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个法子,她只在京城之时有所听闻,还从未使过。
此事源起于她的一位远房表兄,这表位兄下流好色,有此胆大妄为调戏了位尼姑,结果不想那姑子会武,这表兄竟被人伤了命根子,苦苦寻医多年,顾家上下传得风言风语。
她是无意间听到了下人的对话才知,那尼姑当时下手的地方正是人小解的部位。
她并不清楚这其中因果,又不好同人寻问,只是由此知晓了男子的那个部位不能碰,没想到今日竟有用上的一天……
对方明显没想到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遇上了这种事,一双手没得乱抓乱挡而是直接朝自己的那处袭去,动作突然,未能及时躲开,竟生生被她捅了个正着。
趁眼前之人掐着她脖子的那只手松开,状似痛苦地捂向了伤处。
顾小楼立时一个激灵钻到桌下,爬了几步后,一起身便朝着门口飞奔,嘴里高喊出数声救命,只是还未跑到门前便被人从身后拽了回去。
此时,对方两只手把她的头抵在桌上,再次用力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只是这一次,顾小楼难受地连模糊的音节都发不出,眼看就要出不上气……
第8章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被掐死,意识模糊的边缘,眼前的晕暗忽然被打破,大束金色的光线猝不及防地泼洒进来,是门被打开了!
顾小楼被摁在桌上,又被眼前的人挡着视线,不知来的是何人。
只知片刻工夫,掐在颈上的那双手松开了,她好不容易喘上气蜷在桌上拼命咳着,快要咳出肺来,窒息的感觉远比人想象的难受。
光太刺眼,顾小楼看不清来人的脸,一眼看过去只仓皇憋到两只黑影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其中一个的身影似有些熟悉,正朝着另一只黑影挥拳。
待稍缓过来些,她撑臂从桌上坐起,抬眼朝着来人仔细看去。
只见,方才掐着她的那人正被人从身后制住,屈膝跪在地上,而他背后站着的,竟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西北王世子云丞宣。
对方此时正一脸关切地望着她,顾小楼挪了挪身子从桌上跳下,感激的冲云丞宣笑了笑,说道:“多谢世子相救,我马上去叫人来。”
跑出藏书阁后不久,便遇上的是赵鸣和他的书童,两人只在上次郭青出事时打过一个照面,连认识的算不上。
只她眼下也顾不上是生是熟了,忙跑到赵鸣跟前道出来意,赵鸣与云丞宣相识,甫一听完她的话便应下了,当即派了书童回去叫人,自己转身就跟她折了回去。
两人一路回到书阁,云丞宣还押着那凶手站在原处。
随后,蒋之孝便带着一群人赶了过来。
原来要杀顾小楼的人名唤龚生,是龚剑的书童,正是郭青偶遇颜三娘时在场的五人之一,只是不知龚剑是否真的毫不知情。
这个藏书阁建于书院的东南角,附近有条小径可通往山下,但因山路陡峭少有人行。
云丞宣今日不知为何,正巧走了这条小径上山,行至藏书阁附近时路遇龚生,因觉这人行色鬼祟便多留意了几分。
不想才走出不远,就隐约听到书阁里传出了人的呼救声,于是才赶过去踹门而入,救下了被龚生掐个半死的顾小楼。
这已经是顾小楼第二次死里逃生,但这一次却让她有些后怕。
就在当天,关于颜三娘的身份有了消息。
经郭家私下的一番查探,得知:这颜三娘的生母竟是郭青老爹年轻时的一笔风流债。
二人当年曾有过一段私情,后郭青老爹去京城赶考一去就是几年,颜三娘的生母在他离开时便已有孕,不知是对郭青老爹情根深种还是贪图郭家财势,竟瞒着家里没有及时打胎,后来生下了一个儿子,只等着这郭青老爹回来后能娶她过门。
可惜,郭青老爹在京城考取功名后便娶了恩师的女儿为妻,郭家不愿得罪那位恩师,又疑这颜三娘的生母水性杨花想赖上郭家,连个妾的名分也不肯给。
颜三娘的生母未嫁先孕,最后只落得嫁了个落魄商人,嫁人后又生下一女,正是这颜三娘。
但她也因多年积忧成疾,在三年前过世了,临死时只想见上这郭青老爹一面,却终未能如愿。
而她当初生下的那个儿子,因资质聪颖在几年前被选进了龚府,成了龚剑的一名书童,改名为龚生。
此番陷害郭青全是为母为报仇,他知郭父这个不肯认下自己的郭家家主,最看重的便是郭青的前途和郭家的脸面,毁掉郭青和郭家的名誉会比毁掉郭父本人更令其绝望痛苦,故才兵行险招……
怪不得龚生偏在这个时候狗急跳墙,应是知晓他的身份快瞒不住了,索性干脆在暴露前找了个机会来报复顾小楼。
顾小楼自认此人的报复来得不无道理,只恨自己太过自以为是,失了警惕。
就在事情眼看要水落石出之际,颜三娘突然招供了,并且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她道出了之前便和陈姜相识的事实,声称是因陈姜对她起了色心,才扮成男装用陈姜的腰牌进了书院,把陈姜约到竹林后趁其不备动手杀了他,时间路线都对的上。
而那龚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又或是抄了什么近道,陈姜死的那日,他在酒肆中消失的时间远没有半个时辰,表面看似真的没有嫌疑。
官府断案要凭证据,因此事上还抓不住他的把柄,只能以伤人之罪将他暂时收押。
可龚生没有破绽不代表颜三娘没有。
顾小楼当初给颜三娘施压并不是想纵容另一个真凶,更何况龚生如今已对她下手。
于是她便出言在堂上当场试道:“三娘方才只匆匆略过,却不曾提起,那烧衣的干柴是从何而来的呢?
