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住户前往邻镇更多地选择乘车而非驾船的最主要原因就在这里,两镇中间的一段路弯道颇多,如今绝大部分人手都生,这么一路小心翼翼又耗神地划船过去,还不如坐车方便呢。
当然,这对顾霜晓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曾经有两世,她一睁眼就是江边渔户家的女儿,划船这属于生存必备的基本功,怎么可能不熟练。当然,无论那一世,最后这基本功都没派上啥用场。第一次她所在的村子被异国的军队烧杀一空,第二次她所在的村子则干脆在两位魔道人士的斗法中化为乌有。所以这两世,她不管愿不愿意,最后都当上了“复仇者”。
回想过去,再看看现在,顺带展望下未来,她不得不再次感慨:还是回家好啊……
多和平,多惬意。
想着想着,她不由就坐下身,随手将竹篙往舟上那么一横,身体后靠,褪去鞋袜,将脚浸入河中。嗯,反正这年头也没人会在外面喝生水,所以她这不算“恶意下毒”,更何况她也没香港脚……
回程刚好是顺流。
就这样,顾霜晓一边任由流水缓缓地将自己推入荷花丛中,一边在因为受惊而四散飞起的萤火虫中,舒舒服服地吃着莲蓬,顺带拿起花店老板送的那瓶果酒,一口口地喝了下去。虽然之前的惨痛经验告诉她“喝酒是会误事”的,但反正她现在是一个人,再说了,这酒就这点度数,估计等她回去的时候酒就完全醒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与此同时……
乐灿的心情很暴躁。
他最近一直在为新专辑的主打歌寻找合适的MV拍摄地,连续去了若干个地方都只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直到那个叫齐安的小子说他家乡附近的小镇挺适合的。乐灿知道对方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便记下了地点,不过却没打算带工作团队一起考察,因为以前就出现过内部人员将这件事泄漏给亲戚朋友最后导致一群狗仔疯狂来袭的事,让他不堪其扰。所以,他随意找了个借口消失了几天,独自一人踏上了“考察之路”。
嗯,简单来说就是他对自己的“伪装功力”还是蛮自信的。
然而,这次好像真的是成功过头了,成功到不长眼的小偷直接将贼手伸进了他的包,偷钱也就算了,居然连手机也不放过,真是丧心病狂!
还有什么比坐车做到一小半、售票员收钱时,拿不出钱来更尴尬?
必须没有了。
本来他只要去掉伪装,这事情应该就能圆满解决,他虽然不敢夸口说自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一车子男男女女,总有几个认识他的吧?但是,只要一想到之后那些狗仔们会写的新闻报道,他就完全没兴趣这么做了——
【某著名男星私自出门考察,丢钱又丢人!】
【震惊!某男星居然公然坐车逃票!】
【究竟是什么让一名曾经身价不菲的男星连车票钱都掏不出……】
呵呵呵呵……
去死吧!!!
没有钱买票,车自然是不能继续坐下去了。
有心眼还不错的乘客提醒他“再往前一直走就能走到隔壁的镇子,路上你如果看到车或者船,可以让他们捎你一程”,于是乐灿走啊走……走啊走……他也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却倒霉催地一路上都没碰到任何车和船。
眼下,往前走不知道还要走多远,回头也是漫漫长路,他刚好被丢在中间,进不得退不得,怎一个悲催了得!
与此同时,又累又饿、出了满身汗的乐灿已经开始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在车上表明身份,不过就是被狗仔们写几篇瞎扯淡的新闻罢了,又不痛不痒。可惜,这当口,哪怕是后悔,也已经太晚了。
怒上心头的他,随手捡起路边的石子,朝河中狠狠丢去。
这颗石子刚好丢入了荷花从中,顷刻间惊起了萤火虫无数。如若是平时,乐灿肯定会驻足欣赏一番如此美景,可惜此刻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心情。而就在闪烁的绿光中,乐灿突然看见,有一艘小船飘荡在荷花丛中……
虽然似乎没看到荡舟者,但那的确是船没错吧?!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乐灿遥遥喊道:“喂!有人吗?!有的话可以载我一程吗?我想到前面的镇子上去!!!”
