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嬷嬷不知道八太太要倒霉,不然也不会这样想了。
贾敬今日就该回族里了。必定会马上开祠堂,公议八房的罪过。
那时,贾斑舅舅上族里理论,八太太即刻就会地位不保,自顾不暇。
她这继室,失去男人的偏爱,再想在八房一手遮天是不可能了。
这日中午时分,贾敬露面。
荣府大开中门。
贾敬却没进门,问明贾赦在坟堂,给石梅告罪之后直接去了坟堂。
贾赦这个时候刚好跟自己长随王善保,费忠义分手,前脚回到坟堂,后脚贾敬就到了。
然后,两兄弟义愤填膺,杀气腾腾直奔祖祠去了。
贾氏祖祠常年有族里的长老值守,看顾祖宗的灯火蜡烛。
这日是族里老三房的当家人贾代兴值守,乍见贾敬兵马齐备二来,吓了一跳,一边与他们两个 寒暄往祠堂里迎,一边放吩咐几个打杂的后辈筛茶。
贾赦这时插嘴:“三叔莫要客气,我们不吃茶,您老还是快些进来,大哥有话要说。”
贾代兴这些日子跟贾赦接触,也算是知道了贾赦性子,这个样子绝对不是好事。
等着两人行礼之后,贾代兴问道:“两位侄子这是有什么要事不成?大侄子回家没有?”
一般来说,贾敬回到族里会先回家,然后让仆人拿着自己的名刺上门恭请叔父们,首先开宴会,大家好吃好喝一番,然后有事说事儿,没事儿的话,每人受到一包礼物回家。
贾敬这样直接到了祖祠,还是头一回。
贾敬叹口气:“三叔您就别提了,我哪有心思回家啊,我这儿星夜赶回家来,却是为了一宗塌天大祸,唉,不说了,既然是三叔您值守,就请您让人通知十二房的叔叔伯伯们迅速来此商议,迟了,只怕贾氏家族百年的基业不保矣!”
贾代兴闻言愕然:“塌天大祸?
敬儿,你莫吓唬叔叔,自从我们贾氏立族,向来都是安分守己,怎么会有什么塌天大祸?”
贾敬摇头,神情凝重:“若非事关重大,我怎么会再这风雪中赶路回家呢?”
贾代兴见贾赦也是一脸凝重,心里顿时慌神:“二位侄子稍等,孩儿们怕是说不清楚,天寒地冻,只怕他们不肯动弹,我这就亲自去请他们。”
第31章 女人的智慧
贾代禄失踪,只是八房邢氏紧张兮兮, 其余十房, 都不以为意。
贾代禄这人神神秘秘, 十天半月不露面是常事。
且这个时候,贾代禄肯定设法寻找小九的那个外室子去了。
对此, 族人都有些看不上:放着原配嫡孙不疼爱, 反对一个外室之子这般看重,完全就是本末倒置嘛!
再者说, 那种水性女子在外面养的儿子, 真是小九的种吗?
这也是族人得知八房外室之子失踪,只是派遣儿子们出去转一转敷衍面子,并不真心帮忙寻找的缘故。
大家都道邢氏这女人大惊小怪, 无事生非。
贾代兴来到八房送信, 八房正好乱成一锅粥。
贾代禄与贾斋都不在, 八太太邢氏正堵着八房长子贾斑的跨院门骂街, 责骂贾斑狼心狗肺, 父亲失踪也不担心寻找, 甚至无端诬陷, 说那贾代禄失踪, 只怕是内贼招来了外鬼。
贾斑气得青筋暴绽,却是不敢出声顶撞, 只能关门闭户,躲在卧房叹气流泪:“娘啊,您看看, 这就是您当初好心好意救回来的白眼狼啊,气死您还不餍足,如今还要把儿子们斩尽杀绝啊……”
邢氏口口声声说贾斑谋害亲父,要去衙门告忤逆。
如此,不仅贾斑完了,他膝下两子也完了。
贾斌几次要冲出去:“大哥,反正是活不成,我们跟她拼了……”
贾斑的媳妇李氏,却带着两子一女死死的拦住门户:“你们兄弟要出去拼命,先把我母子杀了,不然,你们坐实了忤逆的罪名,我们也是活受罪……”
6 贾代兴就在这个当口到了八房。
八房除了贾代禄,无人敢管邢氏。
贾代兴却不惧她,斥道:“八弟妹,你这是在做什么?
莫说八弟失踪还没确认,即便是失踪,我也敢担保,绝对与大侄子无关。
八弟妹应该清楚,这些年他们兄弟猫儿似的,何曾忤逆过半分?
你若是有证据就去祠堂摆出来,我们即刻处置。
若是无凭无据红口白牙乱诬陷,败坏贾氏宗族的名誉,莫怪族规森严不容情!”
