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才比宁望福能折腾人,说扣公分那就真能扣,看热闹的看他恼羞成怒再不愿意也只能离开,不过走了之后聊写什么,谁知道呢。
王有才看人都走了,挺了挺肩膀:“嗯咳,不管咋说,宁建民打人这事不对,不就是十块钱吗,要回去不就行了,打人不行,我做个主,这十块钱当医药费了。”心想不能把他们怎么样,让宁家出出血也行。
“六队长想包庇小偷?”宁建民攥着拳头,心里告诉自己现在不能打,最起码不能让他知道是自己打的。
“啥叫包庇?这是为你好!”王有才一副为你打算的表情,“说出去也不好听,给宁家村摸黑,宁队长你说是不是?”
“不管咋说,这钱是谁的就是谁的,他们陆家村以前抓到偷东西的打死都不论罪,现在不兴那一套了,但是偷东西就有偷东西的代价,别管是偷了饭还是偷钱,害死了人,也别怪人家打回来。六队长你也别在这掺合了,回头地里没干好村里开会又丢人。”宁望福回。
“你……”坑别人不成又被揭了短,王家才被他们几个人的话气得不行,甩开陆婆子拉着自己的手就走,也不管陆婆子在后面死命的喊。
“行了别叫了。”刘桂兰拉过来陆婆子的胳膊把她手里的钱抢过来递给儿子,“老四你看看上面有没有名字。”她自己不识字。
“娘,有。”宁建民捋开钱,上面一个铅笔写的“王越东”还没被磨掉,看出来是从发工资一直留着的。
“那行了,钱你们收着。”宁望福看钱找到了稍微放心点,对陆婆子道,“你们走吧,以后别来宁家村,再过来被人打死也没人管。”
“大伯,你——”宁建民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望福,宁望福抬手拦住他,在陆婆子几个人看不到的地方给他使了个眼色。
“不行,赔钱!”看宁望福这样,陆婆子反倒不怕了,“不给钱别想我们走!”
“还想挨打?”刘桂兰喘了口气,弯腰拿起地上的棍子,想着撕烂她的嘴。宁建民被宁望福拉住,不然也过来了。
看他们这样,陆婆子知道怕了,拽着起来的陆二虎往后退嘴上还是不饶人:“你们一家人都不要脸!一家打我们娘家!还有陆小红你个挨千刀的,看着老娘挨打也不管,我养你这么多年还不如养个棒槌!家里的钱赶紧拿出来,不然我明天喊你几个堂哥过来把你家给你拆了!还有你个死老太婆,当我们陆家没人啊?你给我等着!”说完看刘桂兰扬起棍子真要往这扔赶紧拉着陆二虎跑。
人走了,刘桂兰把手里的棍往地上一扔,坐下就开始哭,老三都走了这么多年,就算把人打死老三也回不来了,除了解解气有什么用呢。
“娘。”王月珍虽然没见过这个三哥,却听丈夫说的不少,看婆婆这个样也不好受。
“建民媳妇,你扶着你娘,把孩子给我。”宁望福道。
“不用大伯,让建民抱着就行。”王月珍把甜甜递给宁建民,扶起刘桂兰,跟着两人往家走。
宁望福看路上两边都是地,这才跟宁建民解释:“建业当时没得不明不白,我和你爹去问了,除了同乡那个小子别人都是一问三不知,连你哥救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家里还忙着,没办法我们只能先回来。但这事一直记着呢,后来我又找机会去县里打听了一趟,这才知道当时打饭的人是什么厂长的外甥,觉得好玩才下来干了一天活,干了一会觉得累当天就走了。”
听到这些原来自己不知道的事,刘桂兰打起精神问:“大哥,那那天问的那个打饭的?”
“唉,就是在这,那个人不是当天打饭的人,没人说出来,都是被人打好招呼的,要不然哪能问不出来。”宁望福本来打算把这些事瞒着,毕竟说出来除了让人难受什么用都没有,“哪个厂子我也没打听出来,县里的人提起来都挤眉弄眼的,问多了也不说,我就知道,这事是弄不清了。”
说完话看快到兄弟家门口了,叹了口气跟侄子说:“建民啊,你也别怪大伯瞒着你们,这事挑出来你们家捞不到好不说,大伯也不能帮你们什么。我原想着过个一年半载的,看看能不能让杨支书帮忙打听打听,谁知道还没跟杨支书熟悉呢,陆家先来了。今天就算闹到公安局,没有证人也不能把陆二虎怎么样,巧不巧你打人反倒错了。”宁望福心里也难受,想着小时候虎头虎脑的三侄子,孝顺明理,可比自家那两个儿子强多了。
宁建民听了这话一声不吭,他能怪谁,怪爹当时没打听明白就回来了?怪大伯知道隐情不说出来?怪自己明知道是陆二虎害了三哥却没法替他申冤?
