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回事,其中有没有蹊跷,沈浥心中明白。老大想娶陈家小姐,从而为自己得一方助力,这本没什么,但是如果他是想从老三手里抢,那他沈浥便不会坐视不理。
沈浥自然不会让老大得逞,但是这事情牵扯到很多方面,他来看甜珠只是想好好与她说说话的,没打算说这些。不过既然甜珠现在问起了,沈浥也会说个一二来。
“他是娶了妻室,但是甄氏出身不好。搁在以前倒是没什么,现在情况有些不同。”沈浥见甜珠对这件事情有点兴趣,他便也不打算藏着掖着,只道,“甄氏的父亲只是燕州的一个富商,甄氏商家女出身,原配老大就很是高攀了。如今父王起兵想做皇帝,将来事情真成了的话,就算赵姬出身再不好,那也是父王身边的老人,四妃的位置总该有她的。到时候,老大的身份,可再不是甄氏可以攀得起的了。”
“这一点,甄氏心里未必不明白。”
甜珠惊讶:“二郎的意思是说……这事情是大夫人跟大王子商议好的?如今唱这一出,也是给旁人看的吗?”
“只他们两个,这出戏唱不好,得陈家大小姐也配合才行。”沈浥淡漠,却一副全然不放在心上的表情,他黑眸沉沉朝甜珠扫来,倒是好奇,“怎么,对老大的事情这么上心?”
甜珠一怔,从他眼里看出了醋意来,甜珠忙否认说:“你又胡说了,我明明是关心侧妃娘娘。”又道,“我总觉得大王子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厚道,总觉得怪怪的。”她怕沈浥会不信,她又说,“我最近时常做梦,梦到王爷做了皇帝后,大王子得封亲王。他跟二郎关系很好,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好人,可是最后二郎却被他给害了……”
拿梦来比喻也不过分的,前世发生的那些事情,现在再想想,可不就是一场梦。
沈浥诧异地看向甜珠,黑澄澄的一双眼睛里,有着让人看不懂的光芒。
“做梦?”沈浥低声喃喃,他曾经也做梦,曾经碰到甜珠前后的那段日子,总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只是近来事情多且杂,他都没有怎么好好睡过觉,更别谈做梦了。
难道……这些梦里的事情,都会成为现实吗?
沈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是素来不信鬼神之说的。
“嗯……”甜珠不敢看他眼睛,怕会怯场,“我只是与你说了,梦里的一切都很真实。我怕……”甜珠咬咬唇,“我怕将来你真的会被他害了。”
沈浥却嗤笑一声:“你觉得我会斗不过他?”
沈淮是什么样的人,沈浥并非不知道。只不过,如今顾着大局必须父子兄弟一条心,根本不是起内乱的时候。等将来大局已定,多的是时间处理这些琐碎的事。
“我没有这个意思。”甜珠忙解释,她认真看向沈浥,“你是盖世英雄,凡事都明着来,就算要与谁对着干,也会光明正大与人叫板。但是如果他是卑鄙小人的话,就是暗中耍坏,有多少手段你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但是我觉得,二郎这么聪明,肯定心里有数,那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沈浥却笑:“这么来看,我身边还是少不得甜珠。将来我想成大事,还是缺不得甜珠这个女诸葛。”
“你笑话我。”甜珠生气,被子闷着脑袋倒了下去。
沈浥笑声从喉间轻轻溢出来,手去扯被子道:“我刚刚是与你玩笑,你的心意,我懂。”
“我没有什么心意。”甜珠否认,“我就是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了,你就当我没说好了。”
“是我冤枉了甜珠,甜珠心地最善良,就原谅我吧。”沈浥最不会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倒是愿意屈尊说这些以前从不会说的话,“甜珠?”
