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站在甜珠沈浥跟前,一字不落地陈述洪成的话道:“罕见的奇毒,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最近已经着手在翻看医学典籍,总能查到一些眉目来。请王爷娘娘放心,这事情,是放在心上了。”
甜珠道:“虽然师父他老人家也不能确定五弟到底中的什么毒,不过,既然给了答复,想必是肯定可以研究出些成就来的。”想了想,甜珠吩咐青竹道,“这些日子你灵活些,去药膳堂的时候,注意着些莫要让人跟着。此事非同寻常,定要一百个小心。”
“是,娘娘,奴婢一定万分小心。”青竹应承。
“你先下去吧。”甜珠打发了她。
过两日甜珠再进宫侍疾的时候,将师父洪成的话又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德妃。德妃听后,原本抱着希望的一颗心,彻底凉了下来。
“连你师父都束手无策?”德妃语气中不无失望,“这可怎么办。”
甜珠考虑了许久,昨儿也与自己夫君再三确认了一遍。夫妻两个商量妥当后,这才对德妃娘娘说。
“娘娘若是愿意的话,便叫五叔跟欣儿先回燕州去。随便都可以寻个理由,让师父跟着过去。京城乃是非之地,五叔留在这里一日,估计不只是曹妃母子,便是别人也会将目光放在他心上。若是让曹妃母子知道了我们已经得知五叔中毒的事情,怕是于五叔不利。”
“而且,这件事情,纵然咱们知道是曹妃做的。但是说到陛下那里去,必然要讲究一个证据的。”
甜珠十分理智:“陛下的心再偏娘娘,到底对五叔这事情一直耿耿于怀。让五叔先回燕州,等到师父那边研究治疗得差不多的时候再回来,到时候对曹妃等人,可算是致命一击。”
德妃是舍不得沈洪离开的,所以,能求着陛下留他于京城一日,她便留一日。
但是凡事总得从大局考虑,若是一时的分别可以换来长长久久,德妃当然愿意。再说,老二夫妻说的,的确有道理。
“燕州那边,环境的确是艰苦了些。不过,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好的,再艰苦,都是值得的。”德妃心里只徘徊了一会儿,便答应了,“这件事情,你们考虑得妥当,我同意了。”
甜珠说:“马上要过年了,陛下之前又答应留五叔过完年再走,这回娘娘主动提让五叔离开,得找个合适的理由才行。”
“你放心,我会想个妥当的。”
婆媳俩正说话,有宫娥报说,明阳公主来了。
明阳公主,便是沈馥香。
自从入了宫后,明阳公主就深居简出,就连常常进宫来给婆婆请安的甜珠,也是极少见得到。陛下因为对这个长公主有愧疚,又心生垂怜,有意替公主择一个驸马,被公主拒绝了。
明阳公主不愿再嫁,留在宫内,自有陛下养着,倒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公主身边却还跟着个儿子,而这个小王子身上流淌的,还有一半是突厥人的血,这便让朝中不少臣子大为惊骇。
就算是公主的儿子,那也是草原王的儿子,将来长大了心往哪里偏,谁都不知道。
养在皇宫中,甚至说养在帝都,都是一个隐患,是祸害。
对于此事,明阳公主态度坚决,她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更别说怕那些臣子了。这件事情上,沈禄倒是偏袒公主,只要有臣子说这事情,沈禄便道,若是没有公主,便没有他坐稳这江山。
诸臣子也知道早年曹太后的手段,也晓得,当初和亲,乃是曹奸后的意思。明阳公主殿下,是为了整个大周嫁去的突厥。
这样一来,那些个只晓得躲在京都打嘴仗的文臣们,也不好再多言。
明阳公主走到哪儿,都会带着阿富果。
如今的阿富果,也已经十一岁了。
“长姐。”看到沈馥香,甜珠起身,扶着腰笑着见礼。
沈馥香道:“你身子重,你我间,不必这样。”
“是。”甜珠应着后,又坐下来。
德妃拉着外孙到身边去,问女儿说:“这些日子都不来,连娘病了都不来看一眼,忙什么呢?”
沈馥香吩咐贴身婢子带阿富果去玩儿,这才扯着嘴角笑说:“知道娘不是真病,又有几位弟妹进宫侍疾,我一个不寡妇,就不来凑热闹添晦气了。”
“你这孩子,都这些年过去了,说话还这么尖酸刻薄。”德妃已经习惯了。
甜珠怕气氛尴尬,只笑着道:“长姐竟然猜得到母亲不是真病?”
