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身影在半空中一个灵巧地翻腾, 卸去力道后落在小将士的身前不远处。
看着那道逆光的身影, 不知为何, 小将士总觉得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而这种熟悉感,在看到此人若有所觉地转头, 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他眼前的精致面容之时, 尽数化为了惊讶:“糖宝!”
他的小表妹为何会在这里!
小将士,或者该称之为钱德, 在看到自己失踪多年的小表妹居然就这么出现在凶险无比的战场之上,惊讶担心的同时,也不禁感到了满心的迷茫。
“大表哥呀。”唐糖亮起还没完全变回去的爪子,冲着钱德招招手, 算是打招呼了。
“你为什么……”钱瑞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几道突然出现的身影给打断了。
“你是何人,为何要坏我敛月门的好事!”身穿淡粉的俏丽少女伸手指着唐糖的头,一脸气急败坏。
在她的身侧, 还站着三男一女,这些人看着唐糖的目光,明显都很不善。
甚至于, 唐糖还从那位站在俏丽少女身旁的温润男子眼中,看出了几分杀意。
也是,这些人所做的孽事那一件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罪业?
若是稍微泄露出去哪怕一分一毫,都足够他们整个敛月门沦为修真界公敌。
所以面对唐糖这位明显就是修士的存在,还被她撞见了这种场景,那自然该杀人灭口,免得消息泄露。
但是,唐糖会乖乖令他们如愿吗?
不等那些敛月门的人再说些什么,天际突然又划过数道流光。
一道道仙姿出尘的身影,瞬间落在了唐糖身侧。
“师叔祖。”初一落地,这群突然出现的修士们就齐齐向着唐糖行了一礼,姿态恭敬。
“嗯。”唐糖淡淡地应了一声,迎着对面五位敛月门弟子那不明所以的目光,轻启粉唇,冷声道:“解开吧。”
“是。”
一得到唐糖的命令,这群突然出现的修士们便齐齐伸手结印,撤去了笼罩于这片战场之上的阵法。
阴暗的天空如同一片被投入石子的湖泊,突然荡漾起一阵阵波澜。
宛若突然被泼上了一碗清水的水墨画,四周的景象突然被一层层地洗去。
散落一地的断肢残骸不在,血迹少了一小部分,原本密密麻麻地立于城墙之下的大昌将士们也突然化为一片幻影,消失不见。
但虚幻之中也有真实,例如那群死去的妖兽尸体,依旧在一旁堆着。
再例如还一脸茫然的钱瑞,还在地上坐着。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钱瑞彻底被眼前这虚幻的一幕给搞懵了。
“幻阵。”钱瑞无知不代表同为修士的敛月门那群人有点无知,几乎是在看到一切崩塌的那一瞬间,他们就知道,自己等人是中了敌人的幻阵之计了。
“这次录下来了吗?”唐糖侧头,询问地看向站在自己左侧的一位青年师侄孙。
“回师叔祖,已经录下了。”说着,那人还将那枚录满了敛月门等人罪行的留影石拿出来,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稍微播放了几个妖兽吃人,与最后敛月门一行五人出现的画面。
“很好,将这份留影刻录几份,一份送往主宗,一份留在分宗,其他的丢给承覃修真界的各方势力,让他们看看,敛月门的罪恶嘴脸。”
盯着那些熟悉的画面,唐糖脸无表情地点点头,冷静地下达命令。
这一切,其实都是她联合了分宗派来的几位专门探查此件消息的弟子一起设下的一个局。
但这并不意外着这画面中所发生的一切都是虚假的,相反,这些其实都是唐糖数日前,抵达荣桉战场之后所亲眼目睹的残酷现实。
只是那时她来晚了,等她抵达,再愤而兽化杀掉那几只仍在人群中肆虐的妖兽之后,那群敛月门的弟子早就不知逃到了何方。
亦或者说,他们早就离开了,根本不知后续战场上突然蹦出了一只貔貅来搅局。
而大昌的将士们也伤亡惨重,即便唐糖几乎贡献出了自己身上所有能给普通人使用的疗伤丹药,期间还一直在抓紧时间炼丹。
最后那些受伤大昌将领们被救回来的人数,还不足五成。
尽管如此,这也是唐糖尽了最大努力的结果。
若是没有她,这个伤亡数目恐怕还要更大!
