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言人古钟言嫌光吃不够热闹,便举起杯子道:“我得先敬何沁一杯,提前一个多月就预定了这地方,还包揽了采买打扫的事,让咱们有机会聚在这儿一块好好过年——我保证,虽然天天吃你跟硕子的狗粮吃得我快消化不良了,但等回头你们俩办事,我跟老叶一定得包个大的!”
廖硕打岔:“光包大可不行啊,别给我弄一红档案袋过来,打开一看,里头就俩钢镚。”
古钟言:“呵,这都被你猜到了。”
何沁也跟着笑了起来,落落大方地跟古钟言碰了杯子。紧接着古钟言就倒了杯白酒出来:“第二杯得敬老叶,一方面是被送去给袁琮和亲太辛苦,另一方面嘛,”他卖弄地冲叶添眨眨眼,“咱们老叶终于走下圣坛步入红尘了,小遥妹妹一看就是好姑娘,我和硕子也能放心了。”
廖硕附和道:“对对对,老叶得喝俩。”
叶添笑道:“去你的。”但还是接下了古钟言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酒他又给时遥夹菜,替她剥虾,还把她爱吃的菜提前在辣椒酱碟里蘸好。古钟言先前见识过早已见怪不怪,廖硕看得眼都直了:“老叶你可别是被外星人绑架了吧,怎么回事儿啊?”
古钟言满脸唏嘘:“早跟你说老叶性格大变做暖男了,你当时还不信,现在脸疼么?”
“疼。老叶现在岂止是暖男啊,简直发烫。”廖硕感慨。
叶添习惯性忽略此二人的贫嘴,把另一杯白酒灌下肚,站起身给何沁他们倒饮料。
一顿饭下来,叶添因为个人问题加劳苦功高被频频敬酒,一瓶白酒一半都灌进了他的胃里。时遥悄悄拉叶添:“要不别喝了吧,”她皱着眉把杯子挪远了点,“你胃不好。”
“没事。”叶添酒量尚可,但平日很少喝酒。他今晚跟着朋友们在一起,又心情很好,就允许自己稍加放纵一回。他在桌下捏了下时遥的手,“不用担心。”
火锅吃得差不多,晚会也开始了,大家两两一组躺靠在沙发上看春晚直播,叶添跟时遥坐在了角落。喝下的酒后劲比想象中要大,叶添头有点晕,坐得也懒散,他一只手臂挂在靠背上,几乎是把时遥圈在怀里的。
时遥规规矩矩地看了会儿电视节目,一转头,发觉叶添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就从角落摸了一个毯子给他盖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撕开了薯片包装袋。
第一片薯片还没送到嘴边,手就被人抓住了:“这是什么?”
不等时遥回答,叶添已经自觉地就着她的手咬下薯片,下了鉴定结论:“唔,垃圾食品。”又拿过她手里的袋子,“没收了。”
时遥垂涎一晚上的零食就这么没了,着急道:“别呀!”
叶添太久没喝酒,这晚上稍一放纵就有点过头,言行也轻浮起来。他看时遥作势要抢薯片袋子,一手把包装袋扬得高高的,另一手把她扣在了怀里,很暧昧地道:“想要?”
电视上在播一个笑点颇为密集的小品,时遥飞快瞥了一眼古钟言他们,见那几个人都在专注地看节目,红着脸低低的“嗯”了一声。
叶添微微一笑,他身上有酒的味道,不熏人但醉人。
“我想想,”叶添说。他眯起眼睛看向了投屏,小品里演到了煽情部分,妻子在对丈夫用嗲嗲的方式撒娇,叫他“亲爱的”,这给了叶添灵感。
“把刚才那段给我演一遍,”他低下头,对时遥耳语道,“演好了就给你。”
第39章
投屏的房间里不亮堂,昏暗中这沙发的一隅好像有一道无形的墙,把时遥罩在了名为叶添的堑垒。
她对那薯片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但在叶添的气息里,被这个糟糕的要求蛊惑了。
时遥很小声地说了三个字, 第一个字尚能听到,到后面已经不知所云。
“听不清,”叶添带着笑意说。屋里暖气开得高,他只穿了一件深色衬衣,勾勒出来很紧实的小臂肌肉,动作比穿着棉衣更要清晰。时遥感觉到叶添的手从她的肩膀滑落到了腰际,很轻慢地捏了一把,“不好好说,看来是不想要了。”
时遥低头踌躇一阵,又说:“亲……”
说不下去了,时遥面红耳赤放弃了挣扎:“我想吃薯片。”
“想吃还不好好说,”叶添似笑非笑,“‘亲爱的’这三个字,很难么?”
