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是在酒店。
这一次,宋倾城没再像中午那样‘胡闹’,郁庭川点菜的时候,她就乖乖坐在边上。
侍应生很快拿着菜单离开。
包厢内,一时无话。
宋倾城端起杯子,喝了口开水,借此缓解此刻的局促。
这份局促,在她开口不让郁庭川来医院的那刻起,似乎一直挥散不去。
“今晚回香颂园?”郁庭川忽然问。
刚才在车上,宋倾城有提到要回陆家的事。
宋倾城捧着杯子解释:“嗯,换洗的衣服都在那里。”
郁庭川点点头。
没多久,侍应生端着菜进包厢,等菜全部上齐,宋倾城发现,口味都比较清淡,还有一叠开胃的酱萝卜,哪怕对着那盘鲈鱼,她也没觉得恶心,等饭快吃完的时候,侍应生又端了一小叠鸡蛋布丁过来。
晚饭后,郁庭川开车送她回香颂园。
路虎在陆家门口熄火,宋倾城解开安全带,迟疑几秒,探身过去,亲了亲郁庭川的脸颊:“回去开车注意安全。”
然后推开车门,匆匆下车。
看着她一溜烟跑进陆家铁栅门,郁庭川不觉一笑,过了会儿,才掉转车头离开。
……
遇上周末,陆家别墅漆黑一片,人都去了葛家吃饭。
宋倾城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拉杆箱,她看着拉杆箱想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衣物,开始整理出要穿的统统塞进箱子里。
等陆锡山他们回来,宋倾城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把拉杆箱推到门边放着。
第096章 有些话,认真你就输了
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宋倾城正在吹头发。
看到陆锡山,她关掉电吹风,白净小脸上漾开浅笑:“叔叔回来了?”
陆锡山望着她如清水芙蓉的模样,原本焦虑的情绪有所缓和,拖过椅子坐定,也让宋倾城坐在床边,稍作思忖后开口:“昨天的事,叔叔已经知道了。”
宋倾城没插嘴,等着陆锡山说下去。
片刻静默后,陆锡山问:“你怀孕,是记者杜撰的还是——”
“是真的。”
宋倾城淡淡笑起来:“叔叔不相信记者也该相信我。”
陆锡山张嘴,还没说出什么,房间门被大力推开,葛文娟已经进来,看到宋倾城长发缱绻的骚样,冷冷哼笑:“相信你?你满嘴跑火车,还有哪句话能信?怎么,以为在恒远集团年会上闹一闹,人家郁庭川就真把你当回事了?”
宋倾城只看着陆锡山:“叔叔也这么认为?”
陆锡山想起上回宋倾城拿来的支票,余光瞥见墙角的拉杆箱,衣柜门正大开着,里面却没挂几件衣服。
注意到陆锡山的视线所及,宋倾城主动解释:“明天要搬去城市之星,趁晚上先把东西理了。”
葛文娟轻嗤:“倒是越编越像样,陆锡山你当初要是把她送去戏剧学院,指不定你这侄女现在都成大明星了。”
陆锡山望着宋倾城:“昨天的事闹那么大,郁先生没不高兴?”
“没有啊。”宋倾城莞尔,没理会葛文娟讥诮的脸色,对陆锡山道:“叔叔那天跟我说的事,我明天问问他,看什么时候抽空见一面。”
陆锡山目光紧锁宋倾城那双眼眸,似在判断这话的可信性,大概过去两三分钟,他点点头:“那你安排吧,叔叔什么时候都可以。”
葛文娟怒极反笑:“陆锡山,你再相信她,就等银行来封厂吧!”
