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冉三爷的保证,傅子寒也没跟他多寒暄,他还得赶回家去陪夫人呢。
冉家老七冉明敏是正月十六到的傅家。原本傅子寒以为会是在商队出发之前才送过来,这样的话,他还能有好几个月的清闲。哪里知道冉三爷行动力这么迅速,感情要不是不好在元宵之前打搅,他估摸着过年就能给送过来。
冉明敏过来的时候,腰上还带着佩剑。文人佩的那种,就是当年诗仙李白最喜欢的范儿。
冉明敏跟着父亲进了傅家大门,来迎接的除了傅子寒之外,就是他身后那位如修竹一般的介于少年跟青年之间的男子。
傅立文也在打量冉明敏,这个他从同窗口中了解到的冉家小疯子。
冉明敏从内心上来说是不愿意过来的,他打小就想着仗剑走天涯。堂堂男子汉怎么能被浮华迷了眼呢?
跟冉三爷打过招呼之后,傅子寒一瞧冉明敏就知道,这小子根本就是个最典型不过的中二少年。
他们有着自己的世界观,人不坏,却思维跳脱形式出格,让旁人觉得无法忍受,而他们却觉得旁人才是庸俗的,自己的想法不被人理解都是旁人的错。
对付这种行走在规矩之内却完全无法沟通的少年,当世恐怕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敢接手了。
大儒名家都重规矩礼法,更是厌恶那些成天不做正事的游侠,总觉得那些根本不配称之为侠,做的全是鸡鸣狗盗之事。
而一般的夫子则最重学问,学得好你就是个好的,学不好你就是个不可雕的朽木,他们很少回去探究学生的内心,也不会去过问学生想什么要什么。
当然也有包容性很强,能因材施教的好夫子,可这样的夫子可遇不可求。再加之社会风气依然是重文尊儒,像冉明敏这样的狂妄的商家子,便是有家财万贯,怕也求不来名师高人。
傅子寒让立文带着冉小七去后院说话,他则跟冉三爷去了书房。
冉三爷的脸上有点愁。
“实在对不住,这么早就把孩子送来。”
“无妨,既然在下已经答应三爷,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
冉三爷放下茶盏,再次叹气。
“实话说,在下将劣子送来也是因为家中夫人的缘故。”
听完冉三爷的话,傅子寒都对他有点同情了。这得是多么溺爱孩子,才能想出让儿子跟着丈夫去西域的主意。
且不说西域这条线路数十年未曾开启,中途会遇上什么问题没人能提前知道,再说西域风险之大也是记录在册的,当真以为随便走一走就是黄金万两?那不是所有人都蜂拥而去了?再说了,冉三爷这次西域之行挂的是商路重启,内里说不得还有政治目的,留下儿子明敏也是想要给冉家留下一点退路,他夫人这么一提,完全是将所有宝都压在了此行上。
冉三爷跟夫人说不通。他夫人说了,要让儿子求学也行,那必须得是当时大儒,言下之意就是瞧不起傅子寒呗。
讲真,冉三爷再怎么财倾天下,那也是一介商贾,圣人容得下便好说,容不下只需一声令下,冉家便如山石土崩瞬间便可瓦解。
这道理三爷也跟他夫人说了,偏偏这女人跟魔障了一般,就是听不进去。这不,三爷气恼之下,直接带了儿子出来拜师,另一头则让他爹出面跟夫人说。
三爷心想他提前把儿子送过来,真要是妻子闹起来,他也能镇压下去,要是跟之前计划的一样,等到出发之前再送来,恐怕傅子寒要应付他家夫人就得精疲力尽了。
“你何苦这么纠结。”傅子寒一笑,温润的眉眼多了一份狡黠,“你不如直接求了圣人,让令公子入四门即可。”
然而冉三爷听完却摇头苦笑,叹气连连。
第88章 下套
入四门和成为傅子寒的学生可不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儿子成为闻名天下的人, 也没去奢望过儿子能科举出仕, 他只希望能在自己离开之后前途未卜之时,保儿子一生平安而已。
可惜他的夫人却看不到这一点,总把冉家看得无比强大。现在是圣人需要冉家帮他搂钱, 可万一西域之行有了变故,圣人不需要冉家了呢?大厦一朝倾塌也不是没有可能。
对于冉三爷的忧虑, 傅子寒表示自己不方便表示意见,反正对方送孩子过来,自己给收留下就好了,其他事关冉家发展的问题,他一外人掺和什么?
冉三爷也没多呆, 把儿子送过来, 又给不少的束脩,再然后是给尹珂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礼物。林林总总的拉了三车过来。
其实吧,冉明敏也没有他爹说的那么混,不过看得出这个孩子是个脾气躁的,等他爹一走,他就直说自己不是个读书的料, 最大的愿望就是行走四方。
“没问题啊,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这本来就是古圣先贤说提倡的。但是人生在世呢,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有自知之明。我且问你, 你武艺如何?能一挡几?习剑还是刀枪?有做过计划吗?知道哪里的道路不好走,哪里贼患严重不?”
