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茜早就看出来了,也懒得搭理那些明明什么本事也没有却偏偏夜郎自大的人。
到了东大塘,沈明锐放下东西,帮杨茜把筐子沉到水里面。
他说:“先泡一会儿。”
杨茜点头,除了萝卜是现拔的以外,红薯还有秋薯上面的泥都干了,硬邦邦的,肯定要先泡泡才能洗掉。
杨茜就一边看着沈明锐打窝子钓鱼,一边慢吞吞地洗着萝卜上面的泥。
半下午的,日头还挺高的,水塘里面的水也不是很凉,沈明锐看着杨茜,也就没有说什么。
大冷天的,塘里面的鱼都傻呼呼的,估摸着又因为这些年也没有什么人抓过,所以沈明锐刚刚打了窝子,就有一群鱼游过来,争先恐后。
那样子,就不能说是在钓鱼,而是捡鱼。
杨茜看着这种场面的时候,十分的无语。
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这种方法呢,现在明明看着这么简单。
就算她受不了那些蚯蚓什么的,也不敢用手抓,但是可以让家里面的孩子干啊,他们肯定会!
杨茜心里面后悔不迭,但是看着沈明锐一条又一条地甩上来,心里面又开始琢磨着这些鱼的吃法。
没多久,沈明锐就抓了有十多条,都是个头特别大的那种。
杨茜看了看,里面草鱼鲢鱼挺多的,但是鲫鱼却没有。
杨茜又让沈明锐钓几条鲫鱼。
沈明锐眉心微皱,“鲫鱼刺多。”
他不是没有钓到,只是每次咬钩了,都被他给放了。
杨茜摇头,“但是鲫鱼好吃,你钓就是了。”
沈明锐只能依言照办。
就在他们商讨的时候,那些看着沈明锐和杨茜过来洗东西的人以为沈明锐要帮杨茜洗萝卜什么的,结果发现他在旁边抓鱼,心里面忍不住好奇。
鱼这种东西他们也知道啊,又苦又腥的不好吃,他们家又有那么多的钱,昨天听说还买了一车的东西回家,不缺吃不缺喝的,这时候抓鱼干什么?
一群大老爷们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个结果,最后一直认定为肯定是杨茜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而沈明锐这个没种的就任由她闹腾。
没看见杨茜总是对沈明锐指指点点的嘛!
自觉已经发现真相了的男人们又开始新一轮的对沈明锐的挞罚,比对着杨茜和他们自家的婆娘,竟然诡异地升起了满足的感觉。
这些,杨茜还有沈明锐他们是不知道的,他们迎来了新的一轮的注目礼。
这时候,临近年节,哪家都要拆拆洗洗,缝缝补补的,早晚的水凉,所以很多人都等到中午之后再洗东西。
看见杨茜和沈明锐他们两个人一个钓鱼,一个洗萝卜这些,心里面满是好奇。
余大嘴也在这群人当中。
上一次,她被杨茜硬生生按在水里面的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还在,这几个月以来,她一直躲着杨茜,甚至连东大塘也不敢过来,一直指挥着家里面的丫头过来洗衣裳洗菜什么的。
但是今天要洗的这些都是一家人一大年下来的被单什么的,又笨又大,孩子洗不动,陈老太太也嫌弃她们洗不干净,这才又骂又打地让余大嘴过来。
余大嘴一路上都战战兢兢的,一直等到碰见了好几个人后,才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没想到刚放松没有两分钟,她又看见了杨茜那个煞神。
余大嘴的脸倏地一变,挑着筐子就往回走。
边上的人见状,喊了一声,“余大嘴,你不洗啦?”