沈馥香望了她一眼,认真说:“原没猜得到,只是母亲素来低调,如今倒是劳师动众起来,想必不寻常。前儿外头请了大夫进来瞧一遍,也说无碍,我就想着,怕是有事儿。”
德妃却蹙了眉来说:“你都猜得到,怕是那边……”
德妃担心,怕曹妃那边也摸了个透。
沈馥香道:“其实是不是装病,这不是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娘您为何装病。如果是争宠,那就没什么了。”
德妃道:“外头有你二哥,娘是放心的。”
“那便是了,没什么可担心。”沈馥香聪明,自己呆在宫殿里琢磨着,差不多猜得个七七八八,她这趟过来,是的确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依着二弟的性子,怕是会坚持送五弟回燕州。”
“长姐如何晓得的?”甜珠惊讶。
德妃道:“他们姐弟从小好得跟一个人似的,香儿聪慧,浥儿睿智胆大,谁不了解谁。只怕是香儿今儿过来,不是说这事情的吧?”
甜珠听了德妃这话,便识趣地闭嘴。
沈馥香轻轻点头说:“如今草原莫邪是王,他也不是什么仁义之君。等他坐稳了草原王的位置,迟早得寻借口攻击中原。阿富果是先可汗的儿子,是草原的王子,莫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德妃细细想着,半饷才说:“你是说,趁莫邪袭击燕州的时候,让你五弟自告奋勇请战?”
“莫邪心思深沉,最是耐得住性子。他出的每一招,寻常人猜不到。倒是猎鹰……”沈馥香在草原呆了几年,别的本事没有,但是对于阿汗达的几个儿子,算是十分了解的。
“猎鹰生性狂躁,虽然他一直都听莫邪的话,但是一旦谁惹怒了他,天王老子的话他都不听。”沈馥香道,“对付猎鹰,比对付莫邪容易得多。”
“我明白了。”德妃点点头,转而对甜珠道,“你回去跟老二说,他知道怎么做。”
甜珠自觉这些年跟着沈浥,磨练得算是聪明些了。常常为人处事,她都能够处理得游刃有余,但是这回听了沈馥香说的这些,她又觉得自己笨了不少。
回去后,将沈馥香在栖凤宫内说的这些都告诉了沈浥,见沈浥也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甜珠就更觉得不好了。
甜珠自认为自己还算挺重要的,这件事情上,忙来忙去的,显得挺那么回事儿。但直到今天才明白,其实跟真正聪明的人比起来,她还是蠢笨的那一个。
越想越难过,于是甜珠情绪就不怎么高涨了。
沈浥本来在想着别的事情,没注意。等到他察觉到哪里不对劲的时候,甜珠已经一个人坐在那里闷闷不乐了好一会儿。
“这是怎么了?”沈浥半弯腰站在甜珠跟前,双手握住甜珠的,凑到她跟前去,“去了宫里一趟回来就成了这样,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甜珠不想理他,头偏到另外一边去。
沈浥笑:“看来没人欺负你,是你自己在跟自己怄气啊。”
甜珠听不得他这样的语气,气着说:“你又猜到了?这回偏是你猜错了,我根本没有生气。那你肯定要问我怎么了,我偏不告诉你,让你一个人着急去。”
甜珠急吼吼起身,就要往书房门外去。
偏沈浥又道:“你怎么知道我猜不到?你怕是知道我猜得到了原因,才更生气的吧?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甜珠竟然矫情地哭了起来。
“那你说好了,反正你是王爷,你说对的,谁敢反驳一句?”甜珠本来没觉得是什么事情,就是有些自卑罢了,觉得跟他们比起来,她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本来她都要走了,他非要这样说一句,她就觉得委屈得不行。
爹不疼娘不爱的,现在连他也欺负自己了……
第115章
沈浥只当她刚刚的反常,是寻常时候的撒娇拌嘴。想着斗几句嘴也无妨,调和调和感情。
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气哭了。
甜珠一哭,沈浥瞬间就没再说话。走到她跟前来,低声哄着道:“都是我的错,你莫要哭了。”边说着,边抬手,帮她擦脸上的泪水。
“你就是欺负我。”甜珠背过身子去,不让他碰自己,自己悄悄抽出丝帕来擦眼泪,“你现在见我怀了,马上要做爹爹了,就开始露出你的真面目来。等我替你生了一个小王子,你有了自己的种,肯定都不知道我是谁。到时候,我变得又老又丑,你就会再娶别的漂亮小姑娘。”
