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鸣,这儿有封信,好像是给你的。”
韩厉差不多也明白云知已经走了,语气低落,眼神是难掩的落寞。
路星鸣接过信封,封皮上落着女孩清秀的字迹:[路星鸣收。]
她似乎料定路星鸣过来找他。
路星鸣缓坐在凳子上,拆开了信纸。
[给施主: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但是当你见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去了遥远的南方,和我的师父一起。
天气寒冷,施主要穿上我给你的毛裤,千万不要着凉;如果不小心生病了,感冒药在你第书桌的第三个抽屉里;失马的伤口想必已经好了吧?它们闹腾,你要多多辛苦照顾它们了;我走的匆忙没来得及和李爷爷告别,但我相信你一定代替我说再见了对不对?最后还请你多关照一下韩厉,让他不要再说脏话,不要打架,好好学习才是正经事。
我知道,我可能又麻烦你了。]
看到这儿,路星鸣轻嗤声。
是麻烦了。
很麻烦。
回头他就把狗炖了,再把韩厉揍了。
她一走了之的容易,留下他当免费劳动力,天底下哪有这种美事?
然而在看到下面的时,路星鸣所有愤慨都化作心痛苦涩。
[我害羞的很,有很多话不敢当着你的面说。其实很多时候我是故意麻烦你的,因为我想让施主在意我。
我不是故意不告而别,只是因为师父病了。
我初生时他养育我;他离去时我也要陪着他。
你放心,我是不会哭的,如若真的忍不住哭了,会有星星陪着我,就是那只你留给我的兔子,我一直带在身边,就好像你还在一样。
我会长大,会坚强,会变得足够优秀重回你身旁,在这段时间里,施主也要好好好学习,好好完成你的梦想,我始终相信你是天空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任何事物都不能让你蒙灰。
路虽漫漫,我心系你。
云知留。]
纸上有几滴干涸的泪痕,把字迹晕染在一团。
写这段话的时候她应该哭得很难过。
路星鸣喉结滚动,垂下的长睫遮去泛红的眼尾。
“喂,她说什么了?”
韩厉的声音让路星鸣惊然回神。
他深吸口气,不动神色地擦去眼角泪痕,小心翼翼把信纸折叠起来放在背包的最里层,之后转身出门。
韩厉一怔,着急追上:“我和你说话呢,韩云知没说她要去哪儿吗?”
“没有。”
“对了对了,给你看这个。”
韩厉突然从口袋里抽出张泛旧的老照片递过去,喜滋滋说:“这好像是小傻姑小时候,真可爱~”
本来无动于衷的路星鸣在听到这话时立马驻足,扭头看了过去。
韩厉手上的照片拍摄于云知三岁时。
白嫩的小团子穿着件小僧袍,光着脑袋没有头发,小小一只跪坐在垫子上打瞌睡,她面前是个木鱼,手上的小棍子欲掉不掉,
真的很可爱。
让人的心都要化了。
路星鸣冰冷的指尖轻轻点着照片上小豆丁的圆滚滚的脸蛋,神色愈发幽邃。
“看够了没?看够我就……”
韩厉刚要把照片拿回来时,路星鸣突然避开他的手,光明正大把那照片放在了钱夹里。
韩厉:“?”
路星鸣假装没看见他错愕的眼神,目不斜视,大步走出院中。
“喂……喂,你要不要脸啊路星鸣?!那是老子姑姑的照片!”
路星鸣把钱包揣的严实,生怕被韩厉抢了去。
韩厉揉了揉头发,放弃过去争夺,懒声问:“我们现在去哪儿?”
他说:“回家念书。”顿了下,很声威胁,“你和我一起,学不好揍死你。”
韩厉一懵:“哈?”
“考大学。”路星鸣又顿了下,继续威胁,“考不上揍死你。”
毕竟是未来妻子“托侄”,哪怕不情愿,他也要好好照顾他们这唯一的侄子。
韩厉拧着眉毛,这都什么和什么?干嘛好端端就揍死他。
“那我们不去找韩云知了?”
