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寒真心头痛这种事情,他宁愿跟人真刀真枪的拼,也不想把精力浪费在这些阴谋诡计上。
“话说如果真的有知道的,为何渝姐姐不知?”突然想到这点,傅子寒爬起来在廊下走来走去,一个人嘟嘟囔囔的捋思绪,“渝姐姐比我大,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到我家了,若是母亲跟长公主见过面,渝姐姐一定知道。”
陈渝跟着傅夫人长大的,一切的教导都是傅夫人亲自操心,这种跟上层贵女拉关系的机会,她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如果见过面,那陈渝自然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如果没有,那里面一定有问题。
“傅家当年权倾半朝,连皇后贵妃都要对母亲客气三分,更不用说一位公主。母亲一定跟公主时常见面,宫里的宴会也不会不带渝姐姐。比起当初的身份待遇,只怕渝姐姐在皇宫内院的地位都比今上来得高。我能知道这点,今上为何会不知?他吴典不去问渝姐姐,却来问我,难道……”
傅子寒背上起了一层毛毛汗,明明穿得极厚,暖阁里还有地龙跟炭盆,却让他深深的打了个寒颤。
若不是从吴典送来的密信中还能感受到他的恭谨态度,傅子寒都想着要不要让人去京城接了妻女赶紧出关投奔儿子去了。
“先生,门口来了一老妪,说是当年傅家的嬷嬷,知道先生在这里,来讨口饭吃。”
傅子寒眼睛一眯,心里一凛。这个敏.感的时间来了个敏.感身份的人,若说是偶然的,他屁都不信。
不过既然人家都找上门了,他肯定是要见的。再说了,不管对方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上的门,既然打的是傅家老人的名头,他若不见,定会让旁人觉得他太过凉薄。
见面的地方依然是这间暖阁,不过是在外间。
那老妪面容苍老憔悴,穿着上也是补丁重补丁,但即便这样,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烫得平平整整。
老妪进来之后,深深的看了傅子寒一眼,跪下去带着隐忍的哭腔,叫了声“二公子”。
偏偏就是这三个字,让傅子寒突然一晕,就好像这个声音在他梦中反复出现过,伴随着他过了人生中最喜乐安康的那段岁月。
“奶,奶娘?”傅子寒怔怔的吐出这两字,脚下几步走过来,蹲身将老妪扶起来,凝目细看,“奶娘,您不是跟奶兄回家乡了么?”
“二公子,汉仪他,他走了。”
老妪泪流满面,无声嚎哭,看得傅子寒一阵心疼。将老妪扶来坐下后,从她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傅子寒才知道自傅家倾塌后,被奶兄接走的奶娘这十几年的日子过得并不好。
“这都怨我,当年若是早点去找奶娘,也不会让您……”
“二公子,老仆从没想过今生还能再见二公子,这是老天爷开眼,才让老仆不至于带着遗憾离世。至于汉仪,他自作自受,老仆真不想承认自己生了个这么蛇蝎心肠的儿子。”
奶娘说完之后,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虽然如此说,但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可能说不认就不认。更何况,她那个儿子不是东西,孙子却是无辜的。
“老仆打听到二公子在这里,才巴巴的找来,就是想要求求二公子救救我儿媳妇跟孙子。汉仪他做的孽,我这个当娘的可以替他还账,但是我儿媳妇跟孙子是无辜的……”
傅子寒劝了半天,才让奶娘停下哭泣,又细细询问了一番后,心里有了计较。
让婢女将奶娘带下去梳洗换衣再吃点热汤热饭,好好睡一觉,傅子寒答应替她想办法救出她的儿媳妇跟孙子。
“先生,您觉得这奶娘的话可是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既然奶娘求上门了,那么我就去看一看。若是……”傅子寒蹙眉,手指敲了敲桌案,“老蒋,你刚才也听到奶娘的话了,那就你先带人去看看究竟,另外拿我的拜帖去河西府找知府大人,请求暂缓审理这案子。”
老蒋应了声,转头就带着人快马加鞭的出了城。
府里,况医女给奶娘诊了下脉,笑着劝慰她放宽心好好养养身体,说刚才大人已经命人拿了拜帖出府,她儿媳妇和孙子的命暂时丢不了。
等到婢女们都离开,只剩下了奶娘一个人后,她脸上露出个似哭似笑的表情,怔怔的盯着桌面,良久都没动弹一下。
第144章 西关之变
富豪之家奶娘都不止一个, 这位奶娘当年还不是第一顺位照顾傅子寒的, 在傅家倒台之前,她就被儿子接走了。
傅家一向仁慈,奶娘她们也没签卖身契, 做满五年之后就是两年一签,没满期只要理由正当, 也可以赎身走人。像这位奶娘当初离府的时候,离工契还有大半年,因为家里小儿子身体不好,就想要辞工回去照顾。傅家不但没要她的赎身钱,还给了一笔安家费, 虽然不多, 但也够一家六口两年的生活了。
傅子寒记得那位奶兄来接奶娘离开的时候,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身体瘦弱,眉目阴鸷,从面相上看就不是个和善的人。但那个时候的傅子寒还是个娇养长大的公子哥儿,也就见过那一次, 之后便再没有将奶娘她们一家放在心上。
不是傅子寒薄情, 实在也是他所受的教育就是那样的, 临走前他也给了奶娘一笔银两,是感谢她的照顾的。毕竟奶娘不是傅家家生子, 十来年的感情说深也深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当年也是个半大孩子的傅子寒最不喜欢的就是嬷嬷们喋喋不休的唠叨了。
三天之后, 老蒋带着河西府大人的书信回来,跟傅子寒在书房里谈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让人找来奶娘。
“那件案子大人已经结案了,你儿媳妇也定了罪,只有你那小孙子因为年幼的缘故,被判入狱三年。不过他年纪还小,所以知府大人卖了个面子,同意用罚金代替。老蒋已经办妥交接,十日后便可将你那孙子接出来。之后奶娘可有打算?”