此话一出, 冉明敏顿时傻了。他一直以来就在跟他爹斗争,围绕的中心都是走或不走,从来没有想过之外的情况。但是在面对傅子寒的问话的时候,冉明敏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从来没考虑过这些,只能哼哼唧唧的说自然是走一路瞧一路了。
傅子寒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抚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傅立文眼见冉明敏有点按捺不住脾气想要跟父亲顶撞起来,他手一伸,拉住对方。
“明敏兄弟,你且听为兄一言。”
刚才跟傅立文相谈甚欢,这会儿冉明敏也给他一个面子,强行忍住自己心中的暴躁。
“明敏兄弟,咱们这地处于南方,四时节气分明,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也有迹可循。但是在北方,且不说边境情况颇为复杂,就是那边的气候也跟我们这边大不相同。我们这里的冬天,这会儿已经算冷的了吧?”
见冉明敏点头,傅立文笑着道:“可那北方的冬天比我们这边还要冷上数倍。水泼出去片刻便能成冰。不说其他,你若是过去了,冬季的衣服该如何准备?需要做哪些防护,这些问题你总该知道吧?再说得俗气点,买这些御寒的物件,难道不需要银两?你若是不经家中长辈同意私自出游,这钱财从何而来?你可有能来钱的营生打算?”
冉明敏的脸色已经不是涨红,而是青白红交错了。
这些话也不是没人跟他说过,但是说得这么直白,这么切中要害的,傅家父子还是第一个。
傅子寒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拉着冉明敏去找柳博立。
不是想要仗剑江湖么,首先你得能仗得了剑!柳博立同学绝对能教冉明敏正视自己的弱鸡属性。
柳博立也是知道今天老师会收新弟子之后才赶着过来的,不但他来了,文昀也来了。这会儿两人在小校场上联系射箭。
天气冷不方便外出训练,加上师娘现在因为身子过重睡眠不好,一点点动静都能惊醒她,所以庄子里的马都被牵到别处去了。
傅立文带着冉明敏到了侧院小校场的时候,就看到文昀头上顶着个果子,愁眉苦脸的站在靶子前面。
“你们这是干嘛?”
“文昀打赌输了,自愿当我的人肉靶子。”柳博立在自愿二字上咬字极重,反而让人能感受到文昀是被威胁的。
那边文昀都要哭了,本就弱鸡样的瘦削身板如果不是靠在靶子上,估计都能直接滑到地上去。
“站好了别动,你要是动了,等会儿射爆你的头可别怪我。”
这话一出,文昀眼泪都包起了,很明显看得到他两条腿在颤。
傅立文不知这二人是在搞什么,完全戏精模样,他又不能揭穿,只好拉着冉明敏站在旁边看两人做戏。
柳博立像是在逗小猫似的,等到文昀受不住的时候,手指一松,“咻”的一声,箭头射中文昀头上的果子,牢牢的钉在了靶子上。而文昀则连滚带爬的跑到傅立文身边抱着他的腿呜呜的哭起来。
“切,文小鸡你够了啊,愿赌服输。再给你个机会,要不要再来一局?”
冉明敏有点好奇他们赌的什么,这种人肉靶子他也不是没见过,但是当靶子的大都是下仆,完全是供那些公子哥儿玩乐吓唬人用的。但是同伴之间这样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听到冉明敏的话,文昀带着眼泪仰起头,朝傅立文勾了下嘴角,笑容一闪即逝,而后起身跟冉明敏说,他们赌的是猜牌。
“这十张叶子牌随便打乱顺序,你先抽一张,确认之后就重新洗牌,最后你要抽一张出来,跟你起先抽的那张牌花色相同的话就是你赢,若是不同就是输。输家要答应赢家一个要求。”
柳博立随手翻开十张牌,都是花色点数不同的。他说完把牌翻过去,斜睨了文昀一眼。
“文小鸡猜了三次没一次中过,还好意思说自己眼明手快。”
冉明敏闻言就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傅立文顿时伸手扶额,他算是明白了文昀跟柳博立唱的什么戏了,感情这两人是给冉明敏下套呢。
“你们二人如此玩耍,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定要罚你们抄书。”有气无力的劝了一句,知道自己根本劝不住的傅立文坐到了一边,冷眼瞧着冉明敏被二人联手耍弄。
这主意一看就知道是文昀出的,这小子蔫坏。柳博立也就一张脸能唬人,实际上三人中心最软的就是他了。
这次洗牌的是文昀,因为他说柳博立会欺负新人!而冉明敏居然相信了!真是个傻白甜啊,就这样的眼光还想去闯荡江湖,怕是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吧。
看着文昀略显“笨拙”的洗完牌,让冉明敏抽了一张,确认点数之后,再度洗牌,一抽,果然不中。因为是三次定输赢,所以第二次冉明敏中了,紧跟着第三次,意料之中的没中,文昀小兔子似的红着眼睛看他,还朝柳博立嚷嚷让他别太过分。
傅立文哼哼两声,心道过分的怕不是柳博立,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黑心小白兔的文昀。
他们自然不可能一来就让冉明敏当人肉靶子,只说让他挑战柳博立,在一炷香之内,若是将柳博立逼出划定的圈子,就算冉明敏赢,否则就算输,输的人要帮赢的人抄书一本。
“文小鸡你悠着点,这个冉明敏的脾气可不如博立。”
“我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文昀悄摸的跟傅立文道,“这就是专门给他下的套,让他老老实实的抄上两本书,至少有十天半月不会由得他折腾。”
“行吧,你们俩看着办,这事儿我不掺和。”
傅立文的身份也注定他不方便设计冉明敏,只能由文昀出计划,柳博立来实行了,目的就一个,把冉明敏的气焰打压下去,从文武两方面下手!