路星鸣走出了很远,语调清冷,淡淡回荡在山野之中:“她会回来的。”
他脚下的路是云知踩过的路;头顶飘过的云彩也曾出现在她的天空中。
他们在一个世界,他们总会遇见。
路星鸣会让自己变得强大,用自己的脊背为她建造出全新的港湾。
那个时候。
他不会再让她离开半步。
**
这半年来云知和师父一起云游四方,他们走过山清水秀的小镇,也去过民风朴素的村庄,旅行的日子过的清苦却也幸福。
到了入秋,了禅大师的健康状态日渐不稳,先是高烧,接着是频繁的咳嗽,身体时好时坏,时刻折磨着云知的内心。路经一个南方城市时,了禅大师受邀拜访了多年未见的好友。对方现在是住持,年纪比了禅大师大几岁,年轻时受到过了禅大师的帮助,一直惦着他的恩情至今,得知了禅大师现在的处境后,毫不犹豫让了禅大师和云知留在了庙中,这一留就是两年。
云知在这个城市中重读了高二,又参加了高考。
高考结束后的第二天,本病染膏盲的了禅大师突然有了精神,他拜别好友,收拾好行囊与云知重回了怀月山清心寺。
这个季节的怀月山气候宜人,美如仙境。
快上山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冲云知伸手:“来,师父牵着你。”
云知拉上师父的手,就像小时候那样跟在他身旁走。
山林中静寂,他走了两步就开始喘,接着是压抑的咳嗽。
云知微微侧目。
她酸涩地发现昔日挺拔高大的师父如今只高出她半个头,日复一日的病痛折磨让他变得瘦骨嶙峋,抓紧云知的那双手干瘪颤抖,再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宽厚有力。
师父老了。
这个认知令云知鼻尖一酸,喉咙愈发苦涩。
“云知拉着师父。”她抽出手,紧紧回握牵着他,就像小时候时师父拉着她那样。
天空上云卷云舒,耳边鸟叫声动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缓慢行走在山林之中。
“师父,我以后想结婚。”
了禅大师打量她好几眼,眼底猛然生出一丝光亮。
云知小脸认真:“我还要生小宝宝,生了小宝宝养在寺庙里,叫您外公。”
了禅大师低低笑了笑,宠溺摇头:“寺庙不能再收小孩了,小心师祖们生气。”
云知看着他那遍布沟壑的苍老面庞,神情恍惚几秒,眼泪毫无预兆掉了下来。她害怕师父看见难过,急忙背过身擦去眼泪。
然而她的泪水还是没能瞒过看着她长大的师父。
师父晃了下神后,拉起她手背拍了拍,无奈道:“好了好了,那师父等着你的小宝宝。”
清心寺的影子近在眼前,云知放慢脚步。
“师父。”
“嗯?”
“谢谢您养育我。”
“云知。”师父也唤她。
“我在。”
“不用谢。”他说,“这是父亲应该做的事。”
天开始阴了,微风渐起。
当夜晚零点,了禅大师圆寂于清心寺内,享年七十。
当夜晚零点,女儿失去了她的父亲。
第82章 完结(上)
了禅大师的丧事是怀月村村长和村民一同张罗的,云知全程不哭不闹,冷静自持走完了整套流程。
葬礼过后,高考成绩陆续公布,云知最终以600分成绩顺利被上京农业大学动物医学系录取。
录取通知单过来的那一刻,村子里的老老少少开心了很久,村长甚至为云知办了几座酒席庆祝。
只是可惜,了禅大师没能亲眼所见这一切。
临走前一天,云知把寺庙里里外外打扫了干净,又拿着录取通知书在师父墓前坐了许久。翌日锁好寺庙,告别村长与村民,拎起行囊独自踏上那未知的旅途。
上京市是人人向往的繁华都市,初来乍到的云知人生地不熟,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刚开学事情多,她平常多数时间都是在学校度过的,直到新生军训结束,云知才有空去学校对面的超市为自己置购些生活所需品。
这天刚巧是周六,超市的顾客比平常多了几倍。
云知推着小推车,慢吞吞在货架前徘徊。
这里的东西很贵,一把牙刷都比他们那里贵几倍。
云知摸了摸口袋里空扁扁的钱包,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批发商城买时,手上的推车咣叽声与旁人撞了个正着,对方被撞得向前一小步,一个褐色钱包从他口袋里直直掉在了她脚边。
云知对着那钱包恍神两秒,弯腰捡起,对着走在前面的男人轻声提醒:“先生,你钱包掉了。”
