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冬月二十一。
石梅一边视察土地,一边商议农庄的佃户从哪儿来。
贾玫提议从其他庄子调配。
石梅却觉得这个农庄最好用外来人口更好,原本那些佃户跟族人牵丝绊藤,整个农庄筛子似的八面透风。
这家农庄的事情,石梅希望最少能够保密三年以上。
正如贾敏所说,不成功,不能成为笑话。
成功了,不能让人抢摘了桃子。
石梅没种过地,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她知道,红薯耐旱产量高!
但是,如何才能使得红薯产量高,石梅双眼一抹黑。
所以,她也不敢保证,一年试种就否成功。
石梅问道:“听说今年夫子庙门前又有许多自插草标的难民啊?”
贾玫颔首:“今年算是少的了,今年只是小部分地方遇到雪灾。”
石梅颔首:“你去瞧瞧,若是好庄稼把式,都收了,就安置在这个小村里。愿意卖身就卖身,不愿意卖身,可以签订五年到十年的聘用契约。可以带上家属,有病的先替他们治病。
但是,一定要是好庄稼把式,拖家带口最好,有责任感。还有,没有户贴的不能收。”
转眼进了腊月。
今年荣府依然在孝期。
不过,贾珠贾琏元春三个出孝了,故而,今年的年货要比去年多置办一些。
今年多了张氏这个能干主妇,又有王氏这个争强好胜的媳妇,两人争着表功。
石梅落得个清闲,躲在荣庆堂猫冬。
屋子里烧了了暖炕,地上有熏拢,墙角放了碳炉子烧水加湿。
私塾放假,贾珠贾琏都来荣庆堂跟着贾敏这个姑姑读书。
这日是腊月十二。
贾敏抱着红茶杯子暖手,一边指点两个侄子在炕桌上打棋谱。
石梅歪靠着,喝着红茶观战,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往嘴里丢着红枣核桃松子仁儿。
外面丫头们在碳炉子烤红薯栗子。
香甜味儿一阵阵飘进来,在几人的鼻翼缠绕。
别人还好,贾琏却被逗引的连连咽下好些口水。
对面的贾珠却盯着棋坪入定一般,脑子里正在翻腾棋谱,半天不落一个子儿。
贾琏馋的什么似的,心里焦急得猫抓一般:“大哥,不然咱们这盘算了,你再默默棋谱,我去外面透个气?”
石梅心里偷笑不已,什么透个气,香气勾出这小子肚子里的馋虫罢了。
贾敏也抿嘴偷笑,却不能坏了大侄子的兴致。
贾敏很喜欢贾珠做事的专注劲儿。
故而,贾敏手指放在嘴上一声嘘,让贾琏不要嚷嚷,挥手让贾琏让开,她自己代替了贾琏。
贾琏高兴的来蹦带跳,却是不敢出声,捂着嘴巴,扭着屁股跑出去了:“琥珀姐姐,你手艺真好啊……”
然后,贾琏栗子还没吃进嘴里,有嗷嗷叫着跑回来了:“祖母祖母,我爹喝二叔回来了,已经转上游廊了!”
贾珠闻言,小肩膀一抖索,手里的棋子掉了。
贾敏推了贾珠一把:“愣着做甚,迎你父亲去!”
第43章 洗脚
贾赦贾政两人带着一身寒气进了荣庆堂。
石梅一看就知道, 这两人回到金陵, 直接来见石梅了。
石梅还是很佩服古代人对尊老这件事情做的很到位,哪怕是面子情。
贾赦贾政两个兴致勃勃,行礼之间神采飞扬,似乎有许多的喜事要跟石梅分享。
大老远的回来, 肯定身上寒冷,正巧熬着姜红茶。
石梅吩咐丫头给两个儿子上茶, 又说:“吃一杯茶就回去见见媳妇儿女, 梳洗一下再过来,我有事情跟你们商议。困倦的话,明儿再来也一样。”
贾赦贾政都道:“儿子们不困倦, 母亲有话请吩咐。”
石梅道:“不困倦也要回去泡个热水澡,驱驱寒,大冷的天, 走了这远的路,可别病了!”
贾赦贾政两个只得应了。
贾珠这会子小尾巴似的,跟在贾政身边, 毕恭毕敬。
贾琏这辈子运气比较好, 父母俱在, 他爹也没被赶出正房,又有她母亲居中调和, 与他父亲贾赦之间属于很正常的父慈子孝模式。。
贾赦也不是贾政那么方正的性子,她祖母原本不是严厉的人。教导贾赦的办法就是不教导,让他随心随遇。
贾代善看在母亲的面子, 对贾赦也不是那么严厉。
故而,贾赦兴趣来了也逗逗贾琏,因此贾琏还没领略严父的厉害。
贾琏对他父亲,虽然不敢跟祖母似的,见面就敢往怀里趴,却也不是贾珠那种猫儿避鼠的惧怕。
贾赦跟石梅说话的时候,他就眼珠子不错的盯着他爹瞧。结果他爹偶然回眸,与他对个正着。
贾琏躲闪不及,一愣之后马上嘻嘻一笑。
贾赦这时候奉命回家梳洗,遂伸手一牵贾琏
这个时代讲究抱孙不抱子,严父慈母。
贾赦这个牵手的动作,已经是慈父的形象了。
“你笑什么啊?”