余大嘴理都没理,深怕自己跑的慢了,杨茜又要把她摁在睡里淹死她。
她可是还记得上一次的感觉以及杨茜曾经威胁她不许再出现在她的面前的话。
余大嘴此刻就是生恨爹妈少给她生了两条腿。
这边的声音吸引了杨茜和沈明锐的注意,杨茜看着余大嘴摆开两条腿飞奔的模样,挑了挑眉。
她就说嘛,人啊,还是要厉害一点,不然就一定被欺负。
那与其被欺负,不如自己厉害了去欺负别人。
而于此同时,沈明锐看着逃命一样的余大嘴,又看了看杨茜,眉宇间若有所思。
等到那些人过来的时候,沈明锐又钓了几条鲫鱼,然后开始帮杨茜洗萝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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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油岗的东大塘很大,分了三段。
上游一般都是用来洗菜的地方,中间就是洗衣服的地方,再往下,就是牲畜喝水的地方。
杨茜和沈明锐他们两个现在就在上游。
那些妇女一过来,看着一起洗萝卜的两人,就忍不住一直盯着两个人看。
要说着沈明锐对杨茜那真是无话可说,连洗菜这种活也愿意干。
她们心里面又酸又涩的。
心气儿小的,对着两人就忍不住翻白眼,嘴里面嘀嘀咕咕的,洗衣裳的时候,砸的就格外的用力。
好像这样就能把心里面的酸气出了一样。‘
而有些心气儿大的,虽然也羡慕杨茜,但是却也觉得没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她们两个抓鱼干什么。
又看杨茜和沈明锐洗那么多的萝卜红薯秋薯的,就更加好奇了。
黄草花也在这些人里面。
她是大队干部,又是妇女主任,时常去外面开会接受新思想,自然没有那么多唧唧歪歪的想法,倒是觉得杨茜和沈明锐这样挺好的。
尤其是现在上面一直宣传妇女能顶半边天,男女平等等等的文件,让各个生产队要做好妇女的思想工作等等,但是多年来遗留下来的传统根深蒂固,并不是那么好就能改变的。
是以,她也非常头疼。
这时候看着杨茜和沈明锐,自然就觉得非常的顺眼了。
黄草花洗了衣裳,把筐子提到案上,甩了甩手就往杨茜那边走。
她先是看了看水桶里面装的鱼,这才又看向杨茜和沈明锐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杨茜抬头看了黄草花一眼,笑着问:“黄主任问的是哪一样?”
黄草花就说,“当然问的是鱼了,别的我不知道,但是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们洗这么多的东西,我猜应该是准备炸年货吧,现在也就你们家有这个条件了。”
黄草花嘴里面说着,心里面还是有些羡慕又感慨的。
杨茜笑笑,把手上的萝卜丢回筐里面就说:“是啊,这几年,家里面大大小小的事情出了不少,都没怎么过过一个好年,之前沈明锐又……”
杨茜顿了一下,又说:“反正我就想着沈明锐难得回来,几个孩子也是第一次和他们爹一起过年,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家里面正好也暂时不缺什么,就大方一点,以前他们也没吃过什么好的。”
杨茜说的感慨,黄草花也深以为然。
尤其是杨茜还点到了沈明锐。
黄草花只要一想到几个月前杨茜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模样,立马岔开了话题就问:“对了,你还没说这鱼是拿来干嘛的?”
这年月,所有的物资都是归公,也就是这里没有人吃鱼,所以才没有人管这个。
但是黄草花毕竟是个干部,想的事情也就深一些,想着是不是沈明锐回来,知道这些鱼怎么收拾。
所以才有此一问。
杨茜看了黄草花一眼,对着低头洗萝卜的沈明锐抬了抬下巴说:“他想吃。”
黄草花心道果然如此,嘴上“哦”了一下,又说:“杨茜啊,这鱼又苦又腥的,咱们这儿也没有人吃,你这个……”
杨茜就说:“没事,我会做,再说了不是还有沈明锐了嘛。”
“你会做?”黄草花的声音高了起来,忽地又觉得这样不合适,就放低了声音说:“你咋会做,以前也没有听你说起过啊!”
杨茜很早就对东大塘里面的鱼流口水了,之前是没有想到办法,所以就一直没有提。
巧了这次因为沈明锐,可以正大光明的吃鱼,她也没有打算把鱼的事情瞒下来了,再说了,这也瞒不住。
黄草花就算不过来问,她之后也会主动提的。
杨茜随便找了个借口:“我也是以前听我爹娘提起过的,他们以前的时候听过别人说过,只是没有做过也没吃过,这不,正好沈明锐提起来,我就想着抓几条回家试试看能不能烧好,可以的话,大家还能多点进项,嘴里面多少能多点肉,要是实在不行就算了。”
黄草花点点头,迟了一会儿后又说:“杨茜啊,这个你要是找到了方法……”
杨茜就说,“黄主任放心,要是找到了方法,我肯定会告诉支书的,让他来安排这些鱼。”
黄草花就“哎”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
黄草花和杨茜聊过之后就离开了。
刚一走到中游,那群洗了衣裳的妇女还没走,一个个的都窝在岸边唧唧歪歪。
看着黄草花回来,一个个都瞪着眼睛盯着她,七嘴八舌地问:“黄主任,那边腻腻歪歪地,干啥呢?”
黄草花的眼睛一蹬,虎着脸说:“关你们什么事儿,明天就过小年了,家里面收拾干净了吗你们!”
