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这处安宁,这些八卦新闻,恐怕早已闹得满城风雨。
这么多报纸,就是最好的说明。
不知何时,沈彻已经走到她身边,抢走她手里的报纸,往沙发上随便一扔:“不经证实的八卦,有什么好看的?”
宋倾城忍不住笑起来:“不好看你还买这么多?”
“我有病行了吧?”沈彻没好气的哼哼,然后拿下巴指向餐桌:“还不快去吃东西。”
在桌边坐下,宋倾城没动油条,拿起调羹含了口奶粥。
“味道还不错。”咽下后,她点头夸赞。
沈彻没理,过了半晌才开口:“你怀孕的事,郁庭川怎么说?”
“……”
宋倾城垂着眼睫,调羹在热粥里搅拌,话却讲得漫不经心:“还能怎么说,不想要呗。”
沈彻心中烦躁,忍不住问:“那你自己呢,什么打算?”
“找个日子去做掉。”宋倾城说:“我这种情况,自己都养不活,再把它生下来,只会成为累赘。”
“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你就是不肯听。”沈彻想想就火大:“他们这种有钱人,在外面搞出私生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可是有几个能把孩子生下来的,现在都闹得见报了,整个南城,将近一千万的人口,都在看你的笑话!”
宋倾城忽然轻笑:“是我太高估自己,就当买次教训。”
如果闹得满城皆知是教训,那这次的教训,对一个年轻女孩子来说未免太严重。
在报亭看到新闻时,沈彻突然就明白她为什么要借住在自己这儿。
记者顺藤摸瓜,应该已经摸到陆家。
“我都还没担心,你愁什么?”宋倾城单手托腮,自嘲的叹了口气:“本来想着,他对我也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加上他第一个儿子有残疾,我的肚子如果争气点,生一个健康活泼的大胖小子,到时候肯定能鱼跃龙门。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还是做不得准的。”
沈彻听了,不禁皱起眉头。
宋倾城却丢下调羹:“不说了,我换身衣服,过会儿还得去看外婆。”
目送宋倾城拐进卧室,沈彻也站起来收拾碗筷,余光却瞥见宋倾城搁在桌边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是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从昨天开始,宋倾城已经把手机调成静音。
等沈彻从厨房出来,手机屏幕还在闪烁,拿起手机,发现对方打了好几通电话,见房间门还关着,他也怕对方这么打是有急事,接起电话:“喂,哪位?”
电话那边安静,过了会儿才传来男人的声音:“宋倾城人呢?”
沈彻怔愣,因为听出对方是谁。
男人的嗓音成熟低沉,哪怕隔着手机,也让人感到拘束。
见他不吭声,郁庭川又问:“她在你那里?”
显然,郁庭川知道他的身份。
沈彻本来想借此机会大骂对方,但终究提不起这个胆,只能握着手机哼哼哧哧:“她在换衣服。”
过去两三秒,郁庭川说:“十分钟后我再打过来。”
……
宋倾城拉开房门,看到沈彻坐在餐桌边,手里拿着她的手机,见她走过来,沈彻把手机递还给她:“刚才手机亮个不停,我就帮你接了。”
宋倾城嗯一声,显然没放在心上。
沈彻又道:“郁庭川打来的。”
“……”宋倾城抬起头,那瞬的眼神,让沈彻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看着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又见她立刻去翻看通话记录,莫名的,沈彻觉得有些事可能已经不像她自己讲的那样简单。
宋倾城看着那个陌生号码,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听到沈彻说:“十分钟后他会再打过来。”
那一刻,她只觉得高悬起的心又稳稳落了地。
沈彻欲言又止:“你是不是——”
“什么?”
宋倾城重新抬头看他。
沈彻望着她明眸善睐的样子,说不出扫兴的话,只闷声哼哼:“没什么。”
正想追问到底什么事,手机已经有电话进来,还是那个座机号码,宋倾城下意识攥紧手机,然后转身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按下接听键,她把手机放到耳边,却没先开口说话。
对方却好像笃定是她接的,也没客套,直接问:“还在你朋友那儿?”