判官大人可能有所不知,我们青山书院的饮泉林平日里根本不会放置干柴,要想在里边烧衣服需得要自带干柴进去了。
而除了书院的人,外人绝无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柴带进竹林!”
颜三娘愤恨地看向顾小楼,顾小楼视若无睹,只对着判官继续上言道:“各院里的干柴炭火都有下人负责看守,三娘怕是偷不到的,难道是从外面带进去的?哦,那可足够显眼,书院门口的守卫想必不会没有印象。”
干柴一定是龚生早就备下的,颜三娘方才说了动机,说了布局,却遗漏了一个重要的点,那就是她并不不知晓,饮泉林没有干柴!
官府又命人传唤了侍卫,侍卫只说当日从未见什么人背着干柴进去过。
一时间,官府只能将颜三娘暂时收押,继续查证。
而顾小楼接下来要查的,就是龚生是如何做到消失不到半个时辰却能往返书院杀死陈姜的?
难道说,从书院到酒肆的这段路,有什么可以缩短时间的密径?
后赶到的程少谦方才便站在了顾小楼的身侧,一下堂便让顾小楼跟他过去说有事要谈。
程少谦脸色愠怒一路无言,顾小楼也静静跟在后面不曾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小楼怎么得罪了前面的人。
二人最后去到的是程少谦在书院的住处,她之前只来过这里一次。
这里还是同她上次来时见到的一样,干净雅致。程少谦让仆人去打水,自己跑到前面翻箱倒柜找出一堆瓶瓶罐罐。
顾小楼这才端详起自己手腕上的青紫,想必脖子上淤痕更重。
等水端上来时,程少谦便吩咐仆人下去,开始亲自给她上药。气氛一时变得奇怪,屋里静得掉根针在地上也能发出声响。
顾小楼感觉到程少谦的手有些抖,知道程少谦是在担心她。
其实她心里正紧张得很,但不想气氛这样尴尬下去,便主动出口道:“以后我可要好生练习御敌防身术,下次再有人敢来寻我的麻烦,定叫他尝尝我的厉害!”
“不过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觉得我以后的福气应该大着呢,嘻嘻……”
程少谦听到这句话,猛地抬头,望着她的眼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
过了半晌,才轻轻说出一句:“没有下次了,以后暖阁我陪你去,其他地方也都陪你去。”
顾小楼当下只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程少谦却是盯着她看了她一会儿,才低下头继续擦药。
顾小楼心绪被搅得凌乱无章,擦好药后就借口困了要回去休息。临分开时,他似是有什么话要说,但终还是没有开口。
顾小楼直觉心中怪意难言,最多的是尴尬。等她一路疾步赶回了院子,却看见郭青正站在院门口,不知等了多久。
想来颜三娘虽漏洞百出地认了罪,但郭青的嫌疑终是没有了。
郭青在看到她后,忙一脸愧色地将一包东西递过去道:“小楼,这次的事情全是因我而起,实是我郭青对不住你!所幸今日没让那个畜生得逞!
你且回去放心养伤,这里是些外用的伤药,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答复!”
顾小楼道:“郭大哥,谢谢你这么晚来送药,我已经没事了。”
郭青听到她的话,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才道:“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郭青的妹子,以后有什么事儿搞不定的,尽管来找我!”
顾小楼也笑着回道:“好!”
