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回来路过卤肉铺子,就带了点回来。”甜珠小时候跟二哥最亲,大哥次之,最不亲的,就是这个三哥。
可能年纪相仿的缘故,齐三又似女子似的,常与甜珠吃醋争宠。很多时候,甜珠都挺烦他的。不过现在重新活回来,倒是没那么多厌烦了。
“对了三哥,一会儿借我件衣裳穿。”甜珠虽然不怕去遥城,但想着那里是边城,扮作男儿过去,总是没错的。
齐海没多问她要衣裳做什么,只进屋拿了件半旧的蓝色棉布袍子来。等到吃完饭,甜珠扮上男装后,他才诧异地问:“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齐海的衣裳甜珠穿在身上,虽然大了些,但也还算合身。她把一头乌黑秀亮的长发用布包了起来,束起在头顶,整张脸,完完全全露在了外面。
甜珠生得极为好看,标准的鹅蛋脸,柳叶弯眉,瓷白肌肤,樱红小口……本为女装时就是绝色,现在扮做男儿,非但没有减去半分颜色,反倒是有另外一种特别的风情在。
“我出门一趟。”甜珠言简意赅。
因为外面冷,出门的时候,她随手拿了个布巾裹在头上。齐海盯着甜珠背影看,直到甜珠身影完全消失看不见了,他才收回目光来。心里想的却是,这件旧衣裳,是他早穿旧瞧不上了的,怎么妹妹穿上就那般好看?
……
洪成这回出诊,是去给遥城里一位老朋友瞧病。那位朋友风湿老寒腿,是老毛病了,下雨下雪就犯病,一到冬天,病就更厉害。
老寒腿的毛病,想要根治,是很难的。不过针灸的话,见效很快。洪成替病人针灸,甜珠立在一旁搭手帮忙,不过忙着的同时,她也在认真看着、学着。针灸几步,都扎在什么部位,她都紧紧记在心里。
前后要针灸三遍,每遍时长一刻钟,时隔一刻钟。前两遍是洪成亲手施针的,等到了第三遍,洪成热水洗了手,指着甜珠,让她来施针。
“这位小兄弟,看起来年纪很轻,行吗?”
洪成手捋花白胡须,眯眼笑着说:“让她试试看,我就在旁边看着,要是错了穴位,会及时阻止。虽然是学徒,但总有一天要出师的,也总有一天要独挡一面,不能一辈子,都以我的徒弟自居。”
最后这几句话,是说给甜珠听的,甜珠心里明白。
甜珠认认真真为老人家施了针,才去洗了手,外面一个小厮慌慌张张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城外又打起来了。”小厮跪在地上,明显吓得满头大汗,“这群北蛮子,肯定是听说二王子进京去了,所以就搞突袭。大公子已经被魏先生叫过去了,老夫人听说城门险些被攻破,吓得晕了过去。”
“还有……”那小厮似是一口气没能将话说完,只大口喘息着道,“受了伤的士兵太多,城中军医和大夫,人手不够。魏先生说,知道老爷府上从城外过来两名大夫,便想请过去暂时帮忙。”
边城打仗,搞突袭,受伤死亡,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听后,都还算比较镇定。
“魏先生的人,还在外面?”洪成问那小厮,见他点头后,洪成对甜珠说,“你先跟着魏先生的人去,府上老夫人晕倒了,我去看看。”
甜珠道:“我知道了,师父。”
……
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飘着鹅毛大雪,脚才在雪地上踩过一个脚印,很快,就又被大雪覆盖了。府外停着辆马车,马车前立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子。男子目光掠过甜珠往后看,没看到洪成,他本来就冷的面孔,越发阴沉了些。
“洪大夫呢?”
甜珠说:“老夫人晕倒了,师父暂且留下来,派我先过去。等他给老夫人看好了病,就会过去替将军们疗伤。”
“走吧!”那人到底没再说什么,只请甜珠上马车,他则坐在马车外面。
马车没去魏先生府邸,而是去了另外一处。一路上过去,路两边倒着的,全是刚刚打仗受了伤的士兵。到处都烧着火把,城里此刻火光通天。巡城的士兵一批又一批,整个城里,都闹哄哄的。虽看着乱,却又是乱中有序。
甜珠撂下马车侧边的帘子,此刻心中倒是有几分紧张。沈浥不在,突厥兵就更加猖狂了。城门险些被攻破,现在又死了这么多人,城外的仗还在打着,她也不知道,这场仗,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若是遥城失守,那么整个燕北兵的军心都会不稳。沈浥不在,突厥人没了忌惮,肯定乘胜追击,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局面呢。
前世没有破城这一说,她记得很清楚。但是她也不知道,她重生一回后,会不会就不一样了。甜珠紧紧攥着手,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也不无对沈浥的埋怨。他算是整个燕北的守护神,明知道突厥人最是忌惮他……为什么不留下来?
