咽,他们吃一口的功夫,别人三口都吃下去了,不由急得满头大汗。
鱼阿蔻望到这一幕开始给兄妹俩夹菜。
于云本想和新朋友多聊两句,尝过菜的味道后,埋头苦吃。
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可这么好吃的菜却可遇不可求。
李旧吃的满头大汗,看菜碗快见底了,忙夹了些菜放进碗里,抹着嘴去灶房。
“鱼奶奶,该上甜汤了。”
鱼奶奶正带着鱼湖三兄妹、双胞胎在灶房里吃饭,吃席有规定,自家人是不上席面的。
闻言愣怔,“这么早?还没半个小时呢。”
谁家摆席都得两个多小时后才上醒酒汤,因为吃完醒酒汤,就代表这席该散了。
“得赶紧上,碗底快空了!”
鱼奶奶忙招呼三兄妹去盛甜汤。
李旧急匆匆的回座位,坐下来时黑了脸,桌面上的菜一点不剩,他碗里的菜更是不翼而飞。
“你们谁把我菜吃了?丢不丢人,我吃过的菜你们也抢?”
他们这桌坐的都是同龄人,闻言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李旧气急。
鱼奶奶带着三兄妹,端着托盘来上甜汤。
甜汤是鱼阿蔻早就许诺过的酒酿蛋汤,不过分了两种,主桌是红糖荷包蛋,加了多多的酒酿,其他桌是酒酿蛋花汤。
可不管哪种,都让人喝的心满意足。
酒酿味扑鼻的甜汤,不腥不涩、香甜合口,温热的一碗灌下去,顿时抚平了先前吃的太急,而有点抽紧的胃部,这股温热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让人大脑晕乎乎、四肢懒洋洋,舒服的想把手脚摊开,摊平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