沈浥被她磨得有些头疼,但心里却暖暖的。
“在我心里,你就是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沈浥几步又走近她,笑得几分无奈,“甜珠这么好,又这么能干,我怎么舍得欺负你?我要是没了你,活着可就没意思了。”
沈浥本是锋利之人,话不多,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说这些哄女孩子的甜言蜜语了。
甜珠已经不气了,但却偏不理他。
沈浥握住她手说:“这几日便好好歇在府里吧,你肚子大了,得自己个儿注意些。”
甜珠噘着嘴叽咕:“不是真的关心我,原来我是沾了肚子里这个的光。”
沈浥也没再说什么,只抱着她便亲了下去。
……
没几日,燕北传来战报,说是突厥开始攻打遥城。
得到消息的朝中臣子,很是默契的就分成了两派。主战派,主和派。
主战派的是之前跟随沈禄打入帝都来的一群功臣,主和派的,则是一群文臣。沈禄不惧突厥军,如今大周人才济济,他也不再是曾经的燕王殿下了,根本不将突厥放在眼里。
莫邪小子也不是他父亲,再说,打莫邪,只一个楚王就绰绰有余了。
当然,这等时候,还轮不到楚王上战场。等朝中一群大臣争论得都快要吵起来的时候,沈禄这才开口。
“好了好了,都别说话。”沈禄威严地道,“小小一个莫邪,还不至于让你们吵成这样,朕大周文臣武将人才济济,别说一个莫邪,就是十个,也不怕。”
平王见状,立即附和道:“父皇英明。”
魏王也道:“父皇,不如派儿臣迎战吧。”说罢,一甩锦袍大摆单膝跪了下来,“儿臣请求领兵攻打莫邪军。”
四位王爷,其中两位说了话,只剩下楚王跟赵王。
楚王不说话,赵王更是低着脑袋,连看都不敢看自己父皇一眼,生怕这样的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来。
这也不怪他会这样想,好几回父皇当着不少人的面斥责过他,说他不如几个兄弟,连小五都不如。父皇还说,将来有机会,得让他跟着出去历练历练。
赵王不想历练。
沈禄坐在高位,座下臣子什么样,他一眼就看明白了。
老三无用,他也懒得生气,只问楚王。
“楚王,你怎么看?”
沈浥这才道:“对付小小一个莫邪,如果都派上咱们大周的魏王殿下的话,岂不是让天下笑话。依儿臣看,根本不是什么大事,让五皇子回燕州就好。”
沈禄心里其实也正是这个意思,派老五去,他本就守在燕州城。他熟悉遥城的布属,又有老二曾经的亲信协助,才是最好的一步。
只是,怕不好向德妃交代。
趁沈禄犹豫之际,魏王又道:“父皇,五弟年纪尚小,而且又刚刚成亲不久。这个时候要他去,实在是不妥当。儿臣年长不少,又是跟着父皇一路杀回帝都的,儿臣定当勇退敌军。”
平王也道:“儿臣虽然长子,却万分愧疚,不能替父皇分忧。若是父皇信得过儿臣,儿臣也斗胆请兵出战。”
皇子亲王带兵,就算没有经验,很多时候也只是挂个帅而已。底下,肯定还会派几个英勇善战的大将军。
战打赢了,自是皇子亲王的功劳。打输了,怪也怪不到亲王头上。
这兵权,自然是牢牢握在自家手里得好。
沈禄一时做不了决定,他打算退了朝后,先去栖凤宫一趟,探一探德妃的口风。
“此事择日再议,今天先退朝。”沈禄看了眼寿公公,寿公公便尖着嗓子喊退朝。
……
沈禄去了栖凤宫,几次开口想提让沈洪回燕州的事情,都没好意思说出口来。
还是德妃道:“陛下有话就说吧,你再这样欲言又止的,臣妾心里都怕。”
沈禄握住德妃手,一脸愧疚地说:“朕想让小五回燕州平乱御敌,但是又答应过你,让他住到过年。现在朕食言了,你想要什么,朕都满足。”
德妃叹了口气说:“陛下能有这样的一份心,臣妾就很满足了,到底是家国之事重要。其实陛下您最小五已经算是很好了,他如今又娶了媳妇,已经是大人了,臣妾也不再管他。左右,他身边跟着他媳妇儿呢。”
沈禄没想到德妃这么好说话,一时激动得竟然抱着德妃在空中转了一圈,好像是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雪蓉,还是你体贴朕。朕答应你,只要这回小五立了功,朕……至少封他个郡王。”沈禄也是心里实在高兴,这才又做出了让步。
德妃想着,等下回小五回来,便是他翻身的大日子。
什么亲王郡王的,她不在乎。只要小五身份可以得到证实,只要他不再受到那些冷落奚落的目光,她就满意了。
“陛下仁德,那臣妾先替小五谢陛下隆恩。”德妃娇笑。
沈禄在她额前亲了下,只紧紧将人搂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