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还可能被下放到农场。农场那个地方是人呆的吗?
他哪怕想陪着去,爷爷都不肯。
他也知道爷爷是不希望他被连累到。
他一个年轻人,很多事情可以运作,但爷爷名气太大了,上面是不会放过他的。
越想越心疼爷爷,越想也越觉得自己没用。
坐在南下的火车里,看着外面飞驶而过的景物,他的心就如沉入了寒冬中,冷得让他打颤。
他真没用。
眼中湿润,他急忙抬起头,不让眼中的泪水流下来。
他胡乱地擦了一把脸,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隔壁坐着的是两个学生,学生坐车不用花钱。听他们在议论,说着学校的那些事情,说昨儿批了谁,今儿又揍了谁。
杜安国静静地听着,才知道,不只是像杜家这样的曾经商人被斗了,竟然连老师都难逃噩梦吗?
突然他又庆幸自己早早从学校里出来,如果他没有早早从学校出来,是会成为这些学生中的一员,还是会成为被打击中的一员?
他不知道,现在的他很迷茫。
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或是干什么。
爷爷已经帮他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他可以换一种身份继续生活。
尽管如此,他心里依然迷茫。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知道自己这样隐姓瞒名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他有些儿悲哀。
也不知道苏然怎么样了,有没有被这场运动连累到?
不过想想,苏然肯定不会出事,他们家根正苗红的,能有什么事?
苏然还是抗日英雄的后代,他曾经听爷爷的朋友说过,抗日英雄那是轻易不会出事的。
除非人家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才有可能会被查出来。
但苏家肯定不会。
心里又会苏然想到高兴。
在这样的运动下,能保一个是一个。
他甚至有点儿不敢去找苏然,怕自己的身份会连累到苏然。
好在,他已经改名换姓了。
……
苏然并不知道杜安国已经在来平安县的路上,她此时正面对着张小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她没想到,张小民会突然来苏家村找他。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张小红对她有恩,对苏家全家有恩,她绝对不能这么做。
而且,她本来就想还这份人情。
但关键是,张小脸拿着礼物上门,是怎么回事?
同学之间见个面,还要拿这么贵重的礼物吗?
看看他拿的东西,两整包的蜜饯,一大包红糖,还有两罐麦乳精。
不说蜜饯红糖什么的,这些东西苏家也买的起,苏然本来就在供销社,买这些东西并不难。
麦乳精这东西,就算有名额也不容易买到。
苏然在镇供销社已经呆了半年了,还没见过麦乳精呢。
这些东西还没到供销社,就已经被那些当权者买走了,根本就不会到镇供销社。
张小民拿着这多东西,这是想干什么?
这么多的礼物,那绝对不会是普通的拜访。
她突然就想起了苏太婆说的那些话,说张小民可能是看上她了。
这真的吗?
苏然心里没底,或许张小民真的有可能看上她了?
但也可能不是。
也或许是,因为苏爸爸生了病,受了重伤,张小民过来看望,就带了这些东西,也说不定。
这些东西对于苏家来说贵重,但在张家眼里,这些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张家肯定很容易得到,说不定人家家里就有这许多东西呢。
张小民现在什么都没跟她说,她不能草木皆兵。
万一人家没这心思呢?
可不就伤了同学之间的和气?
更何况张小民对苏家还有恩。
苏然再怎样,都不能冷着脸对人家。
“张小民,你怎么来了?”苏然喃喃着说。
张小民见到苏然,心里可高兴了,他满脸堆笑“我听说苏伯伯出院,就过来看看,伯父好多了没有?伤那么重,怎么那么快就出院了,我可以帮忙住进县医院,那边的医生技术好。”
张小民当然不知道苏爸爸的伤已经全好了,早在出院的时候,就已经好差不多,后来苏然又给用了空间水给他洗澡,结疤得更快了。
但这些张小民又怎么可能知道?
就连镇医院都不知道,他们最多只是觉得苏爸爸伤好得稍微快了点,可能是用了什么药,毕竟苏爸爸自己就是医生,如果用了什么药也没什么奇怪的。
如果他们知道苏爸爸现在的伤彻底好了,那他们不觉得奇怪才怪。
甚至还可能会来调查。
这也是苏爸爸不想那么快去上班的原因。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休息,正好陪陪家人。
村民们也不知道苏爸爸好的那么快,也以为他身上的伤还重着,只不过医院里不可能一直住着,这才回家修养。
苏然说“不用了,我爸爸伤好得差不多了,他自己就是医生,这点小伤不成问题。”
她怎么可能会让爸爸去县医院呢?
