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甜珠真诚回答他的问题,“你对我很好。在那个宅子里,我不必做很重的活,不必伺候夫君照顾婆婆,也不必大冬天的,还用冷水洗衣裳。我不必因为没钱发愁,常常四处找活做,就为了饭桌上可以多加一个鸡蛋……你让我穿绫罗绸缎,给我吃山珍海味,还派了很多人伺候我……我想,是你将我从地狱里拉上来的。”
“所以,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开心。”
他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快慰,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
“有你这句话,我便也知足了。”他起身,负手立在窗前,看着外面如盐巴般洒落的大雪,忽而转身对甜珠道,“晚上陪我一起看雪吧。”
他们初识的时候是夏天,分别的时候是深秋,他没能够跟她一起看过雪。
……
大雪纷飞,下了一整夜。
甜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了书房里的床上。身上盖着又软又厚的被褥,热得有些冒汗了。
身边没人,只黄杉伺候在旁边。
黄杉见甜珠醒了,忙说:“娘娘您醒了啊?奴婢去给你打热水来。”
甜珠掀开被子来,问:“王爷呢?”
“王爷一早天不亮便出去了。”黄杉一边接过下头小丫鬟们递上来的热水,一边说,“娘娘,咱们早点是在这里吃,还是回去?”
甜珠现在脑子里很乱,只想知道他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再回来。
“我不饿,先帮我洗漱吧。”
昨天他说的那些话,她还清楚记得。若真的是母妃派人杀了她,那么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甜珠心里乱糟糟的,而才收拾好出院子门,就看到了等候在外面的沈洪。
“五弟。”甜珠见沈洪这么一大早的就来找她,忙快步走过去,“可得到了什么消息?”
“二嫂,我有二哥的消息了。”沈洪特别激动,“是密函,今天早上收到的。二哥说,他身负重伤跌入悬崖,但是幸得高僧所救,现在人就在城外的法华寺里。”
“真的?”甜珠喜出望外,但很快又觉得不安,纠结着说,“真的是你二哥吗?”
沈洪其实也有这样的担忧,他说:“是不是,我去看一看就知道了。二嫂,你进宫去告诉娘跟欣儿,让她们不要担心,我亲自出城去找二哥。”
“也好。”甜珠点点头。
甜珠刻不容缓,立即吩咐备马。
但是等她马车从王府出来,经过一条街道的时候,却意外得到一个消息,说是许翰林自宫了。
黄杉知道这个许翰林,他就是自家王妃娘娘的前夫。这个人阴险狡诈,当初也是万般对不住自家娘娘的,所以,见他得了这样不好的下场,黄杉自然十分高兴。
只不过,这到底也是肮脏的事。
黄杉用帕子掩住鼻口,一脸嫌弃的样子。
“娘娘,这种事情,入了您的耳朵,真是脏了您的耳朵。”
甜珠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她只知道,许致不可能自宫的。
是他。肯定是他。
“不提这个。”甜珠不想再想这些,总之许致如何,再与她无任何干系。
进了宫后,德妃立即抓住甜珠手问:“怎么样?甜珠,老二跟小五如何?”
“都没事了。”甜珠反握住她老人家的手,安慰道,“您放心吧,两位王爷都会好好的。”
德妃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甜珠道:“夫君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等他回来,让他告诉您,好吗?”
“他现在人在哪里?”德妃不放心,“昨天晚上……在楚王府的人,又是谁?”
甜珠眉心轻轻蹙了下,心中不耐烦,却也还是说:“昨天在王府的人,不是王爷。不过,燕王殿下神勇,已经将那个人杀了,尸体扔去了荒郊野外喂了野狼。”
“什么?”德妃不可置信,“这么大的事情,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处理得这么草率!”
甜珠不说话,洪欣道:“嫂子,那他们晚上前能回得来吗?”