邢氏敢胡乱诬陷贾斑兄弟,用孝道压制他们,却不敢对族里族老放肆。
但是,邢氏却不会认错。
她反头冲着贾代兴哭诉:“他兴大伯啊,你可来了呀,我们八老爷是真的不见了啊,这都大半天了,小九出去也不回来,我让老大老二出去寻找,他们却不乐意,我也是气急了,这才骂几句……”
邢氏这般示弱,贾代兴也不好再斥责,只好安慰她几句,耐心等待,不会出事云云。
又问道:“斑哥儿,你父亲出去没跟你说要去哪里吗?”
贾斑这边忙着行礼,把贾代兴往厅堂让:“爹爹出门侄儿知情,去哪里侄儿委实不知,只知道是跟九弟一起出去,寻找九弟那儿子去了。”
贾斑还是留了口德,没提小九的外室什么。
贾代兴叹口气:“既然你父亲不在,你就替你父亲去祠堂参加族会吧,少族长回族了,今日开祠堂议事,快去吧,我还要去其他房头通知。”
贾斑闻言,眼睛一亮,这个当口族长回来了,贾斋啊,我看你这回怎么跟族长交代。
贾斑想着,按照荣府严惩贾敾的做法来看,只怕贾斋抢夺民女也好不了。
荣宁二府多年来都是共同进退,定然容不下贾斋抢占人妻的行径。
只是,贾斑也有些担心,贾斋倒了固然好,只是,他父亲也是教子不严。
上房眼下还能容下他兄弟,皆因代掌族务,不好予人口实。
一旦八房权势不再,父亲在那个女人挑唆下,做事必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私心里,贾斑还是不希望父亲出事。
虽然父亲纵容那女人刁难打压他们,霸占了所有财产。
但是,父亲为了顾全面子,让他在族里也领了差事,俸禄足够他养活妻儿。
一旦父亲失势,换了别家代理族长,他在八房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贾斑这般患得患失,寻了八房的庶子贾代柱,叔侄们往祠堂来了。
祠堂就在荣府与宁府中间地段,是荣宁二府共同出资出地修建。
祠堂里一有动静,石梅这边就知道了消息。
十六晌午,贾敬开祠堂,召集十二房议事。
贾敬开口丢出一道惊雷:“今日开祠堂,只为有人把贾氏告了,状纸都递上京都,多亏我朋友在督察院,这才暗中拦截,不然,来的就不是侄儿,是锦衣卫了。”
贾敬这一糊弄,整个贾氏宗族族老们俱皆吓得肝胆颤栗。
贾敬丢出伪造的贾代禄走私盐茶的诉状,让族老们查阅。
贾氏宗族代字辈,虽没赶上最好的时光。
然,贾源贾演得志以后出资兴学,族里所有的男丁,都进学堂读过几年书。
是故,代字辈虽然少有秀才进士,却人人都认得些字,也读过大月朝律令。
大家伙都知道,盐茶铁沾不得。
十二房十房六房七房,跟八房不对付,当即斥责:“老八真是胆大包天,他一个人赚得盆满钵满,却拖累全族获罪,实在可恶!”
五房是八房的铁杆兄弟,若是贾代祥在,肯定会首先跳出来跟贾敬贾赦叫板。
可惜,五房的贾代祥被石梅铲除了。
剩下一二四房九房,这几家是跟八房贾代禄走得近,得了肥差,混得比较滋润。
他们不敢跟贾敬翻脸,也不愿踩踏贾代禄,而是询问贾斑:“斑哥儿,你家怎么是你来了,你父亲怎么不来?”
这话质疑贾敬瞒天过海。
贾斑不及回话,却是贾代兴说道:“并非族长没有通知八弟,我亲自去的八房,八弟不在,说是跟小九一起出去了,不得已,我才让斑哥儿前来。”
大房贾代洲道:“少族长,既然八弟不在,他是代族长,这事儿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定论,怎么也要让八弟当面辩白一番,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贾敬满脸和煦:“理是这个理儿,然而,事关重大,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告状人能够写一封诉状,就能写第二封。因此,我们必须赶在官府前面处理好。
不然,贾氏合族都要受到牵连。就是我督察院的朋友也要担干系。他能够延迟一时,却不能也不敢湮灭诉状。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迟则生变。”
贾代洲说道:“可是老八必定是代族长?”
贾赦这时冷笑:“大伯您也知道八叔只是代族长?
如今族长回归,还需要什么代族长呢?
难道在族里,族长说话,不如代族长管用?
还是你们金陵贾氏,已经把我荣宁二府驱逐除族,另立了祠堂?
我回来也将近一年了,怎么从来没听过?
若是真有此事,我们荣宁二府即刻脱离金陵贾氏,这就回京上书朝廷分宗。
今后金陵贾氏生死荣辱,再不与我们两府相干!”
