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豪门人设崩坏的日子/溺青——林格啾
时间:2019-12-29 10:03:38

  “唔唔、唔唔唔、唔唔!”
  连哭腔都发着抖。
  “……唔、唔,司……”
  她已经没法清楚地说出话来了。
  只是不断用力摇晃着两人相握的手,几次开口,发出呜呜咽咽的模糊声音,一直在摇头,一直在流泪。
  甚至挣脱开左手上的针管,不顾疼痛,只用尽最后的力气,不住在纪司予的掌心写着什么。
  他低头凝神看着那来去指尖的痕迹。
  辨别了许久,终于才认出来——
  那是个“嫣”字。
  老太太看了看他,又看向他身后孕肚隆起的妻子。
  眼角爬满皱纹,眼里盛满泪水,她一遍遍地写那个“嫣”字,喉口一下下滚动不止,囫囵的字眼,每一个都浸满痛意。
  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第一次见那被纪家独子纪明越领回家来的小姑娘,生着一双璨如星子的、会说话的眼睛,她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又楚楚动人,也是这样伸出手来,便一点不怯场地、一一握住了在场长辈们的手,还作势在自己掌心里比划:【阿姨好,叔叔伯伯好,我叫楚嫣,清楚的楚,嫣然的嫣,很高兴见到你们呀。】
  可那时的她得到了什么回答呢?
  是当年的“纪夫人”轻慢又冷静的一眼?还是伴着一句掷地有声的“没大没小”、纪家老将军狠狠蹙紧的眉?
  她的记忆里或许还留有半分梦幻泡影。
  于他而言,却是永永远远的无从得知。
  因为纪家摧毁了他母亲最最快乐的十年。
  所以他只知道,后来他的母亲久居医院,但每一次不得不回到纪家,都会恭恭敬敬地向家里的长辈道歉,每一句都写满小心翼翼:【一直待在医院,给大家添麻烦了,是我身体不争气,还耽误了明越的工作,真的对不住家里人,是我误事了。】
  也只知道,年轻的姑娘楚嫣,那个会教他“司予啊,不要把任何人对你的爱加上理由”的,永远关心和爱护着他自尊的妈妈,后来死在了她嫁入纪家的第十三个年头。
  那一年,纪司予才六岁半。
  就像小谢一般的年纪,他已经没有了妈妈,没有了爸爸,没有了童年。
  ——老太太不行了,后悔了,所以道歉了,但世间哪里有这样轻而易举因为忏悔就醒悟的原谅?
  他咬紧牙关。
  终至于默默收拢手心,攥紧。
  “……”
  作为丈夫和父亲的他,背身对向妻子与幼子。
  只睽违多年,才记起自己原来也资格,为他的母亲落下一颗眼泪。
  在那场葬礼上缺席的、本该嚎啕大哭的眼泪。
  老太太惶然地抬起眼,直直看向他。
  而这蒙她栽培了一辈子、曾经被她寄予厚望,称作“手中瑰宝,喉头鱼刺”的孙儿,拟定过多少等她临终前说出的、极尽狠毒腹稿的孙儿啊,最后的最后,也不过挤出来一句:“你欠我妈妈一句道歉,她已经死了,我没资格代替她接受。”
  说话间,他顿了顿,复又倏而扭头,看向不知何时,已默默捂住了小谢耳朵的妻子。
  她就站在那,像小时候那样。
  答应了要带他去晒太阳,就从不食言,答应了要陪伴他,所以从此后,她所在的地方都铺满阳光。
  他努力笑了笑。
  “……我永远不会原谅逼死我妈妈的人,但是我答应你,我不会教我的孩子恨你,”亦轻声说,“只是,如果有下辈子,还不幸成了你的家人,奶奶。希望你在教我怎么做一个成功的人之前——先教我,怎么做一个懂得爱人的人。”
  =
  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于卓青而言,其实大半部分都是模糊的。
  或者说,只有前半段,后半段大体都是缺失的。
  毕竟当时时间已经很晚,她和小谢的生物钟都已频频预警,无奈之下,只得先在隔壁特意收拾出的客房中睡了一夜。
  直至一觉睡醒,洗漱完毕,复才在门口撞见了自家那位——在老太太的房间里坐了一夜,他眼眶底下挂了一圈明晃晃的乌青色。
  她心疼他彻夜没睡,本想让他先去补个觉,再收拾收拾离开。
  却不想两夫妻刚和候在一旁的顾姨交代了两句宽慰的话:“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再留下去,这里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奶奶最后一段路,就拜托你了。”
  楼上,早已按捺不住的大哥二姐一群人,便一窝蜂涌到这头。
  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口,试探着他们昨夜和老太太交谈的内容。
  “奶奶昨晚有没有说过,关于遗产——”
  “大哥,奶奶病了这么久,你难道不知道她已经说不了话了?或者,要不你也学学二姐,一脚踹在她床头问问?”
