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又是一场官司,何苦。
所以她宁愿不要。
陈志军抽了一口烟枪,“你真不打算要?”
“不要。”杨西摇摇头,“我爹娘常说不能占便宜,我只要我们家自己的。”
杨西说的大义凌然,又给自己安上不占人一分便宜的名声,实际上心里面却一抽一抽的。
要了,指不定以后的糊糊还能煮的稠一些,不要……肯定只能吃稀的了。
“成。”陈志军看向青柏,“去。”
几个大男人手脚麻利,不一会儿就从柜子里面找到了半袋子玉米面,然后称了正正好二十一斤八两的玉米面给杨西。
杨西看着,那秤翘的高高的,少说也有二十二斤。
也不枉她今天做了这么一场。
杨西看着好不容易夺回来的粮,心里面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还不算完,还有狗剩娘呢。
杨西转了转眼珠,狗剩娘可比陈老憨一家好招惹多了,况且狗剩还经常欺负她家里的五个孩子,她今天要是不让狗剩娘大出血,记住这个教训,她就不叫杨西。
想到这里,杨西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之前还跟着一起过来的狗剩娘以及狗剩奶奶宋婶儿都不见了。
杨西眉峰微动,故意往人群中看了好几眼,走到黄草花面前道:“怎么没有看见宋婶儿和狗剩娘呢,我记得她们不是一起跟过来了吗?”
黄草花以及周围几个顺着杨西的声音四下看了看。
嘿,还真不见了。
黄草花皱了皱眉,“她们不会是看见真的搜到了粮食,想要偷偷跑回家毁灭证据吧?”
干得漂亮!
杨西只想给黄草花鼓掌,她实在是太会配合了。
杨西面上皱了皱,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不能吧?”
黄草花撇撇嘴,“有什么不能的,她和七婶子偷你家粮食可是你家小丫亲眼看见的,现在七婶子偷的已经找到了,她可不就是心慌,想要偷摸着先回去毁灭证据。
四周又开始议论起来,听着黄草花的话不由自主低附和道:“指定就是这样,她肯定是心虚先跑回家了。”
“就是,要不是心虚,她指定不走。”
“呸,不打自招……”
……
“支书,你看这事儿……”黄草花又看向陈志军。
陈志军一张老脸从一开始到现在就一直绷着,听着黄草花的话,他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陈青柏,“你去,带几个腿脚麻利的,快点,跑过去。”
“哎。”陈青柏点点头,之前那几个跟着搜家的一出溜冲到门外面去了,走的时候还不忘记帮杨西把粮食袋子提上。
看热闹的人见状,也疯了一样往外跑。
杨西被黄草花拉着跑,气喘吁吁,肺里火辣辣的疼。
刚一到地方,黄草花就嚷嚷开了,“同志们让让,让让让杨西进去。
呼啦啦围成一圈的人群分开一条道,杨西在一群人的注目礼中艰难地走了进去。
陈青柏手里面拿着一个破袋子,上面黑糊糊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几个和他一起来的人站在门口。
屋里面,狗剩娘正在跪地大哭,狗剩奶奶拿着一个光滑出溜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抽在狗剩娘的身上。
棍子砸在狗剩娘的身上,砰砰砰地响着,可见是下了狠手的。
看见杨西进来,陈青柏把手上的破布递给她:“我们来的时候,她们正在灶里面烧东西,说是做饭,但现在还没到烧饭的点儿,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过去看了一眼,然后从里面扒出来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家的粮袋子。”
杨西看着手上的袋子,虽然黑糊糊的,但是好在有标记的地方没有烧完,还可以看出来是她家的。
她看着放在陈青柏脚边的粮食袋子,翻过来和手上的比了比,点点头道:“一模一样,是我家的。”
“那就好。”陈青柏点点头,又道:“不过她们已经把你家的粮和自己家的粮倒在一起了,你还记得你家粮有多少吗?”
杨西抿了抿唇:“我家除了新磨的玉米面和红薯面,剩下的就是杂合面和白面,白面是去年村里面分给我爹娘的,一共六斤,家里到现在也没有舍得动,杂合面的话……”
杨西低头看着脚边的两个粮袋子,比了比道:“杂合面没有称过,也不知道有多少斤,但是比红薯面应该多一些,爹之前说有三十来斤,不过是他估计的,不知道准不准。”
“那就让她们还你六斤白面,三十斤杂合面。”姗姗来迟的陈志军站出来道。
杨西点头,“可以的。”
杨西这边自顾自把账捋清楚了,那边一直竖着耳朵听的狗剩奶奶又一棍抽到狗剩娘的身上,打的狗剩娘哇哇乱叫。
狗剩奶奶也不提其他,只骂道:“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偷东西,家里是少了你吃的还是少了你喝的,你竟然干出这样不要脸的事儿,什么东西你也看得上,一点杂合面就让你干出这样缺德的事儿,真是好赖不懂的东西,我看你也就一辈子吃杂合面的命!”