甜珠不动了,沈浥轻轻掀开被子,却发现人睡着了。
离别在即,他原是想多些时间与她说说话的,顺便再交代些事情。没有想到……
沈浥弯腰将她抱去大床正中间,他难得的手脚很轻,又替她盖好被子。沈浥安安静静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吹了灯离开。等沈浥离开后,甜珠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
甜珠不知道沈浥用的什么法子,总之最后,还是三王子沈泽与陈小姐定下了这门亲事。而且三媒六聘一应都走得很快,连大婚的日子都订好了。
只不过,甜珠却觉得沈泽不是很高兴。那日沈泽来蘅芳院给冯侧妃请安,甜珠看到他了,见他不但没有一个准新郎的神采奕奕,反倒是比平常还要颓靡几分。
甜珠不由暗暗在想,难道是觉得陈小姐不守妇道吗?哭着闹着要嫁给两个哥哥,分明就是瞧不上他的。
燕王父子扯大旗起兵的日子定在九月初,这一日沈浥亲自在城门口当着众多百姓的面斩杀了好几个曹党安插在燕州的线人,以示威信。燕王父子打的旗号是清君侧,言明了要铲除曹狗还沈氏江山,甚至有人传出,说是沈禄半夜睡不着觉竟然嚎啕大哭,说是太.祖皇帝托梦给他了,梦里严肃训斥了他一顿,说他枉为沈氏后人。
沈禄因为在梦里被太.祖皇帝骂了,所以幡然醒悟,这才决心要替天下百姓讨公道。讨伐曹后,扶持惠清帝,匡扶沈氏江山。
燕王父子动作特别快,前脚刚刚扯了大旗,后脚沈浥便率领千军一举拿下了肃城。当沈浥骑着高头大马领着军队进驻肃城的时候,肃城百姓是夹道相迎,当肃城满城都树起赤红烫金色“燕”字旗帜的时候,肃城太守直接摘下乌纱帽将乌纱帽送到了沈浥面前。沈浥不屠城,甚至只要缴械投降的士兵,他都不会伤其毫厘。
肃城的几个官,主动靠降的,自当官从原职。不降的,沈浥给其两条路,一是放其回老家,二则是赏了一条白绫。
肃城之战万分顺利,也是开了一个好头,瞬间让燕军气势大涨。沈浥乘胜追击,接连又一举拿下燕州周边几座城池,一时间,燕军将士齐声高呼燕王万岁。
沈禄父子打着清君侧、勤王的旗号,所以暂且还不敢称帝。但是这声万岁,沈禄倒是受之欢喜。
这日甜珠陪着冯侧妃一起绣些沈泽大婚用的小样,沈禄大跨步从外面进来。人还未进门来,那爽朗的笑声就已经先传进来了。冯侧妃听到后,忙起身迎接燕王。
沈禄亲自伸手将冯侧妃扶起来,温言细语道:“雪蓉不必多礼,快坐下吧。”又对旁人道,“都起来吧。”
冯侧妃在沈禄旁边的位置坐下,笑着问:“什么事情让王爷这么高兴?”
沈禄美眸含着笑意,看着冯侧妃的目光也十分温柔:“浥儿派人传来捷报,又拿下一座城池。”
冯侧妃却不是太高兴,只担忧地问:“如今势头正好,是不是没几日,你们父子就得往京城打去了?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沈禄轻轻握住冯侧妃手来,也是十分不舍。
“顺利的话,不到一年。”沈禄依旧笑着,不顾身旁还有一屋子的丫鬟在,只伸手搂着冯侧妃道,“就算慢,两年也够了。等打进了京城去,本王会派人回来接你。”
冯侧妃笑着:“那三儿大婚,你们做父亲做兄长的,怕是不会在家了?”
沈泽大婚在冬月,着急定下的日子。但是日子定下了,两家才放心。
沈禄说:“怕是委屈老三了,等事成之后,本王自会补偿老三。”他握了握冯侧妃手后,起身道,“一会儿浥回来还得商议大事,本王先去前头,等浥儿回来后,咱们夫妻父子几个晚上一并来你这里吃一顿饭,算是给我们践行了。”
“是。”冯侧妃行了礼。
沈禄有些激动,也有些不舍。但是最后,他也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男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冯侧妃静静在原地站了好久。晚上带着老二老三过来吃饭,算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至于老五……冯侧妃摇摇头,他怕是怎么都容不下老五。
不过沈洪此刻也不在燕州,他此番正跟着张骥戍守在边城遥城。
冯侧妃有些想念她的五儿,但是心里也明白,如果真是为了五儿好,就该让他去历练。老三是个提不起枪杆子的,将来能够兄弟相互扶持的,还是五儿。
……
晚上燕王父子兄弟三个来冯侧妃这里吃饭,甜珠自是回避的。沈泽碰到沈浥,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沈浥稍稍抬眸睇了他一眼,并没有做声,只是撩起袍子在圆桌一角坐下来。
没日没夜的几经作战,沈浥倒是越发清瘦了几分。但人瞧着似乎更精神了,皮肤晒得稍微黑了点,却更是硬朗。
这里没有外人,冯侧妃叮嘱说:“你们父子在外行军,千万要每走一步就写封信回来,也好让我心里有数。知道你们在哪儿,我才能够安心。至于家里,你们都不必担心,我会好好打理的。”
沈浥沈泽恭敬称是,沈禄也道:“放心吧,一个月会派人快马加鞭送一封信回来,不会让你在家担心。”
虽不若儿时亲密,但是一顿饭吃得倒是也其乐融融。吃完饭后,沈禄是要歇在冯侧妃这里的,沈浥沈泽识趣,立即起身拜别。
沈浥率先出来,沈泽追了几步才追上人。
“二哥,我有话想问你。”沈泽一直板着张脸,完全将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沈浥猜得到他要问什么,但还是点点头道:“边走边说吧,想问什么只管问。”
“我知道我跟陈小姐的这门亲事,是你暗中做的手脚。”这里只有兄弟两个,那群小厮已经被沈浥差遣得远了,所以沈泽倒是什么话都敢说,“你明知道她对我没有意思,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沈浥道:“陈小姐是陈绍方的独女,这门亲事,你有什么不满意?”
