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个缓坡,逐风一直加速跑着没有停下的意思。云丞宣找准时机后,数完一二三便抱着顾小楼同时从马背跃下,马速太快,冲力太大,两人一路沿坡滚到山下才被一块石头绊住。因来不及转向,云丞宣只迅速抬起腿,将顾小楼的腿护在里侧才没让她撞上去,自己的脚虽使力踩在石上避免磕碰,但还是伤到了脚腕。
顾小楼感觉到了他方才的动作,忙抬眼看过去,脱口而出道,“你的腿受伤了?”但说话的瞬间,倏地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有些暧昧……
云丞宣的手臂正托着她的后背,她的手紧紧拽在对方的腰间,云丞宣在上,顾小楼在下,两张脸靠得不能再近,呼吸可闻。
云丞宣也同时意识到了这点,愣了一瞬,便忙站起身来。只是他的脚腕刚才受了伤,没有支撑一时有些立不太稳,顾小楼起身后忙扶了他一把,尴尬地问道:“伤的重吗?”
“无碍,还能走,只是这里离书院有些远,希望运气好点路上能遇到人。”顿了顿,又道:“我的马被人动了手脚,今日连累你了。”
顾小楼摇摇头道:“你救过我的命,被你连累算报恩了,况且就在刚才你又救了我一次。”
平日箭步如云的云大世子一边瘸着只脚,一边摇头回了句:“救你和连累你是两码事,连累就是连累了。”顾小楼也不欲在这个问题上同他多辩,便没再说话。
这一走,两人直在山上行至天黑,才等到了云丞宣的侍卫。只是这侍卫的马竟也出了问题。侍卫原是在山脚等着云丞宣,但等了许久都不见他的身影,便急着骑马上山来寻。没想到骑到半路马就开始乱跑乱撞,两人无奈便都跳了马,但当时他们已经被带至在完全相反的方向。乌云山不算小,四个徒步而行之人没那么容易遇上。另外两个同行的侍卫在发现马不对劲后,一句赶回王府叫人去了。
四人一路行地缓慢,没过多久,便听到山下有声音传来:“世子?世子您可听到了?您要听到了就应一声!”是西北王王府的人。
天色昏黑,来人举着火把,差不多有十人左右,一拨就有十人,看来来的人总数应当不少。
但云丞宣听到这些人的喊声后,并没有回应,而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些什么。旁边的两个侍卫也是一脸严阵以待,不像看见救他们的人,倒像见了害他们的人……难道,今日做手脚的是王府中人?
只不过,对方应能想到,只是坠马还要不了这个马背上长大的世子的命。这不过为接下来的狙杀撕开了一个口子,这之后隐藏的,才是真正的杀招!
想到这里,顾小楼瞬间不寒而栗……再细想,动手之人能把手伸到青山书院的马厩,看来这人在书院也早有内应,此番怕是危险重重了……
西北王府这池水,暗潮汹涌,深得很呢!
这时,山的另一头也传来同样的叫喊声,云丞宣眸色一沉,说道:“不要应,从西面走。”就在四人掉头的功夫,下面也有了声音响起:“世子!世子在山坡上!”
顾小楼心中愤愤,直道见鬼。大半夜的,天都这般黑了还能看到山坡上的人是云丞宣,这些人是夜视眼吗?只见下面的人听到这一声后,便齐齐朝着山坡上他们所在的位置行来,几个没跟上来的,定是去通知其同伙了。
云丞宣面色越发凝重,见实在躲不开,便示意侍卫直接动手,却不料山坡那头的竟也赶过来了,且足有数百人!眼下敌众我寡,动手必输,怕是走不了了。
念及此,云丞宣便阴沉着脸冲来人喊道:“来的这么晚是路上腿断了吗?还不快把马车赶过来?”
这些人听到他的声音,立时回道:“小的们路上被贼人缠上便耽搁了,还望世子赎罪。马车还在山下,您且再稍等上一会儿。”
随后,便分成两拨,一拨上山来接云丞宣,一拨到山下去牵马车。
第10章
顾小楼同云丞宣上了马车,驾车的是他的两个侍卫。只是,且不说旁边的云丞宣脸色防备,顾小楼也明显感觉到一点不对劲,外面来的人不像护院的侍卫,更像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嘴上恭维着云丞宣,事实上却明显另有主人。而且云丞宣出了不小的意外,云家的主子们竟一个都没有出。
就在行了半柱香之时,马车突然停下来了,云丞宣反应迅速地用剑劈开车帐,只见所谓护送他们的人马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头领策马让出一条路,说道:“世子爷,请吧!”前面是道悬崖……
原来这回王府的路上要途径一处山道,路的一侧是大山,令一侧是悬崖,对方行至此处便止步将他们围起,只等将他们逼下山崖便可说成世子马车不幸坠崖。对方足有五百来人,若下杀手,大可把他们先捉起再扔下去。他们只有四人,云丞宣和两个侍卫又都受了伤,顾小楼更是不足为患。
眼下,不管是自己跳下去还是被人扔下去,都是必死无疑,毕竟不是每个悬崖下都有一棵大树的。
云丞宣既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知是否作好了什么打算。这人虽说几次救过她,但生死关头,她不敢把赌注都压在这个只见过几面的世子身上,她必须想办法自救。顾小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的气氛,突然心生一计,随即语气愤恨地朝着来人道:“你们可知道我是何人?”