一棍接着一棍,棍棍到肉,屋子里除了狗剩奶奶的骂声和狗剩娘的哭声,就只有棍子的破空声。
杨西撇撇嘴,这老太太,指桑骂槐呢。
她嗤了一声,也不开口,就这么等着。
反正挨打的又不是她,她不心疼。
狗剩奶奶到底年纪大了,打了一会儿见没人来劝,自己又实在胳膊疼,便又狠狠地骂了狗剩娘一通,笑着对着杨西道:“好孩子,家里的媳妇不懂事,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刚才说你家的杂合面多少来着,婶子现在就去称了还给你。”
“三十斤。”黄草花不等杨西开口就帮她回答了,顺便还捏了捏杨西的胳膊,示意她别说话。
狗剩奶奶笑容微滞,又若无其事道:“三十斤是吧,好,我这就去称了还给你。”
“婶子,我们帮你,正好从大队部借的称也在。”陈青柏上前一步。
杂合面也分很多种,万一她们家随便用些麦麸之类的东西敷衍了事怎么办。
第10章 赔偿
“胡说,胡说八道!”
陈老太太也顾不上害怕了,指着杨茜的鼻子就开始臭骂道:“好你个小娼妇,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你们那个破烂家还十块钱,我呸,一分钱都没有!”
“和你那个姐姐一样的黑心肝儿的破烂货,要不是因为你那个死鬼姐姐,我家青河能年纪轻轻出了事,我告诉你,就这些,要就要,不要就没有!一天天的尽瞎说,也不知道我们家倒了什么霉娶你你姐那个破烂货,摊上你们这样的倒霉亲戚,现在又被你这个贱蹄子缠上,我告诉你……”
“我……”杨茜眼泪刷地就出来了,眼看着陈老太太越骂越凶,她梗着脖子喊了一声,“本来就有十块钱,就有,我没说假话!”
话音落下,人就躲在了黄草花的身后,抓着黄草花的衣裳战战兢兢,害怕极了的模样。
黄草花往前一步拦住陈老太太,瞪着她道:“七婶子,你还吵吵,还想挨枪子儿是不?”
惯会欺软怕硬的老太太,黄草花知道她害怕陈志军手里面的土枪,故意吓唬她。
陈老太太立刻哑了声,就像是被人捏住脖子的尖叫鸡,怎么也不敢开口了。
杨茜看了一眼陈老太太和宋婶子,两者相比,还真是,一个明里泼,一个暗地耍阴招。
得亏这俩不合拍,不然的话,指不定要坑多少人。
这时,陈志军见提到了自己,把手边的土枪往面前推了推,冷笑一声。
咕嘟。
陈老太太咽了咽口水,后背一阵冷汗,滑溜地躲在了后面。
老天爷,想着刚刚定在她脚边的枪子儿,陈老太太就忍不住想要尿裤子。
没了陈老太太的声音,其他瞧着她欺软怕硬的模样,忍不住嘀嘀咕咕。
“继续啊,吵,吵啊!”陈志军一脚踹在面前的凳子上面,“继续!”
原本还有些嘲笑陈老太太的声音也消失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杨茜洞若观火,这时候立刻站出来,以退为进道:“算了,能拿回来这些就可以了,其他的……”她咬了咬唇,“我不要了,至于以后,我再想办法吧,总不至于饿死。”
“凭啥!”陈老太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纵然害怕,此刻听了杨茜的话,意识到自始自终这件事就她们家倒霉了,立刻嘟囔道:“凭啥一起偷的东西,就我家赔了,不公平!”
“难得七婶子你还知道公平!”黄草花离得近自然听见了,她冷笑这看了陈老太太一眼。
看着杨茜又软弱下去了,黄草花第一个不答应,她拽着杨茜的胳膊阻止她去提粮食袋子,嘴上道:“还有你,胡咧咧什么呢!那么多东西,哪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必须要!”
她看向陈志军,大声道:“支书,您说要怎么办,这件事可不是小事情,入室抢劫,还差点伤了人,现在还拒不认错,我认为这件事情必须严惩,实在不行,就去报案,找派出所了!”
