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蹙眉:“那你们在何处呢?”
贾赦道:“我们的煤窑子在东省地,母亲安心,那个地方地大人稀,不是专门有人领你去,根本找不到地儿。”
石梅一哼:“找不到地儿,哄骗鬼吧,人家找不到地界,你们怎么开张做生意呢?再者,东省地也是朝廷的地界,你们开矿不上衙门登记呢?”
贾赦笑道:“上什么衙门啊,您见过那个烧酒庄子上衙门登记了?登记了就是层层盘剥,还剩下几个钱?我们一般约好了,这边让人去山西采买几车煤炭,然后再把我们自己的煤炭趁夜运到镇上的煤炭行,假装是从山西运送来得。上税自有那些买卖人,与我们无关!”
石梅大惊失色:“你们竟然私自采挖?没有在官府登记上税吗?”
贾赦道:“朝廷明文规定不许私卖盐茶铁器,又没有不许烧炭挖煤。我们在自己的封山中挖煤烧炭,与旁人什么相干?
这就跟地里的庄稼一回事,咱们功勋人家的庄稼需要上税吗?
且这事儿上头有燕候顶着,有人告到陛下面前我们也不怕。”
石梅道:“你这是强词夺理,煤炭跟庄稼是一回事吗?我说你怎么花钱大手大脚,还以为你父亲私下补贴你了。”
贾赦忙道:“再没有这事儿!
我这本钱是祖母遗留给我,其实我们也才干了三年,每年也没几个钱,要四处打点,到手不过数千银子,足够打个茶围吃几顿酒戏罢了。”
石梅责骂:“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贾赦道:“不碍事儿,朝廷眼下没人管这个。再者说,就是要处罚,也是从景山开始,等他们查封了景山,咱们收手就是。且这是燕候拉的班子攒的局,陛下再不会为难他。”
石梅道:“还是要小心些,出了事情,他有能干爹顶着,你头上可是没人,要自个顶。”
贾敬听着他母子跑偏了,忙着拉劝:“婶娘安心,这事儿不犯律条。”
石梅感慨:“还是敬儿你稳妥,你看你就没参与不是?”
贾敬默然,三年前,他还在守孝,若在京都,只怕不会缺席。
燕候的面子虽不及皇子大,却不是随便能够得罪。
石梅这时候也醒悟了,贾敬在说正事儿,她打岔了,忙道:“敬儿你刚才说,不是,你问这个做甚?”
贾敬道:“我想这事儿不能报官……”
他没说完,石梅已经懂了:“哦?不是吧,你想把那啥啥人弄去挖煤?”
这是智斗不敌□□毁灭啊!
贾敬颔首:“正是,他想拖累我们全族挖煤烧炭,不如我先让他尝尝滋味。”
石梅惊骇不已。心里五味杂陈,她以为贾敬病猫呢,原来却是长满獠牙的吃人老虎!
也难怪啊!
荣宁二公从尸海血河中杀出两座敕造国公府,子孙再是退化,也难除掉骨子里的杀伐决断。
贾敬察觉到石梅眉眼中复杂情绪,忙着解释道:“婶娘的计策条条都好,但是,侄儿却不想再忍耐下去了,侄儿也是从婶娘的计策中得到启发,有八叔在,直接开祠堂公议不能成功,十二房分权可行,却需要时间。
故而,侄儿想釜底抽薪,首先拔掉八叔这棵大树,然后开祠堂公议,八叔不在,剩下那些人就会群龙无首,侄儿再提出十二房共管,就顺理成章了。“
石梅思忖片刻:“纵然你八叔不在,八房还有三个嫡子,两个庶子,他们联合起来力量不容小觑!”
贾敬道:“婶娘应该知道吧,八房的长房有两支,贾斑、贾斌是前头的八婶子所生,小九贾斋却是后头娶的小婶子所养。
然则,八房如今的当家奶奶却是九奶奶,婶子您说,贾斑贾斌两位兄弟没有意见吗?
且我还听说,前头的八婶子还活着的时候,八叔就跟这个小婶子有了情愫,以至于前头哪位八婶子病情加重,不治而亡。
且八叔做事一惯偏爱小九,倚仗小九,却把正经嫡长子贾斑撇在一边,这前前后后的事情加起来,贾斑心中必有怨气。
等八叔失踪,八房群龙无首,我再去与他谈判。
自己人对付自己人才是做好杀招。贾斑虽然被排挤在外,对八房的事情,肯定比外人知道的要多,只要允诺不追求他的责任,且帮他拿回他应得的家产,帮他正名,让他成为八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婶子您说,他为了搞垮贾斋也好,为了替自己的母亲出气也好,会不会帮着我们清算小九母子们?
那时候,我再提出十二房共管族务,还怕他不同意?”
石梅想着那个老奸巨猾的八叔贾代禄,估计他没想到自己的侄子要对他下狠手吧?