本身就在大昌国内的唐糖是第一个抵达战场的,后续的这些灵剑宗的弟子们均姗姗来迟,而师尊所言的墨徇师兄更是还在路上。
之前震怒之下,唐糖将所有妖兽全杀了,又抓不到敛月门的弟子,手头根本毫无证据能证明这一切都是那敛月门所谓。
仅凭大昌帝王所给出的那些猜测,根本就站不住脚,也无法令人信服。
好在后来唐糖从守城将领口中得知,这种妖怪肆虐的情况是每隔半月都会有一次的。
随意她这次不慎弄死了证据,还让敛月门的人逃了,下次大可以早早布局,来一出请君入瓮。
因而,就有了这场幻阵之计!
幻阵之内,一切有真有假,虚虚实实令人无法辨清。
其实一开始与高歧士兵们打战的大昌将士们是真的,不然前期根本无法蒙骗那些躲在暗处的敛月门弟子的视线。
可等他们放出妖兽,亲自参与入局之后,那座被隐藏于暗处的幻阵便已然被悄无声息地打开。
一切的一切都在按着唐糖的设想走下去,可她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自家大表哥这个变数。
唐糖知道钱瑞在战场上,可她没料到他居然是在最危险的第一线,更没料到他居然就在荣桉城内!
而她,因为日日忙着炼丹救人,也无从顾及人群中那不起眼的一位小小将士,更不知其身份居然是自家那位逃学从军的大表哥。
当然,她最大的没想到,是没想到她大表哥居然……不受幻阵影响。
不,也不能这么说。
幻阵还是暂时迷惑住了大表哥的感知,令他真的以为这战场上所发生的一切悲剧都是真实的。
所以正义如他,才会如此悲愤地拼着性命不要,转身跑去找黑炎犬,意图给自己‘死去’的同袍们报仇。
可是单单是不受阵法范围影响这一点,就很能令唐糖意外了。
原本按照计划,阵法开启后,趁着人群混乱,所有的将士都会被一个个虚假的将士所替代,而那些真的将士们则会被阵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引导入城门内。
全程这些人都会以为是自己努力跑回了城,而不会发现背后多出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幻影,正在遭受妖兽的施虐。
但是钱瑞却不在此列,他没受到阵法引导的影响,也没受到阵法阻碍的影响,他甚至能独自跑回阵法核心之处,可却又被阵法所虚拟而出的幻象所蒙蔽了感知。
正因出了他这么一个变数,情急之下,原本不打算现身的唐糖不得不出手救人。
索性敛月门的人最终还是被引了出来,只要他们一现身在这片战场之上,之后纵使是他们身上有千百张嘴,也无法说清自己的罪孽了。
从一位喜欢啰嗦的凌剑宗弟子口中得知计划全程的钱瑞脸色很复杂,而一旁同样听到这番话的敛月门的那群人的脸色极为不好看。
他们怨恨地瞪着唐糖,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心底的怒火与杀意,可同时,他们又深刻地明白如今大势已去,自己等人的下场……
五人的脸色立刻苍白了不少。
立于俏丽少女身侧的温润男子不着痕迹地往后稍微退了退,借助俏丽少女身影的遮挡,他垂落于宽大袖子下的手心中悄悄地多出了一枚传送符。
“不好,他要逃!”一见到符篆亮起的光芒,唐糖等人立马就猜到了这人的意图。
两位反应快的弟子立马赶过去想拦住人,可最后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温润男子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桃之夭夭。
“师叔祖,我们要不要追?”刚刚拿出留影石的那位弟子焦急地转头看向唐糖,等待着她的命令。
这路唐糖虽然年纪最小,可耐不住她辈分最大,身份最尊贵。
故而即便这些凌剑宗的弟子最年轻一位都三十以上了,还得恭恭敬敬地称呼唐糖为‘师叔祖’,在外执行任务也需要听她指挥。
“追?”似乎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笑话一般,唐糖歪了歪小脑袋,笑得一脸纯真可爱:“人都跑没影了,师侄孙要上哪儿追去?”
“这……”几人面面相视,最后还是那位与唐糖搭话最多的弟子主动出言道:“不追的话,那就任由那恶人逍遥法外吗?”
幻境景象残酷万分,因其基于现实而来。
而现实,往往比幻境更为残忍。
所以那位逃走的温润男子,即便这次被幻境所蒙蔽,所杀的皆是幻影,但从前那些不是幻影的战争呢?
那数座被屠了城的城池呢?
众人不信这其中没有那位温润男子的身影。
死人不得安息,恶人逍遥法外,这几乎是这世间最令人深恶痛绝的件事之一。
所以对于唐糖的不追举动,那些弟子们才会感到如此愤愤不平。
第159章 敛月门灭
看着围在自己身边, 一个个脸上都写着不甘不愿的弟子们, 唐糖小大人般地轻叹口气, 无奈道:“就算让你们去追了, 可你们追的上吗?”
