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走在前头, 初樱回头：“我和汉斯去吃饭, 你该忙就忙去吧。”
“好。”林泽也点了下头道：“我等会过来找你。”
然后转身出去。
背影颀长又坚强。
铭晟在酒店六楼安排了午餐，汉斯和初樱边走边聊。
电梯门还未关上，周离和她的助理进来了, 看了一眼初樱。
周离冲汉斯点了点头, 他们在澄海图书馆已经见过了。
汉斯对这个人没印象, 外国人礼貌微笑, 但不习惯热络。
周离对初樱说：“方案不错。”
“谢谢, 也期待周老师的, 肯定很精彩。”初樱昂着脑袋，不吝于客套话，好像那个冲人脑袋上砸蛋糕的社会你樱姐另有其人。
“那是自然。”
一阵沉默后，电梯门开了。
汉斯是个绅士的老男人，出去的时候给初樱挡了下电梯门，态度亲和。周离愣了下，十分诧异。
六楼是西餐厅，采用的是自助餐模式。旧日的师生和同事自然有很多事情要聊了。
说实话，汉斯当初知道初樱因为结婚退圈是非常失望的。初樱为了打消他的想法，乖乖交代了这一年来的经历，以及目前的工作状况。
汉斯知道野一的老板是刘钟松，放心的点了点头，觉得她能学到很多东西。
尽管初樱从入职到现在，只见过刘钟松一次，还只是匆匆一面而已。
汉斯说道：“工作的事情聊完了，来聊聊你的生活吧，设计师的才华太珍贵了，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你在最美好的这几年，选家庭实在不明智。”
初樱汗颜，当初自己确实有点傻逼了。
但退圈和林泽也无关，和他结婚她收获的快乐比烦恼多。
“怎么样？你现在是离婚了吗？”
“你怎么又在说这个啊。”初樱垂着脑袋喝果汁，手指无聊地扶了扶托盘。
汉斯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戒指，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款式，上面只有一颗小小的钻石，三十分都不到的那种。
这款戒指是国内平价品牌推出的，男女戒cp感十足，汉斯不认识这个品牌，就是觉得有点眼熟，因为刚刚林泽也坐在他右边，左手握着钢笔。
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上面了。
但是这会儿，他没能想到这一层。
初樱笑着说道：“我结婚不会影响工作的。你不知道中国的女人是最努力最拼命的一个物种吗？”
汉斯认同。
中国女人最强悍。
“希望你能记得自己的初衷，千万不要为了男人放弃自己的一片森林。”
初樱心情很好，银质的叉子不小心落在骨瓷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从她的腿上滚下来砸到地厚实的地毯上。
虽然未发出响声，但是把汉斯吓了一跳，他弯腰帮她捡起叉子，又检查她的手：“你没事吧，不要受伤。”
“……”
他有点像个老父亲，危言耸听道：“设计师的手很宝贵的，断了你就没办法画图了。”
初樱说：“没关系，我可以叫别人帮我画。”
“……”
*
林泽也和林建耀聊白云城的地，与李氏合作开发酒店。李氏想做高端酒店品牌，但是没那么多资金，要拉铭晟入伙。
现在的局面是，铭晟完全可以独自拿下那块地，开发也毫无压力，不太需要借助李氏的名头。
林泽也三两句总结了自己的意见，林建耀稍稍一愣，本以为李凯他爸那个老狐狸狡诈阴险，铭晟这边还得自己保驾护航。
可看林泽也的意思是：歇着吧，不需要你逼逼了。
林建耀有点欣喜 ，也有点老骥伏枥的伤感。
挂上电话后，林泽也往六楼餐厅走。
脑海里一些真相正在慢慢涌现出来。
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汉斯在检查初樱的手有无受伤。
*
汉斯已经和初樱从工作说到了孩子，汉斯最近在中国也不知道受国情民生等热议话题影响，有模有样地劝阻初樱，千万要以工作为重啊，不能要孩子。
初樱说：“放心吧，30岁前绝对不会。”
汉斯：“和你先生商量过吗？他不支持你的工作，总感觉不是好人。”
初樱刚想说：“他算个屁。”
半空中响起一道冰冷的男声，林总一阵风似的站在他俩背后：“谁不是好人？”
汉斯还在纠结上面的话题，说：“我觉得Ying的丈夫不够体贴。”