可惜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就在乐灿不打算再喊之时,他蓦地看到……
那只随着河流静静飘荡的小船上,居然站起了一个白色的身影。
准确来说,那是一个身穿白裙的女子,她的发丝于夜风的吹拂下缓缓摆动,脸孔在萤火虫的光辉中忽明忽暗,但即便如此,他也能清晰地分辨出——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孔。
美到不像人。
或者,这船上的女子存在本身就不怎么像人,反倒像是水妖之类的东西……
乐灿下意识屏住呼吸,右手不知何时捂住了心口。
两人就这样沉静地对视了片刻后。
他听到那舟上的“水妖”对自己说:“你要去前面镇上?”
乐灿愣了数秒,才回答说:“……对,请问能载我一程吗?”
“稍等。”
这句话后。
他看到那女子拿起一根竹篙,操控着身下的小舟,朝他所在的方向缓缓划来。
乐灿无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原本贴在心口的手无声滑落,掌心攥了一把汗。这等待,似漫长,又似短暂。那船的船尾终究是停在了他的面前,站在船头的女子裙摆飞舞,遥遥地朝他举起竹篙,说——
“上来吧,扶着竹篙。”
人设是“全能”却偏偏是只旱鸭子的乐灿也不知自己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并没有扶那伸向自己的竹篙,而是自己踩上了船。一脚上去,小舟顿时摇晃了下,他下意识一把抓住身侧的竹篙,这才稳下身形,而后只听到对面的女子似乎轻笑了声。他没来由地一阵懊恼,抿紧唇直接走到了舟中处,而后,就这么坐在了她面前,倒是没忘记道谢——
“谢谢。”
“没事。”女子摇了摇头,缩回竹篙之余没忘记用它轻轻拨动船上的莲蓬堆,“饿了的话可以吃。”
乐灿刚想说“我不饿”,然后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咕——”的一声。他一手扶额,忍住骂娘的冲动,只觉得自己今天一天把这辈子的脸都给丢干净了。
好在她这次没笑,只是自顾自地撑起了船。
于是乐灿自暴自弃地拿起莲蓬,研究了片刻,他还是没忍住抬头问:“这玩意怎么吃?”
……好吧,她又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大学的时候,我才发现真的有人不知道莲蓬是啥也不知道怎么吃,我当时的表情是懵逼的。
傅明寒:???(沉默片刻还是没忍住问)这人谁???
我回以他亲妈那善意的笑容。
感谢修竹和荔枝的地雷,么么哒~
第17章 喝酒误事啊误事
莲子乐灿自然知道,但莲蓬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过去,莲子给他的印象就是丢在汤或粥里的,口感说不上甜也说不上苦的糯软食物,而此刻,这种印象被“更新”了。
这个时候的莲子是最好吃的。
既不至于嫩到涩嘴,也不至于老到发苦,入口极脆,咬下去就是一汪甜水,又脆又甜,连微苦的莲心都变成了将味道衬到更好的存在。
莲子是不饱腹的,不过乐灿在连吃了七八个莲蓬后,还是觉得腹中的饥意被很好地缓解了。他看着明显少了三分之一的莲蓬,没好意思再继续吃下去。顺带一提,刚才吃莲子的过程中,他也是一直有意无意地瞥着站在穿透乘船的白裙女子,她一直沉默地撑着船。
看穿着打扮,这应该是个人类……吧?
起码穿着打扮与人类没什么区别。
只是……
乐灿的目光从她微微摆动的黑发落到缀着萤火虫的裙摆再落到那光裸地踩在船上的足,总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与普通人迥异的“违和感”,但要让他具体说出有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说到底,搞创作的,在对世界的感知上天生就较为敏感。
更别提,顾霜晓此刻还顶着一个“醉酒”debuff,对自己的伪装并没有平时那般好。
“前面的镇子还有多远?”乐灿开口打破了一直以来的沉寂。
“不远了。”顾霜晓回答说,“十分钟左右应该能到。”
乐灿抬起手擦了把额头残留的余汗,不得不说,比起刚才,现在可真是太舒服了,坐着船吹着风,四周尽是萤火虫和沁人心脾的荷香,对面还站着个虽然颇为可疑却完全可以打一百零一分的美人。擦完汗后,他看了眼手指,发现自己伪装用的粉丝基本都被汗水给冲掉了,他索性扯掉嘴上的假胡子和头顶的发套,然后侧过头捧起河中的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再揪起原本被汗水打湿、如今已快被夜风吹干的T恤,随手擦了把。
眼前“大变活人”,顾霜晓倒是没怎么惊讶,因为从对方上船的瞬间,她就发觉到了这件事——现代的化妆术的确足以让人盖头换脸,但比起“易容术”还是要差不少的。事实上,她原本有些怀疑对方会不会是逃犯之类的存在,还琢磨着如果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就立即敲晕再丢到派出所门口。不过眼下再看,她之前的判断似乎是错误的,原因无它——
有这么一张好脸,干点什么也比犯罪有前途,是吧?
