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听说如今各方面都处于优势的北梁主动提出议和,约定十年内不起刀兵,南秦上下简直喜出望外。
北梁说自己不忍百姓连年战乱,南秦又何尝不希望能安定几年,好好休养生息?
双方一拍即合,北梁便提出了南秦需每年上贡的条件,南秦方面当然立刻拍案而起,据理力争。在经过套路般的最终拉锯后,双方达成一致——只开放平等贸易,绝不同意任何形式的臣服。
姚玉容要的就是这个。
只是国际惯例,你若是一开始就提出自己真正的要求,十有八九达不到预期,只能先漫天要价,等对方就地还钱,才能达成共识。
就像是去买衣服,一百块钱的价格你若是直接报一百,对方就会从一百往下砍,但你若是说两百,对方就算砍一半,你都有的赚——对方说不定自己也觉得赚了,皆大欢喜。
有时候这么想想,人还是挺贱的……
而当南秦终于同意开放贸易,并且约定进一步协商具体贸易事物条例以后,至少装满了十大车的铜钱已经被秘密的送出了南秦。而无论是皇帝,官员,还是百姓,都对此一无所觉。
只是有些时候,他们才会突然懵懂的发现,最近怎么好像很少能看见铜钱了?
不过,反正铁钱也能用,那就用着呗,想那么多干嘛。
对这一现象不够重视的情况,直到两国第一次贸易顺利开展进行以后,也没有人警醒——因为南秦国库里的铜钱还足够交易,并未出现任何危机,暂时端倪未显,也就没有人有所警觉。
直到第二次贸易、第三次贸易、第四次贸易……
一年以后,南秦方面便意外的发现,一年前定好的价格,一年以后突然要付出更多的财富才能换取了。
等到第二年,南秦国库里的铜钱不足,朝廷不得不开始向民间征收铜钱,开出了以十枚铁钱换一枚铜钱的价格,到了年底,则已经飙升到了三百枚铁钱换取一枚铜钱。
好在南秦要是真的财政崩溃了,还不大好收场,北梁适时的站了出来,笑眯眯的问道:“要借贷吗?亲?童叟无欺的国债了解一下?支持分期付款哦。没钱还?没钱还没关系啊!你可以用人来抵嘛!我们正需要一大批青壮年移居西疆东戎等地,准备东西部大开发呢。”
南秦对此无可奈何,一开始试图耍滑头的交出了一大批罪犯,北梁来者不拒,全数接受,按人头扣除债务数目。但很快,南秦就把所有的罪犯都挥霍一空了,加上贸易中,己方的商品并没有太大优势,反而不得不花费巨资向北梁购买包括战马在内的军事物资,国家一下子就陷入了财政危机之中。
终于在第三年的时候,南秦方面察觉到了不对,率先撕毁了和谈条约,主动开战。
然而北梁出售的军火都是些早已淘汰的老式旧货,质量、射程、威力,都远远不如北梁军队装备的最新款武器,而且出售的都是火铳,没有可以攻城的火炮。这给了北梁军队足够的时间,可以好整以暇的待在城墙上,朝着对面的南秦士兵们大声洗脑……不,策反。
“投降者不杀!我们陛下说了,同为汉人,大好的英雄好汉,皆为手足,死在自己人手里岂不是可惜?”
“死在这里有什么好处?婆娘娶了吗?娶了睡够了吗?睡够了生娃了吗?生了男娃不得为他赚够老婆本娶媳妇啊?生了女娃没嫁妆岂不是要被婆家瞧不起?万一婆娘改嫁了,谁还记得你?死得冤不冤?是不是?”
“你们死了,可能一个家的顶梁柱都没啦!你们的婆娘,儿女,老父老母可能会活活饿死!但那些达官贵人呢?依然吃香的喝辣的!锦衣玉食,绫罗绸缎,有什么影响?你们就是给他们当了炮灰啊!”