“唉,不说了,你们照顾好你娘,你爹那边我去说。”走到兄弟家门口,宁望福停下脚步,看着面前的大门,再拖也拖不下去了,等会过去跟兄弟说,也不知道以后这门他还能不能进。
“嗯。”宁建民翁声答应,嗓子跟有东西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去吧。”宁望福看着他们一家进了家,叹了口气转身往地里走,瞒了这么久,还是没瞒住,试量了多少次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下也不用愁了,兄弟听了话要怪这当哥的就怪吧,谁让他没本事呢,侄子没了都没能帮上忙。
“娘——”进了屋扶着婆婆坐下,王月珍看婆婆的脸色有点心慌。
“我没事。”老三没了那么多年刘桂兰觉得自己看开了,日子还得过,要不然还能跟着儿子走不成,那家里这几个孩子怎么办?老头自己怎么办?难受劲过去自己也劝自己看开点。就是今天听了大哥的话,这心里一时半会顺不过来,明知道儿子死的委屈却不能给他申冤,这是在她心口上挖肉呢。
“小池乖,奶没事。对了,甜甜呢?”又喘了几声,心里没那么难受了,看见屋里就孙子在自己旁边拉着她的衣服,一脸害怕又担心的表情,刘桂兰喊了孙子一声才问儿媳妇。
“建民抱着呢。”王月珍回了句往外喊,“建民,建民?赶紧抱孩子进屋。”
“嗯。”院子里的宁建民听见媳妇叫,答应一声先抱着甜甜去舀了半盆水,用一只手往脸上扑了几下才进屋。
“刚刚怎么没进屋?”王月珍过来接过丈夫怀里的闺女,看闺女往这看看往那看看,只当是刚刚把她吓到了,哄了几句看闺女没事才往屋里走。
“天热,我洗洗脸。”宁建民回了媳妇的话,跟刘桂兰说,“娘,我去上工了,今天你和月珍就在家歇着吧,地里也没多少事。”
“去吧,我没事,你别慌。”
宁建民又跟王月珍说了一声才出去,出了门没先去自己干活的地方,先去几个小混混经常呆的地方转了一圈才走。
……
“娘,你抱着甜甜,我去给你倒点水喝。”丈夫走了,王月珍把闺女往婆婆怀里一塞,去屋里拿麦乳精。
孙女在自己怀里,刘桂兰赶紧揽住,知道儿媳妇是为自己好,干脆一心看着孙子孙女,只是看着两个孩子乖乖的玩,孙子还知道哄孙女。又忍不住想起来当初老三也是这么听话,什么事都让着弟弟,有点吃的先留给下面两个小的……
想着想着听见儿媳妇往外走的动静,刘桂兰低头装作揉眼,擦擦眼角的泪。
第50章 住院
王月珍装作没看到婆婆哭,端着碗过来给婆婆:“娘,你喝点吧。”
刘桂兰一看顾不得难受了:“我喝这东西干啥,给甜甜兄妹俩。”
“他俩不饿,娘你喝就是了。”
“谁说不饿了?”刘桂兰接过碗低头问孙女,“甜甜饿不饿?要不要喝?”
“奶——”甜甜摇头,把碗往刘桂兰那里推。
“娘你看,甜甜也让你喝呢,你就喝了吧。”王月珍劝道。
刘桂兰抱住孙女:“唉,甜甜这是心疼我。”自己当然舍不得喝这个,把碗给孙子,“妹妹不喝小池喝了吧,奶不喝。”
宁晓池咽了口口水,最后还是推开:“奶喝。”
“奶不饿。”刘桂兰道,“小池听话帮奶把它喝了。”
宁晓池还是推,后来看着推不过去了抬头看王月珍,王月珍看婆婆实在不想喝跟儿子说:“奶奶让你喝就喝吧。”
宁晓池这才接过来先给妹妹,看甜甜皱着眉扭头不吃,这才小口小口地喝,喝完一口回味一会再喝下一口。
接下来,刘桂兰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喊着王月珍去上工,一天下来看着跟没事人一样。
宁望祖晌午吃饭也没说什么,一家人仿佛商量好的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只是气氛还是变了许多,连屋里那只鸡感觉出来家里的安静,扑棱翅膀的声音都清了。
“明天差不多收完了吧?”这天下了工,看儿媳打算去弄饭,刘桂兰问宁望祖。
“都收的差不多了,明天也就把地整整。”宁望祖本来要点烟的手顿了顿,把东西收起来,“就是天有点干,收完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下雨。”没有雨地里干不能种下一季的粮食,庄稼人靠天吃饭,这时候最发愁了。
“那月珍多蒸点窝窝,等明天下了工让老四带着去山上一趟。”刘桂兰道。
“知道了娘。”王月珍应声,差点忘了,明天就是九月初二,初三就是三哥的没了的日子,从前几年开始就不让封建迷信,家里一般都是提前一天拿点东西偷偷去看看,等到正日子就不过去了,免得被人抓住。
