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梅盯着这小子看了足足一分钟,没想到贾代善不仅有铁血基因,还有经商赚钱的基因。
不过,养殖种植也是望天收的事业,主要看天老爷赏不赏饭吃。
皇家的马场孩年年冻死牛马无数,加上瘟疫病虫。
个人开办养殖种植,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
石梅觉得这个小子很有魄力,很有担待,这样一个人若是忠心荣府,不失为一大助力。
只可惜,他与荣府只是孽缘。
石梅甚是可惜:“听说你母亲跟贾府有亲,是个什么亲戚,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是本姓张,还是随了养父母?”
张珏道:“我自小不知道母亲是谁,去年我母亲找到了我,不过我母亲说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当初她被罚入教坊司,后来被老国公夫人救下,回家就有了小子,因为我母亲没有出门子,不能带着我,故而老国公夫人把我托付给了乌庄头,乌庄头给小子寻了个山里的猎户收养了,我这个张姓是养父的姓氏。我吃张家的米长大,小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以后就姓张了。”
石梅心里佩服那丫头会掰扯,能把爬床掰扯成无奈被强。
贾代善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吐血三升。
石梅看着乌进忠:“你既然招他为婿,说明你了解他的身世,我荣府时代忠君爱国,安分守己,无论是招聘管事,还是买卖奴婢,从来不兜揽来历不明之人。
我荣府吧田庄托付给乌家,因为乌家跟老公爷有袍泽之情。
如今老国公夫人已经仙逝,张珏的来历口说无凭,我要你当庭作保,并出具证明,证明这个张珏出身良民,绝非流民匪类贱籍,你可愿意?“
乌进忠闻言忙着跪地磕头:“回太太话,承蒙太太信赖,小民乌进忠愿以乌家三代的信义,替小婿张珏具保!”
石梅招手:“笔墨伺候!”
乌进忠当场写了担保书。
签字画押。
石梅吩咐赖大:“把东省地八千亩林子剥离出来,单另与这位张珏签订承诺合约。”
赖大询问:“每年的租子多少?”
张珏道:“年租一万两!”
石梅一笑道:“既然你说养殖场,种植场培育成熟之后,可以长租息,那么八千亩山林,八千银子包给你,等你的养殖场种植场成熟的那一日,我等着你给我送银子。”
深山老林,冰天雪地。既然有珍惜猎物有值钱的草药,也要有命才能换得来这些东西。
张珏却是有些傲气:“小子说了一万就是一万,若是八千,东家何必转包给小子?乌家也不会服气。”
送上门的银子没有推出门的道理。
石梅颔首:“合约双方约定,张庄主坚持,租息这一条,就怎么签订。”
张珏言道:“采参队,伐木队,狩猎队三村的租赁合约,明年由我亲自雇佣,府里与乌家不得干涉。”
石梅看了乌进忠一眼,乌进忠低头避开了。
石梅马上知道张珏之意,因为贾玫在东省地安插了暗桩,目的就是监督。
张珏大约想要单干,不想受到任何制约。
石梅言道:“这是自然,从前林子租给乌家,人手由乌家招聘,如今租赁给你,自然由你做主。
不过,我们府里原本派遣的户下人,必须担任三山头的副职。
他们不参与决策权,但是,他们有知情权。
比如,你说不会过度砍伐,我们需要知道,你是不是真正做到了。
比如你所做的营生,有没有违法乱纪,我也要知道。
合同上添加一条,若有违背合约之行为,租赁合约即时解除,荣府随时可以收回租赁权。”
张珏本意就是不想听外行人指手画脚,现在石梅答应荣府派遣的副职只是负责参与记录,不参与决策,等于没有掣肘权利。
张珏当即应了:“就依东家!”
石梅言道:“先签订撒年的契约,若是你不能保证一万的租金,荣府也要收回林子。”
张珏应了。
一如既往,石梅要求在合约最下面注明,一旦天灾**,酌情减免租息。
不能跟王世仁一样,人家受了灾,你还要求铁板租子,那就要天怒人怨了。
最终,双方满意,签字画押,签订三年的租赁合约。
从此,东省地的八千亩山林从乌家黑山头断裂开去。
石梅心里其实很高兴。
她正不用满意乌家作答,逐渐放飞,不服管教。
此刻蹦出个张珏。
这个张珏很显然跟乌家不是一条心。
张珏想要继续承包山林,就必须跟荣府搞好关系。
同时,荣府还可以利用张珏遏制分化乌家的势力。
乌家跟张珏相互遏制,加上荣府派遣的监管人员,石梅有信心把之前那种人情的关系,变成正规的林租赁雇佣关系。
处理好了张珏的租赁合约,石梅便向乌进忠说道:“如今还剩下十五个庄子,属于乌家打理,乌庄头,咱们签订新的合约,也以三年为限,如何?”