“自己窝窝囊囊过了这一生还不够,还想让自己的儿子女儿也过上这样的生活吗?南秦现在累死累活一个月,连个饼都吃不起!来我们北梁吧!只要报名参加东西部大开发计划,分房分田!搏一搏,贫农瞬间变富豪!人间天堂不是说说而已!”
“各种优惠福利政策新鲜出炉!北梁保险了解一下啊?!只需每个月交上两百枚铜钱或者五百枚铁钱,今后生病、女娃嫁人、男娃读书,意外残废了,都是官府出钱啊!”
“只要投降,我们承诺绝不杀俘!绝对厚待!你们不知道,我们是有指标的啊!你们要是来投降了,报我的名字,我可以按人头业绩提成的!你说谁会伤害你们?谁跟钱过不去啊!”
“我靠你们又一起喊谁特么听得清?!我这个月指标就差一个了!就差一个了!你们能不能让我再找一个人!?”
“没关系——不愿意来北梁的,只要放下武器,原地蹲下抱头,我们不仅放你们走,还每人附送一笔路费——只要你们想来,随时欢迎啊!一路上管吃管喝!到达目的地后本地游牧民族手把手传授专业技能知识,承诺直到学会为止!养马驯马骑马相马,养羊牧羊处理羊毛——如今专业人才紧缺,都是薪酬优厚,福利优渥,名额有限的,先到先得,机不可失啦!”
说实话,姚玉容觉得跟大字不识一个的平民们讲什么国家民族,很大概率会是鸡同鸭讲,前世华夏都是在近代才诞生“中国”这一概念,如今一般的人民只是想活下去,大概根本没有什么国家的想法——这天下是皇帝和贵族的天下,不是我们的天下——所以,直接将利益才是最能诱惑人的。
这法子很是有用,不少南秦军队阵前内乱溃散,兴高采烈投降的比比皆是,战场之上出乎意料的呈现出了一种非常诡异的和谐之相——城内的北梁士兵们出城收押俘虏,南秦的人嘟嘟囔囔的再三确定他们说的好处是不是都是真的,北梁的士兵却有不少为了抢人而自己打了起来。
但无论如何,对于底层穷苦的百姓来说,能吃饱才是最重要的。
逃亡北梁的南秦人越来越多,不过,这些人带来的也并不全都是好消息。
许多逃难之人打砸抢烧,滋扰地方——用现代话来说,素质极其低下——各州各府深受影响,就连北梁帝都,司州的治安都开始有所动荡。
这种情况下,狌初九成天带着一队锦衣卫,在街面上巡逻——维护治安,巡逻地方本就是锦衣卫的职责,按理说,狌初九又不是锦衣卫,该是跟着锦衣卫的才对,但如今全司州的人都知道,他是谢安安公子的情人,谢安安公子对他宠爱非常,谁又敢不听他的命令?
君不见他一个贴身侍卫,按理说应该成天待在安公子身边,却每天想去哪就去哪,自由的很,安公子却从不责怪?
不少女人为此日夜以泪洗面,但也有人坚信这是谢安的自污之策——谢籍的儿子一天天长大,他的母亲,母族,以及母族的盟友们,不可能对谢安这个深受器重的,甚至不少人都觉得谢籍会传位于他的“皇侄”没有想法,这种情况下,谢安毫不隐瞒的推出狌初九,告诉人们自己有龙阳之好,便是要这些人安心。
一个不会有后代的男人,有什么好忌惮的呢?
再说,那个狌初九长眉凤目,在司州街道上纵马疾驰,顾盼神飞,爽朗大笑的样子,也实在叫人移不开视线,倒也能够让人明白,安公子喜欢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两个不好看的人在一起,人们会觉得恶心。但两个好看的人在一起,那就叫做风流。
颜值的重要性,往往就体现在这种地方。
于是人们便默默的接受了这样的设定——反正这位情人看似骄横,却也没仗着安公子的权势恃宠而骄,做出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反而干脆利落的抓了好些个扰乱治安的乱民,雷厉风行,丝毫不讲情面。
……
“初见成效了?”