初樱和汉斯本来坐在小圆桌，面对面的。
林泽也单手拎了把椅子过来，放在两人中间，手腕一个漂亮的回旋。
小林总帅的一逼。
然后他人坐了下去，一束温柔又含有探究的目光落在初樱的瞳孔里。
汉斯觉得既然初樱是来比稿的，他给双方介绍一下也有助有林泽也的打分，于是道：“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学生Ying，去年你在米兰看过她的作品。”
当时还拿出了中国土豪的气势，一定要找到这个设计师。
林泽也：“……”
初樱一双剪水眼眸似笑非笑，“林总，你好啊。”
“嗯。”林泽也抬手摸着她用过的玻璃杯，还剩半杯柠檬水。
汉斯继续刚刚的话题道：“因为他要自己的妻子放弃工作，专注于家庭。幸亏Ying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
“是么？”林泽也淡淡反问，放下杯子，左手和初樱的右手挨在一块儿。
初樱提汉斯回答：“他确实不够好，因为他看不起我的设计。”
“……”
亲亲老婆很记仇。
汉斯还未开口继续话题，终于注意到初樱和林泽也的戒指竟然是一对。
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餐桌气氛瞬间沉寂。
林泽也压了压心底的意难平，对汉斯说道：“我是初樱的丈夫，我想，这中间有误会。”
*
距离下午场还有二十分钟，林泽也有事被秘书叫出去了，给她微信上留言：
【结束别走，等我一起。】
小丸子：【今晚的键盘，允许你多挑选一个色号，烂番茄红和鸭屎绿首推：）】
……
比稿成不成功无所谓，但打死林泽也一定要做到。
……
雪女神：【我想来想去，要不你生个孩子吧，阿也明年三十了，再不要孩子我们家要绝后啊。】
【有了孩子，男人就无所谓了，姐妹！】
小丸子：【……】
这位姐什么脑回路？
她一字一句地回：【也好，打死他我一定给你们家留一个独苗苗。】
*
下午场。
另外两个设计公司平平无奇，中规中矩。
最后一个是尚层。
周离的方案完成和初樱想象中一样完美，大气磅礴。他走的奢华高端路线，以“手可摘星辰”为主题，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并且一个别墅群，呈现出了多样性。
周离炫技的目的达到了。
外行人真的非常容易被他做出来的效果吸引到，真的太华丽了。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如果是要初樱形容的话，有点像媚眼如丝，浓妆艳抹的绝世美人。但就是没什么特点，好像大多数楼盘都是这样做的。
如袁明硕所说，尚层的设计方案是非常保守的。
前方台子上放着模型，一圈探照灯照亮主楼，美轮美奂。
初樱不知道铭晟的评审的喜好，但心底有点点不安的。她在设计之前有做过调查，南北方人审美差异其实很大。
这种诧异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说，南方人喜欢低调的别亭小院，青山绿水，而北方大多华丽。
楼盘的名字也取得别致：水墨江南，水巷邻里。
十分低调，里面却别有洞天。
但北方却多是：晋宁府，大地华章。
比较气派，凸显贵族气质的名字。
野一的设计里面，一开始就摒弃了“传世大宅”的理念。
由此看来，尚层的设计可能会更加符合铭晟的需求。
周离还没讲完，初樱肩膀就落下来，有点丧。
忽然，袁明硕拍了拍初樱的肩膀，叫她看大屏幕，主楼旁边的一个建筑的鸟瞰图。
“这个周离，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袁明硕语气毫无波澜，此前初樱窃窃私语的时候，他一直没怎么理，因为在看周离的图。
“我怎么觉着和你来面试那天交的作品侧重合度很高啊。”袁明硕问：“你什么时候画的？”
初樱说道：“交给你的图中，有我还在念书时候的作品。”她想了一下，当时拷贝在尚层的电脑里，那台电脑是联机的。
她脑子里一团乱麻，相似度高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那边周离的陈述答疑已经结束，看得出来，评审的问题足够犀利，越是说明对尚层的设计满意。