话落,重重的摔门而出。
房间内,只剩下叔侄两个人。
陆锡山看向宋倾城的肚子,眼神难得温和:“有没有去做过检查,医生怎么说。”
“挺好的,”宋倾城把手覆上小腹:“宝宝很健康。”
“既然有了孩子,不要熬夜,早点休息。”
说完,陆锡山站起来,准备离开。
“叔叔。”宋倾城却喊住他。
陆锡山转回头。
“我以前在余饶的那些事,郁庭川还不知道,他今天有和我说到结婚,我怕他要是知道了,可能……”
陆锡山明白她的意思,眉头松开:“不用担心,南城没几个知道,余饶那边我前些年都已经打点过。”
宋倾城如释重负的一笑:“叔叔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
陆锡山回到主卧,葛文娟这正在梳妆台前摘珍珠耳环,瞥了眼丈夫,讥讽地笑:“是不是又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陆锡山没接话,只是两手搭腿在床边坐下。
“还有啊,萱萱刚才在葛家吃完饭跟我讲,她跟沈挚现在住的套房面积不够大,打算在三环新开的水尚怡园买套别墅,萱萱的意思,婚房是沈家买的,这次的首付得咱们家给。”
沈家乃言情书网,在南城颇有声望,沈挚父母也均是大学教授。
陆锡山皱眉:“家里现在这样,哪还有钱买房?”
“啪!”
葛文娟将耳环重重拍在桌上:“没钱给女儿买房,你倒有钱供着老不死的!”
陆锡山来了脾气:“这是两码子事。”
“你那侄女不是攀上郁庭川了,让郁庭川给她外婆交医药费啊!”葛文娟冷笑:“之前真当她能攀上顾家小开,最后脸都要被人打肿了,这次肚子大了又怎么样,这个种,还不知道是不是郁庭川的。”
陆锡山道:“你何必这样糟蹋孩子!”
“自己不争气,还不让人说?”葛文娟继续冷嘲热讽:“凭她,要能嫁进郁家,我这脑袋,摘下来给她当球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告诉顾家夫人,倾城以前在余饶坐过牢。”
闻言,葛文娟脸色变得极差。
但随即,她就发出轻笑,试图掩盖自己的心虚:“笑话,我没事跟人说这个做什么。”
“不管以前有没有,”陆锡山难得语气强硬:“但今后不准再提,除非你真的希望咱们家就这么下去。尤其是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乱子!”
葛文娟怒极,却无法反驳这句话。
……
第二天,宋倾城醒的很早。
不知是天气沉闷,还是怀孕缘故,整个晚上都睡得不踏实。
等她提着箱子下楼,陆锡山正在跟葛文娟用早餐。
陆锡山正准备招呼保姆再做份早点,宋倾城先拦住他,浅浅笑:“别麻烦了,我已经和人约好。”
她没具体说是谁,却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陆锡山问:“要叔叔送你么?”
“不用。”宋倾城说:“下来前我打过电话,应该很快就能来接我。”
陆锡山点点头,不过仍然帮宋倾城把拉杆箱提下别墅台阶,在宋倾城要离开前,又开口道:“倾城,过几天你堂姐的葛家表哥要结婚,就不知道,郁先生抽不抽得出时间?”
“叔叔希望他过去么?”宋倾城问。
陆锡山没否认。
这应该是陆锡山跟葛文娟夫妻俩商量后的结果。
估计也想借此试探,她是不是真的已经被郁庭川承认是他的人。
宋倾城点点头:“我会问他的,到时再联系叔叔。”
“好。”陆锡山的脸色缓和,抬手按在了宋倾城的肩头,带着些期望:“那叔叔就等着你的答复。”
……
从陆家出来,宋倾城给沈彻打了个电话,让他在小区门口等自己。
“东西多不多,我要不把车开进来。”沈彻在那头说。
宋倾城拉着箱子往外走:“只有一个拉杆箱,拖着也不重。”
话落,她却突然止住了脚步。
沈彻察觉到她的异样:“怎么了?”
“没事。”宋倾城的语气平静,握着拉杆的手却下意识地攥紧:“我马上就过去,先挂了。”
收起手机,她重新看向前方的路旁边。
沈挚靠在一辆白色轿车上,手指间还有根烟,他稍稍低着头,像在想事情,驼色的皮鞋旁边,已经有好几个烟头。
在她的记忆里,沈挚是不抽烟的。
然而,也仅仅是记忆。
沈挚忽然抬头,有所察觉的看过来。
四目相触,宋倾城没有动。
沈挚将烟蒂头踩灭,然后走向她,亘古不变的条纹衬衫,二十八岁的英俊青年,气质温润,好像这些年都不曾变过,犹如夏日早晨一道清爽的风。
只是如今,无法在她心头吹起一瞬的涟漪。
沈挚缓缓地,站定在她的面前。
宋倾城回望他成熟的眉眼,先打起招呼:“这么巧?”