“我也不知道。”甜珠说,“一早接到密函,五弟就来告诉我了。他让我进宫来报一声平安,他亲自去接夫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
德妃就不再说什么,只慢慢坐了回去。
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不是假的。甜珠想,前世跟今生的情况不一样。
今生她是楚王的正妻,而前世不过只是一个外室。她杀了自己,怕是也是为了自己儿子好吧。
沈洪兄弟赶在傍晚城门关闭前回了京城,沈浥身上带着伤,沈洪便亲自进宫一趟。
甜珠匆匆赶回王府去,带着儿子同心。
沈浥当初跌落山崖,身上虽然受了伤,但是并没有伤到要害处。后来被法华寺里的高僧救了,一同去了法华寺。
昏迷了些日子,也是这两天才醒过来。
他是皮外伤,再加上底子好,基本上只需要休养些日子就再无大碍了。
“王爷。”甜珠进了王府后,便加快脚步往后院跑。
推门进去,看到人好好坐在床上,她喊了一声,泪眼珠子就开始不断掉落。
奶娘抱着同心,紧紧的跟在后面。
“给我。”甜珠从奶娘怀里接过同心来,她自己抱着儿子朝沈浥走去。
“你不在,我跟儿子都很想念你。”甜珠哭着,眼睛红红的。
沈浥抬手,揽住她腰,让她靠在自己胸膛上。
“已经没事了,再也不会出事。”沈浥向她承诺,“该过去的,都过去了。”
“那你的伤……”甜珠这才想起他的伤势来,忙要查看,“你的伤怎么样?”
“伤势无大碍,你不必担心。”沈浥安慰她,手掌一下一下轻轻拍抚甜珠后背,“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没有?”甜珠摇头,“只要你陪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在乎。”
沈浥望着她,在她小巧的嘴巴上亲了一下。
甜珠便继续往他的怀里蹭:“你知道……是他吗?”
“知道。”沈浥本来就猜测到了几分,是因为甜珠常常夜间做梦,总会说出些奇怪的话来。
后来他设计引那个人出来,却不想那个人比他想象中要更厉害,竟然真害得他险些摔死。被法华寺的大师救了后,是法华寺的大师点醒了他。
之前刚回京城来的时候,那个大师就算过命,说甜珠此生会再有一个大劫。只要度过这个劫数,便一世荣华。
而眼下,正是他所谓的劫数。
沈浥将高僧的话说给甜珠听,甜珠倒是觉得很对。
“可是这么荒唐的事情,您竟然也相信吗?”
沈浥垂眸看向她:“那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只要你说是,我就信。”
“是。”甜珠说,“这是真的,是我之前瞒着你了。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告诉你的好。如果我早点告诉了你,或许你就不会伤成这样了。”
“能得到你这几句话,就算伤得再厉害,也是值得的。”沈浥压住甜珠,鼻子蹭着她的。
过了几日,沈浥身子差不多大好。
他去了书房的时候,却发现书案上的砚台下,压着一个信封。他看着信封上的字,瞳孔一缩,紧接着便立即拿起信来,拆开。
这是那个人写的,他知道。
沈浥一目十行扫视,看完后,面色越发凝重起来。
外头来喜却敲门道:“殿下,宫里的万公公来了,说是陛下有要紧事情找殿下您跟燕王殿下。”
“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沈浥声音冷。
来喜道:“奴才不知道,万公公只说,请殿下立即进宫去。”
“好,本王知道了。”沈浥打发了来喜,又低头看着手上攥着的这封信,眉心紧紧打了个结。
信中说,让他千万提防宫里的德妃。是那个人告诉他的,他说,德妃此生唯爱的,便只有幼子沈洪。沈洪安好也就罢了,若是沈洪出了什么不测,德妃便会与所有人为敌。
信中还说,阿富果其实是莫邪的儿子。莫邪忍辱负重多年,会联手四周蛮夷,趁机攻击大周,打得大周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这场战役中,沈洪会战死。
沈浥想,这个时候宫里打发人来,怕是大周就要遭难了吧。
果然,沈浥进宫后,得到的消息的确是大周如今四面埋伏。沈禄得到各边关八百里加急发来的战报后,便坐立不安,第一时间,便让人去喊了楚王燕王两个兄弟进宫来。
另外,也让人去喊了平王赵王,还有敦郡王。
还有几个,则是开朝功臣,开国元勋。其中,自然也包括护国侯洪武。
沈泽不顶事,陪着来听,听说要打仗,吓得双腿打颤,当下立即主和,被沈禄一个折子砸中脑袋,让他滚回了王府去,好好面壁思过。
回到王府里,赵王妃陈氏道:“父皇又骂你了?”