贾代兴是老三房二高祖膝下嫡孙,贾代禄的堂兄,贾代禄不重用他也不敢打压他。
他闻言忙道:“赦哥儿,你误会了,再没有这种事,我们贾氏家族靠着长房立族,再没有撇开长房另立宗祠的道理。”
贾代洲再没想到贾赦竟敢这般狂妄,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竟敢威胁n分宗。
族人俱皆明白,贾氏之所以在金陵立足,靠得就是荣宁二府。宗族今日跟荣宁二府分宗,明儿,贾氏在金陵的地盘就会被其他人瓜分干净。
贾代洲这时再不敢替贾代禄求情,道:“少族长想怎么样呢?”
贾敬说道:“当然首先查封铺面。”
贾代洲忍耐再三还是问了句:“若是八房并无违法乱纪呢?”
贾敬掷地有声:“若是八房冤枉,侄儿愿意摆酒给八叔赔礼道歉,然后辞去族长职务。
反之,八房若罪证确凿,则即刻将八房驱逐除族!”
贾代洲愕然:这个小子比荣府诰命还狠啊!
五房只是分宗,他却没有丝毫的转圜。
贾斑整个吓懵了,八房除族?
他跟兄弟一家怎么办?
八房的资产都在那个女人与小九手里,他们不过每月靠着月例吃饭而已!
贾斑唬得冲出来,五服投地,趴在祠堂中间,磕头哭泣:“少族长,各位叔伯,您们大家都知道,父亲,他……自从我母亲去世,我们兄弟就……
叔伯们都知道,我们兄弟从来不参与铺面经营,我管着家里的田产,我只管收租,我兄弟则管着族里的牛马鸡鸭养殖与菜园子,什么私卖盐茶,我们兄弟俩一无所知。请族长明查,求叔伯们说句公道话!”
贾斑说得断断续续,大家却听明白了。
这些年他过的什么日子,大家有目共睹。
八房有什么好处决不能让他沾手。
然而,如今有了这样祸事,只怕他父母要把他拉出来顶罪。
大家都同情的看着他,却没有人能够帮得了他。
贾代兴十分同情贾斑兄弟,很想说一句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说什么。
这个时代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
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
贾敬说道:“请各位叔伯先跟我一起去查封八房涉案的铺面吧。”
贾代兴道:“现在?”
贾代兴心里也觉得还是要等贾代禄回家之后问罪最好。
贾赦这时说道:“兵贵神速,这事儿不能过夜,一旦走漏风声,不仅赃证让人转移。
私卖盐茶,一旦惊动官府,就是罪无可恕。
我们必须尽快自查,然后铲除害群之马,确保贾氏宗族不受牵连。
我提议,今日到场之人,除开参加查封铺面的长老,其余人等,都不许离开祠堂半步。”
贾敬颔首:“正该如此。请叔伯们推举出你们信任的人选吧。眼下时间就是生机,要快!”
贾代羽虽然极力帮腔,然而,推选查封代表的时候,却没有他的份儿。
毕竟,寻日间,十二房的存在感太差了。
大家知道,贾代禄苛责十二房。
十二房逮住机会必定会火上浇油。
大家很有默契,贾代羽落选。
大房贾代洲,二房贾代权,三房贾代兴,被推举为代表,由贾敬贾政带队去清查铺面。
贾赦则自请坐镇祠堂。
贾赦早有准备,他随身带着荣府的二十四名护院。
贾赦这时吩咐金大:“将祠堂的前后门看紧了,即刻起,许进不许出,走脱一人,我可不答应!”
贾敬嘴上说的查封铺面,出了祠堂却直奔八房在山脚的一百多间仓库。
贾赦早就打探清楚,八房去年十月趁着运河没有结冰之前,将十几船私盐藏在京郊,又趁腊月大雪,偷运回了金陵。
他以为人不知鬼不觉呢,却不知道,荣府派人日日盯着他呢。
贾敬带人砸开库房,扒开粮仓的上面的高粱大麦,下面果然藏满了盐包。
大家一起动手,足足忙碌一个时辰,累得半死,总算清点完毕,拢共一万五千包。
宁府的盐引只有一万斤,实际上可以进购两万斤,搭着偷卖,赚些利润。
这时官场管理,盐商每年会给当地府衙县衙一份孝敬,互利互惠。
贾敬再没想到,贾代禄玩得这样大。
这一包盐就是二百斤。
私盐一包能卖六七两,甚至八两。
这一批盐就是十几万。
然而,八房每年最多给宁府七八千银子,还要叫苦连天,说是被私盐抵制,生意难做。
贾敬脸都气绿了。
贾代兴贾代洲几个吓得腿杆子打颤,再没人替贾代禄喊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