“不巧。”沈挚注视着她素净的小脸,过去半晌,才开口:“我在等你。”
在等她么?
宋倾城听到这几个字,忽然有些想笑。
事实上,她也真的垂眸浅笑。
沈挚往前一步,两人之间离的更近,他低下头,同时双手放在宋倾城的肩上,语气也很温润:“不想笑就别笑,这副样子,不适合你。”
“那什么样子适合我?”宋倾城别开眼,轻轻笑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沈挚没说话,静静地看了她良久。
宋倾城今天穿了件衬衫裙,长发柔顺披着,更显得她脸小,气色并不好,粉唇没什么血色,本就莹白的肌肤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单薄的身形,盈盈纤细的腰肢,仿佛一阵轻风就能把她吹走,没有孕妇该有的红润丰腴。
握着她肩膀的手缓缓收紧,沈挚动了动喉结:“报纸上写的事,是真的?”
“是啊。”宋倾城有些无奈:“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说着,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了沈挚的手,又将发丝够到耳后,冲沈挚笑了笑:“我还有事要忙,不在这里跟你说了。”
沈挚却问:“这几年你在陆家,是不是过得不好?”
宋倾城莞尔:“好不好,你不都看到了?”
“……”
“我不过是选择了跟你一样的路。”宋倾城神情泰然,没有任何的怨和怒,黑白分明的眼眸又望向沈挚:“现在,我很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贫穷果然是最可怕的东西,真的,沈哥哥,我真的已经不怪你了。”
“不管是替你进那个地方,还是看着你娶别人,都已经不怪了。”
宋倾城说完这句,微微一笑:“我现在也要嫁人了,你是不是该祝福我?”
“跟郁庭川?”沈挚问。
“对啊。”宋倾城摸了摸肚子:“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是黑户。”
沈挚听了,没有接话。
这时,一辆高尔夫停在了不远处。
沈彻推开车门下来,看到站在宋倾城旁边的沈挚,一时不知道是进还是退,一个是自己堂哥,一个是好朋友。
当年,他也是因为沈挚才认识的宋倾城。
宋倾城主动走过来:“是不是等很久,刚刚遇上沈哥哥,所以耽搁了。”
“还好。”沈彻又看了眼沈挚:“现在走么?”
宋倾城点点头:“走吧。”
沈彻过去拿宋倾城的拉杆箱,不忘跟沈挚打了声招呼:“堂哥,那我们先走了。”
“路上开车小心。”
沈挚面色平和,只是目光又看向高尔夫。
宋倾城已经坐进车里。
沈彻没再耽搁,拎起箱子放进后备箱,然后打开驾驶车门上车。
引擎发动,高尔夫很快驶离。
沈彻开着车,忍不住去看反光镜,果然,沈挚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一直看着这边。
收回视线,去瞧旁边的宋倾城。
她正欣赏着外面绿荫,脸上神情,出奇的淡然。
“我堂哥昨晚也住在这里?”沈彻突然问。
宋倾城转回头,姿势闲散地靠在座位上:“不是,应该是早上过来的。”
“他和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随便叙叙旧。”
沈彻又看她一眼:“我堂哥怎么知道你回了陆家?”
宋倾城抿唇笑:“又不是秘密,他身边总有消息灵通的。”
听着她随意的语调,沈彻越发不放心:“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沈彻问:“你最近睡眠怎么样,既然怀孕了,那些药就不要再碰。”
“早就停了。”宋倾城道。
沈彻见她这么漫不经心,忽然间,想起两人初识时的场景,宋倾城被沈挚牵着手,有些羞涩的躲在堂哥背后,被沈挚介绍时她露出浅浅的笑容,颊边梨涡弯弯,鬼使神差的,他突然问了一句:“那个时候,是不是很害怕?”
等反应过来,再闭嘴已经来不及。
“什么?”宋倾城看向他,眼神带着困惑。
但随即,她就自己明白过来。
有些事情,一直是话题的禁区,总被彼此有意无意的回避。
宋倾城淡淡笑:“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问。”
沈彻低声道:“我就随口提一提,不想说没关系。”
“有什么不能说的,那些劳改的犯人,还整天在各个地方巡回演讲呢。”
沈彻听她讲得这么轻描淡写,心里更加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