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善在白色大雾中平静与裹着白衣斗篷的刺客对视,此时白衣人的剑尖已经压在了她的眉心,而阿善手中的发簪却扎入了他的胳膊上,一滴滴的红色液体染红他白色的布料,蔓延到阿善的手指缝中。滚烫的液体让她手指发抖,这都是那人身上的血。
对上那双冷漠的妖异双眸,阿善怔怔的看着他显然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没想到再见面时竟然是这种局面,她对着他牵强一笑,将手中的发簪丢到了地上。
【子佛。】阿善对着他无声念出这个名字。
那人看了她半响缓缓收回剑,他后退了一步,裹在斗篷中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白雾散的很快,空气中药草的味道有些苦涩。当院内仓促的脚步声越靠越近时,他没再看阿善一眼,转身迅速消失在王府树梢。
第38章 无情夫君八
“……”
修墨和玉清带着人赶进来时,房间中的白雾已经散了干净。
那抹白影如鬼魅般消失的迅速, 只余地上残留的一路血痕, 玉清先一步赶了过来, 他看到阿善跌坐在地胳膊到手染满了血迹, 赶紧蹲到了她的身旁,“世子妃受伤了?”
阿善摇了摇头, 抬起自己染满鲜血的手掌, 红色的液体沿着她的指缝蜿蜒而下, 已经深入到袖口中。
“不是我的。”她轻轻道, 因情绪波动手腕不受控制的颤着。
她现在可以确定, 刚才那个白衣刺客是子佛无疑了。
最开始她推门进入的时候, 双方都没有看清面容, 子佛不知道进来的人是阿善, 阿善也并不知道裹着白色斗篷潜入王府刺杀的人是子佛,于是两人那惊险的一幕全靠修白挽救, 说起来, 修白其实是救了她两次。
因为第二次子佛忽然止住攻击,是因为听到修白喊了她的名字, 也正因如此, 他的停顿才会使阿善袭击成功, 而阿善那一簪为了保命,是用了全力。
终究是她伤了他。
“小白!”在玉清扶着阿善起身时, 修墨快步走到了修白身旁。
虚弱的白衣少年此时半个身子跌落在榻外, 因强行运气导致体内毒素迅速蔓延。现在的他几乎是进气多出气少, 被修墨扶起身后,他吃力的抬了抬眸,恰好看到阿善匆匆走了过来。
“你,没死……”修白气若游丝,声音几近没有。
刚才的情况过于危机,阿善没想到他会伤成这副样子,原本稳定的局面被突然打破,她眼看着修白大口大口吐着黑色浓血,一时间慌乱无比,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你没死,我却要死了。”修白是强撑着一口气才挺到现在,如今见阿善无事,他也就放心了。
其实他如此舍命不是为了救阿善,只是想保护自家主子安好,但显然他已经无法开口解释了,张口时又一大口黑血吐出,他现在本应该疼痛的厉害,然而因为青萝深入骨血,他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体里宛如灌入泥土,僵硬又麻木。
“不,我死不了,你也不能死。”阿善不管不顾的帮修白擦拭着脸上的污血。
修墨随着阿善照顾了修白一段时间,很清楚这血中带毒寻常人触碰不得,他张了张嘴刚要阻止,阿善就出声命令他们:“出去,你们全都出去。”
修白如今已经耽误不得了,眼看着他眼皮越垂越低即将闭上眼睛,阿善强迫自己稳定下来,低声吩咐着:“玉清速去清波园,在我卧房的柜子底下藏有一个白色包袱,你去把它给我拎过来。”
“还有你。”
她扫了修墨一眼,“你去药房,把所有能看到的药材小瓷瓶全都搬到这里来,能止血的单独分出一类。”她边说边推着这群人往外走,“守住这里,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进入这里,快走快走,这里一个人也不准留!”
