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几次过来沈浥对沈馥香态度不多好,但是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不论发生什么,沈浥心中都一直有这个阿姐。
现在又听她说这些,沈浥也是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他们都还小,不管是在京师还是在燕州,每到过年父王都会领着他们姐弟俩出去玩儿。阿姐从小模样就肖似母亲,因此很得父亲的宠爱,那时候他们一家四口人过的倒是寻常百姓家的那种温馨日子。
“阿姐想去,我会安排。”沈浥将阿富果放下来,旁边捡了张椅子坐下,“阿姐放心,终有一日,我会接你回来。”
沈馥香只是笑笑,没说别的。她朝着阿富果拍了拍手,带着他回自己屋去了。
冯侧妃望着女儿的背影,心疼地说:“别怪你阿姐,她心里始终有个结。她也是可怜的,孤身一人在外面,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但是就算回家来了,她也一声不吭。”
想到女儿或许会遭受的委屈,冯侧妃便垂泪,她不敢多想。
沈浥端坐在圈椅里,一身玄色蟒袍。他坐姿端直,面色阴冷,腮帮子咬得很紧,修长的十指紧紧扣在一起,沉默不语。
元宵节那日下午,沈浥亲自来了趟徐家。徐夫人亲自出来接待后,得知沈浥要带甜珠出去玩儿,便也没说什么,只让丫头去请甜珠出来。
沈浥将一身男装递给那丫头,交代叮嘱甜珠换上,丫头称了声“是”,就下去了。
第36章
甜珠换好男装,绿萝又帮甜珠束了发。男装正合身,是沈浥交代人按着甜珠的身形裁做的,虽说大周民风开放,男女大防不严格,但是女人出门总是不比男人来得方便。再者,如今世道不好,逢乱世,各州各地已经接二连三有农民举旗造反,各地响马更是趁乱世肆无忌惮打家劫舍。
燕州虽说目前还算太平,但连沈浥自己都不敢保证还能太平多久。生逢乱世,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沈浥想着,等过两天送走了阿姐、解决了莫邪猎鹰的事情后,他想亲自教甜珠几招防身术。
“小姐,你可真好看。”绿萝帮甜珠梳好头后,站在一边,笑着眼睛满是光彩,“女儿装娇艳,男儿装俊秀,穿什么像什么。”
打从甜珠被徐夫人认作义女后,不但是徐府下人喊甜珠小姐,连着一并从王府跟过来的黄杉绿萝两个,也改口喊甜珠小姐了。甜珠站在铜镜前,看了看,也觉得这样的妆扮挺不错。
“走吧,别叫爷久等了。”甜珠有些日子没见到沈浥,这几日一直呆在房里看书练字,时间久了她也觉得无趣,所以今天沈浥来说带着她出门看花灯去,她心里倒是痒痒的挺期待。
绿萝人活泼话也多,主动去搀扶着甜珠说:“爷好些日子没来瞧小姐了,这回一来就是带你出去玩儿,心里肯定十分挂念小姐。就连绿萝跟黄杉姐姐都有福气的,要不是有福跟着小姐,哪里能去外面看花灯啊。”
“我也是托了别人的福。”甜珠不敢自居功劳,只将如今得到的一切归功为徐家二小姐。
沈浥已经出了门,在徐府外面等甜珠。甜珠出去的时候,发现外面停着两辆马车。正犹豫着要上哪辆马车的时候,前面那辆马车的帘子被一双素白的大手挑开。
没人说话,那双手只是打了个响指。甜珠看到了,心下明白,朝着人走去。
黄杉绿萝两个扶着甜珠上马车,沈浥侧身弯腰,大手稳稳掐住甜珠纤细的腰,稍稍提力就将甜珠拉了上去。甜珠转身过去想拉两个丫鬟,谁知帘子重新被撂下了。
甜珠想,有沈浥在,黄杉绿萝怕是上不了车来。
“走吧。”沈浥微扬声冲前头车夫说了句,而后目光落在甜珠身上,见她坐得离自己远远的,他沉声命令道,“坐过来。”
半个多月没见,甜珠这十多天来,日子过得不知道多滋润,显然也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做各种事情。现在忽然又跟他坐在一起,总归有些不习惯。
移了身子挨着坐过去,甜珠老老实实低着脑袋,轻轻喊了声“爷”。
沈浥手中握着个汤婆子,听到声音,他特特瞄了她一眼,然后将汤婆子塞到甜珠手里来,顺便叮嘱说:“喊二郎。”未等甜珠称是,沈浥又皱眉说,“几日不见,怎么见了我跟见了陌生人似的?连称呼都忘了。”
语气有些重,透着几分冷厉,有些教训的意思。但是沈浥这个度把握得好,既给了几分颜色,却也没有让甜珠太过难堪。
马车内空间虽然大,但是毕竟是封闭的。而且两人身子挨得又紧,甜珠几乎是稍稍用力呼吸一下,就能够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甜珠不想让太多有关他的东西干扰自己,所以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
她手里抱着烫烫的汤婆子,没话找话问:“我刚刚看到后面还有一辆车,是还有别人吗?”