如果去了县医院,不就一切都露馅了吗?
到时候别人问起来,他身上的伤为什么好得那么快,他们应该怎么回答?
只怕连苏爸爸自己都不知道,这伤怎么好的。
到时候万一被人调查,怎么办?
现在运动这么紧张,被调查了,那可真的是平白受到冤枉。
现在他们想避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卷入这些是非中?
县医院是铁定不能去的。
也不能让苏家以外的人知道苏爸爸伤好的消息。
“真的?”张小民脸上有喜庆之色。
苏然说“镇医院的医生都已经看过之后,才让爸爸出院的。爸爸当时在门诊问病房住着,医生们用的是最好的药,大家也怕爸爸留下什么后遗症。”
张小民还是不太放心,镇医院能跟县医院比吗?
镇医院里的医生,那都是不上台面的,都是县医院淘汰不要的,才会去镇里。
但这话他不敢说,因为苏爸爸也是镇医院的医生。
如果他这样说了,那就是在质疑苏爸爸的医术。
他敢说吗?
他要真这么说了,苏然肯定会马上翻脸。
他可是看出来了,苏然的脾气并不是很好。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觉得她性格好,人温柔,那是因为没犯到她手上。
她对同学们的态度确实是非常好。
但自从那次孙小兰得罪了她,她把孙小兰拉到了校长室,他就看出来,苏然并不是那么柔软。
她也有自己坚持的东西,只不过平日里没有触犯她的底线,她很少会去较真而已。
但一旦较了真,那就很难再改变。
今天他过来看苏然,一是因为过来看看苏爸爸的伤势,也不知道他伤得怎样,好得又怎样,如果自己能够帮上点忙,也好在苏家人面前刷个好感。
第二个原因,他自然是过来看苏然的。
他喜欢苏然,这个是公开的秘密,他家里人都知道。
他爸爸倒是没有反对,似乎对苏然的条件也比较满意,唯一不满意的也就是苏家在农村。但他爷爷那辈都是农村的,爸爸是唯一跳出来的,后来进入了政府,到现在成了革委会会长。自然不会看不起农村人。
但是他妈妈有点儿不满意。
说到不满意,那也确实可以理解。
他妈妈是城里人,家里也是有些权利。她自己能够看上当年农村人的爸爸,却未必就能够同意他去娶一个农村人。
换句当时妈妈说的话你玩玩可以,但是结婚不行。
这话,遭到了他的反对。
他当时是这么回答他妈妈的“妈妈,我是不会拿感情当玩笑。我要嘛不娶苏然,一旦我决定跟苏然谈恋爱,那么就一定会娶她。□□曾经说过,不想结婚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妈妈,我不想耍流氓,我是认真的,这一辈子,我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一个女孩子,我想争取到她的爱。如果她不愿意嫁给我,那另当别论,但如果她同意嫁给我,我是不会玩弄人家的感情。”
当时,妈妈被他气得,让他滚出去。
他当时就出了家门,让妈妈冷静冷静。
但是让他放弃对苏然的追求,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追求到了让他只是玩玩人家,而不跟人家结婚,那也是不可能的。
妈妈的想法很危险。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妈妈这样的知识分子,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让他很失望。
他一直都以为妈妈是优秀的,也是很善良的。
但是没想到,妈妈竟然会让他去玩弄一个女孩子的感情。
这是他万万都没有想到的。
这会看着苏然,他都不好意思把自己喜欢她的表白说出来。
先等等吧,他先在苏然面前刷好感,等到关系再进一点,他再表白。
他怕现在表白了,到时候苏然拒绝他,他们连朋友也没办法做。
那样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先做朋友,暂时先不做恋人。
他胆子很小,可禁受不起一丁点的挫折。
“那真是太好了,我就担心苏伯伯的伤势,这毕竟是我爸爸管理下属的忽视。”张小民由衷的露出一个笑脸,听到苏爸爸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他由衷地替苏爸爸高兴。
苏然点头,她也知道张小民是真心过来看望爸爸的。
以前还觉得张小民是不是看上她了,这会儿想想,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难道他过来看望,就一定是因为看上她了吗?