乌进忠知道,自己给女婿开了口子,就要受到东家的进一步制约。
从前跟荣国府只是叩头约定,国公爷最是好说话。两万亩的土地,上交两万或者是三万,国公爷从来不问多少,都是送多少,他收多少。
因此,乌家胆子越来越大,及至就贾代善仙逝,他们竟然抹掉一半,用一万二千银子敷衍差事。
如今形同合约,一旦乌家违约,荣府就可以收回乌家的管理权。
乌家自己虽然也买了三千亩中等田,五百亩山林。
可是,那土地要纳税,乌家也不敢把土地挂在荣府名下,怕他日说不清楚。
再者,他们心里有鬼,这些土地,的确就是从荣府克扣所得。
乌家如今也是大地主了,但是,三千亩土地的出息,还不及替荣府管理田庄的入息。
乌进忠是想把自己手里的管理权移交给自己的女婿。
但是乌进孝不同意。因为乌进孝有两个儿子。他以为荣府的好处属于乌家。管理权给了女婿,就是把利益让给了别人。
故而,乌进孝要求乌进忠把荣府的差事转交给他的儿子。
乌进孝心里也还是认同这个做法。但是,他私下也疼爱女儿,这才带着女婿上京,让女婿自己争取利益。
石梅这里跟乌进忠这里签订了租赁合约。
租赁合约是临时决定的事情。石梅觉得有必要告诉东府一声。
荣宁两府同气连枝,有事情不能隐瞒。至于贾敬愿不愿意效仿荣府改革,石梅也不干涉。
宁府的东省地的庄头乌进孝,与乌进忠同日到达京都。只是宁府如今是多时之秋。杨氏力不从心,杨晴儿不着家,常驻在杨家。
贾珍不管事,全家上下,里里外外就练贾敬一个人。
故而,宁府还没开始对账。
贾敬倒是认同荣府的做法。
荣府曾经向乌进忠追回了五万租子。乌进孝却装糊涂。贾敬心里本来就有些不高兴。
如今家里家外的烦心事,正好拿这个不知所谓乌进孝开刀。
乌进孝算是撞上了。
翌日,贾敬带着贾珍接见宁府的几位庄头,掌柜,正是开始结算。
贾敬首先点名乌进孝。
乌进孝老生常谈,奉上拜帖,絮絮叨叨恭维一番,然后捧出两万银子,贾敬当时就摔了账册。
“荣宁二府都是两万功勋田,荣府这前后四年入账十二万两,你这点银子是打发叫花子?”
乌进忠胆子小,没跟他哥哥透露租赁的事情。
乌进孝不知道贾敬折服邪火从何处而起。
乌进孝对于贾敬还是有几分惧意:“不知道大爷哪里不满意?”
贾敬直接跳过乌进孝:“周老三,你先来。”
乌进孝在穿堂整整等了一天,也没人叫他进去对账。
傍晚,只好顺着大家伙子一起退出了宁府。
去后后街下房,乌进孝询问他兄弟,顿时气得要吐血:“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这黑山头是咱们乌家的基业,你竟然让给一个外人?”
乌进忠缩着脖子:“他是我女婿,将来给我养老送终,怎么是外人呢?且兄长你收着点,黑山头是朝廷的功勋田,老公爷都是这时陛下恩典,也不敢说世荣富的私产,咱们家是什么人?兄长切莫再说这话。”
乌进孝气得手指直戳他眼窝子:“窝囊废,我我我……”
乌进忠却道:“咱们乌家已经占了三辈子的好处,老公爷对得起乌家的袍泽之情了,兄长想开些吧。如今不过是少赚点,只要咱们今后本本分分,不说指靠那些田,就是咱们自己的田租,也足够我们吃喝几辈子了。”
乌进孝真是憎恨自己的兄弟,没想到他没得儿子,连胆子也没了。
乌进孝冷笑道:“签租赁合约没问题,但是,不能签给张家的小子,走,我们找侯爷去,国公夫人糊涂,我不相信侯爷也会糊涂。咱们乌家可是跟荣府几辈子的交情,张家是什么东西,怎么值得托付?”
乌进忠顿时不干了:“张珏是我的上门女婿,他虽然不改姓,但是,长子会姓乌,兄长赶走张珏,是想要我二房灭门?”
“不成,外孙怎么能跟孙子比?”
“兄长能不能讲点理啊,孙子也好,外孙也好,总之占咱们家一半血脉,凭什么我的外孙不能继承我的家业?”