多舀了半瓢苞米面,又添了地瓜面,活好面按着平时大小揪团子,不多不少比平时多六个。别家给人上坟都是拿两个凑合凑合就行了,刘桂兰老两口心疼三儿子没的时候饿着肚子,每年去看都给带六个窝窝,过年的时候还要加两个白面馒头。
第二天下午,宁建民上工的时候背了个背篓,村里人上工背着背篓放地头,等下工背着去打猪草的不少,时不时还能偷偷藏两块小地瓜搁里面,也就没人奇怪。
只是有人把这事放心里了,陆小红看小叔子和平时不一样多拿了背篓,又想起今天九月了,前几年这时候家里都偷偷摸摸的瞒着她,今年分家了也没注意,打算下了工跟过去看看要去干啥。
明明一两个小时就能收拾完的活,一个两个磨磨蹭蹭,等天快黑的时候才下工,这边哨声一响,刚刚还喊着腿疼胳膊疼的人把手里的家什往地头一扔就朝家走。
宁建民早就心急了,看下工了也把东西放地头想赶紧去山上,偏偏被地头计分的会计喊住了。
“宁建民?”会计年纪不大,眼有却点不好使,看清人之后才敢确定,“我记得你识字是吧?过两天来学学计分怎么样?”快要分粮食了,自己忙着算公分就够累,这计分的活也该找个人帮着干。
“识字。”宁建民心里着急也不能说出来,按着性子回了话,“二叔要不明天再说,家里的猪等着吃草呢。”会计虽然不姓宁,但按辈分比宁建民高一辈,在家里排第二,村里人都这样喊。
“行行行,等明儿你再来找我。”知道对一家来说猪的重要性,会计也不留他,“你可别忘了,这好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麻烦二叔了,明天我就过来给你帮忙。”宁建民提起背篓道。
“别忘了就行,赶紧忙去吧。”看到这么能干的后辈,会计一脸满意,要是都这么出力就好了,转身想起西边那两亩地的苞米杆让人拉了三天才拉完,又叹了口气,干嚎干活的不多了。
这边宁建民跨着大步往山上走,一年来好几次,就算天快黑了也认识路。只是走着走着,听见身后有动静,停下来转身看又什么都没有了,没找到是什么,宁建民摇摇头继续往前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过了没多久又有动静传过来。
快到三哥坟前的时候,宁建民停下来躲到一块石头后面,等了一会没看到有人跟上来,这才放心往三哥的坟头走。
走到地方,宁建民先把坟上的野草薅走,看干净了又往上面捧了几捧土,这才擦干净手,拿树叶在下面铺上,把背篓里的窝窝拿出来摆上,又拿出来蜡烛用平日里舍不得用的火柴点。
或许是风吹的手抖,点了好几次没点着,划了十几下好不容易点着了,宁建民小心地捧到蜡烛上点亮蜡烛:“三哥,我又来看你了,家里分家了,爹娘跟着我,我看爹娘比以前还乐呵,看来早该分家的。娘让月珍给你蒸了窝窝头,三哥你慢点吃,我把蜡烛点上,香我去问了,谁都买不到,哥你凑合着吃。”
说了几句等火苗烧到手指才猛地把火柴棒扔了,闭了闭眼继续说:“陆二虎来咱村了,我听见他说是他领了饭,把他揍了一顿,大伯不让送公安局,有些事咱不能说。哥,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厂长的亲戚早不来晚不来,就在你替二哥上工的那天来。”
“不过哥你放心,我已经找人教训陆二虎了,那陆婆子不是疼儿子吗,过两个月看她还疼不疼。还有二哥,我不知道这事他心里清楚吗,我会问清。说这些糟心事干什么,对了哥,你侄子今年快三岁了,娘不让我带过来,等过年的时候就能领来给你看看了,你走的时候也没留下,小池就是你半个儿,等我老了走不动了,就让他来给你上坟。”说完苦笑一声,自己以前和三哥那么亲,刚开始整天偷偷跑来跟三哥说话。现在有了媳妇孩子,结果只有逢年过节来看看三哥,也不知道三哥自己在这害不害怕。
看那一小段蜡烛烧的差不多了,宁建民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又蹲下来:“哥,明天是你五周年,村里都查这些,我就不来了,家里和爹娘都好好的,你也别担心,我走了,饭给你留着,你慢慢吃。”
说完把熄灭的蜡烛用土盖上,背起背篓往山下走,天已经黑了,宁建民就着月亮微弱的光照着另一条小道下去了。
等他走了,不远处的石头后面才出来个人,正是跟了他一下午的陆小红,想着刚刚宁建民说的话不住的撇嘴,确定这边没动静了,才壮着胆子走出过,天黑也能看见坟前的几个窝窝头,心里一喜,过来就要拿,走了两步突然一僵,低头看了一眼。
“啊——”
……
“哎,你听说了没,一队队长的侄媳妇,昨天半夜被长虫咬了!”第二天一早,路上不少人在谈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