“可你明知道,老四也想娶陈小姐为妻。”沈泽倒是不怕跟沈淮争一个女人,但是却有些不愿拂了沈泊心意。
老四亲口对他说过,说他其实早就暗暗喜欢上了陈小姐……
第75章
“老四老四!你心里除了念着个老四,你心里还有谁?”沈浥原是不想厉声斥责这个弟弟的,因为他觉得老三或许只是心软心眼好,跟曹妃母子走得近,那也是因为他打小跟沈泊一个院里住着的关系,关键时刻,他肯定是拎得清的,但是沈浥没有想到,婚姻大事上,他竟然也这般糊涂礼让。
沈浥着实恼了,亏他念了那么多书,他连老五都不如。
沈泽见兄长语气严厉了,他心中到底有些畏惧,便好声好气道:“这个陈小姐,开始说要嫁给二哥你,后来又改变注意想嫁给大哥,她心里根本就是瞧不上我的。二哥,你如果真的是为了我好,为什么非要我娶她?就算不提老四,但是她最后看中的是大哥啊,一个女人这么水性杨花,二哥觉得她是个好女人?”
沈浥将手负在腰后,睇了眼沈泽,这才说:“如果那个陈小姐真的是不堪一提,就算有陈绍方的关系在,我也不会撮合这门亲事。陈小姐为什么会突然瞧中老大,这件事情你得去问问他。至于别的,你不需要多想,安心呆在家里等着做你的新郎官就成。对了。”沈浥语气软了下,蹙着眉心再次看向沈泽,叮嘱道,“你要记住,侧妃才是生你养你的人,长这么大了要知道点好歹,别什么人的话都信。我希望你能够记住,当初如果不是曹妃插足,侧妃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二哥……我会好好照顾母亲。”沈泽被训得也有些心虚起来,他说,“我知道娘不容易,但是大家其实都很不容易。曹妃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也是个好人。我跟老四一起住这些年,曹妃没有亏待过我,所以我总觉得……”
“你住口!”沈浥怒不可遏,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但是这回却是真的动怒了,他轻轻抬起一只手来指着沈泽说,“吃里扒外就算了,你连脑子都没有。等你成了亲,还是跟我去打仗。留你在家里迟早也是个祸害。母亲是指望不上你,阿姐更指望不上你,你连老五都不如,将来若是我们母子兄弟败了、死了,多半怕是毁在你手里。”
说罢,沈浥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泽却将人喊住了,然后说:“我是没有你那么本事,所以你喜欢谁就可以娶谁,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我除了会读几本书外,我什么都不行。但是我知道,人都是要懂得感恩的。娘生我养我,我知道的,所以我这辈子肯定好好孝敬娘。但是曹妃跟老四待我不薄,这也是事实。”
“我是读圣贤书长大的,难道你要我恩将仇报吗?”沈泽为难又痛苦,“我知道你们与曹妃势不两立,这回若是父王起兵成功了,将来你们肯定更是容不下曹妃母子。但是你不是站在我的立场上,你怎么能明白我的感受?”
沈泽与沈浥不一样,他没有亲眼见过母亲的痛苦,也不知道曾经多少个夜晚,母亲都是独自默默垂泪。沈馥香被迫嫁给老可汗的时候,他也还小,不懂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
而这些,却都是沈浥刻在心里永远会铭记着的东西。
沈浥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他淡淡笑:“你爱怎样怎样,你想认贼做母,我也不会拦着你。只是沈泽,你给我记好了,将来若是你敢帮着老四母子做些什么伤害母亲的事情,别怪我翻脸不认人。到时候,我可不会再拿你当亲兄弟。”
“我不会。”沈泽保证,“我不会那样做。”
“希望你有那个脑子不被人利用。”沈浥声音低缓了些。
沈浥虽然战场上杀伐果断,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丧心病狂的人,他心里是有爱的。尤其是对家人,他心里永远有一个信仰,那就是希望能够回到小时候,过那种一家人相亲相爱的日子。
沈浥知道小时候是回不去了,所以他想做一个那样的父亲。将来若是他有妻子有孩子了,他会做到他渴望的那样。
作为一个父亲,就该有一个父亲的担当。既是一家之主,就得有个一家之主的魄力。而不是大难临头的时候,要牺牲妻子儿女来保全荣华富贵。
在沈浥心中,沈禄这样的父亲,显然是不合格的。
他心里清楚得很,他家老子舞文弄墨在行,治理国家就未必。所以,为了不让沈氏江山毁于一旦,沈浥是铁了心要登上宝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