袁明硕对初樱说：“一年都等过来了，不急于这一时。”
“我跟你说过，周离这个人很懒，他喜欢咀嚼别人咬碎的东西，美味又方便，他不嫌恶心。”
袁明硕站起来打电话。
第66章 66
66
初樱人还跟老僧入定一般, 坐在椅子上。
隐隐未发作。
其实她也不清楚这种比稿，为什么要安排别的对家一起旁听，如果她不在场不就没这事儿了吗？
简直头皮发麻。
她的东西, 自己最清楚。很多时候, 设计师画出来的东西，就像自己的孩子，了如指掌。
其实设计这玩意儿，雷同许多无可厚非，但细枝末节的相似程度太高, 如果周离没有看过她的图, 那就是两个人的脑电波撞在一起了。
小杰也气愤不已, 没有想到周离这么猖狂，应该是料定大家不会发现, 或者是看不出来，看出来了也不能怎么样。毕竟尚层本来就是这种习惯。
“这也太不要脸了, 从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但是周离已经做出一些成就了, 初老板你怎么跟他硬刚啊。去告的话有用吗？”
“会被主办方说我们搞事情的吧。”
初樱虽然没说话，但心里的想法和小杰差不多。
这种时候能怎么办？
你生气吗？
愤怒吗？
难过吗？
可是没办法……
台上还在讲，光影转移, 精妙绝伦。酒店这间厅很大, 他们距离周离异常遥远, 只能看到前方评审的后脑勺, 还不太清晰。
林泽也背影笔直, 一动不动。过了会儿赵启明过来, 弯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他起身出去，一直都没有回来。
本来出去打电话的袁明硕给她发了条微信，让她出去。
“我让小张把你的图发来了，对比了下，相似程度非常高。”袁明硕笃定地说。
初樱头皮发麻道：“我要怎么做？”
袁明硕压着嗓子，道：“其实是可以告的，但是这个周期非常漫长，一两年跑不了，但这个项目周期也不会比这个长太多，到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初樱心收紧，屏住呼吸。上一次周离抄她的作品，获得的除了奖金之外，还有实现项目。
快两年了，那个项目也在收尾阶段了。
袁明硕澄清道：“虽然我和周离也有相似的问题，有私怨，但是我能保证，这一次绝对不是为了针对他拿你当靶子。”
“他们马上就要结束了，如果你不敢，我就进去拿着这套图去对峙。”
初樱问：“有用吗？”
“不一定。”袁明硕理智道：“但是不撕，不爽。”
初樱舔了舔嘴唇，思绪还未理清。她垂着脑袋。
袁明硕捧着的平板往里走，初樱拦住他。
“袁老师 ，我自己来。”她走进去，推开正门，周离的宣讲已经结束了。
初音走过去忽然道：“耽误大家几分钟，结束之前，我给大家看点东西。”
……
*
下午六点，初樱抱着电脑站在酒店门前，低着头，一只脚踢着地面，踩踏出“塔塔”的声响。
比稿结果要下周才会出来。但是她现在还得回公司加班，其他的同事去搬东西了，她作为组里唯一一个女孩子，自然是被大家供着的。
安安心心等着就好。
周离从旋转门里出来，一张臭脸已经降至冰点。
初樱那一招没能定他的死罪，但现场的人不瞎，两套图确实很像。
本来铭晟对他们的印象很好，但现在想选他们，可能性会降50%。
周离一看到初樱，就想上来理论，但是被自己的同事拦住了，周离不平道：怎么了，你们害怕我会打她吗？
同事们：“……”
确实怕呀，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盘。
刚刚的评审之一汉斯明显是向着初樱的，对周离的方案提出了几点极其犀利的质疑，周离答得含糊。
初樱想起袁明硕说的，对付周离这种人，就算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她站在暮色中，像是钉住了，晚风吹乱她的头发，细碎的刘海遮住眼睛，被她用手指轻轻拨开。
她很平静，默默吐出一个字：“滚。”
*
袁明硕在车上向她招手：“过来了。初老板。”
初樱扭头看了看大楼里，林泽也还让她结束别走，但是现在这个局面，她还是赶紧回公司加班吧。
于是径直上了公司的车。
车上谁也没提刚刚的事情，但是可以看出，他们都不后悔做出的决定。争分夺秒地讨论别的项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