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的撕裂挣扎中,滚圆洁白的香雪糖,渐从颤抖的掌心滑落,一颗颗坠于地上,极轻的滚落声响,却似一道道惊雷,在华阳大长公主耳边炸开,伴随着一声声魔咒般的“儿子去了”、“女儿去了”,越来越响,嘈杂地几似要将她的耳膜爆开。
无法忍受的华阳大长公主尖叫一声,发泄般地挥臂,将香囊连同囊中剩下的香雪糖,全部拂扫于地,喧嚣嘈杂的声响,随着这声发泄的尖叫,终于平息下来,摔落在地的香雪糖,也渐都停止了滚动,室内安静,静得就像一池死水,令人窒息。
极度的安静过去许久,明郎临走之前的最后一声“儿子去了”,又在华阳大长公主耳边,轻轻响起,这一次,她没有再尖叫发泄,而是微颤着唇,怔怔抬首看向门外,在如石雕般僵望片刻后,猝然站起身来,疾步跑出房门,向着侯府大门发足奔去。
焦急的华阳大长公主,身体内虚,却又跑得太快,没跑多远,便重重地摔倒在园中的石子甬道上,双掌磨出血迹的她,不顾自己手伤,也未等后面急追的侍女来扶,一勉强站起,便不顾浑身的疼痛,又向大门跑去。
……明郎……明郎……明郎!!
华阳大长公主心中一声声焦急地呼唤着,却为时已晚,追跑至侯府大门的她,被戍守看监的侍卫拦住,出不了大门半步,只能边手抓着阻拦的长戟、拼命向外探出身子,边极力望着那远去的车马,撕心裂肺地高声呼唤,“明郎!明郎!!”
一声又一声的极力呼唤,追不上远去的车马,马蹄飞驰,车轮粼粼,绝尘而去,徒留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回荡在武安侯府的大门前,一声比一声更为沙哑,最终哑至无声,干疼的喉咙,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一个白发苍苍的中年妇人,失魂落魄地站在武安侯门槛后,只是抓握着长戟的双手,有鲜血不断地流溢出来,一滴滴地溅在武安侯府的门槛上,溅在大梁太祖皇帝亲书的武安侯府匾额之下。
追来的侍女,见华阳大长公主双手染血,整个人也失魂落魄,眸中无半点光亮,像是风吹一吹就要散了,边要上前扶华阳大长公主回房包扎伤口,边口中劝道:“公主殿下,侯爷已经走了,奴婢扶您回房休息吧。”
但她的手,刚触到大长公主衣袖,便被用力甩开,方才还似人将散架的华阳大长公主,又已恢复成平日的冷厉模样,眸光阴鸷,嗓音无温地重复道:“走了……”
“走吧!都走吧!!”
她桀桀冷笑着叫道,似是无所畏惧、毫无挂牵,自在这座煊赫的牢笼中发疯般地乱走着,侍女们也已习惯了大长公主如此,只在后面默默跟走着,最后看大长公主回到房中,见有仆从正拿簸箕扫帚打扫狼藉的室内地面,立冷声斥骂:“谁让你们动本公主的东西的,都滚出去!!”