虽然这话说出来有些不对劲,但在这个时代,颜值高有的时候还真的就能为所欲为。
除去了身上的伪装,乐灿努力收敛起的、被其他人评价为恶劣的性格,也是一点点地暴露出来。他随手将被水打湿的发丝往上一捋,身体侧靠在船舷上,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顾霜晓。因为是混血儿的缘故,他的脸孔轮廓较之一般华夏人要更深,眼睛的颜色也相对更浅,给人的感觉反倒更深邃,宛若两只猫儿眼。眼下在萤火虫尾光的照射下,他脸上的笑容还真有几分“魅惑狂狷”的范儿。
而乐灿,就这样一边笑一边挑眉问顾霜晓:“怎么?你不认识我?”
他注意到,自己露出真脸后,船头的女子神色没有任何改变。
虽然略有些失望,但同时,他也觉得这很有趣。
正是酒意上头时的顾霜晓听了这话,蓦地也笑了,她一边笑一边反问:“那你认识我吗?”
乐灿一愣。
但随即,他从她的脸上读出了她的潜台词——
你都可以不认识我,我为什么不可以不认识你?
“乐灿。”乐灿坐直身体,朝对方伸出一只手,“一个人类。”
顾霜晓撑竹篙的手一顿:“你觉得我是什么?”毫无疑问,她也听出了眼前人的潜台词,顿觉哭笑不得。
“这得问你自己。”
“……好吧。”顾霜晓叹了口气,“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就只有实话实说了。其实,我是一只水鬼,正在找替身。你上了我的船,可就跑不掉了,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不知道莲蓬怎么吃,但“水鬼找替身”的梗乐灿却知道,简单来说就是水鬼如果想去投胎的话,就必须拉一个活人下水来填自己的那个“萝卜坑”。
乐灿上下打量了一番顾霜晓,嗤笑了声:“你当我傻?”她如果说自己是水妖、荷妖、萤火虫精之类的妖精,他可能还会信个两三分,至于水鬼嘛……说好的“出现的时候湿漉漉”呢?不信!
顾霜晓顿时就不乐意了,心想你一个张口就是“我是人类”的家伙难道不傻吗?!
这种时候就能看出来酒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东西了,如果是平时的她,绝对不会与陌生人进行这么愚蠢的对话,也绝对不会做出此刻这种举动——
她停下船,将竹篙横在船头后,赤足走了两步,停在乐灿面前,俯下身,微眯着眸问:“所以,你希望我给你证明?”
乐灿看着那张蓦然凑近却又偏偏停在半道上不肯继续靠近的美丽脸孔,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又有些紧张,他舔了舔因为很久没喝水而有些干的唇,挑衅地回答说:“如果你能做得到的话。”
“有趣。”顾霜晓微勾起嘴角,“你希望我怎么证明?”
漫天的萤火虫中,乐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似近实远的笑容。
顾霜晓抬起手,一指点在眼前人的手腕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短暂的接触间,乐灿只觉得她的肌肤凉瑟瑟的,也不知是吹夜风吹久了,还是……原本就是这样。他的笑容却更盛了,露出了尖利的犬齿,再搭配上此刻的狼狈模样——如果说此刻的顾霜晓是水妖,那么他无疑就是一只落水的犬妖。
“你刚才说我上了你的船就跑不掉了是吧?”乐灿紧紧地注视着眼前女子的双眸,居然说出了一句毫无节操可言地话,“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如趁热来一发?”
说出这话后,顾霜晓还没做出什么反应,乐灿自己已经崩了。
没错,他现在的状态就是传说中的那什么……哦,对了,表面稳如老狗,实则慌得一批,如果把他此刻的心情具现化为弹幕的话,那无疑就是这样——
【我!在!说!些!什!么!啊!!!】
【我都说了什么啊!!!】
【我为什么会说这个啊!!!】
【我根本不是这种人啊啊啊啊啊啊!!!!!!!】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女子缓缓勾起嘴角,朝自己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呵气如兰,轻声说:“那你先闭上眼睛。”
【……】
【……】
【……】
【……难道真的要失身了?】
【不行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