符篆的传送速度可不比传送阵忙, 在他们这几句话的功夫,恐怕人家早就逃回老巢了。
不过。
唐糖唇角隐秘的翘了翘。
她要的就是对方的‘逃回老巢’呀。
小鱼逃跑了, 才好放出诱饵, 引出大鱼。
抬眼望向那些还在愤怒又仇恨地瞪视着自己的敛月门弟子, 唐糖心情甚好地咧嘴一笑,故意露出小贝壳般的大白牙:“我师兄来了哦。”
话落, 唐糖便示意围在身侧的这群弟子们赶紧麻溜地将这些人封修为的封修为, 绑起来的绑起来,不要再继续傻站在原地。
“说实话, 有点傻。”
交代完一切,唐糖就转身走了,全然不打算再离背后那一堆烂摊子。
***
话说另一头,那位趁机借用符篆逃跑了的温润男子匆匆忙忙地逃回了敛月门, 一入门内,也不管一路上相熟的同门们的呼唤,径直闯进了门派的掌事大堂。
里头,门主并几位长老正在相谈甚欢地商议该如何瓜分大昌与高岐这两块大蛋糕。
“恭喜门主, 贺喜门主,不超一个月,大昌必定大败, 而其帝王之龙气,也将尽皆归门主所有。届时,门主必定能化身真龙,潜龙飞天!”
“是极是极。”
“恭喜门主了,还望门主飞黄腾达之后,切莫忘了咱们兄弟几个。”
……
说是在讨论,其实听起来更加像是一边倒的恭维。
“哈哈哈……”显然,敛月门门主对这些恭维极为受用。
他畅快地大笑出声,声如洪钟,尽透出人逢喜事的春风得意。
不过还未等他再多笑两声,屋外突然颠颠撞撞闯进来的人便将他的兴致打散。
“师尊!”人未到,声先至。
温润男子一身狼狈地跑进屋内,扑通一声,跪倒在敛月门门主脚下,声音悲切地呼唤:“师尊!”
“发生何事了?你为何变成如此模样?”敛月门主眉峰倒竖,显然有些恼火。
同时,一股不祥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
“师……师尊,我们在世俗界所做的一切事情,败……败露了!”
直到跪倒在自家师尊脚下,温润男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所惹下的麻烦,若是暴露出去,那么敛月门所面临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你说什么?!”敛月门主猛地站起身,狂暴的元婴威压尽数涌向温润男子,直将他压得狼狈倒地,吐血不止。
“师……师尊……”温润男子颤抖着手,想去抓住敛月门主的衣摆求饶,可却被其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踹了一脚还不解恨,敛月门主又追上去接连给了他好几脚:“蠢货!蠢货!本门主怎地就收了你这么一个蠢货!”
“师尊饶命……”温润男子趴在地上不敢反抗,只能哀声求饶。
“饶命?如今整个敛月门的命都不知道去求谁饶?你怎么就不知道当场自杀得了?”至少人死了,死无对证,他们也好抵赖是有人要陷害敛月门。
可如今被这蠢货一逃回来,就什么都毁了!!!
“你……你是谁?”
敛月门主还在教训徒弟,突然听到身侧的一位长老颤着声儿地冲着门口大喊。
他心下一惊,猛地转头望去,却见门口之处,不知何时倚靠了一位身着银白锦袍,身姿颀长的清冷男子。
见屋内这群人总算是注意到自己了,那候在门口处等得都有些无聊的清冷男子淡淡地抬眼,薄唇轻启:“好迟钝。”
清清冷冷地三个字,却透出无尽的轻蔑,讽刺至极。
“你……你是何人?”敛月门等人瞬间就意识到了此人来者不善,一个个都戒备地亮出本命法宝,随时准备着将其当场灭杀。
同时,他们还在脑海里不断地思索,此人究竟来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东西?
“抱歉,在下冒昧来访,不慎听到了诸位的全程对话。”
似乎知晓敛月门那些人在想什么一般,清冷男子站直了身子,姿态优雅完美地冲着他们行了一礼,算作为自己擅自闯入与偷听的行为道歉。
不过道歉之后,也到了算账之时。
“尔等所犯罪行,我宗宗主已然知悉,现命在下前来解决尔等,还望尔等好生接受惩罚,忏悔自身罪孽。”
一柄青锋长剑,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清冷男子手中。
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其身上所泄露而出的凌然气势。
“您……您是……”包括敛月门主在内,屋内所有人都被那突然涌现的可怕气势给吓得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