……
这不是时遥认识的叶添。叶添以往就算是骚,也还知道点礼义廉耻,这么没皮没脸的叶添,谁爱带走谁带走,反正时遥是不想认领了。
她眼睛不敢直视叶添,“唰”地站直了身子,说:“我要睡觉了”,头也不回地拔腿上了楼。
廖硕他们正对着大屏幕乐呵,眼见时遥匆匆跑上了楼梯,都奇怪地问叶添:“小遥妹子是怎么了?”
叶添冲他们摆摆手,敷衍道:“学生,不习惯熬夜。”
时遥上楼以后叶添在楼下陪着古钟言他们又坐了一会儿。只是旁边少了一个人,再看节目怎么都不是那个意思。演到歌舞叶添觉得无聊,演到小品相声他嫌尴尬,忍了大概一个小时,被廖硕又灌下几杯红酒之后,叶添胃里有要翻江倒海的趋势,就也托辞补觉上楼了。
进到屋里,时遥已经洗好了澡躺在被窝里看手机,大灯没开,只留了床头一盏小台灯。光线暧昧昏沉,叶添的醉意都被激了出来。
他直接躺倒在了床上,隔着被子抱住了时遥:“怎么还没睡?”
时遥关掉了手机。不知道怎么回事,她期待了一天跟叶添睡一张床,现在这件事真的发生,她感觉兴奋之余,居然有一丝丝莫名的忐忑。
……也说不清楚在慌什么,叶添总不会吃了她。
她翻了下身子,背对着叶添:“还不困。”
“……想起来了,”叶添说,“你认床。”
叶添声音很低地笑了一下,接着又说:“早上说我陪着你才能睡着,怎么自己跑了?”
卧室里配的被子很厚,时遥本来就觉得热,再被叶添这么搂着说话简直热爆了。她感觉后背有汗在不住地往下淌:“上来熟悉熟悉环境。”
“哦,”叶添舌头有点不太灵活,慢悠悠说,“那熟悉怎么样了?”
“挺好。”
“是么?”叶添很迟缓地抬头巡视了一圈屋内摆设,“那个透明浴室你也觉得好?”
这透明浴室不说则以,说起来时遥简直想骂人。砌在床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一面靠墙三面玻璃,只有正面中央糊了一层薄薄的磨砂,一举一动都能被人看个精光,真不知道设计师在布局的时候想了什么,搞得她洗澡时还得提防叶添敲门,跟打仗似的。
她含含糊糊说“没仔细看,”就慌着用枕头捂脸。
“洗都洗过了还说没仔细看,”叶添不买账,伸手揉她的头发,低声批评说,“今天晚上你不听话。”
时遥已经把脸蒙在枕头里了,听见叶添这么说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很不服气地转回头问他:“我怎么了?”
“不跟我说实话,”叶添的手捏她的脸,“还不肯叫我。”
他离时遥更近了,这会儿时遥闻出他身上的酒味比先前还浓,问他:“我走后你又喝酒了?”
“别打岔,”叶添强行拐回先前的话题,语气听上去有点伤心,“……明明前几天还在抱怨我没有亲你,现在连声‘亲爱的’都不肯说。”
……
时遥确定叶添是喝高了,一面劝慰自己不要跟醉鬼一般见识,一面想着办法哄叶添放过自己。
“喝完酒就睡觉吧,”时遥哄小孩儿似的说,“昨天你就没睡好,别想这些了。”
“不行,”叶添说,“除夕得守岁,不能睡。”
喝成这德行了还知道守岁,时遥又有点拿捏不准叶添是真醉还是装醉了。
她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
“有个事儿想问你,”时遥说,“你告诉我我就陪你一块儿守岁。”
叶添闭着眼“嗯”了一声。
“打扫卫生时候看见你屋桌子底下有个柜子,里面装的什么?”时遥问。
叶添没说话,时遥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生怕自己试探他反被抓包。
过了一会儿,叶添说:“药。”
——合着这停顿是在思考,时遥弄清这一点,胆子大了些。
时遥接着问:“我知道是药,除了药呢?那个上锁的柜子里放了什么?”
“想知道?”叶添微微睁开了眼睛,长眸望着时遥。这回她看清了,叶添从额头到脸颊都是红的,眼里缠了成团的血丝。
时遥点头。
“不告诉你,”叶添抱怨道,“你都不肯乖乖叫我。”
……
怎么又车轱辘回去了来着?