到了危机关头,阿善没有过多思考的能力。
再怎么说修白都是因为她才导致重伤,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在所有人都轰出去后,阿善紧咬住唇瓣在手腕上割了一刀,有一个秘密除了子佛谁也不知道——
阿善的血可以解毒。
当初那一个月在佛岐山的折磨,阿善几乎是被子佛当成药人中毒试毒再中毒,受伤的伤口被无数种药材浸泡渗入,最后一次阿善顶不住奄奄一息,说不清到底是因多次的试药,还是因为子佛为了救她给她服用了用他的血液喂养出的千年血炼莲,总之自那之后阿善的血液就和常人有了不同。
大多数时候,阿善的血就如同上等灵药,可以压制毒性。她的血虽然能解毒,但并不是能解百毒。
“……”
容羡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南安王府的气氛森然安静,他脚步不停径直朝着修白所在的院落走去,此时修墨就守在那里,玉清在一旁抱住忽然从草丛中蹿出的雪兔,说起来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一大半要‘归功’于它。
“怎么回事?”容羡面无表情的扫了眼被精卫守住的房门,刺客进府时他刚好离开,坐在马车内那瞬间的疼痛感几近让他窒息,很显然府内是出了大事,这大事还和阿善有关。
说起来这事儿修墨和玉清都逃不了责任。
王府内的暗卫布防全都由玉清负责,在这种严密森严的监控下,刺客竟然还能来去自如,实在是打脸行为。至于修墨,自修白重伤回来后他是主动请求照看的,然而照看来照看去他竟然让修白和阿善险些都死在这里,两人互看了一眼,全都跪在了地上。
“你们可真是给我长脸了。”
容羡平静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他眯了眯眸轻弯嘴角:“到底是何等厉害角色,才能在你们二人眼皮子底下安然逃离?”
说着他抬步向着阿善所在的房间走去,修墨跪的笔直脑袋垂的很低,玉清手指动了动,他想起前不久阿善交代的不准任何人靠近,刚要开口,就被一旁的人悄悄按住。
这里的侍卫虽然是奉阿善的命令守在门外,但最终听从的还是容羡,所以当容羡靠近时他们自动让开谁也没有阻拦,而屋内的阿善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阿善为了保住修白的命,放血放得实在是太多了。
根本就来不及处理手腕上的伤,她在和着人参给修白喂了自己的血后,又拿银针封住了他的几大穴位,等这一切弄完她紧绷的情绪总算放松下来,虚弱的跪靠在榻前,疲惫感袭来她不由闭上了眼睛。
吱——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阿善险些陷入沉睡,并没有感觉到有人进来了。直到她自己染满血迹的袖口被一只冰凉的手腕握住,她忽然惊醒,抬头间直接抵入了身后人的怀抱中。
“怎么回事?”容羡只知道刺客逃了,并不知道阿善把他刺伤了。
他还以为她袖子上的那片血迹是她自己的,正要撸起来查看,阿善就对他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血。”阿善太累了,高度集中精力后体力消耗过大,她现在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容羡微微皱眉有些不适,在他的记忆中,阿善向来充满活力很吵闹,就算是最畏惧他的时候,说话的声音都不如此刻轻小。不由就抬手帮她抚开颊上的碎发,他自身后把人揽入怀中,微低下头凑近她:“你说什么?”
阿善缓了口气,为了让自己好受些,她也顺势靠在了容羡怀中,扯着他领口的衣服又小声回了一句:“我说,袖子上的血不是我的。”
温温痒痒的呼吸拂到他的耳畔,好似什么脆弱的小动物,容羡搂住她柔软的腰身把人又往自己怀中带了带,他轻声嗯了一声,薄唇不小心擦到了她的碎发。
“那这里是怎么回事?”视线一转,容羡的目光落在她割伤的手腕上。
那伤痕很是新鲜,就连涂抹在上面的止血药都未吸收尽。阿善刚才是太累了没来得及包扎,她没想到容羡会忽然进来,如今被他一通质问找不到掩饰的借口,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就发现容羡抬眸看向了榻上的修白。
已经陷入深度昏睡的少年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煞白,也正因如此,他饮了血的唇瓣殷红显眼,容羡眸色一沉像是明白了什么,冷着嗓音:“你把你的血喂给了他?”
阿善没想到容羡这么敏感,她睁大了双眸,不等解释,容羡像是又回忆起什么,深深看着她:“在青山时我们被刺客围杀,那时我因中毒昏迷,你是不是也喂我喝了你的血?”
容羡反应力与智商高到惊人,他很快就猜了出来:“……你的血能解毒?”