仆从紧着低头出去,侍女们也被拦在了门外,她们虽在内心对这公主罪人并无半分尊敬,但终担着侯爷之命,公主殿下若出了什么事,侯爷回来她们不好交代的。
怕出意外的侍女,透窗悄悄看去,见方才暴戾发火的华阳大长公主,一个人待在室内后,就安静地一点声音也没有,像是一具没有呼吸活力的僵硬干尸,一丝人气都没有了,一动不动地杵站在室内许久,方慢慢地低下身去。
像是有人持棒在后狠狠打碎了大长公主高傲的脊骨,她僵硬地弯下身去,似连带着将这一世的高傲自尊都弯了下去,慢慢拾起地上的牡丹香囊,将那些滚脏沾灰的香雪糖,一颗颗地捡起,放回香囊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淡定看文看到后面会明白这几句话,作者都说倦了,能接受就看,不能接受就弃,心有疑虑但愿等看发展,就追看或养肥,膈应得不行就放手离开,从不强留读者,本来就是冷门小众,苏宠甜爽,就沾了半个苏字,还苏得很倒霉,看不下去、接受不了不要勉强,弃文膈应这几个字,作者从开文至今,在评论区时不时看到现在,每段情节、每个设定、每个拐点、每个角色都有人膈应弃文,其中最搞笑的是有因为文中出现感叹号而膈应的,因为那位读者认为古代没有感叹号那么古代背景的也不许有,emmm……
然后再给皇帝扯句,为什么他能因为顾念明郎姐弟,容忍长公主那么久,为什么他知道陆峥可能有问题时,还是给陆峥机会,为什么在知道所有后,还能放明郎去边疆,那是因为他有做其他许多,作者对朝堂能简则简,不代表他每天无所事事,他有对朝堂掌控的强大自信,即使以上全部爆开,他有预案,他自信能掌控形势,觉得能hold住,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是女主的出现,诸多事里他唯一一个完全一点准备都没、让他措手不及的是女主的身世
第214章 急报
京城郊外,沈湛接过温羡递来的酒杯,在柳枝轻拂的暮春暖风中,举杯一饮而尽。
曾经,他们是友人,是亲人,有过信任的相交,有过锥心的猜疑,也有过立场的对立,他的母亲,曾数次差点害了他昔日妻兄的性命,而他昔日的妻兄,最终主力查出定国公府谋逆冤案,借此扳倒了他的母亲。
恩恩怨怨,早在数年前,就已尘埃落定,如今,都在这杯清醇的送行酒里,不必再多说什么,将酒饮尽的沈湛,将手中空杯放在另一只刚刚饮尽的空杯旁,朝来送行的温羡拱手告别后,正欲登车离开时,忽听车轮飞驰声响,有一辆宫车匆匆驶近,车厢中的女子,还未等马夫彻底勒停马儿,就急吼吼地掀帘跳了下来,飞跑到了他的身前。
“……公主殿下……”沈湛与身旁的温羡,朝来人如仪行礼。
差一点就没赶上送别的容华公主,气喘吁吁地望着身前的明郎表哥,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就只是这样望着他,贪婪地望着他,望着望着,她呼吸渐渐平定,可仍是说不出一个字,只因喉头愈发酸涩,涩得她说不出那些原先想好的送别说辞,哑声沉默半晌,终只微哽轻道:“明郎表哥……你要保重啊……”
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沉重的心闸也似随之打开,漫流的心潮向上翻涌,令容华公主双眸湿润,眼圈儿红红地望着她的明郎表哥,将那些原先拟想的送别说辞尽皆抛下,难忍冲动地道出自己尘封数年的真正心声。
