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殿下只说让养身体,却没说请医生赐药材,那管笠也装傻不问,心说就唐余这一身的伤,安心静养没医没药的,谁知道哪天能养好。万一真能养好了,长公主府里说不得又送来了才艺俱佳的新人,殿下早就将他这种沉闷的花瓶忘在脑后了。
本着这种用心,管笠很机智地将唐余带去了长公主府内最偏的院落,安置在了一处极为不起眼的厢房之内。这院子在一条夹道尽头,平素不会有人路过,院子里也没人住。无论正房、厢房还是耳房倒座都是少有维护,门窗残破,屋内家具摆设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好在厢房的柜子里尚有一床旧被褥,看起来是能用的。可惜没有火盆,屋内与屋外的温度没什么两样。
管笠装作有事匆忙,只叮嘱让唐余不得随意走出院子,饭食会有人定点送来,便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当然走的时候他是将院子门从外边上了锁的。管笠这么做有恃无恐,毕竟对方是南唐送来的贡品,按照大雍以往的做法,都是要管教观察一段日子,防着某些居心叵测的奸细作祟。
唐余耳听着管笠走远,整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用一种极为节约体力的步幅,走进分给自己的那间厢房之内,也不嫌弃那许久没人用过的旧被褥,从角落寻到了一块抹布,擦去了床上的浮灰,就熟练地将被褥铺好了。
眼角余光又扫到敞开的柜子里还有一套寻常的旧布衣,他也不介意那衣服是否合身是否有人穿过,很坦然地将长公主赏赐的这套华美衣服换下来。仿佛那高档柔软的布料长了刺一样,脱了换了,穿一身并不合体的旧衣,他反倒比刚才自在了许多。
唐余盘膝坐到了床上,闭上双眼,默默运功调息。
四下终于清净,外物再不妨碍心中安宁。
第4章
安如昔回到自己的卧房,遣散旁人。耳听着周遭再无闲杂人等,她终于开始翻箱倒柜,搜索原身留下来的线索。
很遗憾长公主殿下的原身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整个房间内有字的都是话本传奇,连本充门面的正经书都没有,当然或许可能有什么暗格密室,她现在一时想不起来,也尚未找到。
长公主平素的吃穿用度、零用花销都有专门的仆妇管家代为掌管着,哪怕是出门也有人拎包拿银子,不用她自己cao心。便是那些看起来昂贵的珠宝首饰,长公主也是随意放在房内的首饰盒内,都不上锁的,并没有太过认真的收藏,可见生活相当富裕,完全不用为金钱担忧。
这样的福利,让安如昔庆幸自己好歹是有完结文的。然后灵光一现,她不免怀疑自己这个世界并不一定是单机版游戏。说不定有什么其他人也是被晋江系统强制做惩罚任务的,而且那人说不得一篇完结文都没有、直接沦为了备受凌虐的男主?或许那个唐余也不是原身?
系统适当的出现,打破了安如昔不切实际的幻想:“安如昔,这里是新手任务世界,没你想的那么复杂。算了,再给你赠送一个福利吧,唐余就是你在洗白自己的同时顺便要拯救的男主。”
安如昔得寸进尺对地打听道:“既然唐余就是男主,那他会不会武功,有没有才艺,来到大雍究竟目的是啥,不会对我产生生命威胁吧?”
系统打足了官腔说道:“你的问题价值一万积分,只能捆绑购买,不能单独出售,目前你的积分余额不足。”
“……”安如昔虽然知道系统不可能总放水,却也恍然间觉得自己对积分的多少判断显然要修正一下了。没有一万积分,连男主的消息都换不来,此前几十几十飙涨的积分原来不过是毛毛雨。一定要寻到快速赚取更多积分的方法才行!
系统感知到了安如昔的想法,推荐道:“有快速获得大量积分的方法,你想了解么?”
“不会是收费的吧?”
“只需200积分……”系统不遗余力地推销,以下省略百字广告话术。
原来提心吊胆虐一次男主辛苦得来的积分,这么不禁消耗。安如昔咬咬牙,还是将积分花了,毕竟以小博大,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快告诉我,怎么快速获得大量积分?”
“其实方法有很多种,不过综合评价你的智商和身心素质,本系统推荐你使用下列唯一方法,以确保较高几率达成目的。”
扣减积分的提示让安如昔心痛非常,系统明显带着鄙视她心智的建议让她已经没了底气反驳。
“方法就是完成眼下最简单的一个支线任务。”
“什么支线任务?”
系统一本正经道:“就是了解男主唐余旧伤的来历。”
安如昔心说这个听起来不难吧,饿男主几顿饭,或者威逼利诱啥的,应该能搞清楚,再不然长公主财大气粗的花钱从别的渠道买消息总行吧。
安如昔聪明地继续问道:“这个任务完成之后,有没有难一点的支线任务,难度越高积分越多是吧?”
系统没好气道:“支线任务可不都是送分的,有时可能会送命啊!你确定要挑战难度更高的任务么?”