石梅还是不信奉武力,但是,八房的事情就是一个死结。
八房势大,属于盘踞多年的地头蛇,荣宁两府看着强势,实则是孤悬在外,鞭长莫及。
荣宁两府取胜的法宝就是能够动用官府的力量。
然而,八房与两府盘根错节,一荣共荣。
打老鼠损伤了玉瓶儿,实在犯不着。
贾敬又不想缓缓图之,剩下唯一的办法,也只有一力降十会了。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八房不清除,就如一颗随时爆炸的炸弹。
与其大家一起抱着死,不如贾代禄一人赎罪去吧。
石梅也只有认了:“他虽然罪有应得,终究是你们的长辈,尽可以让他吃苦受累,却莫要了他的性命,留他条性命,下半辈子赎罪吧。就是小九母子,也要劝说贾斑,给他们一条生路。”
贾赦言道:“母亲就是心太软了,像是五房那起子贱人,让我说统统拉出去乱杖击毙!”
“住口,满嘴跑马胡咧咧什么?这话是你该说的?”
贾赦神情一滞:“母亲,我就那么一说……”
石梅一哼,说道:“赦儿,还有敬儿,你母亲不在了,我就说你几句,你听得进去就听着,听不进去,只当我没说过。”
贾敬忙着起身言道:“聆听婶娘教诲是侄儿的福分!”
贾赦也忙着起身,挨着贾敬受教。
石梅道:“天生万物,都有他存在的道理。就是动物,我们还要讲究个春生秋杀,何况是万物之灵的人呢?
你们两个是两府的掌舵之人,世袭的爵爷,一言一行都关乎两府的前途与命运。你们要牢牢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你们将来做了多大的官,手握多大的权柄,都要敬畏生命,杀人害命,有伤天和,会折损自己的运道,消耗子孙的福分!”
贾敬恭敬的低头拱手:“侄儿记住了。”
石梅看着贾赦:“赦儿呢?”
贾敬见贾赦似有不服,又偷偷用脚踢贾赦。
贾赦却是有些不服气,觉得母亲大惊小怪。
他不过随口说说,又没真的打杀哪个,犯得着这样严阵以待吗?
然,贾赦再是不服气,也有孝道的底线,再不会当面顶撞母亲。
贾赦低头认了错:“母亲教训的是,孩儿记下了!”
石梅见两人都应了,也不再啰嗦,母子们继续商议除夕祭祖的事情:“原本不知道敬儿你要来,族里定了有你赦儿兄弟主持祭祀,你如今来了,论理应该由你主持,你怎么说呢?”
贾敬拱手道:“婶娘知道的,我这几天要去安排人手办那事儿,我马上就要出府去我城外的庄子落脚,等八叔的事情办妥当,就到了侄儿露面的时候了。”
石梅颔首,提醒道:“五房的人就在京郊柳家庄,你的人只怕他们认得,出门行走要避着点,免得节外生枝。“
贾敬连夜出府,石梅严令赖嬷嬷:“去给叮嘱门房小厮,还有荣庆堂的丫头,走漏消息半点,阖家老小送去老林子养牲口,祖祖辈辈不许回京!”
赖嬷嬷知道厉害,一旦让八房得知消息,不但敬大爷功亏一篑,只怕主子也要落不是。
主子落难,奴才岂有好下场?
赖嬷嬷再三叮嘱赖大:府里守孝,太太奶奶姑娘们要吃斋念佛,替公爷祈福,十五之前概不见客。
又想着年货齐备,寒冬腊月也没有时令菜蔬采购。
赖嬷嬷索性做主关闭大门,府里的奴才,许进不许出!
竟把荣府守护的铁桶一般。
石梅闻讯只是感叹,赖家母子们受宠自有他的道理。
正月无事,石梅下厨熬了高汤,准备豆腐皮儿粉丝儿青菜芽儿,香菇木耳黄花菜,带着女儿孙子涮火锅子。
第29章 婆媳第三掐
贾珠贾琏都要为祖父守孝一年, 孝期内着麻衣, 不饮酒,不吃肉。
小孩子不吃酒没关系,但是不吃肉就馋得慌。
石梅这才想出个熬制高汤涮素菜的法子, 多少可以补充些营养。
聊胜于无吧。
贾珠贾琏都很乖巧,有几次去厨房寻找石梅,看见厨房婆子家里的胖丫头在啃吃熬制高汤剩下的大骨棒、鸡架子, 鸭架子,馋得只流口水。
两人却都一本正经的对石梅保证:“祖母, 我们不爱吃肉肉,我们不杀生,忌荤腥,给祖父积福呢!”
石梅听了心疼的很。
怪得贾母那般爱护犊子。
面对这样生得俊俏, 乖巧懂事,满口甜言蜜语的小孙子, 疼且不及,那个舍得打呢?