“……嗯,有事么?”礼貌又客气。
郁庭川没在电话里说什么事,跟她要了沈彻的住址,挂电话前交代:“半小时后下楼,我现在过来接你。”
结束通话,宋倾城在阳台前站了好一会儿。
沈彻走过来:“他说什么啦?”
“什么也没说。”宋倾城弯起唇角,看着外面的阳光灿烂,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只是忘了,对有钱人来说,医院是没有周末的。”
……
十点半,宋倾城准时下楼。
没有等多久,一辆黑色路虎出现在视线里,尔后缓缓停在她的身边。
驾驶车窗下降,开车的是郁庭川本人。
“上车。”他说。
男人的眉眼轮廓深刻,投过来的目光深邃却温和,那是年轻男孩所不具备的魅力,缕缕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浅灰色衬衫上,看上去成熟又随性。
宋倾城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进去。
看着她系好安全带,郁庭川才发动引擎,路虎驶离公寓楼前。
路上,两人没有过多交流。
至于去哪儿,宋倾城也没主动问,有些事她觉得心里明白就好,说得太透彻反而容易让彼此尴尬。
车子经过市中心,郁庭川接了个电话。
宋倾城听不懂他讲话的内容,是工作上的,她稍稍降下车窗,任由微热的风吹过脸颊,却吹不散胸口那股沉闷感。
四十来分钟后,路虎停进医院的露天车位。
在门诊大楼的一楼,碰到郁庭川那位骨伤科的朋友。
江迟看了眼乖乖跟在郁庭川身后的女孩:“都已经安排好,直接上楼吧。”
宋倾城全程配合,上楼后,跟着医生去做检查。
等人走远,江迟才转头问郁庭川:“这又唱的哪一出?”
郁庭川走到过道窗边,他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在冉冉升起的烟雾里,脸上的神情倒有些模糊,江迟啧了一声:“你再这么抽,迟早成老烟枪。”
“……”郁庭川没接这话,瞥眼看向江迟:“什么时候把主任前的副字去掉?”
见他还有心情挖苦自己,江迟就知道八卦新闻对他的影响不大。
想起顾政深在电话里告知自己的事,江迟正想说点什么,瞧见带宋倾城去做检查的医生匆匆过来。
女医生摘掉口罩,因为和江迟是老朋友,开门见山道:“那女孩之前在医院做过孕检,我在电脑上查到检查结果,她的子宫内膜非常薄,像她这种体质,说实话,不适合打胎,如果这次强行流掉,以后恐怕很难再受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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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难道你要和我结婚么?
郁庭川闻言,弹烟灰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女医生。
女医生瞧他这样,就知道郁庭川不知情,拿眼风瞟江迟,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她来医院做检查,挂的是徐静的专家号,以徐静的性格脾气,肯定有再三叮嘱,也会跟她强调这一胎的重要性。”
“照你这么说,这胎还不能打了?”江迟皱眉。
“打是肯定能打的,但后果你们也要想好。”女医生说出自己的看法:“人流哪怕无痛,对女性的身体还是有损害,尤其遇上这种子宫内膜单薄的情况。”
江迟转头,去看旁边的当事人。
“你们再考虑考虑,我先给她做检查。”
女医生说完,原路折返。
过道上,一时只剩下两个大男人。
江迟听得头大,忽然明白郁庭川烟不离手的原因,换做自己也烦:“上次不还说是你侄女,这才多久,肚子里连种都揣上了?”
郁庭川不答,只是用修长手指轻点了下烟卷。
“这次的事不像你的作风。”江迟感慨:“我早说过,你身边这些年就该有个人,要不然也不会出这种乱子。”说着,他顿一顿,过了会儿才又开口:“听政深的意思,他都怀疑这孩子的来历。”
“他怎么跟你说的?”郁庭川忽然发问。
江迟没想到郁庭川会好奇这个,倒也没作隐瞒:“说了那小姑娘跟他外甥的事,还听说,小姑娘伙同一个愤青记者在年会上把你吃得死死的。”
郁庭川听了这话,不自觉的一笑。
江迟心中讶异,仔细打量着郁庭川的侧脸,见他神色如常,真瞧不出有被算计的不悦,相较之下,顾政深这个局外人的情绪倒显得义愤填膺,江迟忽然感觉有趣,忍不住问:“医生的话你也听到了,这胎还打不打?”
