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句将当日容辰对张皇后说的话复述出来,容辰听到后脸色一僵,他睁大眼睛,半响后才一笑:“难怪你这么恨我。”
他没有解释一句,算是默认了这些话。
司云芳冷笑一声,她想要容辰死,何止是因为他杀了张皇后、利用了国公府,她也恨容辰对自己的欺骗,这么多年来,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把容辰当亲人,甚至还爱上了他。
“还记得那日你同顾惜双吵架,拉我出去喝酒吗?”司云芳来找容辰,就是要说出两人上过床的事。
既然容辰不记得了,那她就主动帮他回忆起来,毕竟两人事儿都做了,不能只有她自己记得。
“你当时一直拉着我的手不准我走,还把我抱到怀中亲,我比你清醒些,踢了你一脚说你喝醉了,你说你没醉,你知道我是谁。”
司云芳回忆着那天的事情,一字不差的描述完那件事情,末了她补充:“大概我也醉了吧,我竟然从你这个酒鬼口中听到我的名字。”
“你喊着我,一边亲我还一边说让我不要疏远你同你好好的,事后我醒的比你早,再回忆起这些话时竟有些记不清了。”
“我一直在想,咱俩那个的时候,你喊得究竟是我的名字,还是顾惜双的名字呢?”
司云芳反问容辰:“反正我是记不清了,所以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同你问清楚这件事,你当时喊得到底是谁。”
容辰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他微张着嘴直愣愣的看着司云芳,那些已经遗忘的场景随着司云芳的话一点点涌现,容辰恍惚看到那日的场景,他抱着司云芳将她压在榻上,司云芳冲着他挥来一拳,却被他握在掌心中亲了一下。
司云芳问完这个问题就不说话了,她给足容辰缓神的时间,铁了心要知道答案。
喉咙中似是塞了棉花,容辰感觉自己失去了说话能力。直到司云芳催促后,他才艰难吐出几个字:“我也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不想回答,只有他自己知道。
司云芳嗤了声笑出声,因为从没在容辰这里期望过什么,所以得到这样的答案她一点也不惊讶。临走前,她平静问容辰:“你说人有没有可能拥有两颗心。”
一颗心爱着一个人,两颗心就爱着两个人,但是没有最爱。
容辰脸色苍白沉默不语,司云芳就自言自语,“不过就算有两颗心,那也应该有最重要的一颗吧。”
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仍归是要抛弃一颗,然后那颗心就成了唯爱。换言之,那原本就是他的唯爱。
“容辰,你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过着吧,最好能糊涂过一辈子,总归出了这扇门,我司云芳就会忘记你。”
司云芳的声音在这死牢中很是清亮,一如她的为人,说离开时绝不拖泥带水,性子单纯也足够的无情。
……
司云芳见过容辰的当天晚上,被幽闭在冷宫中的顾惜双也吵闹着要见容辰。
她抓住了慈孝太后对她心软的地方,威胁着若是不让她去见容辰,她就立刻杀了自己肚中的孩子一尸两命。慈孝太后身心疲惫,人越老就越容易心软,挥了挥手就同意了。
经过容辰造反一事,慈孝太后苍老的更加厉害,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身上的皮肤松弛起满褶子,一下子又苍老了十几岁。
阿善想起之前容迦曾说会如她愿让慈孝太后醒来,莫名开始心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当夜,顾惜双被人搀扶着往死牢走时,阿善刚刚从柳三娘那里回来。
两人对上,阿善披着厚实漂亮的裘衣,身后跟着修白妙灵等人气势十足,而顾惜双却是被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女搀扶着,说是搀扶,倒不如说是架着她监视她。
就算慈孝太后饶了她一命,但也并未过多优待她。对比阿善那身行头,顾惜双衣裙布料粗糙还破了洞,看到阿善时她红了眼,想做什么却被两名侍女紧紧按住。
她不想让阿善好过,所以主动出声挑衅:“好妹妹,咱们的爹爹还活着吗?”
阿善见到她本就不平静,如今听到她这话想也不想就冲上去给了她一巴掌,“你没有资格叫他爹爹!”
顾惜双被打的头一偏,怒极之下想反手却挣不开两名侍女的控制,她恶狠狠瞪着阿善:“是!我没资格喊他爹,所以我就算杀了他又怎样,反正我不是他亲生的!”
阿善又要一巴掌打上去,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阿善回头,看到容羡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边。
“别碰她。”容羡三个字一出,不仅是阿善愣住了,就连顾惜双也神色诡异,眸中闪过一丝兴奋。
容羡没有看顾惜双,只是一点点收力将阿善的手握在掌心,然后拿帕子帮她擦了擦手道:“她太脏了,不值得你亲自来打。”
顾惜双眼中的光熄灭,死死瞪着阿善和容羡两人,恨不得在他们身上烧出洞。
慈孝太后派去照顾顾惜双的这两名侍女,其实是容羡的人,如今见到自家主子,她们当即下狠力把顾惜双按在地上,“大胆贱.奴,见到世子和世子妃还不下跪行礼!”