“哦?那你是何人?”对方语气不屑,明显是早就打听好了她不过是个无甚背景的书童,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爹是甘肃总兵府的胡总兵,你们不打听清楚我的身份就敢杀我?”
“你这小儿你在胡说什么?胡总兵在青山书院是有几个儿子,但,可不是你这黄口小儿……真是逼急的兔子乱咬人,什么谣都敢造啊,哈哈!”
“呸!你一个身份低贱的府兵知道什么?你以为裴如海为何会让我进青山书院?我若真是寒门孤子,无权无势,如何能在青山书院如鱼得水。只因我娘是外室,我的身份才这么隐秘。如今我爹很快便会接我们进胡府,总兵府早对你们西北王恨之入骨,恨不能连根拔起,你们今日敢杀我,来日我爹寻到线索,他定会教人踏平你们西北王府!”
对面听到这话,顿时一片沉默。顾小楼知道西北王府与甘肃总兵一直势同水火,互相忌惮,而甘肃总兵胡勇,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风流,据说他妻妾成群,子女的数量也很庞大。死一个是没名分的倒没什么,但如果是西北王府杀的,他一定会如同死了亲爹一般大做文章。顾小楼猜这些人对她的了解最多是裴如海的书童,觉得她不可能有什么背景。她眼下只能赌一把,捉住对方的软肋,才有可能保住性命。
在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一旁的云丞宣都被唬住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顾小楼不给他们缓冲的时间,继续刺激,她就是要掌握主动权:“你们西北王府的事,与我无关,今日的事,我全当没有看见,给我一匹马,我要回去。”
其实到了现在,她和云丞宣的命已经绑在了一起,对方如果杀了云丞宣却放她回去,就等于把他们主子在西北王府的一个把柄交到了甘肃总兵手里,所以最好要放一起放,要杀一起杀!
但他们的主子料不到此事,当然不可能有过交代,这些人没有上面的命令,又深知其中厉害,自然不敢擅自对自称甘肃总兵之子的顾小楼下杀手。毕竟,不管他们安排的如何谨慎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胡勇如果借此机会大闹西北王府,西北王定不好招架,所以,他们也在犹豫。
顾小楼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自那日被龚生袭击之后她就时刻揣着一把匕首在身边,此时正好能用上,继续在那儿添柴点火道:“这把匕首是我胡家子女用来防身用的,我爹说过,生死关头,如果刺不到对方身上那就刺在自己身上,爹到时便知你们的冤屈,必会为你们报仇!如果你们决心想要我死,这把匕首马上下一刻就会插在我身上,不要想试图嫁祸给云丞宣,因为我绝对有办法留下证据让人知道不是他所为。”
对方听到顾小楼这番话,已经动摇了,隔了片刻后说道:“若真是胡总兵的公子,属下等如何都要亲自将您送回府中!来人,前面带路,移驾总兵府!”
顾小楼不慌不忙地坐下,但手里的匕首不曾松开半分,心里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到总兵府,定是要对她的身份一探真假,若是真的,她一个私生子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外人面前宣告身份无疑是打了总兵府的脸,到了胡府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若是假的,那就更好办了,不用这些人不出手胡家自会收拾她,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此时的顾小楼,心里已经滔天骇浪,面上却是不显,只是一旁的云丞宣欲言又止的样子搅得她忍不住想解释,但终究是压下了,隔墙尚且有耳何况隔帘……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停下,帘外有声音响起:“胡公子,总兵府到了,小的已经叫人去通禀了,您且稍候片刻等!”
隔了小半盏茶的工夫,胡府的大门开了,出来一个灰袍老头,面色严肃地问道:“可是西北王府的人方才叫人通报,送了我胡府中的公子回来?”
顾小楼听后正要起身,旁边的云丞宣突然伸手拦住她,先她一步撩起车帘纵身下了马车,冲着来人道:“许久不见,万管家近来身体可好?”
“不敢劳世子记挂,这身子还行。”语气生疏却明显比方才多了几分敬重。
“那就劳烦您带我们进去了!”云丞宣的语气有不容置疑的坚定。
“您请!”万管家此时已躬身让出一条路。
“楼小弟,下车吧!”云丞宣偏偏头,朝车上的顾小楼喊道。
顾小楼知他是打算一起进这胡府了。两人跟着万管家后面进府,门外西北王府的头领做了一个撤退的手势,示意众人离开,不过也是做做样子罢了。
廊上月如钩,廊下胡府正一片通明灯火,西北风沙大,院墙累得要比中原更高些。
二人跟着管家一路穿廊而过直至正堂门外,此时大堂内坐着的,正是甘肃总兵胡勇胡大人。二人行礼拜见后,胡勇便出口道,“万鸿,你方才来通禀的时候怎么没说云世子也到了?”