沈泽不觉有错,气愤说:“四面埋伏,这仗打起来,得损耗大周多少钱财人力。那些蛮夷,要的无非就是一些吃的用的,我大周还缺这些东西吗?仗一打起来,劳民伤财的,不知道又得死多少人。”
陈氏却瞧不上的就是沈泽这副窝囊样,她是将门出身,身手也是有的。
“瞧你那窝囊的怂样!真是叫我瞧不上。沈泽,人都打到你门口来了,你但凡是个男人,任人打却不还手?”陈氏话说得十分难听。
不过,她话不好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嫁了这么个窝囊的夫君,她这辈子算是认栽了。
沈泽脸气得涨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氏拍案而起,怒视沈泽:“我说,你就是个窝囊没本事的怂货。父皇打你,活该。这种时候,不管是皇子还是武将,谁不是争着抢着要建功立业保家卫国?也就只有你,竟然会说出主和这样的话。”
“父皇打你,都是轻的。”
“你,你……”沈泽气得嘴巴都歪了,“你这个悍妇。”他说,“现在就一定到了打仗的地步了吗?你一个内宅妇人,你懂什么?”
陈氏嗔道:“我不懂?我当初跟着我父亲骑马御敌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缩着呢。身为皇子,陛下亲封的亲王,国家危难时刻,你竟然躲回了王府里。你丢得起这个人,我都替你臊得慌。”
陈氏当初万般看不上沈泽,就是因为觉得他性子软绵懦弱,不是她心目中大英雄的形象。
而她当初坚持想嫁沈浥,也是因为仰慕他马背上的风采。
后来见嫁沈浥无望,又见沈淮对自己抛出好意。她想着,如果非得嫁一个王子的话,就算嫁给沈淮做侧妃,也比嫁给沈泽要好。
只是,世事弄人,最后她还是嫁给了沈泽。
“你干什么去?”沈泽见陈氏往外走,他喊住她。
陈氏站在门口,侧头道:“你不肯披甲去战场,我去。”
门外遇到了沈泽的一个侍妾,女子身段柔软如蒲苇般。娇娇艳艳的,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一般。
这个女子,因为温柔贤惠,又颇懂诗书,所以十分得沈泽喜爱。
如今,也已经怀有身孕。
“王妃娘娘。”侍妾似是十分畏惧陈氏,看到了人,忙站在一边,低下了头。
陈氏并不搭理她,只上下扫了她一眼,就继续往外面走了。
沈泽追出来,正要追出去拦住,那侍妾忙身子晃了晃。
“姨娘,您怎么了?”身边伺候的丫头特别有眼力劲儿,立即扶住了人说,“王爷,姨娘最近总吃不下什么东西,您说,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沈泽又朝妻子远去的身影看了眼,才道:“外面冷,先进去吧。”
……
陈氏跑进宫里去,没有去栖凤宫找德妃,而是直接去了陛下的书房。
沈禄正与一众臣子商议战事,寿公公却说:“赵王妃来了。”
“这个时候,她跑来做什么?”沈禄怒道,“让她走。”
沈浥却道:“父皇别忘了,赵王妃乃是将门出身,之前在燕州的时候,陈都督可是拿她当男孩子来养的。骑马射箭,无一不精通,比陈冲好太多。”
沈禄这才想起来,忙说:“让她进来。”
陈家乃是将门,陈冲不行,但是他这个胞妹却是个十分难得的将才。
一番商议,等到诸位臣子出来,已经是晚上了。
沈浥出宫回府,沈洪与沈浥一道。
不久便要出征,沈浥又想起那封信来,便对沈洪道:“此番出征,你一定要万事小心。”
沈洪随沈浥一道,领兵往燕州去。
沈浥将那封信给甜珠看了,甜珠忙道:“若是五弟此去有危险,不如请求父皇,让他留在京城吧?”
沈浥摇头:“不可。”他道,“让他留在京城,一来他必然不肯,二来,也会让平王等抓住把柄。国难当头,他又是带过兵的,且现在连赵王妃都亲自上了战场,他不去,实为不妥。”
甜珠也明白了,便道:“那此番艰辛,你们一定要保重自己。”
“五弟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谁都会难受。”甜珠歪着身子朝沈浥身边靠去,十分不舍地说,“我真是没用,三弟妹亲自带兵,欣儿也随军做军医,只有我,只能留在家里,什么用处都没有。”
“谁说的?”沈浥说,“你留在家里,我才能安心。我安心了,打起仗来,事半功倍。”
“就你会安慰我了。”甜珠心里此刻也不晓得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说,“那你万要小心,我会带着儿子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