如果他人此刻在燕州的话,就算这场仗必打,但是伤亡程度肯定没有现在多。而且,有他在,遥城肯定不会失守。
甜珠一路胡思乱想,心中颇多对沈浥的埋怨。她是坚定沈浥肯定不在遥城的,所以,当见到沈浥坐在那里、脸上铠甲上全是血的时候,甜珠吓住的同时,也有些惊到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二王子疗伤。”是方才带她过来的男人在训斥,甜珠低着头,忙背着药箱朝沈浥走去。
她以为自己女扮男装,肯定不会被认出来。殊不知,她人才进屋来,沈浥就一眼看出来了。
甜珠走到沈浥跟前,见他玄色的铁甲上全是殷红的血。素白手面上也是血渍,手上好似被利器所伤,血珠还在不停往外冒。他手搁在膝盖上,血珠便顺着手指往下滴。甜珠手忙脚乱,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来是他受伤太严重,她又是半壶水的水平,根本有些应付不了。二来,像他伤成这样,一会儿她是该脱了他衣裳,替他将身上每处伤口都敷药包扎。
但是,她不能脱他衣裳!
行医治病,甜珠知道很多时候会面对一些男人,但是她也只是觉得,左不过就是切个脉再观个相的事情。大周男女大防不严,再说她又只是普通市井小民,倒是没什么,只是她万没有想到,这才头一天出诊,就碰上这种事。
甜珠心里想得多,手上却没停着。她在他跟前蹲下来,用清水替他先清洗手上伤口,然后敷药包扎。
等手上的伤口处理好了,甜珠有些犹豫起来。
她抬头朝沈浥看去,沈浥也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甜珠没以为他在看自己,这样一对视,目光撞进他幽深耐人寻味的眸子里,他就在自己头顶上,离得那么近,她几乎可以从他眼睛里清楚瞧见自己的倒影。
而他呢……唇角似有笑意,看得甜珠发慌。
甜珠心中有些惧怕,忙收回目光来。
人也起身了,站在一边,刻意粗着嗓子说:“我是……我师父是洪大夫,我学艺不精,怕是不能替将军继续敷药包扎伤口了。我师父一会儿就来,还请将军忍一忍。”
旁边那个带甜珠过来的人立刻要炸毛,沈浥冷厉看过去一眼,那人立马收回腰间佩刀,同时也低了头。
沈浥却说:“小王所受都是外伤,既然手上的伤口能处理,身上的肯定也能行。”说罢,他腰背又挺直了些,声音也轻缓下去,不似方才严厉,只轻轻吐出一个字来,“脱。”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说,二王子是不是在耍流氓?!!!!!!惊恐!!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啊(⊙_⊙?)
二王子:逮着机会,我一定要秀一下我的八块腹肌!咩哈哈哈……
甜猪:不能看,要长针眼的噢!
第13章
甜珠惊呆了,不敢相信,本能就抬眸朝沈浥看去。沈浥坐姿颇为闲散随意,两条长腿一直一曲,但可能是常年呆在军营的缘故,他腰背特别直。纵是姿态再闲适,他身上,也透着骨子不可言喻的威严。
“怎么……不敢?”见立在跟前的小女子手足无措,沈浥心中竟然升起一丝快意来,仿佛这样逗一逗她,看着她害怕又为难的样子,他也觉得有趣,“再不脱,小王身上的血,可就流干了。”
甜珠是怕他会出什么事情的,他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燕州的百姓可怎么办?可是,她若是真脱了他衣裳,看了他身子……她以后,名声肯定就扫地了。肯定以后日子过得,还不如上一世呢。
但又觉得,若只顾自己而不顾遥城百姓安危的话,她以后就算再活几十年,心里肯定也过不了那道坎儿。甜珠想,这个时候,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她是这么想的,门外,便有人回话说:“二王子,洪大夫来了。”
甜珠欣喜若狂,忙对沈浥说:“洪大夫就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医术特别高,让师父为您敷药包扎的话,二王子身上伤势肯定会痊愈得更快。”
立在旁边的玄衣男子望了眼沈浥,见自家主公没有喊洪大夫进来的意思,便也没有多嘴。
沈浥将甜珠脸上表情尽收眼底,甜珠心里的那点小心思,他也是看得一清二楚。沈浥此刻心情有些不错,只冲立在身边的小将挥挥手。
那玄衣小将本能抬眸看了眼甜珠,然后冲沈浥拱手称是。
玄衣小将开门走出去,对外面的洪成说:“二王子有令,洪大夫,外面那些受了伤的将士,更需要您的帮助。”
整个卧室里,就只剩下沈浥和甜珠两个人。甜珠还在犹豫,沈浥则不再理她,只轻轻阖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
甜珠就知道,这一回合,又是她输了。她跟他较量,根本就没有赢的时候,他似乎特别会揣测人心,他心里肯定知道,她不会真不给他医治的。事实上,她就算不想理他,可她也不敢,她不敢叫他真出事。
