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哭着道:“我不过是一时摔了杯茶,大太太何必这样作贱我!”
林氏一听,当即火上加油,对着采苹啐了一口:“呸,我才说一句就作贱你了,有你玩儿的功夫,就没有好好服侍我的功夫。好,我今天不尽要作贱你,还要打烂你……”
口中说着不堪的话,她随手抓气一根鸡毛掸子,如狼似虎抓过采苹,劈头盖脸的乱打一通。
采苹抱头乱窜,哭喊求饶,好不可怜。
林氏打了她好一阵子,才扔了家伙式儿,叫她去换梨香来。
见采苹挨了打,梨香怕的路都走不好了,林氏又故意支使她做这个干哪个,她越是谨慎就越做不好,一个不小心,把林氏房中摆放的古董花瓶给带到了地上,虽然没碎,但吓了林氏一跳。
不出意外地,梨香也挨了林氏一顿打,鼻青脸肿地回去了。
家中的丫鬟仆人最是势力,一见大太太不喜欢她们两个,也跟着冷淡她二人,跟着欺侮她俩,恶言相触,生生叫着要把人发卖了,重新买听话的来用。
碰上姜琬和顾玠大考,梨香和采苹不敢闹,只有躲在屋中哭泣的份儿,心中郁结,几乎要寻短见。
“我说怎么前日看见她不太对劲儿的样子,原来是这样。”姜琬唏嘘。
他大伯母教训了两个丫鬟一顿,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古代人家中,哪有主子不打下人的,穿来这么久,他算是看明白了。
人权、平等什么,在这里是讲不通的。
“哎,你不算怜香惜玉一把,把她二人收房算了。不然,照这样下去,这两个美婢,大约要被发卖出去了。”顾玠叹息道。
一旦被主子不喜,等待丫鬟们的,就只有被发卖这一条路了。
“呵,我哪有这个艳服,消受不起。”姜琬茫然道:“我的丫鬟,卖不卖,终究要我说了算的吧。”
无缘无故找丫鬟的茬儿,这明显是他大伯母林氏在出幺蛾子,打的什么主意,暂且看不出来。
“你要给她们讨公道?”顾玠笑嘻嘻地道:“说不定你一出面,老太太那里,就以为你和她们不干不净的,不敢放她们出去了呢,自然就保全她们二人了,好主意。”
姜琬白了他一眼:“你脑子里有点儿干净东西吗?”
“我是替你的美婢操心。”顾玠没心没肺地道。
“谢谢了啊。”姜琬推了他一下:“顾大才子,麻烦你不要再提这事儿了。”
如果林氏不再生事,这事儿也就算了,他不会出面说什么维护二人的话的。
如果林氏不罢休,接着生事作妖的话,不好意思,他不会客气的。
“好,好,当我没说。”顾玠摸摸鼻子,讨了个没趣儿,郁闷不止。
第43章 心思
当晚, 姜琬问采苹:“大太太为何突然盯上你和梨香了?你们招惹她没有?”
提起这事儿, 采苹抽噎起来:“我和梨香不过在老太太面前夸了二爷和表少爷两句, 说你们这次一定能高中, 恰好被延二爷听到了,他说这家中没有立足之地了, 要出去闯出一片天地来……大太太就说我和梨香闲的没事干, 所以挑拨爷儿们的事儿,所以发卖了她跟前的两个人, 叫我俩轮流去侍候……”
“以后没事,不要提起我和表少爷功名的事儿。”姜琬听后淡然道。
他大伯母那边, 不上道的姜延是林氏的一块儿心病,敏感区, 有点眼色不去提起,才是明智的做法。
“是,二爷。”采苹委委屈屈地道。
姜琬:“下去吧。”
采苹语言又止, 垂下头, 流起泪来。
“你哭什么?”姜琬一怔。
“没什么,二爷, 我出去了。”
采苹出去后,他盯着丫鬟的背影,目光微动,而后掸了掸袍子, 起身去了书房。
这丫头, 今年有十六岁了吧……
姜琬胡思乱想了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抽出纸笔来,开始写字。他现在的字已经写的很可以了,拿出去,和学堂里中上的学生比起来,也不算差到哪儿去。
再加把劲儿,练到明年开春会试的时候,应该能拿得出一手好字了。
“啊……”一声哭喊骤然冲进耳膜,紧接着,就听见梨香求饶道:“延二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姜琬的手颤抖了下,他稳了稳心神,搁下笔:“怎么回事?”