他很高,肉眼预测有190,穿着随意,高大挺拔。
云知一直举着钱包等他回头,然而真当他回头的那一刻,她脸上表情瞬间凝滞,一双瞪大的眼眸中满是错愕骇然。
他站在触手可及处,眉眼间已看不见两年前的少年狂妄,气质沉稳又夹杂着几分不可接近的淡漠。他好像不属于这个嘈杂的环境,整个人都透着遗世独立的疏远贵气。
模样是记忆中的模样;
眼神却不是记忆中的眼神。
他熟悉又陌生,“施主”两个字卡在喉咙中,任凭她如何努力都无法出声。
路星鸣领口下的喉结动了动,抓着手机的左手指骨微微收紧,他侧头低低和电话里的人说了声“知道了”,大拇指按下挂断,默然把手机揣放到口袋。
“好久不见。”
路星鸣最先打了招呼,一双眸子坦坦荡荡。
云知捏着钱包的手慢慢垂下,突然涌至的局促与忐忑逼得她不敢抬头与之直视。她死死盯着脚尖,蜷缩起的肩膀让她看起来自卑又渺小。
她过的不好。
师父的离世给她造成巨大打击,失眠与食欲不振让她的体重迅速减轻,皮肤因军训期暴晒而变黑,加上个头小,现在的她就像深山来的猴子一样,又丑又土。
云知悄悄瞄了眼光鲜亮丽的路星鸣,不觉向后拉开了点距离。
她当初走的时候特意在寺庙里留了信,回来时信已经找不见了,也许是被风吹走又或者被路星鸣带了回去。
云知不敢细问。
时过境迁,她不知道他们的关系还作不作数……
云知死死扣着手上的钱包,眼上涌了层泪意。
气氛沉默。
路星鸣一直在看着她。
看着她长到肩膀的黑发;看着她娇小像是瓷娃娃般的身躯;看着她委屈无措的表情,看着那双让他无数次心动,彻夜难眠的眼睛。
他原以为不会再那么思念她了。
可是亲眼见到她的这一刻起,他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想念。
想抱她,想亲她,想把她欺负哭,想对她做一切坏事,最后……想好好爱她。
“施主。”云知嘴唇轻动,“好久不见。”
又是一阵沉默。
云知咬了咬下唇,慢慢抬眸,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后迅速底下:“你……你也在超市买东西啊?”
“嗯。”路星鸣淡淡一应。
“是和女朋友一起来的吗?”
鬼使神差的,云知问了这样一句话。
问完她就后悔了,可又不好再收回去,只得绷着心弦,紧张兮兮等待着回应。
“嗯,我和她一起来的。”
云知神情僵滞。
路星鸣假装没看见她眼底的受伤,清冷的语调平稳又缓慢:“不过我和她走散了,你有看见她从哪儿走了吗?”
他的眼神偏执又压抑,继续说着:“照片在钱包夹层,如果你看见她请告诉我。”
云知垂着头,缓缓折开钱包,瞬间愣住。
那是一张她幼年时期的旧照,如今被路星鸣完整存放在其中。
“施……”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就被一双灼热的大手牢牢抓住,紧接着身子一翻被按在了身后冰冷的货架上。
路星鸣长腿逼近,俯身靠拢,双唇重重压了上来。
轰——
云知脑中炸开,呆呆睁着眼睛全然不知作反应。
路星鸣滚烫的唇齿肆意侵略着她舌间的每一寸,云知呼吸急促,无法逃离,仰起下巴被迫承担着这一切。
路星鸣吻得偏执粗暴,像是要将这两年的思念与不满全部宣泄出来一样,一缕银丝顺着唇角滑落,又比他辗转勾去。
他吻了很久,直到云知满脸通红,近乎晕厥,他才逐渐慢下动作。
路星鸣闭着眼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好似暖阳温柔抚摸着被狂风席卷过的海面,细腻柔情,充满爱怜。
过了许久,他才依依不舍松开了她。
云知一双唇被亲的水光潋滟,眼睛生出雾气,傻愣愣的模样愈发惹人喜欢。
路星鸣眸光流转,控制不住的又啄了啄她的唇角,沙哑着嗓音说:“我太想你,于是没忍住。”
云知咕噜声吞咽口唾沫,缓慢将目光转动到了他脸上。
他好像还不满足,眼神灼灼的盯着她嘴唇看。
“施主……”
“嗯?”
“你……怎么亲我?”
他反问:“我不能亲你吗?”
……这倒也不是。
云知摸了摸红肿的唇瓣,长长的睫毛又垂了下去。
恍惚间倏然听他说:“我现在在读清大航空工程系,住在中心街的花园小区,租的,我自己还没有钱买房子,不过我妈和我外公留给我很多遗产,用来养你和那两条狗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