沈浥总很忙,就算忙里偷闲了,他也不忘看点书。此刻坐在车里,手里也还握着卷书,闻声搁下书来说:“是郡主跟阿富果,明天就要走了,今天带他们一起出来吃顿饭,顺便看看外面热闹的景色。”
甜珠“哦”了一声,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浥看了她一眼说:“饿了就先吃点点心垫垫肚子,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让人在全福楼定了个包厢。一会儿先去吃饭,吃完饭天黑了正好出来看灯。”
“我不饿。”甜珠对一会儿接下来的行程还是挺期待的,有吃有喝还有玩,这让她想到了小时候。
小时候她最喜欢过年了,因为到了过年不但可以穿好看的衣裳,年夜饭也比平常丰盛很多。最重要的是,小时候每年的元宵节,二哥都会扛着自己去街上看热闹。
想到自己二哥来,甜珠忽然想到请他帮忙找二哥的事情。
“您有我二哥的下落了吗?”甜珠问得颇为有几分小心,毕竟是求人办事,态度要好。
“查了,暂时还没有结果。”沈浥手依旧握着卷书,跟甜珠说话的时候,眼皮子抬都没有抬一下,他修长手指翻了一页后,目光迅速从上往下扫着,才又说,“你二哥走了有几年,这些年来一直都杳无音讯。查肯定是能够查得到,只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说罢,抬了抬眼皮子,黝黑的眸子扫向甜珠,“你的事情,我还是有放在心上的。”
“谢谢。”甜珠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来,索性也不再打搅他看书,只乖乖坐在一旁吃点东西喝点水。
车里很暖和,马车颠来颠去颠得甜珠有些困。歪着身子靠在马车车壁,就睡了过去。甜珠是沈浥给叫醒的,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全福楼,这条街是整个燕州城最繁华的街道,而全福楼则坐落在两条主干道的交界处。
路很宽,四面八方来来往往全是人,热闹得很。
天已经黑了,但是因为今天是元宵节,所以到处都点着大红的灯笼,衬得跟白天一样。全福楼门口站着两个人,瞧见了燕王府的马车,立即笑脸相迎。
后面那辆马车,沈馥香跟阿富果也下来了,沈浥吩咐车夫将马车停好,之后举步朝全福楼里面去。
直接进了三楼的包厢,之后,甜珠才给沈馥香请安:“拜见郡主。”
“不必客气了,以后都是一家人。”沈馥香也是一身男儿装扮,她语气依旧淡漠疏离,只抬眼看了甜珠一眼,之后便寻了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下,她单手撑着下巴,侧身望着外面的万家灯火。
“坐吧。”沈浥点了点甜珠。
阿富果呆在自己娘身边,伸手指着外面,几乎是半个身子都要探出去了。
“阿娘你瞧,好多人在河边放灯。”阿富果今天异常兴奋,“之前舅舅也带着我来这里吃饭的,但是都没有今天热闹。阿娘,我都有些不想回草原去了,想在这里多呆几日。”
“明天一早,你跟娘都必须得离开燕州。”沈馥香语气软而冷,但是态度坚决,她拉过儿子的手说,“这里不是咱们的家,咱们的家在草原,所以不能呆太久。”
阿富果心里隐约明白,虽然不舍,但是也懂事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他说,“其实离开这么久,我也挺想四哥七哥他们的,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放心吧,他们还不需要你来操心。”沈馥香话音才落,店里一个小二捧着壶酒过来,笑眯眯说,“几位爷,这酒是隔壁包厢的两位爷送的。”
沈浥看了眼沈馥香,只轻扯薄唇算是露出一个笑来,而后对那小二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天那两位爷吃的酒席钱,算我账上。”
“得嘞。”小二满脸堆笑,态度更加是好得不得了了。
沈浥对全福楼不陌生,虽然说平时没有奢侈到常来这里吃饭,但是逢年过节的会过来。再说,他打小就生长在这里,十几年过去了,又是那样的身份,再生也得混了熟。
沈浥厌恶铺张浪费,所以点的菜不算多。他知道自己阿姐喜欢吃什么,又询问了甜珠爱吃什么后,就让小二走菜。
酒喝了点,算是助助兴,但是喝得不多。饭吃到一半,沈浥附在甜珠耳边说了几句后,起身大步离开。
甜珠脸红了,低着头不敢抬起来。他刚刚说什么?说他喝多了尿急要去出恭,去就去好了,为什么要说得这么清楚。
沈浥不在,沈馥香看着甜珠,主动问她话:“你与二郎是怎么相识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哪家的姑娘这么好,他从小矜贵孤傲,一般人都根本不放在眼里。就算是他的发妻徐二,我也没觉得他怎么上心过。他待你不同,想必是你有过人之处。”
郡主问话,甜珠也不敢吃了,只老老实实回话说:“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二爷觉得我这样的身份正好。”
“倒也是。”沈馥香点点头,“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人做填房,总比被人强逼着娶一个京里来的女人要好。”
沈馥香话不多,与甜珠说了几句,算是给了甜珠脸。沈浥不在,沈馥香不说话,甜珠总觉得有些尴尬。加上她刚刚水喝多了,眼下也是有些内急,不由得朝身后的黄杉求救。
黄杉见状,弯腰靠过来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甜珠红着脸说:“我内急,想去方便一下。”
黄杉会意,忙道:“您跟我来,我去帮您问问。”
甜珠虽然着男装,但却是女人,找到了地方后,她要往女人去的那边去。恰好从里面走出个女人来,看到甜珠吓了一跳,甜珠拉着黄杉问:“怎么办?”