贾琏仰着个小脑袋,满眼的期盼:“祖母说,爹爹卖了许多小马驹子啊?”
贾赦颔首:“是啊,你想怎的?你祖母不是给了你一匹小母马呢?”
贾琏蹙眉:“祖母给的是桃花马,金山说,桃花马是女郎的坐骑,身形矮小,男子汉大丈夫,要乘坐菊花青那样的高头大马才威风呢!”
贾赦一笑:“豆丁大点人,还大丈夫?你是大丈夫了,老子往哪儿排啊?”
贾琏被他爹哽住了:是啊,他是大丈夫了,他爹叫什么啊?
大大丈夫啊?
没听说过啊?
贾琏摸着后脑勺,心里懊恼:哎呀,可惜先生放假回家了。赶明儿先生回来,这个问题定要好好请教一下!
贾琏多机灵啊,才不会让人知道他学识浅薄!
他嘻嘻一笑:“爹啊,琮儿会认人了也,从前只会叫奶奶娘,儿子天天教他,如今会叫母亲,哥哥了。”
贾赦原本很高兴,一听这话顿时一哼:“你没教导弟弟叫爹爹?”
贾琏拧眉说道:“儿子教了,可是,琮儿就是学不会,我明明教导的爹爹,他却说嘚嘚,我教他说父亲,他干脆光流口水不说话了,弟弟不知道为何这么笨呢,儿子真是没办法……”
其实,贾琮也不会叫母亲,他舌头似乎不灵活,母亲叫的是母母,哥哥叫的嘎嘎,姑姑叫的嘟嘟。
石梅只好认了奶奶这个词儿。说奶奶就是祖母,这个称呼没有错。
其实贾琏知道,弟弟贾琮叫奶奶叫得顺溜,只是因为他一天到晚想吃奶。
不过,贾琏不会戳穿他,免得弟弟太丢脸!
却说贾珠这里跟着父亲回去二房的西跨院。
原本他以为今日父亲远归,父亲肯定要与母亲说些话,他就可以顺便溜回祖母的正院去。
结果,他父亲泡澡不要母亲陪伴,却让他在边上背书。
而且,贾珠被错一个字儿,就会收到父亲严厉的斥责。
贾珠本来背得滚瓜烂熟,并会默写的三字经,竟然背错了。
因此惹得父亲一顿雷霆震怒。
然后,他父亲不顾母亲劝解,怒气冲冲去了荣庆堂。
贾珠看着父亲后辈,欲哭无泪。
这下子他不仅不能去荣庆堂躲灾,还要留下承受母亲的愤怒。
他母亲最得意的家就是他得到父亲夸赞,今日算是倒霉到家了。
贾珠甚至有些模糊的意识到,似乎只要父亲一回家,他的日子就会很难过。
贾珠发愣的时候,就听他母亲在斥责:“珠儿,你是怎么回事,百家姓,千字文,三字经,你不是都背诵的滚瓜烂熟了,怎么一见你父亲就成这样了?我给你父亲写信把你夸得花儿似的,如今你却背错了,你父亲肯定以为是我在撒谎,你这是成心让我下不了台呢?”
贾珠被他母亲饿狼似的眼神盯得心里直发慌,却是毕恭毕敬的弯腰作揖:“母亲息怒,都是儿子的错……”
贾赦还在家里跟妻儿腻味,贾政颠颠的就回到了荣庆堂。
石梅问起拜师的事情,贾政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张老爷子如何指点他作文,如何把他一篇平淡无奇的文章,增加一个词语,修改几句话之后,就变得惊艳云云。
石梅其实兴趣缺缺,她只要知道贾政有进步就成了。
如何修饰文章的话,她真是听不大懂,也不想听。
天已黄昏,贾赦父子贾珠都没露面,贾政也没有离开的意思。问明白贾政没有用餐,石梅吩咐摆饭。
因为守孝,也因为养生,石梅的晚餐很清淡。
一般都是各种米粥,再有麻将大小的小馒头花卷,今日多了几颗鸡蛋大小的红薯。
是石梅特的吩咐煮了给贾政尝鲜。
贾政认得番薯,说道:“张大人十分惋惜,说是这种食物比山药滋味好许多,可惜产量不高,而今土地金贵,不能推广。还说咱们家也不差钱,可以分拨出一二亩土地栽种,说这种东西是稀罕东西,只怕在京都用来送礼也很体面!”
