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浥话说得委婉,但是意思却表达得十分明显。说是找人保护,其实谁不知道是想软禁他们母子?
沈泊当场面色大变,立即高声争执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泽也是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他看着自己二哥,一脸的不可置信,轻轻摇头说:“二哥,你怎么能这样?虽然王妃不是生我们的,但是待我们到底不差啊,你一面说她既然嫁给父亲那就是父亲的人,一面又说不放心要将人软禁起来。那你到底要怎样?你这样做,我想父亲是不会答应的。”
沈泽说完,扭头看向自己父亲,用一种非常期望的目光看过去:“父王……”
沈禄却没有说话,目光有些躲闪。其实说起来,他还是有些为难的。而且起义这种事情,也不是他本意,走到如今这一步,完全是骑虎难下被逼着推了上来。
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决定,又有那么多忠义之士愿意誓死追随燕王府,所以他还是愿意放手一搏的。
沈淮见状,忙也道:“父王,此事二哥考虑得周全。倒不是怕王妃跟世子会通风报信,只是王妃的处境十分为难,她毕竟是曹太后的亲侄女。若是父王起事,王妃其实也很不好做。倒是不如斩断她退路,将其软禁起来,将来若是发生些什么,也好让王妃撇清嫌疑。”又对沈泊道,“世子不必生气,二弟此举,未必不是为了你跟王妃娘娘好。”
沈淮是王府长子,痴长沈浥一岁,人模样是偏于阴柔美艳型,人也十分温柔。在整个王府里,上到王妃姬妾,下至丫鬟婆子,谈起大爷沈淮来,都是脸含微笑的。
沈淮是个老好人,对谁都好,所以在王府十分得人心。沈禄基本上不怎么管家里事情,所以沈浥主外沈淮则差不多是主内务之事,比如说款待府中幕僚等等一些事宜。
沈浥沈淮表达的意思是一致的,但是因为性格不同、处事方式不同,所以让人的接受度也就不一样。沈浥锋利,沈淮圆润,所以沈泽沈泊兄弟对沈淮的话,倒是愿意听两分。
沈浥无所谓,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只需要达到他所谓的目的。
沈禄这才做了决定道:“此事……就按老二说的做。”似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曹王妃母子一样,看向沈泊的时候,眼中含着几分愧疚道,“好好照顾你母亲。”
沈泊略低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如此也算是应着了。
不应又能怎样?事已至此,他根本无力回天。
但是等父子兄弟几个的谈话结束后,沈泊立即去了含芳院,将此事说给了曹王妃听。听完后,曹王妃长长呼出一口气来,只轻声说道:“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他终究还是想夺曹家的政权。”
其实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她想说的是,他终究还是爱侧妃的。夺了江山,再不受姑母的钳制,到时候,他肯定会立即将侧妃扶正。而若是曹家倒了,她就是罪人之后,说不定就算不被赐死,后半辈子怕是也得在冷宫中度过。
曹王妃很慌,她不想过那种呼天不应唤地不灵的日子,她不想。
“娘,您说现在该怎么办?”沈泊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父王是被沈浥撺掇的。”
沈泊对沈浥极为有意见,所以此刻当着自己母亲的面,他就直呼沈浥名讳。
“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曹王妃强装作淡定,两只手却紧紧拧在了一起,她脑海中闪过很多画面,全部都是她日后的惨状,她吓得脸色煞白。
沈泊看了眼,见母亲早已慌了心神,他倒是说:“娘,我看沈浥势在必得,他既然做了这个决定,背后肯定是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他不会去打一场没有把握的仗。既然如此,倒是不如顺着他,若是将来真就打去了京城,娘虽然是曹门之后,但是若是儿子有功在身,到时候也有资格在诸位开国元勋跟前为母亲争上一争。”
“你打算做什么?”曹王妃吃惊,惊恐得瞪圆眼睛看向儿子。
沈泊抿了下唇说:“儿子打算提起枪杆上战场。”稍顿了下,又继续说,“其实比起母亲来,儿子的情况要好很多。再怎么样,儿子也是父王的亲生儿子,若是有所功劳,也可以挺起腰杆来说话。”
曹王妃十分舍不得:“泊儿,你怎么能上战场?刀枪无眼,万一你伤到了怎么办?再说,你从来没有吃过那样的苦,军营里的生活如何受得了?娘不允许。”