“问问不至于送命吧?”
“也罢,新手总是这样过分自信。”系统无奈地解释道,“首先提前获知不符合你综合评价能力的高阶支线任务,是需要付出较高积分代价的,你目前积分余额不足。”
“那么完成眼前的支线任务,是不是能免费获知高阶支线任务呢?”安如昔好奇道。
“也不算免费吧,你完成了第一个支线任务,获得积分,个人综合能力评价就会上升,说不定能用较少积分获取其他任务信息。”系统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别想太久远的事情,我再强调一下你的主线,是坚持不穿帮,伺机洗白自己。别以为是新手任务就掉以轻心。本系统见过太多新手任务就挂掉的人,他们目前依然在虐文世界里扮演着悲惨主人公,很难有再翻盘的机会。”
安如昔打了个冷颤。退出与系统的对话,安如昔将管笠召唤了进来。
“管笠,给你十天时间,不择手段查清楚唐余身上旧伤的来历。”安如昔语气坚定地转嫁自己的任务,还给出正向激励,“阖府上下,我知道你最是聪明伶俐,这事想必难不倒你。”
管笠一脸激动地应承下来,斗志昂扬的离去,若他长了尾巴,那一定是翘上了天。
安如昔当然不能指望着管笠一个人去查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又吩咐了人往宫里递牌子,求见廖太妃。平素长公主除了逢年过节的正式场合会进宫参加皇室活动,其余偶尔也会探望生母廖太妃,顺带给皇太后请安。
原身是不太喜欢这种走过场似的往来,而今安如昔却认真准备起来。当然进宫的礼物排场还是依照旧例,没什么变化。可这心态已经暗中有所改变。
按道理,廖太妃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应该是关心的吧。说不得能给她肯撒娇哀求到什么资源支持,甚至直接告诉她更多有关唐余的信息。
最起码,廖太妃和皇太后关系不错,据说当今圣上每天晨昏定省都会去看望二老,聊些家常。说不定她旁敲侧击的能从廖太妃那里打听到圣上将南唐的四皇子塞到长公主府的真实用意。
次日清晨,管笠亲自送了长公主入宫。
后宫管理严格,像管笠这等成年男子又非净身的内侍,是不能陪同入后宫的。安如昔本就不太想让管笠在身边碍眼,如今更有了借口,催促管笠抓紧时间完成她留的作业,说不定管笠机缘巧合能搞到答案,她坐等其成完成支线岂不快哉?
管笠难得被长公主如此看重,飘乎乎地就赶回了府里。
走到唐余住的那处院子门口才想起来一早光顾着安排长公主的出行事宜,忘了吩咐人给唐余送餐饭了。昨一天是故意没搭理,连上早上这顿没吃,唐余不会饿出毛病吧?
谁知院子里飘出一股烤肉的香味。
管笠匆忙打开门锁,推开院子门,正看到唐余穿着那身不合体的旧衣,坐在院子当中,手里拿了一根树枝架在火上烤,香味就是从那而来。架着柴火的土坑像是临时刨出来的,柴火也似这院子里杂草枯枝拼凑而成。那树枝上的烤肉虽然很香,不过那焦黑的东西形状不明,一看就不太像正经的食材。
管笠知道这院子里久不住人,厨具食材一样没有,或者有些陈年的油盐,也不晓得还能不能吃。这唐余看起来倒是会自力更生,莫非南唐的皇子都这么强悍,地上刨个坑就能做饭?这也算是一项实用的技能了。唐余这本领千万不能让长公主殿下知道,说不得又引起殿下对唐余更大的兴趣。
“抱歉,昨日忙到今时,这才抽出空来看你。怎么,没人将饭食送来么?”管笠睁着眼睛说瞎话,打肿脸充好人。
唐余倒也没戳穿他,继续烤肉,淡然答道:“管侍卫得长公主宠信,自然人忙事多。在下这种闲人,倒也不用您费心。”
如果唐余生气,管笠倒是有更多借口整治唐余。谁料对方脾气这么好,又真的是有能力自己寻吃的,仿佛自得其乐,这让他该如何接口,如何发难呢?要不然继续装好人,先套近乎?
“唐公子,你烤的这个是什么,闻起来好香。”
“昨晚睡觉不小心压死了一只老鼠。”唐余语气轻松,又以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说道,“灶台上寻了一圈只有少许盐渣,只够勉强做一顿吃食。管侍卫若是得空了,还望能让人再送些柴米油盐。在下倒是会自己煮饭,院子里也有水井。免得总烦劳旁人送吃食。”
管笠顿时没了胃口,同时也生了几分愧疚。
人的思想就是这样微妙,若是唐余要死要活,或者对他爱答不理恶言相向,管笠便能硬起心肠实施逼供计划。可唐余的反应与管笠想象中偏差太大,一时更看不出对方的深浅。他该怎么办?延续此前的方法,自己躲到幕后,安排人对唐余严刑逼供弄清楚长公主殿下吩咐的问题?好像无需那么兴师动众吧。
唐余身上的旧伤,既然敢让人知道,多半并不是什么关乎国体的大秘密。如果他许些好处,比如以此交换吃食药品之类的,说不定唐余是愿意讲的。
管笠想通此节,便说道:“想要柴米油盐不难,你说说你身上那些旧伤怎么来的就行。”
这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唐余显然没料到。管笠难道不该是趁人之危的时候,问一些更有价值的问题么?唐余早就设想过各种应对,比如被怀疑是南唐派来的细作,甚至被怀疑不是南唐的皇子,或者被逼问南唐的一些秘密诸如此类问题,用以交换生活必需物资,这才是正常逻辑吧?