说着,黄草花就提着东西走了。
她又不是傻子,杨茜尝试做鱼的事情还不知道成不成呢,现在自然不能和这些长舌的妇女说,不然还不知道被她们传成什么样子呢。
别到时候给杨茜气着了,再出了什么纰漏。
而杨茜这边,和沈明锐洗了那么多东西后就回去了。
几个孩子还老老实实的在家里面玩,没有出去。
杨茜看了他们一眼,就又和沈明锐一起把那些鱼养起来,然后又把洗干净的萝卜红薯这些全都重新用井水淘洗了一遍。
沈明锐出去挑水,杨茜就在家里面用簸箩把那些萝卜什么的都晾着。
几个孩子这会儿都围了上来,纷纷想要帮忙。
老海还软唧唧的对着杨茜撒娇,“娘,我乖。”
小丫就在一旁点头,附和老海。大丫牵着双胞胎眼巴巴地看着杨茜。
杨茜哭笑不得,大手一挥,让几个小的去洗手,洗干净了再去晾。
杨茜自己就在旁边坐着当指挥。
沈明锐回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场面。
他看了杨茜一眼,默不作声地把水桶里面的水倒进水缸里面。
来回几趟后,水缸里面的水满了,但是几个小家伙还没有把那些东西晾好。
沈明锐就过去帮他们,刚一走进,给哥哥姐姐们递东西的双胞胎就对着沈明锐摆手说:“不要不要不要……”
小孩子说话不是很清楚,沈明锐又刚回来,一点也没听懂,还以为两个孩子跟他玩儿,就弯腰一把提起了地上的竹筐。
双胞胎:“……哇呜呜呜!”瘪嘴就哭。
其他三个:“……”
杨茜嗤地笑了起来。沈明锐傻眼。
沈明锐看向杨茜,杨茜冲他摊摊手,一脸无辜。
他沉默了一瞬,默然把手上的筐放下。
“他们怎么了?”沈明锐看着老海他们问。
老海就说:“他们不要和你玩。”
小丫说:“你碰他们的筐了。”
大丫弯腰拿起两个秋薯塞到双胞胎的手里面,总结说:“这些都是他们的,不能拿。”
沈明锐:“……”
沈明锐沉默地站起来,默默走远了。
大丫低声哄了双胞胎两句,双胞胎抽抽嗒嗒地把手上的秋薯给大丫,又开始吸着鼻子吭哧吭哧给老海和小丫递秋薯。
几个孩子忙的满头大汗,杨茜却看的美滋滋的。
尤其是看着沈明锐吃瘪,她就更加开心了。
这两天,杨茜也算是摸索出来一些沈明锐的性格,瞧着是个面冷话少的,但是却心细也能干,对几个孩子也是真的好,肚子里面可能还藏着坏水。
刚刚沈明锐虽然对她让几个小的干活没有开口表示什么,但是心里面还不定怎么想她呢,她就是故意什么也不说,让他吃瘪的。
杨茜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准备晚上的饭。
眨眼就是第二天一早。
天还没有亮,外面就传来了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有的长有的短,听鞭炮声都能轻易辨别出哪家的日子过得富裕,哪家又穷一些。
杨茜从睡梦中被惊醒,猛然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大黑影立在床头。
她吓了一跳,倏地想要尖叫就被人猛地箍在怀里,一只有些灼热的大手捂住她的嘴,沈明锐低沉又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来:“别怕,是我。”
杨茜倏地松了口气,接着就是在沈明锐的手背上面狠狠地拧了一把。
“你干嘛?”她甩开沈明锐的手,压低了嗓音吼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啊!”
沈明锐的身影在黑暗中有些沉默,过了一会儿,杨茜才听见他说:“……抱歉,我是想找鞭炮,没想到吓到你。”
杨茜浑身还软趴趴地趴在被子上大喘气,直到心跳不那么的快了,她掀开被子下来,点了煤油灯,从床头摸出来要是,拿开床头柜上面的东西,打开,指着里面说:“都在里面呢。”
沈明锐沉默着把东西都拿出来,又说:“我出去了,你再睡会儿。”
杨茜想翻白眼,都醒了,还睡什么睡。
她没理沈明锐,穿好衣裳后就关上卧房的那一扇破门,出去了。
沈明锐正在准备点鞭炮,看见杨茜,唇角动了动,大概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也没说。
杨茜对放鞭炮敬谢不敏,更加有些怀疑这个年代的鞭炮的质量,所以一点兴趣也没有,直接倒水洗脸刷牙。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沈明锐的一挂鞭炮也放完了。
屋里面的几个孩子被家门口的响动吵醒,懵懂了几秒后就想要爬起来,杨茜知道几个孩子兴奋,也懒得拘着他们。
几个孩子一爬起来,脸都顾不上洗就往外冲。
看见家门口红色的鞭炮纸又倏地停下来,然后蹲在地上一个个仔细翻找。
杨茜皱眉,想说什么,沈明锐赶在她之前开口,“他们在找哑炮,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