“娘!”沈泊知道母亲舍不得,但是现在处境十分艰难,他必须要建设威信,“我们别无选择,我必须这样做。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等过两天我就去找父亲表忠心,我愿意进军营去打仗。老二虽性子谨慎,但是也非常孤傲,他其实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觉得我对他构成不了什么威胁。所以我若是说要进军营打仗,他是会答应的。”
曹王妃紧紧抓住儿子的手,眼泪就流了下来:“你一定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叫为娘可怎么办是好。”
“娘您放心吧。”沈泊手稳稳扶住母亲,“儿子知道该怎么做,将来若是父王举事成功,儿子还想您做皇后呢。”
皇后?她能做皇后吗?只怕是不被打进冷宫去,就算好的了。但是转念又一想,她不能这样沮丧,她必须要振奋起来,这场仗,不过才开始而已。她不能输,不能输给冯雪蓉,她不能没有王爷的爱。
曹王妃擦了眼泪,郑重对沈泊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就好好去做。只是……泊儿,你万万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沈泊点头:“儿子明白。”
……
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整个王府里看似波澜不惊,但是却暗潮汹涌。沈淮回了自个儿院子后,甄氏便连忙让院里丫鬟上菜,这才服侍着沈淮更衣。
“大爷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心事的样子。”见丈夫心不在焉,甄氏一边帮着更衣一边小声问着。
沈淮夫妻感情十分深厚,他待人宽厚,对妻子也十分爱重。平时有什么事情,他都是跟妻子说的。但是因为此事不同寻常,这关系到整个王府的前程跟安危,所以在妻子问他的时候,他犹豫了一瞬。
不过也只是思虑片刻,之后就握住妻子手说:“父王决定起兵造反。”
“这……”甄氏显然是惊呆了,因为这造反可不是小事,搞不好,得死很多人的,包括她娘家甄家。
甄家在燕州有一定名望跟地位,甄氏父亲是富商,甄家是富户之家。甄家有钱,若是举事,招兵买马打仗肯定需要钱,到时候甄家不可能坐视不管。
“你放心,既然决定了,父王自然知道怎么做好。”他揽着妻子肩膀,将早已吓得呆若木鸡的妻子揽着到一旁坐下来,“此事关系重大,若是父王暂且不找岳父大人说,你也不要提。万一透露出风声去,就什么都完了。”
“我知道的,大爷请放心。”甄氏缓了会儿神才稍稍安心下来,“我不会说的,这件事情,还是得父王去找爹爹提才好。”
第66章
沈淮母亲出身不好,曾经只是王府一个婢女。后来因为被王爷宠幸怀了身子,这才被性情温雅的王爷提了身份。但是因为本来出身就低,就算生下了庶长子,但是因为后来王爷娶了冯氏后便只与冯氏恩爱,所以赵姬也没有风光多久。好在她自己也识趣,知道该怎么做,所以能生下这个儿子来,她已经万分感谢冯氏了,可不敢再有什么怨言。
当初冯氏还是王妃的时候,赵姬日子过得不错,而且她心里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够生下这个庶长子来,也是因为冯氏心地善良。她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是在王爷娶王妃前教王爷床笫之私的女婢,像她这种身份地位的,一般都是做完事情就被灌下避子汤,也是她运气好,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避子汤没起到效果。
后来怀孕,王爷去找冯氏商量,冯氏亲自来看她,让她好好养着身子。再后来,她便成了赵姬。
赵姬谨小慎微,这么多年来王府里明争暗斗的,她都不参与。虽然表面上看着敬重曹王妃,但是心里还是感激冯氏的。她是个念恩的人,总觉得自己能够生下庶长子,那是因为冯氏格外开恩。
当年虽然王爷也十分想要这个孩子,但是依着王爷对冯氏的宠爱,若是冯氏反对,王爷自然会百般顺着冯氏。她后来也想过,若是当初是曹氏为王妃的话,或许她就没有这个儿子了。
赵姬五六岁便入宫,当时是在掖庭做事情。后来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因为性子稳重模样又标致,便被甄选到当时还只是皇子的燕王身边伺候。之后燕王被册封为王爷,她也一并跟着去了燕王府。
她跟王爷算是青梅竹马了,几个一起伺候王爷的丫头,王爷就对她颇为有几分喜欢。赵姬不是一个贪婪的人,她知道,以她的身份,是不该奢求更多的。
再说当年她心里也清楚得很,王爷极爱冯氏,并不因为她是他的王妃,那种爱,跟她以往见到的那种帝王皇家夫妻间的彼此敬重不一样,当年王爷王妃过的,却是温馨如寻常人家的平常日子。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王爷无论走到哪里,总会将王妃冯氏跟二爷大小姐带在身边,宠爱得很。
她当初羡慕,却无嫉妒。只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后来王爷会贬妻为妾又娶曹氏女呢?