石梅一愣,想起刘墉的一桶江山,心中蓦然一动,还别说,大月朝年年旱灾洪灾蝗灾雪灾轮流来,只分大小,或者受灾地方不同而已。
饥饿一直存在,只是没到饿殍遍野,揭竿而起的地步。
只要摸索出红薯高产的法子,那就是活人的良方,盛世的开端!
还真是可以当成万寿节的寿礼!
嘉和帝的万寿节,正是六月二十八。
若是嘉和帝有心,即刻就能实地考察。
若是帝王英明,就会看出红薯的价值。
或许不用两年,大月朝就能大面积推广种植。
石梅顿时炯炯有神了!
但是,贾政只喜欢做文章,心里眼里只盯着科举这一块,石梅再问别的,贾政就一傻二白。
只知道张老爷子做了榆关的书吏,相当于将军府的幕府,专门替陪读将军拟定各种书信往来。
张老爷子的两个儿子名义上将军府军需处打杂。却没安排具体的差事,属于随时听后差遣那种。
其实,张家大公子根本就是将军府少将军的长随,替少将军处理文案书信。
张家二公子在将军府做塾师,交代将军的两个孙子读书。
一家人都很受人尊敬。
又有黑山头的乌家供应四季菜蔬米粮,加上将军府的赏赐,张家吃穿不愁,没有吃一丁点苦头。
石梅心知贾政要做官出仕,还得请人手把手的教导一番才能放心。
不然,依然还是去工部修桥补路吧。
若是出类拔萃做个山子贾,也不错!
贾政哈欠连天,贾赦还没露面。
石梅以为贾赦不回来了,也打发了贾政:“你也回去歇着吧。有事儿明儿再说。”
然后,赖嬷嬷提着羊皮灯笼回来,却道:“二爷去了前院书斋,让赵国基去接珠儿小爷了。”
石梅因问:“大爷也去了前院啊?”
这般时候,应该早用了晚餐,这个时候没露面,大约歇下了。
石梅心里想着,贾赦心里只怕对母亲的隔阂还没最终消失。
赖嬷嬷轻声说道:“奴婢也是这般想,只怕大爷累了……”
赖嬷嬷避开石梅的眼睛,不好意思说了,心里替大奶奶糟心。
大奶奶风光霁月,为人和煦。
贾赦这人专横跋扈,只怕腻味起来,谁也拦不住。
上会怀孕尚可谅,这回再来,只怕……
石梅心里也腻味,混账儿子是她亲生的,能怪谁呢?
真的那啥啥,绝对不能手软,留下把柄。
石梅以为贾赦不回来了,让贾敏回去歇着,又吩咐赖嬷嬷:“准备热水,我烫烫脚,大冷的天也没活动,筋骨都懒散了。”
正在这会子,贾赦竟然收拾的利利索索来了荣庆堂。
石梅与老嬷嬷都愣住了。
竟然她们小人之心?
贾赦这里进门看见石梅正烫脚,赖嬷嬷一边提这个铜壶添水。
也愣了一下,然后,贾赦紧走了几步,到了石梅跟前。
石梅以为贾赦给她请安,摆手说:“罢了……”
准备说让他回去歇着,母子们明儿再说话。
石梅没觉得被儿子看见洗脚有什么不妥当。
贾赦却愣了一下。
虽然是母子,但是母子们不亲密。贾赦很小的时候,与母亲见面,次次都是正襟危坐,母亲收拾的一丝不苟,光鲜亮丽。
母子们以礼相待,要么母子们客气的问答。亦或是聆听母亲责骂。
再没碰见过这样的情景。
贾赦在愣怔片刻之后,忽然然身子一矮,半跪在地上:“儿子替母亲捏捏脚吧,儿子在军中学会了按穴术,能够舒筋活血,消除疲乏,父亲都说很管用。”
石梅赖嬷嬷同时石化了:这人是贾赦(大爷)?
石梅惊讶之时已经被贾赦抓住脚踝。
石梅这才惊醒,忙着一收脚,干笑道:“不用了,我已经烫好了……”
石梅行动格外敏捷,三下两下穿上鞋袜,又让赖嬷嬷伺候,用洋胰子洗手。
这才回身,招呼贾赦:“过来坐下吧。”
贾赦却没挪动脚步,看着石梅,声音有些发沉:“母亲,儿子从前不懂事,您心里要是过不去,不舒坦,您只管骂儿子几句……”
从前隔三差五,母亲就会找岔子,冷言冷语。
贾赦那时候希望,母亲那一日也对他和风细雨就好了。
如今母亲长时间不责骂了,张氏更是口口声声夸赞母亲,说是多么料事如神,处事公正。对她跟王氏不偏不倚,对贾琏更是比对贾珠还亲热。
又把石梅如何收拾王氏的事情说了。
母亲竟然对王氏不假辞色?
曾几何,母亲对王家推崇备至,对王子腾敬若神明,恨不得拿自己的儿子去换王子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