“……其实……其实明郎表哥当年外放青州时,我是想随皇兄一起来送你的,可是……可是之前不管我怎么恳求,明郎表哥你都不愿留在京城,我心中难过又生气,一个赌气,就没有随皇兄来送你……如果……如果我当年来送你了……如果我跟着你一起去青州,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会不会现在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泛泪双眸中的光芒,随着这一美好畅想,粲然亮起瞬间,即如流星倏忽而过,寂寂落了下去,容华公主唇际弯起淡淡的笑意,自问自答道:
“其实我知道的,我已经想明白了,什么都不会变的……明郎表哥你早就和我说过,只把我当妹妹看,可我从前总觉得,这是能改变的,只要我努力排除所有的障碍,你就能改变心意,就有可能真正喜欢上我……但现在我明白,有些事,是一辈子都没法改变的,就像明郎表哥对我,永远不会超出亲人的喜欢,就像我对明郎表哥的心意,也永远不会改变……”
沉默的沈湛听至此处,正欲劝说,就见容华公主边红着眼边笑着说:“我还是会喜欢明郎表哥的,喜欢那个送我孔雀裙的明郎表哥,喜欢那个关心我、照顾我的明郎表哥,我会把这份喜欢,像明郎表哥送我的小面人一样,装在匣子里,珍藏起来,不再给别人看,包括明郎表哥,也不会让任何人拿走,包括明郎表哥。”
容华公主含泪笑着对沈湛道:“明郎表哥,以后你就只是我的表哥,我也只是你的嘉仪表妹啦,你去燕州,要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啊。”
幼时在与圣上相识熟络后,沈湛随圣上同唤容华公主芳名“嘉仪”,后来少时,他得知容华公主心意,婉拒之后,为免误会,有意拉远距离,一直尊称“公主殿下”,再未唤过她的名字,沈湛望着身前双眸湿润的女子,好似又是当年那个被人欺负、却还强忍不哭的小女孩站在他身前,轻对她道:“嘉仪,你也保重。”
就似当年,被人欺负,还能强忍不哭,可一听明郎表哥唤她“嘉仪”,心中的委屈就止不住地往上涌,眼泪也扑簌簌地跟着往下掉,于和煦暮春暖风中,缀在容华公主睫处许久的泪珠,随着沈湛这一声轻唤,终似珍珠滚落下来,看着沈湛登上马车远去的容华公主,难抑强忍多时的泪水,望着越来越远的滚滚烟尘,扑簌簌地掉着眼泪,像是把这些年来的心意情爱,都流光了,直至再也看不见远去的车马,方慢慢地止了泪水,轻轻啜泣。
正抽抽噎噎,一方雪白的帕子,递送至了她的面前,容华公主顶着张哭花了的脸,泪眼朦胧地看去,见是身旁的温羡伸手递来,哽咽着轻哼一声,“臭男人的东西!谁要你的!!”
她从自己袖中取出香喷喷的帕子,低首擦着眼泪,专程来送行的温羡,见此地已无事,便欲离开,却又被容华公主叫住,叫住后却又似无事,他静等了一阵,仍等不到容华公主开口,便先开口问道:“公主殿下有事吩咐?”
“……吩咐?我哪敢吩咐你?!”容华公主凉凉地哼了一声,双眸瞅了温羡一阵,口中咕哝哝的,欲言又止,最后仍是语义不明,只边将头一扭离开,边嗓音凉凉道,“你还是自己管好自己吧……小心皇兄揭了你的皮!!”
一年又一年过去,当朝贵妃养兄,依然未被圣上揭皮,不但未揭,还成了大梁太子太傅,原就颇受圣上赏识的他,又因与薛贵妃的亲缘关系,更得圣上青眼重用,可谓是当朝第一红人,常携父入宫,与贵妃娘娘相聚,共享团圆之乐。
这日家宴,仍是当朝贵妃的温蘅,亲自下厨做了几个青州小菜,常年养病的太后娘娘,因近来身体精神尚可,兴致上来,也做了一两道,容华公主在旁看着手痒,也在母后指导下,学做了一道八宝兔丁,再加上御厨烹制的山珍海味,满满一桌摆开,众人围桌而坐,在闲话笑语中,共享佳肴,渐将桌上美味食了大半,除了中间那道几未有人动筷的八宝兔丁。
容华公主在这道精心烹制的八宝兔丁刚出锅时,就迫不及待地先尝了一口,此后,她再未动筷,也明白他人为何绕着这道兔丁夹菜,但明白归明白,旁的菜都被吃了大半,就她这道还满满当当的,忒没面子,遂还是笑着招呼着道:“多吃些呀!”