这也是给他上课了,关于人心,关于算计。
第89章 热腾腾的包子诶
尹珂发作的时候是二月十九, 那天是观音诞日, 一大早孔师娘就去了佛堂求观音菩萨保佑尹珂能顺利诞下麟儿。
消息传来的时候,孔师娘脚软了一下,后在侍女的搀扶下, 快步向后院走去。
刚进院子就看到傅子寒想要往里冲,被宋嬷嬷等人拦下, 后又有傅立文拉着他往廊下走。
“你莫在这里挡着,边儿去。
很不客气的把傅子寒扒拉开,孔师娘一马当先的进了产房。
已经有健仆去太医院请太医了,再加上三个医女和两个接生婆并一屋子的丫头,孔师娘都觉得她没有下脚之地。
污水一盆一盆的往外倒, 热水一桶一桶的往里送。
起先还能听到尹珂的声音, 现在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几乎什么都听不到。
傅子寒坐在廊下全身发抖,眼底血红。
他这会儿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原主亡妻生产之时那尖利的惨叫。两个场景相叠加,傅子寒快要承受不住了。
之前就没许静姝过来,怕吓坏了小姑娘, 这会儿看到傅子寒的样子, 立文也开始发抖, 又担心父亲又担心母亲,还有那尚未出世的三个弟妹。
孔师娘出来安排人给做点吃食送进去, 就看到廊下父子俩跟鹌鹑似的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起,又好气又好笑, 还有一点莫名的心疼。
“没事儿的,尹珂身体很好,她这会儿觉得还有些饿,让人送点热汤进去给她缓一缓,这才开始发作,怕是还要等一阵子。要不你们父子先回房去?”
“不,不,我就在这里,我不挡事儿,我就在这里。”
“好好好,就在这里坐着吧。”孔师娘终究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傅子寒的发顶,“你得撑着,可别吓到立文跟静姝。要是撑不住了,就出去缓缓气。”
复又摸了摸立文的后脑勺:“好孩子,看着点你爹,别让他往里冲。”
立文知道孔奶奶对父亲跟对亲儿子一般,甚至文昀都不及傅子寒在孔奶奶跟前受宠,因此也没觉得她老人家说让自己照看父亲有何不妥。
这一折腾就到了下午,中饭没谁有心情吃,混乱塞了两口,连吃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尹家大少夫人跟二少夫人也过来陪着尹珂,甚至渝夫人都偷摸着出了宫,在傅子寒的后院书房里等候消息。
直到酉时一刻,房间里传出尹珂忍不住的痛苦喊叫声,傅子寒瞬间软了半边身体,差点连廊下都坐不住滑到地上去了。
这次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声,那一刻,说不出的神奇玄妙的感觉从头到脚把傅子寒笼罩住,一瞬间,他似乎就觉得安定了,跟着,他往后一倒,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全黑,傅子寒睁开眼,就听到耳边传来儿子立文松了一口气的声音:“父亲,你可把我们都吓坏了。”
可不是,本来大家正高兴着胎儿终于不折腾他娘了,就听到外面传来傅立文的惊呼,当时差点没把接生婆给吓得手一抖,幸好医女们眼疾手快的接过了孩子,才齐刷刷的吁了口气。
孔师娘皱眉出来想瞧一瞧为何立文发生惊呼,就听到他在嚷嚷快请大夫来看,他爹晕过去了。
当时孔师娘都没站住,一把撑在了门上,哭笑不得。
尹珂还傻乎乎的问为何老爷会晕过去,是不是被吓着了,连还没出生的两个胎儿都顾不上,想要去看一眼,好险被宋嬷嬷一把摁回了床上。
接下来的两个孩子很顺利的降生。
洗干净包好了放在实现就收拾好的小床上。
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不过到底是怀得不足月份,男孩还好点,女孩子就太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