“……”阿善已经被他吓得哑口无言了,她顿了好久才结结巴巴解释:“不、不是的,我的血只是能压制大部分毒性,我……”
阿善明明是做了几件好事,此时却慌得不行。她不傻,知道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多对她而言就越危险。
“你可真是个宝贝。”容羡打断了她的话,说不明是夸还是嘲讽,轻捏了把她的脸颊。
阿善实在是太累了,为了抢救回修白她已经身心疲惫,本以为能休息一会儿,没想到在对上容羡时她发现自己更累了。
眼前忽然一黑,眩晕感袭来时她一头栽到容羡身上。
大概是平时接触的多了,现在容羡在面对忽然扑过来的阿善已经没有那种排斥躲避感,他任由阿善靠着他将人从地上抱起,娇娇软软的小姑娘似没骨头般将头一歪,睫毛动了两下乖巧闭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
阿善再次醒来是当晚的深夜,修白如今的情况拖不得,她短暂的晕眩缓解后,根本就不可能睡得着。
身上染血的衣服已经被妙月换下了,阿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暗色床帐,而她的身边冰凉又空荡,并没有容羡的身影。
白天发生的事情宛如做梦,阿善直到一觉醒来都觉得有些恍惚,她张开自己的手掌愣愣看了很久,当时她就是用右手握着簪子刺入子佛的胳膊,那用力的程度都能让她听到皮肉被穿透的声音,鲜血喷溅而出,阿善清楚,那时子佛大概会很疼吧。
【知道我为什么总爱用青萝吗?】
不由牵扯出旧时回忆,阿善似乎又看到了曾经穿着艳红袍服的少年,他笑起来散漫又妖异,阿善至今都记得有天子佛从山下回来,他长长的拖地红袍因血染成深黑,他一回来就摊倒在云殿正中央的圆形祭台上,掏出青萝粉洒在了自己受伤的位置。
他说他最爱用的毒就是青萝,因为它可以让疼痛的人失去知觉。
与阿善不同,子佛天生百毒不侵,青萝是唯一能让他身体产生反应的毒,却同样毒不死他。
……
白衣刺客形如鬼魅,他侵入南安王府时身染异香,靠近他的人皆会陷入昏迷。
阿善清楚这个白衣刺客就是子佛,同时她也看得出来此次子佛前来就是为了刺杀修白,可她却想不出原因。
她呆坐在床上想了很久,忽然想起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大概就是修白醒来时,曾有次说过是一名白衣斗篷人追杀他给他下的毒。如此看来无论子佛是不是嘉王,那么他都极大可能是嘉王那边的人,又忆起曾经顾惜双曾提起过的宫廷秘事,阿善更加倾向于子佛就是嘉王。
想事情想的头疼,阿善叹了口气从榻上坐起。她总是这样,明明每次都说着要忘记子佛不再靠近他,然而每次她一遇到子佛的事就会乱了分寸,最为可笑的是,如今她还不能确定子佛就是嘉王,而且这些事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呢?
阿善无奈的笑了笑,书中这些权势中心的事本来就不是她该牵扯的。
她低下头,视线不由又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之前的画面记得依旧清晰,思绪忽然一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坏了!
阿善抽了口凉气,想起自己从佛岐山带来的包袱落在了修白那里。也不知容羡这大晚上的是去了哪里,她看了眼外面的月色,决定趁着他不在,赶紧把包袱拿回来。
第39章 无情夫君九
阿善自从嫁入南安王府后, 一直将自己的包袱小心藏着,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拿出来。
夜已经很深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情, 今夜南安王府过于肃静。阿善提着一盏灯笼推开门先往书房那儿看了一眼,见那处漆黑一片, 显然容羡并没有在那里。
他去哪了?
阿善有些疑惑,她站在门边左右看了看, 决定快速把自己的包袱拿回来。
“你说刺客会用毒?”才走到修白的小院门口,一道冷寒的声音就穿入她的耳中。
有人颤巍巍回复道:“经属下调查, 凡是刺客所过之处皆有异香, 等暗卫察觉到时,已、已经来不及……”
“你们每次任务失败都有这么多借口?”
有人很快打断他的话,接着院内陷入诡异的无声,四周静悄悄的连喘息都突了出来, 阿善想离开已经晚了, 她的脚早就踏入了院门,脚步声引来院中央的华袍男人抬头, 与此同时,阿善看清了院内的情况,黑压压跪了许多人。
“如此没用我要你们有何用”
“下去领罚。”
后排的一队人领命退离, 其中一名暗卫在路过阿善时,阿善明显感觉他松了口气, 还对着她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感激??!
阿善摸了摸鼻子总觉得是自己看错了,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你来干什么?”有人在院中央放了把梨木雕花椅, 此时容羡就坐在那儿。
不同于阿善半夜醒来披着外套而出,容羡是未曾安寝,见到阿善,他将胳膊支在了木椅扶手上,有些懒惰的往后一靠,目光中有些意味不明。
阿善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审人,瞥了眼地上仍跪着的几人,她支支吾吾:“我就来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容羡似笑非笑,那双漆黑的眸子仿佛会勾人似的,整张脸在月色下很惹眼。
好在他并没有追问,而是将目光移到下方,前排跪着的几人中,玉清和修墨都在列。“查到刺客踪迹了吗?”
这话也吸引了阿善的注意力,她紧张时就喜欢抓衣摆,于是牵扯到了手腕上的割伤。
“属下无能。”回答的人是修墨,“刺客的血迹出了南安王府就寻不到了。”
“那可看清他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