沈淮匆匆跟妻子坐在一起用了晚饭,之后心里还是想着起义大事,所以草草叮嘱几句后,他则离开了后院。想着有几天没去赵姬那里了,沈淮出了院子后,脚步顿了顿,继而负手往赵姬院子去。
跟含芳院蘅芳院比起来,赵姬的院子则又小又清冷。赵姬身边伺候的婆子就一个,两个贴身的大丫鬟,再加两个粗使丫鬟,也就差不多了。
赵姬衣着十分朴素,甚至比不上王妃身边有些身份的奴仆的衣着。但赵姬模样十分好,沈淮面容中那几分阴柔姿态,就是完全遗传了赵姬。
听丫鬟说大爷来了,赵姬忙站起来。
沈淮大步走进来,还是跟往常一样,会弯腰给赵姬行个礼,赵姬则是立即将人扶起说:“快坐吧。”
“这个时候怎么不陪着你媳妇跟孩子,怎么跑到妾身这里来了?”赵姬十分守着王府的规矩,虽然如今儿子也是十分出息了,但是她从来不敢逾越半步,不管是吃穿用度还是称谓,都严格按着规制来,“看大爷的样子,是不是有心事?”
“你们都先退下去吧。”沈淮冲聊聊两三个小丫鬟挥了挥手,等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后,沈淮才说,“今天父王找了我们兄弟几个去了前院书房,父王要起事了。”
赵姬却十分淡定,听后只点点头说:“这是大事情,你父王让你怎么做,你只管去做就好。妾身只是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些,大爷怎么跟我说这个?”
沈淮却眸光暗了暗说:“若是父王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赵姬您肯定位列四妃之位。虽然路途艰难,但是只要有机会,儿子就一定会抓得住。”他顿了顿,又说,“赵姬近二十年来都不争不抢,您自己觉得无所谓,但是儿子看着心酸。王府里除了王妃跟侧妃外,又有谁比得上赵姬您?但是那些人却能够锦衣玉食,而您却整日吃斋念佛,儿子看不过去。”
赵姬淡泊名利,闻声只是笑笑:“得侧妃娘娘厚爱,至少五岁前,你是在妾身身边长大的。妾身知道大爷是孝顺,但是莫要被一些表象的东西迷了眼睛。什么荣华富贵,什么锦衣玉食,若是心中不开始,日子过得再好那都是假的。可若是心中开心了,哪怕是粗茶淡饭,那也是有滋有味。”
“大爷,若是为了妾身去争去抢不值得,但若是为了你自己的话,妾身不拦着。”赵姬妾看向沈淮,她知道的,这个儿子是不甘于平庸的,他论才华能力,不输于世子爷,但是却因为她出身卑微,他行事总是小心翼翼。
赵姬倒是没有自责过,因为她觉得个人有个人的命。只不过,她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孩儿明白。”沈淮每次来,也并不会在这里常呆,不过只说几句便起身告辞,“您早点休息,儿子先走了。”
赵姬却多嘴叮嘱几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你一来要记住千万保护好自己,二来,也得心中记着侧妃娘娘对咱们母女曾经的恩情。至于别的,你自己心中掂量着点就行。”
“是。”沈淮告手。
等沈淮走后,赵姬一个人坐在桌边,盯着桌角的一盏油灯看。油灯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来,赵姬看得有些走神,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想起那件事情来,其实她心中一直都是愧疚的。若是当初她能够勇敢些站出来,或许侧妃娘娘就不会被王爷冷落十年之久,也不会和她一样,过着这种清贫寂寥的日子。
她单薄名利身份地位,但是却唯独在乎儿子。曹家那么厉害,曹王妃有心算计人,又怎么会是她一个弱质女流可以反抗得了的?但正是因为当年她什么都没有做,所以这十年来,她一直活在愧疚自责中。十年吃斋念佛,日夜祈祷,就盼着侧妃能够再得王爷恩宠。可喜可贺的是,王爷终于又踏足蘅芳院了。
赵姬不敢居功,但是却真的高兴,心里也是长长出了口气。
……
燕王府这些日子暗流涌动,而肃城洪家,近来也发生了不小的事情。在洪成的精心治疗下,洪武不但头疼的毛病彻底好全了,而且他也是渐渐想起了往昔的一些事情,他想起了妹妹甜珠来。
其实洪武早两日便记起甜珠来了,不过是没有说而已。每日瞧着妹妹来来回回在他跟前晃,他心里总很温暖。很快,儿时的一些事情也都渐渐涌上心头,他想起来很多跟妹妹有关的事情来。
比如说,她小时候嘴馋,他就偷偷去做点活赚点小钱买糖给她吃。虽然干活辛苦,但是只要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他就觉得什么都是值得的了。
“二哥,你今天感觉好吗?”甜珠这些日子可高兴了,因为师父说二哥身子已经完全好了,能不能记起以前的事情,这就看造化了。
走到现在这一步,甜珠已经有些不太在乎二哥是不是能够想起从前的事情了。她只是觉得,只要二哥身子好,一切都是好的。记不起来又怎么样?难道记不起来就不是她二哥了吗?
“挺好的。”洪武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妙龄女子,硬朗的眉眼隐隐含笑,“你也别忙活了,先坐下来吧。”
甜珠就是闲不住的性子,闻声笑着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在一旁坐下来,睁圆了眼睛问:“二哥,你今天有没有觉得跟往日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