她堂堂侯府大小姐、尊贵的二皇子妃,如今竟成了侍女口中的贱.奴,她咬着牙不跪,最后被侍女踢了下腿弯,狼狈跪在阿善和容羡面前,小腹隆起。
阿善没有说话,容羡揽着她走到几步远的亭内,把玩着阿善的手指慢悠悠吩咐着:“打。”
不等那两名侍女动手,跟在修白身后的一名暗卫上前,他撸了撸袖子当即给了顾惜双一巴掌,顾惜双痛叫一声身体发抖。
“当心着,她肚中可还怀了叛贼的种。”容羡扳过阿善的脑袋抵在自己肩头,没让她看到这幕。
他凉凉悠悠的嗓音带着无限讽刺,大概是阿善在他身旁,所以还掺着些柔和。
顾惜双抬起头朝容羡看去,只见那人端坐在亭中怀里还抱着阿善,阿善微闭着眸倚靠在他的肩膀上,似是察觉到顾惜双的目光,她睁开眼睛朝顾惜双看去。
“贱.人!”
顾惜双莫名就觉得愤怒,她拼命挣扎着想要往阿善面前冲,容羡轻皱起眉,冷声吩咐:“给我继续打。”
暗卫是个练家子,顾惜双根本就受不住几掌,等到她双颊红肿嘴角流了血,她开始抱着肚子呼疼,暗卫不敢下手了,请示亭中的人:“爷?”
“继续打。”容羡记仇,顾惜双让阿善不高兴,他总要从这女人身上寻回来。
暗卫迟疑着:“再打恐怕她肚中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那又如何?”容羡低低一笑,“想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人是太后,可不是我。”换言之就算顾惜双今日被他打死了,他也没什么顾虑。
阿善看到顾惜双被打成这样,其实并没有解气。她是善良心软,但还没有到对自己爹爹被人连捅数刀的人心软。顾候至今都还没醒,阿善只要一想起这些就难受的厉害,都说杀人偿命,可活着的人究竟要怎么偿还才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
其实以命抵命弥补的只是活人的外伤,内心失去亲人的伤痛并不会因为另一条命的逝去而愈合。
“善善,顾候会好起来的。”察觉到阿善的情绪变化,容羡安抚着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冷静。
暗卫见阿善也不开口阻止,心下明了,真要把人往死里打。顾惜双这才知道怕,如今肚中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当即痛哭求饶:“求世子爷不要伤害我肚中的孩子。”
要不是阿善在场,容羡都要派人拔了顾惜双的舌头。被她的哭声吵得头疼,容羡勾着阿善的小指轻亲阿善的脸颊,“你求谁?”
顾惜双怔了怔,一滴滴泪掉落,她双颊红肿捂着小腹,额头贴在地上颤着声音道:“求世子妃饶贱.奴一命。”
“……”
见过顾惜双后,阿善的情绪并不算好,回到贤禧宫就去看顾伯远了。
顾伯远至今没醒,不过命已经保住了,南宫复说他苏醒只是时间问题,阿善只能耐着性子等,不时来为他按摩。
“爹爹,如今二皇子已经被抓了,顾惜双也被关了起来。”也不管顾候能不能听到,总之阿善每天来都会在他耳边絮叨很久,她想啊,或许哪天爹爹嫌弃她烦了,说不定就醒过来了。
从顾候房间出来时,阿善很意外看到了容羡。他站在院中,身侧还立着名暗卫。不知暗卫同他说了什么,容羡面无表情转着自己手上的玉扳指,察觉到阿善的目光,他扭头朝她看来。
“善善,过来。”挥手屏退暗卫,容羡招手让阿善走近。
阿善本来还想去陪慈孝太后聊天,想了想她走过去。容羡坐到了秋千架上,伸手把阿善拉坐到自己身上。
“容辰自杀了。”很平静一句话,惊起的却是无数巨浪。
原本还想从容羡身上下来的阿善愣住了,与容羡的平静不同,她很惊讶看向他,“真的吗?”
不知为何,阿善本能的不敢相信这件事。
容羡挑眉与她面对面,低头亲着她的薄唇,他玩笑似道:“骗你我能有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阿善因为太震惊,就这么乖乖巧巧坐在容羡身上不动了。不过容羡并不是骗她,容辰是真的自杀了。
说来也巧,刚才容羡同阿善离开后,顾惜双虽然肚子有些疼,但还是顶着这张肿脸去见了容辰。她原本想去找容辰诉苦求心疼,顺便找机会将他救出来的,可结果呢?