  说到底,其实主要也就是纪司予和他们唇枪舌战,说得对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卓青虽然精神不济,但在一旁陪着,也勉强还能搭上几句——
  可大人间一进一退、一方又有意拖延时间的谈话,对于尚且年幼的小谢而言,却实在有些过分晦涩难懂,且无趣至极。
  到最后,这小鬼灵精索性便趁着大人们聊天的间隙,找了个上厕所的理由,小跑着飞奔下楼去。
  他甚至还聪明的刻意没选最近的洗手间,而是直接绕道去了后院,找了最最“远离喧嚣”的那一个。
  等到从里头慢悠悠踱出来,想起刚才房门外剑拔弩张、陌生的亲戚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出来唬人的谈话氛围,又一时之间不太想回去。
  “唉,好烦呀,”小心摩挲着下巴,小孩儿一路走,甚至还想起来一句自我安慰的话,自顾自嘟囔着,“……对了!阿青还说呢,斗是斗不起,躲还不成吗?我、我不如就躲躲好了……⊙▽⊙”
  咳。
  这么一安慰一权衡,脚下步子也就顺顺利利,默默转了个道。
  走着走着,更是干脆沿着这别墅后院绕起弯来,颇有闲心地看看花,看看草,看看——
  “喂。”
  还没看到点什么内容。
  可怜的谢怀瑾小朋友,才刚走了几步,头顶上方不远处传来的一声轻喝,便叫住了他脚下步伐。
  抬眼看去,却是二层的阳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个穿绿裙子的长发小姑娘。
  那女孩实在长得很漂亮。
  和小桃子的可爱不同,是那种精雕细琢,每个五官都挑不出错的精致漂亮。虽然年纪不大,看着也不过像他那样年纪,顶天也就七八岁,却已经隐隐露出了十足美人坯子的势头。
  只可惜,对方长了一张我见犹怜的典型瓜子美人脸,说起话来,又是一句赛一句的咄咄逼人,实在有些别样的破坏意致。
  她声音清脆:“手里没事做?只知道站在那发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规矩啊?!”
  “哦,对不起呀,我是到这里来看我太婆,就在这里坐一下就回——”
  “别给我找那么多借口!我早就跟顾奶奶说过了,每天早上我要在这里练琴,不准有人偷听!”
  “我……”
  小谢和人好声好气说话惯了,实在不太喜欢她这副态度。
  小脸一皱,原本还想争辩两句。
  结果话没说出口,倒是那女孩直接拎起手边的浇花壶,掀开壶盖,便是大半壶水铺天盖泼来,直直兜头淋下。
  小谢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这水量的惯性带得脑子直往下栽,脚下一个趔趄。
  “你这是干嘛呀!”他被浇成了只落汤鸡,随手抹了把脸,扬起头来说话时,声音也不由大了几分,“怎么什么都不说就直接……”
  “我让你滚开。”
  “你、你怎么这么没礼貌,你真的很——”
  小姑娘不等他犟,抬手便重新提起手里的水桶,“别废话,是不是还想我淋你?”
  小谢气得退开数步,直接避开她的“攻击范围”。
  复又抬头,刚要开口“教训”对方的没轻没重,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喊:“……小谢?!”
  是阿青!
  小谢一扭头,眼瞧见爸爸妈妈还有顾奶奶都朝这里走来,眼神倏然一亮,抬脚就飞奔过去。
  刚一在人前站定,便一把扑进卓青怀里。
  “小谢,这是怎么了?”
  饶是好脾气如卓青,瞧见自己不过一会儿没见的小儿子被淋成个落汤鸡,也不由铁青了脸。
  一手护着肚子,一手从身旁战战兢兢的顾姨手中接过毛巾,她在纪司予的搀扶下,艰难地蹲下身来,将小谢一把裹住。
  也不管人还淋湿着,便把他往自己怀里护。
  “跟妈妈说说,这是怎么了?怎么湿淋淋的,谁欺负我们家小谢了?”