“延二爷心里不顺,拿梨香出气。”采苹从外面跑进来,楚楚可怜地望着姜琬。
“梨香是老太太送来服侍表少爷的,怎么和那边扯上关系的?”姜琬有些火气。
“大太太说咱们院里太闲,他们那里又发卖了两个,人手不够用……”采苹咬着唇道,却被姜琬一个莫测的眼神打断:“我去看看。”
怎么着也轮不到姜延那厮欺负他的丫头不是。
采苹就等着这话呢,只有姜琬站出来给他们撑腰,以后在姜家,谁想欺负他们,那也是不能的了。
明眼人谁都看的出来,这姜家以后,从老太太那儿起,都要听姜琬的。
姜琬走的很快,三两步就跨进了姜延住的院子:“梨香。”
他沉声唤了声。
“二爷。”音落,梨香从姜延的屋中跑出来,披头散发的,见着姜琬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二爷救我。”
“你……怎么回事?”姜琬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她身上凌乱的衣裳,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姜延大模大样地从屋中出来,“姜琬,管好你房里人,有事没事的,安分点儿,别整天想辙勾引爷儿们,就算咱们将来娶姨娘,也轮不到她们。”
说完,啐了梨香一口,“别人看不上的,我能看上?”
姜琬:“……”
什么意思,他有点糊涂了。
不是林氏和姜延故意找梨香的麻烦?怎么听着这口气,好像是梨香不安分了,有勾引姜延之意。
“以后,你们人手不够,自己想办法,我院子里的人,就算天天闲着,也不许你们使唤。”
姜延扫了他一眼,又看向跪在地上的梨香:“谁稀罕。”
姜琬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不像在表演,斜了一眼梨香:“你先回去。”
“是,二爷。”梨香抽抽噎噎地走了。
姜延有些害怕姜琬,见只剩下他们两个了,气势立马矮下去一截:“琬兄弟,我……我其实就是不喜欢她。没有非要和你过不去的意思。”
“家里这两日就要买丫头了,我跟我娘说一声,不用喊你的人过来了。”
姜琬一头雾水:“你是说,梨香是大伯母唤到你房里来的?”
“难不成我会去唤你的丫鬟来使?”姜延哼了声,有脾气地道。
这一刻,他看起来还像个世家的爷们儿。
姜琬瞧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回了自己院里。
此刻已经差不多二更天了,漫天星斗闪耀的不亦乐乎。
因为是夏天,入睡的晚,姜家前院子还传来砰砰的搓麻将的声音,全无半点儿睡意。
“采苹,你跟我老实说,你、梨香两个和大太太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采苹正在给姜琬叠衣裳,被他这么一问,怔了半天,嗫喏着道:“二爷怎么这样问?明摆着大太太欺负二爷使唤的人,二爷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
姜琬:“……”
平日里真是小瞧家里的丫头们了,枉费他还对她们抱着十足的同情心呢,想不到她们心里算计起来,一点儿都不叫人同情。
他昨日问起林氏为何要为难她们,采苹和他说是因为她和梨香二人在姜母面前说起功名的事儿,当时,姜琬心里一点都没怀疑过。
但是,方才看到梨香的狼狈相之后,他改了看法。
林氏一直打算给姜延捐个功名,从没羡慕过姜琬和顾玠这种苦哈哈考试的,连问都没问过,冷不丁因为一两句话就变卖身边的丫头,专门找采苹她们的茬儿,有点说不通吧。
“说实话。”他加重了语气。
采苹嘴硬:“我没对二爷撒谎。”
“你和梨香,是不是听说延二哥说亲了,家里要预备下几个抬姨娘的了,有想法了?”姜琬见她不肯说实话,直接问了出来。
见他这里没有收她们的意思,就要寻别的出路,另攀高枝了吧。
“二爷,不,不是我……”采苹的脸儿霎地白了。
“不是你,那是梨香?”果然,他所料不差。
采苹低下头,肩膀在颤抖:“是,是梨香。”
姜琬:“她要干什么?”