顾惜双进去时,刚好看到容辰自杀。
容辰在身上偷偷藏了一把匕首,趁着无人时,直接将它扎到了自己心脏,因为听到脚步声,他下手时放缓了力道,于是就与来看他的顾惜双撞上,顾惜双被吓的脸色苍白,当即就疯狂喊人救命。
谁也不知道容辰是怎么想的,因为顾惜双的到来并没有让他收手,反而他又将那柄匕首用力插了插。
“双儿,对不起。”这是容辰对顾惜双说的最后五个字。
顾惜双一开始只知道哭,后来她看着容辰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微睁着眼睛不看她只涣散看着虚空,她忽然不哭了,咬牙切齿询问容辰:“你对不起我什么?”
一瞬间变化,顾惜双眸被泪沾湿有些癫狂。她满手鲜血,原本还在帮容辰按压伤口,这会儿突然大力把插在容辰心口的匕首拔.出来,尖锐的声音划破死牢,她高声质问:“你说啊,你到底哪里对不起我!”
随着匕首落地,容辰的大半衣襟被血染湿,他闷哼一声,目光总算落在顾惜双身上,顾惜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迫切的想要容辰再和她说句话,可容辰始终一言不发。
“容辰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容辰越是不说话,顾惜双越是急躁不安。
内心的缺口越来越大,顾惜双脸颊红肿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她大力摇晃了容辰几下,容辰眼皮微垂,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眼中无喜无怒,他就这么口吐鲜血看着顾惜双不语。顾惜双好似在容辰眼中看到了愧疚与怜悯,她受不了了,尖叫一声发了疯似的抓起地上的匕首。
众人赶到时,容辰浑身都是血窟窿,躺在血泊中已经一动不动。他死后眼睛睁着,仍旧看着顾惜双的方向,顾惜双身上染满容辰的鲜血还在一下一下刺着他,她一遍又一遍质问死去的人。
“容辰你回答我,你到底哪里对不起我。”
你到底是因不能在陪在我身边而对不起我,还是因你发现你爱的根本不是我……
顾惜双需要知道答案,她一定要知道答案,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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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结果,阿善想不到,却也没觉得意外。
夜晚风凉,入冬后这雪三天两头的下着很少停歇,阿善从容羡身上下来,蹲在地上团了个小雪人,握在手中同容羡说:“咱们去看看祖母吧。”
“好。”接过阿善手中的小雪人,容羡牵着阿善去了慈孝太后寝房。
这个时候慈孝太后还不知道死牢的事情,见到阿善被容羡牵着进来,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缠的手上,含笑着嫌弃容羡:“走个路都抓着人丫头的手不放,生怕她跑了是不是?”
容羡拉着阿善坐下,将另一只手中的小雪人摆到桌子上,仍旧没松开阿善的手。
“嗯,我家善善那么好,孙儿自然要看牢。”
慈孝太后啧了声,明明是满脸的嫌弃,嘴角的笑容却扩大的更厉害。容羡话少,慈孝太后身体虚弱话也不能多说,所以全程都是阿善在说话。
以前的容羡总嫌阿善吵,不能理解一个姑娘家怎能如此聒噪。现在他勾着阿善的小指听着她软软甜甜的声音,见她丝毫没有住嘴的意思,松开她给她倒了盏水。
“渴不渴?喝点水再说吧。”阿善同慈孝太后聊得正开心,突兀被一道声音打断,唇边还抵上了一个茶盏。
那一瞬间容羡在阿善眼中看到了多种情绪,她没喝他喂过来的水,甚至还推开他的手闷闷质问:“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容羡是真的冤枉,他将手中杯盏轻轻一转无言,阿善确定了:“我就知道你是嫌我烦了。”
“我没有。”容羡叹气,只能将手中的茶盏放下。
阿善怎么会信他,这男人以往就不喜她话多,为了堵住她的嘴什么威胁都用过。想起过往的事情,阿善冷哼一声:“也不知以前是谁天天嫌我话多,扬言要拔.掉我的舌.头呢。”
容羡威胁阿善的话太多了,但他还真不记得自己说过这句。他不吭声了,反倒是阿善拿过他放到桌上的茶盏喝了起来,容羡淡淡扫过,轻按额角无奈道:“善善,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阿善轻哼,小声嘀咕道:“你对我不好还不让我说了。”
容羡耳尖靠的她近,自然将她的话全部听去。凉凉又往阿善那边扫去一眼,阿善见好就收,当即就跑到慈孝身边同她说起悄悄话。
“你们两个啊。”慈孝太后没忍住,点了点阿善的脑袋笑出声。她打着圆场说了两句,后来撑不住就有些困了。
“天色不早了,祖母快些休息吧。”阿善看出来,贴心的扶着慈孝太后躺下。
慈孝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临睡前她不知是不是糊涂了,莫名奇妙来了句,“善善呀,祖母真想活到你们孩子出世那天。”
阿善一怔,下意识看向身后的容羡。容羡还端坐在椅子上未动,听到这话,他情绪没什么起伏,只是起身走到了阿善面前,牵住她的手对着慈孝太后淡声笑道,“祖母糊涂了吧,善善还没有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