她知道陈志军是愿意帮杨茜的,但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肯定会自己处理,所以故意这么说。
陈志军也没恼,顺着黄草花的道:“既然一共丢了十块钱,并那些粮食,也不用查到底谁偷了多少,你们两家,每家都按照杨家丢的东西来,赔十块钱,六斤白面,二十多斤的玉米面、红薯面还有三十斤的杂合面。”
杨茜挑眉,略微有些诧异。
她以为按照陈志军的个性,会让两家凑出来,没想到竟然一人一份。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倒也方便,免得一直拉拉扯扯的讲不通。
费劲!
从陈老太太开始撕吧就没有开口说话的宋婶子皱了皱眉,开口道:“支书,虽然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媳妇做错了事情,我们也认教训,但是这么做不太公平吧,我们家是民兵队去搜的,可是丁点儿粮食都没搜出来的。”
陈志军敲了敲手上的烟锅子,没有搭理宋婶子。
他活了大半辈子,哪能看不出来宋婶子心里面的那点花花肠子。
只是他是男的,有些话不好说,但是不代表他不清楚。
陈志军慢条斯理地放了烟叶在烟锅里面点了,然后吸吧吸吧两口,又吐出来烟,开口道:“你提醒我了,你们两家一家各赔杨茜十块钱,就当你们打伤她的赔偿,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支书……”宋婶子皱眉,喊住他,“你不能这么处理,不公平,我们家没粮食,要是说打人的事儿,我们愿意赔礼道歉,但是粮食这件事情上,这个谁也不能冤枉我们。”
早在过来之前,宋婶子就联合陈建设收拾了沈桃花,自然知道粮食在沈桃花娘家。
两人虽然埋怨沈桃花扒拉娘家,但是也不免庆幸粮食没在自己家,原本以为凭借着这一点能够绕过去,等这件事情结了,她们再好好和沈家掰扯掰扯,但是万万没想到陈志军这么不按照常理出牌。
这么算下来,沈桃花偷回家的粮食她们不仅没有占半点好处,反而还要倒贴。
去年生产队里面可是用四斤红薯抵一斤粮的,而且还只是抵的麦子,一斤麦子也就出六两的粉,六斤可是要十斤的麦子,那可是四十斤的红薯,还有各二十多斤的玉米面和红薯面,这就八十斤了,还有一些杂合面,这可是上百斤的粮食。
不仅如此,还有二十块钱。
宋婶子只要一想到这些就心口滴血,说什么也不愿意认下。
左右找不到粮食,到时候就说杨茜瞎说。
“支书,这件事我是不服气的,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的时候,不是谁的一言堂,就算是断案,也不能这么做,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去找派出所,找公安了。”宋婶子道。
陈志军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起来。
他一巴掌拍在土枪上,“去,你现在就给我去!”
宋婶子依旧一副好声好气的模样,“支书,我知道你生气,但是这偷抢东西是大事儿,这么大的罪名,我们是不能认的,我……”
“那个……”杨茜瞥了陈志军一眼,见他快气死了,决定帮他一把。
她稍稍提了声音道:“我昏倒前,好像听狗剩娘说要把粮食送回娘家。”
陈志军紧皱地眉毛松了松,看了陈青柏一眼。
陈青柏虎躯一震,立刻跳起来道:“我亲自去一趟下油岗的沈家队。”
陈志军“嗯”了一声,“骑车。”
陈青柏“欸”了一声,眨眼间就跑了。
屋里面霎时间安静了下来,就连之前一直“讲道理不服气”的宋婶子也闭上了嘴,脸色阴沉。
上油岗生产队到下油岗生产队是一条笔直的路,平时走路的话要一个小时,其上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
不到一个小时,陈青柏就满头大汗地跑回来了,冲着屋里面的认点头道:“找到了,都在这儿了。”他指了指手上的粮食袋子。
“啪!”
屋里面忽地响了一声。
宋婶子脸色铁青地一巴掌甩在沈桃花的脸上,阴沉道:“你不是指天发誓你没偷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桃花捂着脸低头哭,哪怕心里面知道这是宋婶子故意往她头上按,她也根本不敢还嘴。
陈建设也跟着往她身上踹,一边打一边骂。
好一阵儿,宋婶子见没有人拦着她们,有些讪讪,到底停下了。
她转身看着杨茜道:“杨茜啊,好孩子,婶子不清楚狗剩他娘竟然真的偷了你家的粮,婶子已经帮你教训她了,你快看看,粮食有没有少。”
杨茜看了看宋婶子,没接话。
过了一会儿,她像是鼓足勇气了,又道:“还有钱。”
“我赌咒发誓我没偷!”陈老太太抢先开口,指着蜷缩在地上的沈桃花道:“我是看她偷东西才跟着偷的,她比我先去,肯定是她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