古代礼制好是好, 不孝顺的儿女官府可以直接抓捕下狱。
不像现代,劝说为主, 道德谴责为辅。
只是小孩子守孝不食荤腥,真是有点强人所难。
小孩子长身体呢!
石梅也不能破坏规矩, 给他们开荤。
这个时代是这个规矩,大家就要遵守,不能破例, 免得孩子养成不严谨的性子,将来吃亏受罪。
为了给孩子们补充营养,开胃口,石梅隔三差五让赖嬷嬷悄悄买了鸡蛋鸽蛋,给孩子们做蛋饼,或者做用鸡蛋鸽子蛋生拌豆腐香菇青菜,给孩子们做素菜包子饺子。
吃了两日,贾珠贾琏有些腻味了。
石梅想着索性无事,遂带着贾敏给孩子做零嘴儿吃。
肉不能吃,绿豆糕可以吃的啦,核桃酥,山药枣切糕可以吃的啦。
除了这些红楼美食,石梅还给引进现代的美食,油饼烧梅鸡蛋糕。
鸡蛋糕则用银模子做成各色各样的形状,比如菊花朵儿,梅花瓣儿,还有小鱼儿,小兔儿。
又在颜色上下功夫。
碧米糕碧翠翠的,青翠欲滴。
胭脂米糕红彤彤的樱桃一般。
糯米糕则晶莹剔透,水晶一样。
同样食材,熬成粥,做成饭,孩子不爱吃,翻成这等花样子的小糕饼,孩子们新奇之下,则食欲大开。
面粉做成馒头不喜欢,没胃口,加上鸡蛋,抹上羊奶香油,做成面包就吃得小肚子圆鼓鼓,还不肯住嘴。
这日正月初六。
正月不动针线,孩子们也放假不读书。
石梅有意培养两个孙子的动手能力。
孩子们一旦离开下人伺候,总不能只会吃生食吧。
石梅虽敢保证,贾府不会落到那一步。
鉴于贾珠生死之谜,或许要让他改走行伍。
再者,动手不仅能够锻炼孩子们手指的灵巧,也有益于孩子们的脑力发育。
她不仅叫上贾珠贾琏两个,也叫上贾敏帮忙。
四个人在小厨房一起和面:“今日想吃什么?香菇包子,还是葡萄面包,还是抹茶饼……”
孩子们吃腻了甜味,石梅会给孩子们做些咸味的糕饼。
祖孙们热热闹闹的讨论,贾珠贾琏鼻子上脸上沾了满脸的面粉,贾敏逗趣他们长胡子了。
姑侄们笑眯眯的玩闹。
王氏忽然来了。
石梅很惊讶,王氏向来远庖厨,贵足不肯踏贱地。
今儿竟改性了?
贾敏跟王氏打着招呼,
贾珠见了王氏忙着请安,贾琏却朝着石梅身边一躲。
这小子怕王氏发疯打人。
石梅再没想到,王氏是来询问元春的事情:“元儿满周岁了,二爷忙得不见影,媳妇来问问太太……”
石梅蹙了下眉头,想着元春,却是没发作:“初一那日,我记得给了元儿一匣子玩器,还亲手给她做了长寿面呢!”
王氏眉毛竖了竖,她的元儿才满岁,还在吃奶了,能吃长寿面吗?
却是强忍怒气,说道:“府里的孩子满岁都要抓周……”
然后,抓周宴会准备一匣子金锞子,一匣子银锞子,一把金算盘,整套的文房四宝,玉器古玩。
这些东西事后也不会收回,都给孩子做小库房。
这还是小事。
她的嫁妆丰盛,不缺百八十两银子。
然而,她却不能让人忽视她元儿的存在。
再不能让贾敏一人独大。
贾敏可是有两个奶妈子,四个教养嬷嬷,大小丫头十二人。
眼下贾母却只给元儿两个奶妈子,丫头嬷嬷一概没有安排。
她就是通过抓周宴让人们记住,她的元儿也是荣国府的千金女!
元儿可是正月初一的生辰,她可是悄悄给元儿算过八字,长春观的道长可是说了,元儿的命贵不可言。
这在荣国府可是头一份儿!
谁也不可能越过她的元儿去!
对于元春的命格,王氏早就在府里宣扬过了。
石梅自然知道。
搁在从前,以贾母对二房的偏爱,加上王氏营造的算命论,哪怕是孝期,贾母肯定会兴叨叨给元春准备丰盛的抓周宴会。
石梅却不准备惯她的毛病,不然,养成习惯了,十年后,再给她弄块玉塞进孙子嘴里。
纵然是天生一块灵石,石梅也不准备张扬。
何况不过是虚缥缈的算命论?
石梅淡淡的说道:“正月初一生人,贵不可言?再是尊贵,也要想一想,这一份富贵是托了谁的福?
贵不可言就可以不认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