“回大人,小的也是出了门才知,世子竟亲自来到咱府上了。”万管家应声道。
“哦,是这样,那门外之人为何不如实上告,倒说什么送我胡家的公子回府?”
“伯父,今日丞宣不请自来是有要事相求?”云丞宣突然开口道。
“哦,是何事?”胡勇语气平静,听不出来情绪。
“回伯父,今日丞宣在乌云山骑马时,刚好路遇这位小兄弟坠马晕厥,便及时救下了。只是丞宣眼拙,见这位小兄弟同府上的十六弟或有些相似,竟一时认岔了,这才赶了过来。不料,之前晕倒的这位小兄弟正巧在通禀过后醒了过来,丞宣才知,自己今日差点闹了个笑话,还请伯父怪罪!”
顾小楼心里不禁油然生叹,这番瞎话说的虽不是滴水不漏,但明面上也让人着实不好挑出什么。眼下云丞宣能帮她圆这个谎,确实是上策,毕竟世子的话可比她一介无名小卒说的有分量多了!他一出口,即便别人觉得是假的,也不好没有根据的反驳,不像让顾小楼,说的再天花乱坠,人家也只会觉得冒犯。”
胡勇摸着胡子,明显不相信,但嘴上却道:“这…我瞧着并无相似之处啊,看来老夫还得回去同犬子交代一下,平日里要多同世子见见!不然只认错了倒不打紧,被他人知道了,误以为老夫在外面有什么事就难解释了。”胡勇不好就此事发难,只暗示了云丞宣他并不相信这番说辞。
“今日之事全怪丞宣眼拙,考虑不周,只是,丞宣和这位小弟都在乌云山受了伤,现下腿上有些…疼痛难忍,还有这位小弟,昏迷多时不知脑部是否还受了什么重伤,恕丞宣冒昧,伯父府上此时可方便请大夫?实在是叨扰了。”云丞宣也知道今天是不能出胡府了,门外的人定未离开,而是守在暗处等着,若这时带着顾小楼出去,就等于告诉对方:顾小楼之前说的那些编造!所以今天一旦出了这个门,必死无疑!
胡勇沉了沉眼,似有些意外,但也没做多问,吩咐了下人去请大夫并让他二人今日先且住下,而这正是他们眼下想要的局面!
第11章
离开了大堂回到客房,顾小楼忙跑去云丞宣的屋子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她不知道云府想置云丞宣于死地的是什么人,云丞宣明日若是回去又会不会有危险?不知不觉,顾小楼似乎已经把云丞宣当成了朋友,开始担心起他的安危。
而云丞宣见她过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今日拖累你了!”
顾小楼觉得此人真是军营呆久了,个人特质很是明显,这特质往好了说,叫有担当,往不好了说,却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了。这一路上,云世子没问过她,没谢过她,也没安慰过她,只一个劲儿地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对自己要求严格且不能忍受自己连累别人。
顾小楼见此,想着正好试试他,便出口道:“是呢,要不是你,我今日既体会不了摔下马的滋味,也没机会被那么多人围起来要打要杀要的,被你连累这么惨现在还困在这胡府出不去,所以,你打算怎么补偿我?”说完还佯装出一脸怒色。
云丞宣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怎么说,隔了半晌才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的,待出去后就帮你去办。”
于是顾小楼一手托腮,歪着脑袋在屋里转了两步,假装想着开什么条件,实际上心里早打好了主意。隔了几瞬,才开口道:“我听闻赵刺史赵大人家有位莹娘,是赵大人的第十三房小妾,据说长得羞花闭月,有褒姒貂蝉之貌,我早想见见,却一直不能如愿,不知世子可有办法?”说完还一脸期待地看向了云丞宣。
云丞宣听后,稍愣了一下才回道:“赵刺史的小妾是内宅妇人,顾小弟怕不好相见吧?而且就算我们到赵大人府上,一个妾室,怕也不会出来见客。”
顾小楼问道:“世子这是办不到的意思了?”
云丞宣摇摇头道:“顾小弟切莫玩笑。”
顾小楼坐在椅子上,手依旧托着腮,朱唇轻启道:“既然世子爷也承认,自己会有办不到的事,那今日之事,又何必放在心上?世间不会有人是无所不能的,也没有人真能做到永远不会连累他人。朋友相交便是要在对方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世子如此在乎连累与我是不把小弟当朋友了?既然如此,小弟先告辞了,此行分开之后,还望世子爷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