傅子寒没将所有事情都捞到自己身上,而是询问了奶娘的想法。奶娘纠结了好一会儿,才跪下磕头,想求傅子寒收留他们祖孙俩。
“汉仪他爹当年去世的时候给三个孩子分了家。老大是女孩,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老幺因为当初的一场病成了傻子,只能跟着汉仪,所以家里财产汉仪占了一半,老二和老幺各四分之一。老二分家之后就带着他媳妇去了老丈人那边,逢年过节也只让人送来节礼,老仆也有好些年没见过他了。前两年老幺去河边玩不慎落水,救上来的时候就没了气。他没成家自然也就无后,所以留下来的财产也都归了汉仪。”
奶娘低着头,声音喑哑的叙说着自己的不幸。傅子寒听得很认真,也表达了同情,最后同意奶娘带着她孙子来傅家做事。
“奶娘也该知道,我现在是独自一人在这边开设学堂,我妻女孩子都在京城,所以奶娘你是愿意留下来呢,还是想要带着你孙子去京城伺候夫人?”
“老仆愿意留下来照顾二公子。”奶娘忙不迭的跪下磕头,似乎傅子寒若是送她去京城的话,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般。
“那就在后院帮忙吧。让秋娘子来领奶娘过去,好好的照顾她。”
傅子寒安慰的朝奶娘笑笑,打发她跟着婢女去找了秋娘子安顿下来。
“先生,这奶娘说的倒是真的,不过……”老蒋摸了摸下巴,裂开嘴笑了起来,“不过她似乎还以为先生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儿,这避重就轻的感觉,怕是想要吃定您了。”
“虽然我记不太清楚奶娘当年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了,但是我知道我爹娘选仆佣都会很认真的打探他们的底细,所以若是奶娘真要算计我,恐怕也是这十几年里出了什么事儿。”
傅子寒揉了揉鼻尖,微笑:“老蒋你去找人打听一下他们是如何来河西府的。我爹娘万没有可能从河西府招人去家里做事的。”
“先生您放心吧,属下回来之前就让人去打听了。从他们籍贯那边顺着捋,总能找到原因的。”
“嗯,不过动作尽量快一点,我担心有人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去调查。”
然而后续似乎跟傅子寒他们预料的不同,奶娘来了之后,带着她孙子认真做事的态度跟普通的仆佣完全没有两样。而奶娘的那个孙子也因为之前的牢狱之灾,身体很差,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关在房间里养病,偶尔出来走走,也是在他们住的那个小院子里来回逛两圈。大半个月时间都没有出过院门。
而在奶娘她们安顿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参加县试的那些学子也都拿着成绩回来了。
不出所料,秋骁没能考过,不过这孩子一点不气馁,反而信心百倍的立誓说他明年一定会考过。回来之后也第一时间投入到学习中,每天按照傅子寒给他们安排的课程学习,锻炼身体也一点不落。
师爷家的小子追着秋骁默了这次县试的考题来做,顺利的被教做人,而后消沉了两天,就一言不发的跟着秋骁学习,很有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感觉。
另一边,回去祖籍参考的韦二成功通过了县试,府试,取得了童生的资格,等过了院试,他就能被称为秀才了。
“韦兄现在还在京城养病?”傅子寒收到书信,有点不理解圣人的想法,把韦晁困在京城是个什么意思?
“属下听人说,长公主看上了韦大人的长子,想要给她徒弟说亲。”
“徒弟?”傅子寒不太了解这个操作,女道也能成亲的?
“长公主的徒弟并非道门的弟子,而是承袭了她的医术的徒弟。”老蒋的情报来源比傅子寒还广,也不吝跟他分享,“长公主当年入了道门之后,她师傅邱道长是位名医,所以也承袭了邱道长的医术,后来收了徒弟,并没有让她徒弟入道门,只养在道观附近的村子里,这次回京的时候也带上了。”
傅子寒敏锐的感觉到问题恐怕就出在这里。什么徒弟之类的,怕是个遮掩的名头。他看了那么多的小说电视剧,很多情节都有公主的私生女被以各种名目收养,然后嫁给重臣之子,而后步步高升颠覆朝廷之类的。难道他运气这么好,也遇到了这样的经典情节?