郁庭川却缓缓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打胎。”
“你不打胎,把人带来医院干嘛?”
“来做些常规的检查。”
江迟终于把惊讶表现在脸上:“这孩子你打算留着?”
郁庭川没否认。
“我早上可看了恒远的股票实时行情,一路飘红,那些老家伙没为昨天年会上的事刁难你?你要是打算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恐怕你父亲头一个不答应。”
“再跌,总不至于挂ST。”
江迟忽然有些看不懂这位老友,沉吟片刻,想起另一个重要问题:“你想要这个孩子,那孩子的母亲呢?”
见郁庭川不做声,江迟又道:“我听政深说,她还在读高中。”
“……”
“不过闹成现在这样,她恐怕也没办法继续上学。”
说到这个,江迟记起一些往事:“上个月我去山上扫墓,碰到了老赵,当时他正蹲那给婧宁的墓碑周围除草,说是上来祭拜太太,顺便看一下六小姐,算起来,婧宁出事那年,也只有二十一二岁。”
郁庭川吐出烟雾,仿佛也陷入了回忆里。
这时,有护士喊江医生。
附近白干区发生连环车祸,一下子送进来不少病患,推车滑轮的滚动声哗哗响,还有女人控制不住的嚎哭声,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里。
江迟不再耽搁,第一时间跑去急诊那边查看情况。
过道间,哭声还萦绕不去。
郁庭川单手插袋,站在窗前抽烟,医护人员匆忙来回走动,他不经心的转头,恰巧瞥见重症监护室门口,一个女人被头破血流的丈夫抱着软倒在地,手还拼命想去勾被医护人员围住的病床,从郁庭川这个角度,能隐约看清床上躺的是个三四岁的孩童。
没一会儿,医护人员摇头离开监护室,边走边议论着:“可惜,那孩子才多大,最难养的时期刚过,就这么没了。”
“谁说不是,长得虎头虎脑的,多可爱。”
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
包括监护室那边,动静也慢慢消下去。
郁庭川又站了好一会儿,直至一根烟燃尽,手机在裤兜里响起,他掏出,看到来电,接起:“现在那边什么进展?”
“不怎么顺利。”那头的人回答:“本来就在两家公司之间摇摆不定,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小日本的家庭观念极重,这次来大陆也是拖家带口,更别说参加应酬,跟他老婆那是形影不离。”
郁庭川说:“既然项目还没彻底定下来,说明还有回旋余地。”
对方似想起什么,又道:“藤本的妻子比他本人小17岁,今年也就二十五。”
“……”
郁庭川没接茬,只说:“如果那边一直不肯松口,你先回南城。”
电话那边的人点头应下,却不着急挂电话,聊完工作,不免说到私事上:“新闻我已经在网上看到,这次的事影响应该不小,有没有想好善后的对策?”
郁庭川却道:“先做好你自己的份内工作。”
这是不愿意多谈的意思。
对方也没勉强,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然后结束通话。
收起手机,郁庭川还站在原处,正值晌午,金色的阳光倾洒了过道一路,带着炙烤的闷热,他的视线眺望向窗外,门诊大楼跟住院部之间,一条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路边是排排木制长椅,炎炎夏日,不像冬日那般坐满晒太阳的病人。
手里的香烟,星火已经熄灭。
郁庭川捏着烟蒂头,在染了灰尘的窗台边写下一撇,竖勾,又是一点,然后在右半边写了个刀字。
遒劲有力的笔锋,透着男性刚硬的力道。
烟头下移,一竖刚落稳,‘田’字尚未成型,他却先缓缓把烟蒂头碾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