  “……阿青,”他委屈地蹭了蹭妈妈的脖子,到这时,才终于没了小大人的架子,只小声咕哝着,“楼上老是吵架,我就想在这里散散步,但好像跟人撞地方了——我本来想跟她解释,但是她不乐意听,然后就浇水了,我没反应过来,没来得及躲开。”
  倒是没把女孩还要再接着泼他的事说出口。
  卓青默然,探头看了一眼那边阳台,自然也看清楚了阳台上绿衣裳的小姑娘。
  一旁的顾姨瞧着两夫妻脸色都不好看,这才忙出声解释:“那、那是三太生的龙凤胎,她是妹妹,叫纪环。这小丫头平时和她妈妈不太亲近,没人疼,又有点可怜,其实、其实平时不会这样的,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诶!太太!”
  卓青没再把解释听下去。
  只紧紧搂住小谢,将人小心抱起,低声在他耳边哄着:“没事了,阿青在呢,我们进屋,把水擦擦干净。”
  哪里有受了委屈还得听人有多委屈的道理?
  她对人家多可怜并不感兴趣。
  ——想来,这倒也是平时生活里一向好说话的阿青,难得有回硬气的时候。
  纪司予目送妻子先一步进屋,复才冷冷抬眼,看向不远处的二楼阳台上,依旧僵着脸不愿让步,却已显然露出三分惧色的小姑娘。
  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散漫扬高三分:“她叫什么?”
  顾姨答:“纪、纪环。”
  “哦,”他笑,“丫鬟的鬟。”
  话落,笑容尽掩。
  却也懒得再和这半大孩子计较,瞥一眼那头花容尽褪的小脸,便扭头抬步进屋。
  倒也因此错过了点好玩的“景色”。
  譬如那叫纪环的女孩,下一秒便猛地将手边瓷制的浇水壶一拂,“噼里啪啦”碎了满地。
  身后不远处,隐在窗帘背后冲她做鬼脸的同胞兄弟,倒是拍着手笑得幸灾乐祸,不甚灿烂。
  当然,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后话。
  他进门时,卓青已不知从哪搜刮出一套男孩的新衣服给小谢换上,又亲力亲为,忙着给小谢擦干净湿答答的一脑黑发。
  纪司予接过她手里毛巾,扶她到一旁沙发上坐下。
  很是自然的,又一边给小谢擦着头发,一边侧头问她:“正好回了上海,我们也回一趟老宅吧,阿青?”
  “好啊。”
  卓青答应得干脆,倒也没问他突然来这么一出的缘由。
  倒是小谢迷迷蒙蒙,从刚才突然被淋的事里回过神来,一听说马上要走,忽而便手脚并用地从卓青手底下“逃”出来,扭头摆手,“阿青,等下我哦!”
  “小谢——!”
  这父子俩怎么都这样,一会儿一个主意?
  卓青有些无奈,和纪司予对视一眼,便任人搀起,跟在小谢后头往外走。
  又上了楼。
  又往右拐。
  虽然只来了这么一次,不过聪明的小谢,早已记住了这一路的路线,而后精准无匹地推开了老太太的房门。
  一群医生正在给老人做身体检查,被这动静一惊,齐齐回过头来——
  却只见这么个陌生的、顶着一头湿发的小男孩扒拉着门缝,颇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温柔又坚定地冲病床上的老人挥挥手。
  他说:“太婆,我要走啦,再见!”
  不会记仇的孩子咧着笑脸,似乎早早就忘了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曾是真真切切的讨厌过这个故作姿态的老人。
  想了想,倒也还没忘补充一句:“你要好好养病啊,要是有机会,我带妹妹来跟你玩!”
  那时的他还太小。
  或许并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就叫“原谅”,是大人们之间最最宝贵又无法说出口的释怀;
  也无法提前预支着答案,知道他和他的太婆再也无法再见了。
  但无论如何。
  老太太看向他。
  颤巍巍地,她扬起自己瘦得青筋毕露的右手,无比费力却也执着地,冲这孩子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僵硬的手顿在原地,老人笑了笑。
  小谢也笑:“太婆,你变得有精神啦,下次见哦!”
  卓青站在不远处,把一切都看在眼底。
  她并没出声。
  却只轻而又轻地,牵住了身边人的手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点就结束啦!
  让小公主出来和大家见一面。
  今天痛经太难受了呜呜呜,计划赶不上变化,拖到这么晚……以及,纪环……你们懂的,为什么小谢不改姓氏捏?
  因为——《霸道妹妹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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