“韦大人拒绝了。长公主的徒弟也拒绝了。”老蒋瞅了傅子寒一眼,继续投□□,“不过听说长公主的那位徒弟好像十分欣赏大小姐,好几次不请自来的找小姐玩。属下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打住,既然不成熟就别说了。”傅子寒的脸色不太好看,老蒋不说他也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找人送信给立文,让他找借口不要回京城,除非是我亲自写信过去,否则便是圣人相召也不可轻易回来。”
傅子寒深恶痛绝那些打自己孩子主意的家伙。当初不慎让柳家钻了空子,但好歹柳博立是自己的弟子,跟静姝也算青梅竹马,有自己和立文在,博立胆儿再大也不敢对静姝不好。
可这要是算计到立文身上了,他就真没办法忍了。天下之大,又不是只有个大宴朝!
“老蒋,帮我递话给吴典,不管皇子们怎么争,我傅家只忠心圣人,但是若那些人不管不顾的想要再次算计我傅家,那就准备着鱼死网破吧。”
那四个字傅子寒是打齿缝里逼出来的,阴森的意味弄得让老蒋都颤了下。
“先生不必太过担心,不说您不同意,便是圣人怕也不会让那些人得逞的。”
老蒋没有多说,安抚了傅子寒一句之后,就退下去了,至于他去忙活啥,傅子寒不管,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斩断那些胆敢伸到他家人那儿的爪子!
在傅子寒动怒的同时,尹珂也难得的在家发飙了。
“魏小姐自重。”她肃颜道,“您一未出阁的姑娘,怎可如此轻浮的打探外男。若是传出去了,世人碍着长公主的面子不敢指责您,却会将污水泼到我儿头上。他父子俩是文人,最重名声,这要是传出去,我家大人被气着了,妾身可是要拼命的。”
尹珂说话很直接,声音也不小,他们周围还有其他的贵女贵妇在,听到尹珂的话,再看到她气得发白的脸色,还有掩面落泪的静姝,大家都懵了。
这本是章家夫人办的赏花宴,请了京中贵妇贵女,也是为了给长公主的徒弟一个认识结交的机会,哪里知道竟然会突然闹了起来,一方还是众人一致认定的面团儿夫人。
再一听尹珂的话,心思敏捷的,顿时就明白了那位长公主的徒弟想要做什么。当时就有人掩着嘴角露出一丝不屑。
“真是乡下来的女子,如此轻浮不知礼,连傅公子的主意都打上了。”礼部尚书家的夫人摇头,轻声嘀咕了一句,“若是那么好打主意,还轮的着她?”
长公主的徒弟姓魏,名叫魏紫,取的是牡丹花的名字,人也长得跟牡丹似的明艳。然而到底这是京城,不是之前她能仗着师傅的名头蔑视一切的地方。在被尹珂当众斥责之后,她反倒先怒了,一拍桌子就想用师傅长公主的名头压人。
“来人,魏小姐身体不适,送她去长公主那里,请长公主给亲自好好瞧瞧。”
她都到了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吐出去,就听到一道冷淡的声音传来,转头看去,却是一面容严肃的老夫人。
魏紫眯眼,正打算质问对方是谁,却发现在那夫人身后站着的嬷嬷,自己在师傅那里见过!
第145章 西关之变
“文夫人, 这样做长公主怕是会不高兴。”看着魏紫被送走, 柳家的老夫人轻声说了一句。
“高不高兴,她也只是个徒弟而已。”孔师娘端起茶请抿了口,“长公主此番突然回京可有说是为了何事?”
“您都不知道, 我们这些人就更不知道了。”柳老夫人不轻不重的回了句,转头朝向身边候着的中年美妇, “大将军夫人的娘家好像跟长公主熟悉,你们可听大将军夫人说过什么?”
美妇回答不知,顿了一下又道:“前两日倒是听人说长公主让送了些药过去给大将军夫人,但是也就那一次吧,其他倒是没听说过他们还有联系的。”
孔夫人沉着脸坐了一会儿便带着尹珂和傅静姝离开了宴会。
“阿珂, 你这几日跟静姝待家里暂时不要出来, 那个丫头是个小性的,子寒不在,怕对方出什么幺蛾子你们母女俩应接不了。”
尹珂红着眼圈儿应了一声,强忍着委屈低下头。
“你是个好孩子,不过现在京城里水太深,你们母女俩别轻易被人家利用了才是。”孔师娘说话的空, 抬手摁了摁额角, “长公主此番出现太过突然, 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什么。那个魏紫你们不用顾虑她,就凭她还掀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家立文可不是随便什么猫猫狗狗就能肖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