时遥哄他:“你跟我说说里面装了什么,我就叫你。”
叶添:“先叫我。”
原来奸诈狡猾的人喝醉了也是奸诈狡猾的,不能让自己吃一点亏。
叶添手长脚长,很不讲道理地把她又抱得紧了一点,“叫我我就告诉你。”
时遥干别的还行,尤其是耍个狠摆个冷脸,绝对不在话下。但说这种让人鸡皮疙瘩掉三斤的肉麻话她妥妥不在行。时遥在这个快被捆瘦一圈的怀抱里略一踌躇,决定把喝醉的货暂时当个死人。
时遥一咬牙一闭眼,只当是早读背诵课文,字正腔圆道:“亲爱的。”
“……这个不算,”叶添低声嘟囔,“没有感情。”
时遥冷笑一声,没感情算好了,就叶添现在这个耍酒疯的德行,她手头有刀能把他片成火锅涮肉。带着感情说保准是咬牙切齿的。
叶添喝得脑子不好使了,劲儿倒是还挺大,时遥心里暗骂他的时候,这人不知道怎么就把裹在被子里的时遥拽到了跟前,脸对着脸。
叶添批评完还嫌不过瘾似的,又说:“看着电视学都学不会,怎么回事儿啊你?”
……
时遥可算见识了何为蹬鼻子上脸借酒撒疯,板着脸道:“就是不会,我笨,行了吧?”
“我们遥遥怎么会笨,”叶添很暧昧地说,“那是电视上教得不好,听好小添哥哥怎么教你。”
叶添说着,俯下身趴在了时遥的耳朵边,咬字很缠绵地说了三个字。
时遥的脸腾地红了,一眼看过去比叶添的脸色还鲜艳。
叶添说完支起了身子,看着被他压在下头的时遥笑了:“宝贝儿,害羞了啊。”
……
“宝贝儿”三个字犹如霹雳击中天灵盖,从叶添嘴里吐出来令时遥毛骨悚然。她这回算是明白了,以后叶添再喝酒的时候,说破天“没事”也不能由他去。
这世上没卖后悔药,要是有,时遥就该在叶添推门去古钟言房间的时候一脚把他踹那屋,让他对着古钟言“宝贝儿”去,再或者就是叶添喝酒的时候应该严词拒绝。
可惜啊可惜,这些机会时遥一并错过了,只能在年三十的夜晚,被迫欣赏叶添揣着第二重人格耍不要脸。
时遥心中懊悔狂澜奔涌,心烦意乱不知该往哪儿看,失神乱瞟之际,对上了叶添的眼睛。
叶添的眼神并不像言语那般凌乱,看起来是平静的,深邃的,携着脉脉温情。
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子就静了。
忽然,楼下和更远的地方有欢呼声传来,隔着墙听上去像沸水的欢腾,深沉的夜空被烟火装点。不知是哪里的音响,播着一首熟悉的民谣,夹杂在各种各样的热闹里,悠悠入耳。
零点了,又是新的一年。
对视良久,叶添伸手熄灭了床头台灯。
烟花次第闪烁,明了又暗,光透过薄薄的白纱帘照进卧室。床上,有人在缱绻地接吻。
.
第二天一早,时遥醒来的时候叶添人已经不在了,手机有条信息,说他出门一趟,冰箱里有吃的让时遥自己垫点儿。
时遥木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搓了一把脸,跳下床去卫生间洗漱。
昨天晚上她记忆里最后一件事,是叶添说想抱抱她。时遥当时被亲得头晕脑胀,就任他钻进被子,抱着睡着了。
至于睡的感觉……时遥吐了一口牙膏沫,心说并不太好。
叶添不知道在裤兜里揣了什么玩意儿,硌的她难受,柜子那事儿也忘了问。
所以到头来也不知道叶添到底是几分醉几分清醒。
时遥洗漱好下楼,其他人不知道昨天闹到了几点,反正眼见十点了一个还没醒。楼下茶几上一堆七零八落的零食包装袋和果盘,古大毛正随性地用尾巴把盛过酒的玻璃杯往地上扫,好在地毯很厚,杯子一个也没碎。
时遥看得胆战心惊的,想去捡地上的杯子,古大毛就戾气很重地弯腰弓背冲她示威,时遥只好又站了回去。
都说猫狗随主人,也不知道古钟言这猫怎么养的,跟他本人脾气真是一点不像。
时遥摇摇头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有三明治和牛奶,她用微波炉热了几分钟,简单吃饱了就去翻看书房里摆着的度假村攻略。
来这儿的目的是为了泡温泉,这事时遥没忘。
她看了下度假村的位置排布,后一页是购物中心的介绍,上面有男女泳衣的图片,最上排一溜比基尼美女,旁边则是四角裤帅哥。
时遥本欲随手翻过这页,看着看着又停住了,脸上忽然飞红了一片。
——她茅塞顿开,终于明白过来昨天晚上是被什么东西硌得睡不着觉了!
正对着薄薄的纸页发愣,手机响了。
叶添问她吃饭没有,又说:“我现在就在门口,吃完了出来吧,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