宫内,凤惊蛰翻了翻几本姚玉容刚刚放下的奏折,他虽然对政事没有什么兴趣,但这些年跟着姚玉容一起待在书房里,耳濡目染的,倒也能够看懂了些许。
这些奏折上报了前线战事的胜果以及南秦的节节败退,同时还有不少官员上疏禀告大量南秦乱民滋扰地方的事情——很明显,这都是因为姚玉容三年前定下的那个战略。
“比初见成效——进度还要再多一点吧。”姚玉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利弊,当初宋朝这一手逼得党项和契丹撕破脸皮直接入境抢掠,伤敌一千不敢说自损八百,也损了两三百,而北梁的军事实力如今远超南秦,足以保护边境,只有一些乱民生事,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那能收网了吗?”事到如今,凤惊蛰还是觉得很神奇——不费一兵一卒,南秦怎么就快跨了呢?“这条大鱼已经挣扎的够久的了。”
“还早呢……”姚玉容笑了笑,“如今南秦半地未空,对方还是有鱼死网破的力气的。”
凤惊蛰却长长的叹了口气,“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
说着,他看向了屋外的天空,怔了许久,“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话让姚玉容顿时警醒道:“你厌倦了吗?”
闻言,凤惊蛰瞥了她一眼,懒洋洋的又缩回了椅子里,“……只是最近好看的话本越来越少了。没有话本看,这日子就不免太空虚无聊了一些。”
“还有……我的确有些厌倦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谢籍是姚玉容计划中……
说是最重要的一环,好像有些奇怪, 但这些年来, 若是没有他在前面顶着,她恐怕也不能如此安稳。
一直以来, 凤惊蛰都表现的如同一条逆来顺受的咸鱼, 高度配合她的一举一动, 让她几乎从没想过, 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会怎么办。
……
等等!万一凤惊蛰不在了怎么办!
他只要还在\"游戏\"中, 就会维持着谢籍的样子——而谢籍想要出去走走的话……
倒也不是不行, 只是各个方面,可能都会非常麻烦。
出于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精神,姚玉容能够体谅他的感受。毕竟,一个人假装另一个人还只能待在一个地方这么多年, 凤惊蛰如今才终于受不了,已经很是难得了。
许多人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皇帝要对整个国家负责,想要离开政治中心就为了出去走走简直是任性而又不负责任,万一出了意外,国本动荡怎么办?而且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的, 理应被万民谴责唾弃,任性又不靠谱。
但作为旁观者, 站着说话不腰疼当然要求怎么高都行——反正是要求别人的, 又不是自己的。
若是自己身处其中, 一辈子困在一个地方出不去,说是执掌天下,结果想出去走走都能被一堆人拿着冠冕堂皇的借口堵回来,跟坐牢没有区别,还可能是无期徒刑那种……
反正姚玉容觉得,她可能撑不了一个月就要“管外面洪水滔天老子今天一定要出门透透气!”了。
于是姚玉容迟疑了片刻,建议道:“若是实在无聊,不如,微服私访一下?”
大约是听出了她并无阻拦之意,相反,好像还有帮助他达成愿望的倾向——人大约都有些喜欢顺着杆子往上爬——凤惊蛰一脸理直气壮的看了过去,似乎有些得寸进尺道:“我想出海。”
出海???
姚玉容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你出什么海??”
“我从来没见过海。”凤惊蛰又叹了口气,向往的看向了蓝天,宛若被残忍折断了翅膀的老鹰,回忆着原本高飞的日子。“想去看看。”
“……”
姚玉容的脸上很明显的露出了为难之色。她不想拒绝他,但一时半会,却又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见她的确很努力的在想办法,凤惊蛰靠在椅背上的脑袋不自觉的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