他的语气比往常都重,吓的采苹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二爷,你听我说,她也是个可怜的,她娘早前说要赎她出来嫁人的,可到了眼下,她都十七了,她娘那边又没信儿了,说拿不出钱,叫她再在这里忍两年,二爷想,她娘这是托辞,怕是不准备赎她了,再过几年,她年纪大了,二爷不收她,家里定要把她卖出去的,她害怕,所以,所以才想到了延二爷那条路……”
“这么说,你她和大太太那边合计好的,既这样,那大太太又何必责打你们?”姜琬想了想,伸出食指在面前的茶几上敲了敲。
“起初是梨香去大太太那边自己求的,大太太应了她,所以发卖了跟前的两个丫头,说要去老太太那里讨了她去,另给表少爷送来一个,谁晓得后来梨香又反悔了,不大搭理大太太,所以大太太才恼了……”采苹跪伏在地上,哭的几乎咽气。
从来只有林氏算计别人的,哪有人敢玩她的,所以揪着二人不放,动不动就折磨她们。
今晚,林氏打发人唤了梨香过去,自己不使,却叫她去姜延房里,姜延白天在外头赌输了钱,脾气很差,回来凶狠地打骂下人,梨香一去就撞到了他的气头上,白白被他打了一顿。
这正是林氏所乐见的,她听到喊叫,心里不知有多舒坦。
“你们有什么事儿和我说,招惹他们母子干嘛?”姜琬冷然道:“去把梨香叫来。”
“是。”采苹抹抹眼泪,退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梨香低头进来,弱弱地唤了声:“二爷。”
姜琬觑她一眼:“嗯。”
“二爷,我对不起您,我……我不是人。”她哭起来,抖如筛糠。
姜琬冷漠地端起茶水又放下:“你想回家吗?”
如果她想走,他倒是可以放人。不然,三心二意的人,留在这里迟早要生事。
“不,不,我不想回。我娘,她已经不要我了,说不定我回去,她还会卖了我的。”梨香突然止住哭泣,绝望地道。
姜琬眯起眼眸打量了她一会儿,沉默半天。
“二爷……”
“这事儿先这放着吧。明日我去大太太那边回了她。”姜琬道:“没有下次。”
“是。”梨香给他磕了头,千恩万谢的。
次日,姜琬去林氏那边说了两句,许诺将来姜延捐官的时候,他出一分力,这才把这件事表面上给压了下去。
抖出来,双方怪不好看的。
姜琬是这么想的。
林氏或许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暂时安分下来,不再找梨香和采苹的麻烦了。
经此一事,他倏然觉得在古代,管理一个大家庭真不容易,主仆难免各怀心思,不生出事端来才怪,所以,古代的大家族往往是从内部开始腐烂的,这点儿,他务要警惕。
一连两日,他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
院试放榜的快,不出一周,喜报就送到每个人的家中了。
顾玠又高中第一,夺了“小三元”的案首,明年的乡试,怕也没有悬念了。
一举成名天下知,喜报一出来,就轰动了整个江南府。苏州当地的官僚、世家,听说他尚未订婚,都来提亲。有人要提媒,有人要撮合,也有想高攀的,也有强就硬聘的,纷纷不一,好似苏州没有第二个男子了。
你来我去,日日都有人来骚扰,姜家门庭若市。
顾玠苦笑,实难从命。
姜琬低调些,这次,他中了院试第十三名。
第44章 驸马
得知考中, 他深深地舒了口气。
他从来没在考场上那么狼狈过, 还好过了。
姜家这回, 一下出了两个秀才, 又火了。
街坊们听说之后,都来道贺, 个个都说姜琬要光宗耀祖, 显焕门庭,富贵无双了。姜母和姜徵夫妻两个, 别提多高兴了,又去了一趟青山村, 供奉祠堂,然后祭扫坟茔, 拜谒亲戚邻居,足足忙了三五日。
“二爷,表少爷, 外面有两位公子来找你们。”这天, 大人都出去了,家仆跑进来, 气喘吁吁地道。
姜琬和顾玠对视一眼:“两位公子?”
“有一位是秦公子,还有一位是郑公子。”家仆回道。
秦真?
郑景?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请他们进来吧。”顾玠擅自做主地道。
姜琬抿了抿嘴唇,没说什么。
“是。”家仆出去片刻,便领着二人进到前院的会客厅中。
姜琬站起身, 朝秦真和郑景拱手:“原来你二人一早就认识, 我还不知呢。”
郑景看着顾玠, 深情款款的,“苏州城里哪有我郑景不认识的人,你说呢,顾大才子。”
“别听他瞎吹,我也是前天才认识他的。”秦真颇瞧不上两个男人眉来眼去的,把手搭在姜琬肩上,大剌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