回去后的这夜,顾小楼失眠了,程少谦的那句话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敏感地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对程少谦的依赖竟已那么深了。当白日里龚生要杀她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程少谦,可这种亲近更似兄妹之间的感觉……
因此,程少谦的那番话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自那晚后,顾小楼总觉有些尴尬,便一连几日都躲着程少谦,程少谦也未再找过她,两人之间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第9章
这日,顾小楼书院里呆久了觉得的有些闷,便到明武堂的马场想挑一匹马出去散散心,但怎么都选不出一匹合心意的。马厩里不是没有好马,可那些马一般都是书院学子从家中带过来的。她眼下其实就相中了一匹有主的马,是匹通体黑色只马头中间有撮火焰状白毛的纯血汗血马,是这群马中最好的一匹。
外祖父爱马,张府中养了不少良马,顾小楼九岁便在外祖府中练习骑术,因此对马也有一番了解。一看就知这定是匹战马,不好驯服,也不知它的主人是谁。一时想的入神,连后面来了人都没察觉到,待人走到跟前她才反应过来,眼前的男子一身窄袖骑装英姿飒爽,正是救过她一命的世子云丞宣。
“你喜欢这马?”云丞宣快人快语地开口问道。
“喜欢,不过这马不好驯服,它的主人应该不会随便把它借与旁人的。”顾小楼抬头看他一眼,语气间略带遗憾地回道。
“恩,我确实不会轻易把逐风借出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云丞宣正一手摸着马,眼神含情脉脉,像看着什么美人一般。
“逐风,你说它叫逐风?”
“嗯,有什么问题吗?”
“我从前养过一匹马,也叫逐风。”顾小楼想起自己的逐风,一时有点恍然。
“哦,那后来呢?”
“后来,我同它走散了,便找不到了。”
“那你可以再养一匹马,喜欢的话,还叫逐风。”
“不,如果再养一匹,就不叫逐风了,叫逐日,逐月,逐星都好,我想,马同人一样,都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嗯,我觉得逐日比较好听……”
正交谈间,远处忽有一道黄影朝着二人走了过来,走近方才看清,来人是位身着骑装的女子,削肩长身,身量单薄,相貌只能算普通。
“世子是来骑马的?”黄衣女子虽是主动开口,神色见却不见热情,反而带着浓浓的疏离感。
“恩。”云丞宣语气微冷,似并未打算多聊。
黄衣女倒也没再开口,只点头示意了一下,便上前命人从马厩中牵出马,然后骑马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过一旁站着的顾小楼。
“方才那位姑娘是?”青山书院的女子顾小楼少有不眼熟的,但方才那女子她从未见过。
“甘肃总兵的嫡女胡梓沅,我也很少在书院见到她。”云丞宣一边答着她的话,一边示意手下进马厩又牵了一匹马出来,“这是追云,比逐风温驯一些,更适合你们女子,要不要试试?”
顾小楼见这马很是眼熟,忽想起他们初见那日,云丞善骑得似就是追云,于是便多问了一句:“追云也是世子的马吗?”她不知这兄妹俩有没有一样的习惯,可不想因为一匹马惹下云丞善。
“不是,不过善儿的马都是我挑的,无妨。”云丞宣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既他这么说,顾小楼便也不再多言。
两人进了马场,一路骑至了乌云山,追云脚力不错,只是骑了一阵后顾小楼便察觉到这马似有点不对劲,一路疾驰且速度越来越快,显得很暴躁,根本不听她的话也不肯停下来……
她正要提醒跟在后面的云丞宣,却不想追云忽像受了什么刺激竟猛地加速,朝着眼前的陡坡飞冲下去,完全不顾正骑在马背上的顾小楼。
两人眼下正隔着两道坡的距离,云丞宣见前面的追云忽不对劲地疯跑,忙加速从后面赶了上来,但此时逐风也同方才的追云一般,一双马蹄踏得飞快但只疯了似的乱冲乱撞。
云丞宣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反应极快,没用多久就适应了逐风的变化,逐风毕竟是他的马,好马通人性,即便被人下药或受了刺激,有主人的安抚也能稍微缓和。故而没用多久,云丞宣便驾着逐风朝顾小楼的方向追了过来。
这边顾小楼被追云癫的晕头涨脑,不得不俯下身来牢牢攀住马背,使命制止着追云,可这马她是第一次接触,本就出了意外的追云根本不理会她,只一个劲跑着。
就在顾小楼被颠的一阵恶心,正准备冒险跳马之时,云丞宣已从后面追上来,他驾着逐风近到追云的身侧,突然施手一个大力便将顾小楼提到了自己的马上。
顾小楼侧坐在马背上,因借不到力被颠得来回乱倒,几次跌进云丞宣怀里,弄得她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了云丞宣喑哑急促的声音:“我喊一二三的时候跟着我跳马!”
顾小楼忙点头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