在她扫看众人、寻找目标的目光中,两个孩子默默地低下头去,避过姑姑的扫视,容华公主的眼神,最终定在了温羡身上,直接点名道:“温太傅,你多用些。”
被点名的温羡,持箸寻夹了块最小的兔丁,放入口中,难嚼下咽,却不又能在众目睽睽下吐出,只能就着手边的酒,喝咽下去,微笑着谢公主殿下赐食。
太后在旁含笑看着,看着看着,心中又很是忧惘,自从嘉仪执意要与温羡解除婚约后,她就一直为她留意新的好婚事,可嘉仪本人,却对此一直不上心,直到前几年明郎离京赴边后,才勉勉强强,同意相看些优秀的世家子弟、年轻朝臣。
但,那些英俊有才的年轻男儿,在嘉仪眼中,总是缺点多多,每次不是说这个缺乏男子气概,就是说那个磨磨唧唧不爽快,总之没有一个合她心意的,就这么一直拖到今天,那些男儿们都成亲娶妻了,嘉仪她,还是孤身一人,没有定下新的婚事。
对此,她这做母亲的,忧心忡忡,但嘉仪却劝她宽心,总说什么缘分未到,说什么有母后在、有皇兄在,她不是孤身一人,这般自自在在也挺好,太后拿嘉仪没办法,也只能由着她宠着她,并不强逼她婚嫁,毕竟在她这母亲心中,儿女们平平安安才是第一位的,旁的在“平安”二字之前,都可先放一放,有她在,有皇儿在,无人可伤害嘉仪,纵是她日后病逝,皇儿定也能照顾好他妹妹嘉仪一世,对此,她很是安心。
太后想着想着,看嘉仪又在“逼劝”温羡吃她炒的八宝兔丁,还在晗儿与伽罗同情的目光注视下,把盛着兔丁的盘子,直接端送到温羡面前,不由在心中哑然失笑。
……虽执意解了与温羡的婚约,但这几年来,嘉仪每次见到温羡,都与相看那些勋贵子弟时连个眼神都懒怠多给不同,对温羡有点劲劲儿的,尽管每次对上,都算不上什么好事,但终究是独一份的特别关注,温羡至今也未娶妻,人世尚长,也许哪日,嘉仪口中的缘分,就到了呢……
……也不知她这身子,能不能等见到嘉仪缘至的那一日……
无声想着心事的太后,看温羡又不得不持箸夹兔丁,含笑宣布宴罢,免了嘉仪赐给温羡的“食刑”。
宴虽罢,但温羡与温父暂未离宫,仍留坐闲话用茶,温蘅看伽罗乖乖地留在殿中,依偎在她祖母的怀里,陪太后说话解闷,而晗儿则同他外祖父“咬耳朵”说了一句什么后,两个人眼睛都晶晶亮的,手拉着手,高高兴兴地一起往摘星阁看星星去了。
她这一儿一女,性情不同,晗儿活泼开朗,伽罗聪颖细腻,平日喜好,也很不相似。
身为太子的晗儿,每日里读书习武之余,总要拼命挤出点时间,留给他喜爱的天文地理,相对儒家经典、孔孟之道,他对日升月落、天下山川更感兴趣,常想离了这宫阙,到外头亲眼看看更为广阔的世界,颇为期待他父皇曾说过的南巡之事,但也知他父皇是因为他祖母这两年身体不好、无法远行的缘故,搁置了南巡一事,平日也从不在他父皇面前催提,只是在闲暇时,常翻看地理图志,聊以解闷,在书画中徜徉山水、走遍天下。
而伽罗,身为女儿,并不爱女红之事,平日虽好读书,但相对风花雪月的诗词,她更好史书,纵因年幼,还看不太懂,但也能边问字义边一字字地看下去,十分静得下心来,在她父皇边抱她在怀、边处理朝务的时候,也半点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听着她父皇与朝臣议事,一点不发困,精神奕奕的,看起来认真极了,有时她笑问伽罗可听懂了,年幼的伽罗,竟也能大体将朝事,讲个一二三出来,尽管还只是一知半解,但基本不会出错,十分聪慧。
不管男孩儿女孩儿,性情为何,喜好为何,都是她的好孩子,这一家团圆的春日夜里,温蘅心中暖意盎然,边看着不远处的伽罗和太后,边笑与哥哥说话,请他用她亲手做的桃花糕。
但兄妹间喝茶笑语没一会儿,温蘅就注意到,容华公主又在目光炯炯地盯着这里,就如之前的每一次家宴,都颇为关注她的哥哥。
温蘅边用点心,边同哥哥开玩笑道:“公主殿下,莫不是真的喜欢上哥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