黄杉也有些没了法子,只能说:“要不先回去等二爷吧?或许二爷有法子。”
甜珠想着沈浥不是也说出恭的吗?怎么还不出来。又等了会儿,甜珠等不下去了,只能听黄杉的建议先回去。
但是回到包厢里,还是没有看到沈浥。甜珠急得跺脚,而此刻正呆在隔壁包厢的沈浥看到了人,对里面两位爷打了招呼,起身找了出来。
“出了什么事?”见甜珠脸憋得通红,一副着急的样子,他还以为是不是跟自己阿姐闹了矛盾。
甜珠看到沈浥,仿若看到救星一般,急忙忙朝着他跑来。沈浥倒是还没见过她这样稀罕自己,笑着将人稳住。
“我内急。”甜珠声音很小。
沈浥耳力素来很好,隔老远有动静他都能够听得到,不过此刻倒是装着没听懂了。甜珠面有急色,想让他帮忙,只能着急得踮起脚尖来凑到他耳边去说悄悄话。沈浥倒是也配合,高大挺拔的身形稍稍弯曲了些。
甜珠附在他耳边吹气:“我内急。”
沈浥笑着道:“我听到了。”回身望了眼,这才牵住甜珠手道,“走吧。”
甜珠顺着他刚刚看去的目光看过去,瞧见那间包厢里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白色的袍子,一个穿着黑色的袍子,瞧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白衣男子安静些,只跪坐在一条长案前,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在喝。而另外一个黑衣男子则踱来踱去,明显有些毛躁。
甜珠想,这两位爷定然就是刚刚送酒过来的那两位。
第37章
沈浥带着甜珠去如厕,快到地儿的时候,将她束在头顶的发带给解了。甜珠头发又黑又亮,一瞬间披散下来,垂落在腰后,像是耀眼的瀑布般。甜珠始料未及,等发现头发散了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沈浥一手背负腰后,另外一只手则冲一边点了点道:“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稍稍侧过身子去,给黄杉使眼色,黄杉会意,低着脑袋跟在甜珠身后。
“既然如此,其实你可以先行离开了。”甜珠挺有些不好意思,乌发裹住的巴掌小脸,瞬间染上一层浅浅的粉色,她不太敢看沈浥眼睛了。
“废话少说,速去速回。”沈浥俊颜故意含着些薄怒,语气也稍许生硬了些。
甜珠本来是好心好意替他着想,结果却反过来被骂了,心中到底不快。或许也有些小小的报复心理吧,故意在里面呆了挺长时间。沈浥负手于外面徘徊,时不时侧头看几眼,急躁的神色都写在了脸上。
绿萝跟着留在外面,见沈浥脸色不太好,小心翼翼踱过去问:“爷,要奴婢进去问一问小姐怎么了吗?”
“不必了。”沈浥咬紧腮帮子,“她自己不嫌脏不嫌臭,就让她呆着。”
“是。”沈浥语气不好,绿萝倒是下了一跳,再不敢多嘴问一句。
沈浥声音不小,他的话甜珠听到了。到底也不敢玩得太过,就老老实实出来了。沈浥容貌极为英俊,又因为从小在军营长大,身形颀长,背也十分笔直,他身上穿的也是上等衣料做成的衣裳,带着与身俱来的皇家贵族气质,逗留在此多时,早已经引得不少人注意了。甜珠朝他走来,又有人扭头看向甜珠。
沈浥气归气,这个时候,自然也是不愿甜珠被人私下非议。所以,等甜珠走得近了,沈浥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让二哥好等。再这样顽皮,下回不会再任着你胡闹,跟我走。”
沈浥转身大步离开,甜珠看了眼绿萝,也跟在他身后。
到了全福楼三楼后,沈浥往隔壁包厢瞄了眼,见人果然已经不在了。他倒是也没怎么样,只是负手大跨步往自己的包厢去。
甜珠坐下来,绿萝忙替甜珠重新梳头。那边沈浥问阿富果:“吃好了吗?吃好了就下去看花灯猜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