长公主府上都是这种低水平的人?
阿朦幼童心智,算是特例也就罢了。这个管笠看起来说话办事应该挺正常的,莫非骨子里也缺根筋么?
打听他身上陈年旧伤,显然不是为了给他治病。难道是拐弯抹角一步步让他降低防备,试探他的身份乃至推测他此来大雍的真实目的?
第5章 01贡品-05
安如昔凭借着身体的记忆,勉强算是糊弄过了向皇太后请安的步骤。今上尚未大婚,后宫之中一应事务都是皇太后主持,忙的很,一向是没空与安如昔这等废柴浪费功夫的。敷衍了不到一刻钟,就打发安如昔去了廖太妃那边。
安如昔如释重负,整个人走路都轻快了许多,亲娘那边想必有吃有喝,比皇太后这里能肆意随便一些。
然而幻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到了廖太妃这里,安如昔如同见了翻版的皇太后,两人虽说容貌各有千秋,穿着打扮上严格执行着后妃品级的制度,太妃比太后的纹样首饰都要差一等,可是两人说话的语气和对安如昔的态度如出一辙。别说是好吃好喝,便是茶水点心也都是放了很久充样子的,根本没热乎气。就仿佛长公主并非是这廖太妃亲生的一般,疏淡的走过场,并不亲近。
安如昔心中不免多了一重猜测,莫非这廖太妃是皇太后的脑残粉,行止做派都极力模仿着皇太后。再要不然,就是与安如昔这个亲生女儿之间有过什么误会过节?或者,是安如昔这个女儿太过废柴,此前又因着习练那种诡异武功,性情冷淡,长久忽视了母女之情,伤了廖太妃的心?
可是,这世上只有儿女嫌弃母亲,少有母亲对儿女真的毫无半点亲情的。廖太妃,不会只是安如昔记忆中的生母,实则另有什么真相吧?
安如昔耐着性子与廖太妃闲聊了几句家常,无非是说自己和府里一切都好,末了才半遮半掩地提起,南唐四皇子作为贡品送到了她那边。
果然,廖太妃死水一样的表情,微微动了动,就像是精心伪装的面具终于裂了一丝痕迹,流露出几分不解的神色。
安如昔便也顺势说道:“母妃,女儿原以为那唐余曾经贵为皇子,琴棋书画各色才艺总有几分拿得出手的,谁知他自称什么都不会。这事,莫不是他诳女儿?”
廖太妃却答道:“我深居宫中,对南唐之事并不了解。按理皇室儿女多少也是要学一点本事,哪怕做不成什么大事,也可以陶冶性情。”
安如昔暗中有些惭愧,好歹自己会武功,只是这门本领貌似在皇室贵族中比较冷门而已。实际上比起已经去世的两位皇兄,或者难产死在西戎的嫡公主,甚至那些尚未成人的妹妹们,她真的是标准不学无术的废柴。所以说,当年那位薛元帅拒绝娶她,也是情有可原的。
外间都传安如昔是对薛元帅真的仰慕爱恋,姻缘不成心灰意冷才会戴发修行,实则安如昔原身显然不可能为了情爱牺牲自己的幸福。长公主府里蓄养一众美男,吃喝玩乐消磨时光,比嫁人相夫教子的拘束日子自由多了。
只要安如昔想,她就能以这个借口一直不出嫁,赖在皇家继续当米虫混吃等死。
那么当初是谁决定了让她习武呢?那所谓神秘高人是眼拙还是被逼无奈才收她为徒?这事情说不得廖太妃应该是清楚的。
“母妃,女儿想问问当年那传女儿武功的神秘高人,究竟与咱们有何渊源?”安如昔这样发问是提前做过功课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梦中有些零散记忆回放,是原身幼时习武的场景。那位神秘高人每月都会出现,进出宫内无人阻拦,直到她十四岁的时候说她武艺已有小成,往后只需自己练习钻研,便突然不辞而别。
大雍的皇宫大内可不是随便什么高人都能进出自如的,她的师傅应该是得了皇家默许,才能每月都畅行无阻来后宫传授武功给她这位公主。在安如昔的记忆中,那位师傅除了武学,在她面前多一个字也不说,甚至从没提过师门流派,也不讲江湖见闻。师傅就是师傅,感觉上是女子却不能确定,安如昔没有见过师傅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师傅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