她真的是被太婆和阿婆的话,搞得疑神疑鬼了。
这样是不对的。
她怎么能够置疑同学对家人的关心呢?
怎么能够因为人家过来看望,就说人家抱有其他的目的,心思不纯呢?
一想到这个,苏然就觉得脸红。脸烧得滚烫,她羞涩得很。
张小民确实是个好人,这个她在学校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还是同学里很多同学的男神呢。
当时他们班,就两个男生很爱女生的喜欢,一个是杜安国,另一个就是眼前的张小民了。
杜安国因为气质好,穿戴也好,长得又是最帅的,自然讨人喜欢。
只不过他常年冷冰冰的,只有在对她的时候,才会露出笑脸,其他时间生人勿近。
但尽管如此,还是每回都让女生惊叫。
而张小民比较亲民,他脸上总是带着笑脸,谁求他帮忙他都会二话不说的答应。换句二十一世纪的话,那就是标准的暖男,被女生喜欢那也是有原因的。
要不是这个时代的女生相对比较含蓄,只怕这两人的身后都能排成长队了。
不过相对来说,张小民比杜安国更得到女生的喜欢,因为杜安国对她们太冷了,她们靠近不得,不像小张民那么暖。
如果让苏然选择,她会更倾向杜安国一点。
张小民作为朋友可以,但是如果作为丈夫人选,那就不太好。
这也是当时太小跟她说的时候,问她为什么考虑一下张小民时,她会拒绝的原因。
张小民不合适当男朋友,太暖了,当男朋友绝对不放心。
谁能够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也如此热情呢?
作为朋友可以,但如果是女朋友,那样心里会很难受。
杜安国在这方面的条件就很理想。
当然,苏然也没有想过要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谈恋爱。
她现在什么想法也没有,她还小,才十七岁,早着呢。
她都已经想好了,没有到二十五岁不结婚,除非是真的有那么一个命定的男人出现,那又另当别论。
只有那样的人出现了,她才有可能会考虑早婚的事情。
但再早,她也不会在二十岁以下结婚,那样就太早了。
而且现在的社会,运动又那么紧,谁能够知道,下一步又会怎样?
谁又能够保证,他们家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她以后找的对象会不会也有类似的问题。
就因为这个原因,她想,暂时还是等那场运动结束吧,最少也要等运动进入一半之后再说吧。
怕了。
“张小民,那个孙德贵现在怎样了?”苏然还是比较关心这个问题的。
当时她从医院回来,在村民们问爸爸的时候,她出面说了这个问题。
其实她自己心里是没底的。
只不过想到了孙德贵出身于革委会,然后革委会亲自下令拿了他,不惩罚他,也说不过去,这才给了村民保证。
但如果最后孙德贵又被放出来呢?
这也不无可能。
毕竟以孙德贵的狡猾,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他真的出来了,苏然觉得自己会气疯掉。
张小民见苏然一脸的严肃,自然也知道她很关心这个问题。
不要说她了,他自己都觉得孙德贵很恶心。
他也是在这次孙德贵被抓了之后,才知道孙德贵竟然还窥视过苏然。
更不要说跟踪他了,那个事情当时就不是秘密,曾经还轰动过。
他更知道孙德贵跟踪苏然和苏太婆,最后被苏爸爸打了的事情。
“他不会出来了。”张小民恶狠狠地说着。
苏然一怔,“孙德贵被抓起来了?”心里有些窃喜。
张小民说“那是当然。他犯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不会被抓起来?听我爸爸说,孙德贵事件已经被抓了典型,要下面的革命小组,不许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不许出现公报私仇的事情,也不许随便冤枉一个根正苗红的百姓。”
苏然听着,心里倒是对张父充满了感激,还有尊敬。
如果张父真的这样说,那他无异是一个公正的人。
这在现在这种运动之下,是很难得的。
如果有这样一位对人都很公正的革委会领导,对百姓来说,都是好事。
谁不希望在这十年中,不要出现冤假错案呢?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运动下,是最容易出现冤假错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