甜珠妥协,轻声说:“二王子……我为您敷药包扎。”
“想通了?”沈浥轻轻睁开眼睛,目光幽幽朝甜珠探来,扯了下嘴角,指着自己手说,“受了伤动不了,帮我先把外面的铠甲脱了。”
“是。”甜珠低声应了后,就闷着脑袋走得离他更近了些。
帮他脱衣服这样的活,她前世的最后几个月,几乎是天天做的。所谓熟能生巧,纵然开始手生,但渐渐的,也就手熟起来。
甜珠一时惊慌,倒是忘记需要掩藏什么。当她熟门熟路帮沈浥脱下铠甲,目光对上他探过来的幽幽目光时,甜珠才想起来。
一下子,就更慌张起来。
沈浥轻笑,却也不戳破,只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白色中衣中裤。血染了大片,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甜珠也看到了,再顾不得许多,直接将他中衣和里衣都脱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什么。脱了衣服后,就赶紧用清水替他擦拭伤口,先清洗了下。但是甜珠发现,其实他虽然看起来身上血多,可身上真正的新伤,根本没几处。也就是说,他身上的那些血,根本不是他的……而他的情况,也并不是很严重……
咬咬牙,简单处理好了伤口,甜珠便又站离他远了些。
沈浥抬手指着一边说:“箱子里有衣裳,给我拿过来。”
甜珠望了他一眼,有些不太高兴,但是也一声不吭的照着做了。衣裳拿来后,沈浥没再劳烦她,只自己动手穿上。
甜珠低着头,稍稍抬下眼睛,就看到他正赤着臂膀的样子。腰部紧实劲窄,其实非常有力量。腰部以下,那双腿又长又直,力量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看他这个样子,甜珠忽然想到前世,想到无数次他压在自己身上拼命运动挥洒汗水的情形。
这个人,其实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冷酷而不苟言笑。很多时候,与其说他严肃,不如说他流氓无耻要更贴切。关起房门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他似乎特别不喜欢穿衣服,那种事情,他也似乎特别热衷,每次去她那里,她都得去掉半条命。
开始的时候有些不习惯,但是渐渐的习惯了,也就好了。
不愿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甜珠掐了下自己的手,逼迫自己清醒过来。沈浥穿好衣袍,回过身来看甜珠。
甜珠虽低头,却也感觉得到他探寻过来的目光,便道:“外面还有不少受伤的士兵,二王子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民妇……”那个“妇”字才出口,甜珠就咬了下自己舌头,又忙说,“小民该出去了。”
“外面不安全,你呆在这里。”沈浥的语气,是不容拒绝的。
外面魏延并张骥走进来,张骥怀里还抱着个男童。粗犷的男人,脸上满是血,大阔步一走进来,就朗声大笑说:“莫邪那个孙子,心思可真是够阴毒的,果然将十一王子带了来。还是二王子您厉害,早早便想到他会来这种手段。”
莫邪是北边突厥可汗阿史那.阿汗达的第四子,张骥口中的十一王子,乃是突厥王的十一王子。十一王子叫阿富果,今年七岁,还是稚气未脱的孩童模样。
看到沈浥,阿富果笑着伸出白胖胖的手:“舅舅!”
沈浥伸手将他接到自己怀里来,摸摸他脑袋问:“刚刚有没有吓着?”
“没有,四哥对我很好,他说带我来玩儿。”阿富果还小,什么都不懂,“但是外面死了好多人,四哥也被箭射中受了伤,流了好多血。舅舅,你们为什么要打群架?和和气气相处,不是很好吗?”
“舅舅也想,但是你父汗跟哥哥们不答应。”沈浥知道阿富果善良单纯,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没有必要说太多,便道,“既然来了,就多呆些日子。燕州城,可比大草原好玩很多,阿富果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小孩子特别容易满足,被沈浥这么一打岔,他就忘了别的。
沈浥喊了人进来,让他们带着阿富果先去吃饭。
魏延打从进来后,就注意到了甜珠。他一眼便瞧出来,眼前这个人,乃是女儿身。
“这位小娘子是谁?何故做男人装扮?”魏延其实已经猜得几分,不过就是想从沈浥口中得到一个答案罢了。
“小娘子?”张骥惊讶,随即虎目朝甜珠看去,这才想起来,“她就是那……”
“她只是一个小大夫,方才过来,替小王看伤。”沈浥传府邸一个老嬷嬷来,让她先带甜珠下去安顿,随后,便讨论起外面战事的情况,“莫邪受伤退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