最终,乌进孝跟乌进忠因为都喝点就,吵出了火星子,上演全武行。
话里话外都说黑山头是乌家的基业,必须由儿子继承。
乌进忠最终大哭一场:“我还活着做什么啊,大哥看不起我,大嫂隔三差五指着我们两口骂绝户头,我大丫头招女婿,被你们撵出门,二女婿又被撵出门,如今剩下个三闺女,你们又想撵出门,我索性是个绝户头,我死了算了……”
这下子传话的就多了。不说被人,后街许多的族人就眼红乌家这个庄头的位置。
金陵的庄头已经被贾玫贾数兄弟抢了先,这个乌家兄弟若是惹恼了嫡枝被罢职了,他们岂不是有机会。
这边乌家兄弟一干上,后街的族人跑断腿。
荣府,宁府坟头来了两三波人送信。
荣府的贾赦,宁府的贾敬都被惊动了。得知他们争吵的内容,气得鼻子都歪了,什么时候荣宁二府的基业成了乌家的了?
两人喝令小厮将乌家两兄弟捉了,贾珍要给两人泼凉水。
贾赦阻止了,却叫人给两人脸上喷凉水。
每人脸上喷了一杯子凉水,终于清醒了。
贾赦一脚把乌进孝踢翻了:“你是我贾家哪一支?黑山头的功勋田,怎么成了你的了?”
乌进孝人清醒了,舌头有点大:“侯爷赎罪,小人没那么说,小人说的是掌管,掌管的权利……”
贾敬冷哼:“打今儿起,你的掌管权力也没有了。明儿来交账,叫了账本子麻溜的滚蛋。”
贾赦贾敬踢踏踢踏走了。
乌进忠被张珏背回去了。
乌进孝被随从抬进屋里。
这一下子,两个人都清醒了,十分后悔,这下争得好,大家都没得吃了。
乌进忠也很担心,租赁虽然签了,但是,那也是没有通过牙行的租约,实际上还是建立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
如今这么一闹,明儿贾府不知道还认账不认账。
乌进孝其实没有多大的错处,三年前已经积极退赔了不分赃款。心里对荣府只有感激。
乌进孝这回算是栽了。
贾敬恁要换人。
乌进孝到宁府跪求,贾敬就是不松口。
最终,乌进孝到了荣府,跪求老祖宗石梅。
那家伙哭得叫做一个伤心,从他爷爷哭起,就到他爹进山,被熊瞎子扒了脸。
又说他们祖祖辈辈吃的贾府的饭,愿意世世代代为贾府效忠。
最后,石梅居中调和。
但是有条件:第一,不足最近三年的欠债五万两。
第二条,二十家田庄接受宁府派遣的监管人员。
第三,签订租赁合约。
石梅道:“这三条你愿意,我就替你说和,毕竟咱们两家几辈子的交情,但是,你们若是以为要欺负敬儿年轻,倚老卖老,我也管不着了。”
乌进孝道:“三年哪有五万两?”
石梅冷笑:“你祖父不过是人家的放牛娃,几解甲归田,老公爷赐给他四百亩良田,如今,山林子就不说了,四百亩良田已经变成了整整一万亩,你能不能说说,你们这些资产怎么来的?”
乌进孝顿时吱吱呜呜。
那一年他上京都去了,他兄弟被这个女人拿捏,回去卖了三千亩良田才把债务清了。
难道他眼瞎也要走老路?
可是不答应条件,每年的一万多两银子就没有了。
两府的规矩都是对半开。
荣府收到三万银子,其余三万,被乌进孝以及下面的小庄头还有佃户均分。
乌进孝可不是好鸟。
两万亩,接近二十个庄子,涉及到千余户人家。
他这个二道地主再取一半,下余各位庄头再取一半,真正佃户手里几乎不剩下什么。
这些银钱,他从东家手里克扣的全部进入私人腰包。
这才积攒了上万亩的良田。
一半东家收取半数租子,让利佃户,让佃户休养生息,更好的耕种。
但是,因为荣府距离东省地遥远,乌家便成为二地主,代为管理。’
头一杯庄主,只是收取一成手续费。但是,到了第二代,他们的心就打了,守着大片良田时间长,就觉得是自家的东西了。
不甘心主家得了大头,他们便欺上瞒下,窃取最大利润。
石梅三年前给乌进忠敲了警钟,乌进忠这三年表现不错。
乌进孝却因为贾敬的放任,气焰见长。
今年算他倒霉,碰见贾敬气不顺。
乌进忠想着为了长远的利润,只好忍痛割爱,答应条件。
然后,石梅作保,乌进忠接受条件,签订了三年的租赁合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