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在和谢连城最后两年的竞争中，他看不到那个早几年充满斗志，和他一样天才的青年。
谢连城似乎自己拱手让出不少利益，他的心思好像并不完全在商场诡谲风云之上。
那次大获全胜后，洛斐在A市一个宴会上见到了谢连城。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他昔日的竞争对手，现在虽然已经及不上他。
但是即便放在A市，谢氏也还是不容小觑的力量。
可以这么说，如果洛氏不再步步紧逼，就此放手。
从此和谢家相安无事地这样下去，谢家还是可以撑起他们昔日的荣华富贵，也可以在A市占据一片天地。
所以在宴会上，在洛斐进去之前，还是有不少名媛围在谢连城身边，花枝招展的。
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衣的谢连城看起来却是那样沉默。
只在洛斐进去的时候，抬眸看向他。
他神色看起来也不算憔悴，身材仍然挺拔。
俊美的五官也依然那样完美。
抛开身家背景，他也是个拥有足够个人魅力的男子。
只是那双眼睛，仿佛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什么呢？
洛斐一进入宴会大厅，就是理所当然的人群焦点。
他端着透明的高脚酒杯，悠悠然晃着杯中红酒。
看着那些人，如同飞蛾一般朝自己扑过来。
洛斐的名声其实是及不上谢连城的。
A市早有传闻，说他心狠手辣，绝情冷血。
对待至亲也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他本就游走在黑暗和光明的交界，双手早已被黑暗浸染。
是个极其危险，又疯狂可怕的人物。
但是洛斐也拥有着俊美到了极致的容貌。
身后洛家，现在更是如日中天，早已富可敌国。
而他，不到十年时间，就从一个一文不名的私生子，不被家族承认的，只能藏在暗处的病弱少年。
成长为掌控整个洛家，足以在A市翻云覆雨的新贵。
这样的男人，光有一点，也足以吸引很多女人飞蛾扑火地涌向他。
更何况，洛斐拥有着全部。
而且每一项，他都做到了极致。
即使他神色冷冷，薄唇抿出冷情的弧线。
那些娇艳如花朵一般的女子，仍然迫不及待地笑着说着围在他的身边。
就连刚才还在向谢连城献殷勤的人，也有好多选择站到他身边。
洛斐不想理他们。
他目光淡淡扫过谢连城。
就连这样的宴会，他其实也不喜欢。
只是已经到了验收胜利成果的时候，他要来看看，那个昔日能和自己一争长短的男人，失败后的颓废模样。
谢连城大约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他也抬眸，静静看向洛斐。
他那双漆黑的，仿佛没有一丝波动的目光中，看不到一丝颓丧和难受。
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那一瞬间，即使久在黑暗中的洛斐，也仿佛感受到了谢连城身上泄出的无动于衷。
这个明明也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长大的骄傲男子。
好像已经忘了富贵和家族对他的意义。
至少失去这些和输给洛斐，并不能让他动容。
洛斐大概知道自己为什么感受不到足够胜利的喜悦了——
如果对手压根不在意输给自己的筹码，胜利的开心自然会大打折扣。
那些围在谢连城身边的人纷纷远离他，跑过来讨好洛斐。
洛斐分明看到，谢连城脸上甚至有一闪而过的放松。
然后谢连城就沉默着，转身走向了宴会大厅外。
那是A市一个豪门世家举办的宴会。
地点就在家族的老宅别墅，占地广袤，还有一片风景很不错的花园。
洛斐很快也丢下那些人，跟着谢连城走出了别墅。
他看着对方在花园里漫步目的地随意走着。
那时候刚好是夏天。
晴朗的夜晚，天空星星很多。
谢连城走了几步，竟然就那样仰头看向星空。
他好像丝毫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问题。
他作为一个成年的，已经快三十岁的家族负责人。
而且刚刚还在关系着家族生死存亡的竞争中，输给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竞争对手。
输给了洛斐。
谢连城竟然还有心情，在别人的宴会上，独自站在花园中看星星。
洛斐都忍不住笑了。
他扬起唇角，拿着酒杯缓缓走了过去。
他甚至好脾气地站在谢连城身边，和他一样，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星星。
洛斐没有说话。
谢连城好像一开始也不打算说话。
但是很快，他就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洛斐。
他们俩斗了好多年。
年龄相仿，又都是俊美至极，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焦点的人。
他们在谈判桌上见过。
宴会上更是见过数次。
曾经正锋相对，一定要将对方压下。
也曾斗得死去活来，一点点不肯放松。
但是私底下从来没有过交集。
洛斐回忆了下，他觉得他们甚至是第一次，在这样周围都没什么人的情况下见面。
“洛斐。”谢连城平静地叫着他的名字。
洛斐扬眉，却没有回应。
“恭喜啊。”谢连城双手插袋，目光重新转向天空。
洛斐还是没回应他。
这句恭喜，不像是祝贺，反而更像是在侮辱他。
谢连城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他又看了会儿天空，就继续沿着花园小道，慢悠悠朝前走去。
他走得不快，洛斐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仿佛完全和黑暗融为一体。
谢连城可不是属于黑暗的人。
他绅士优雅，阳光亲和。
从来都是洛斐的反面。
第二天洛斐就找到苏澈。
单独见面的时候，苏澈总是会显得有点紧张。
不过世家公子，有他们自己的骄傲和修养。
洛斐看向他的时候，苏澈还从容地推了推眼镜。
“谢连城身上发生了什么？”
洛斐问。
他实在有点好奇，究竟什么事，能让一个几年前还斗志满满，充满激情的青年。
仿佛一夜之间就老去了。
“洛总您的意思是……”苏澈谨慎地问着。
他也知道，这个洛氏集团的总裁没有特别信任他。
或者说，对方压根就没打算要不要信任他。
苏澈在洛斐那里所有的价值，大概都源自于他对谢氏的那点了解。
但是他们都心知肚明，就现在洛斐和谢连城两人的状态。
不管他能不能得到关于谢家的那些情报，一样最后会赢。
洛斐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澈。
他不说话。
但强大的气场让苏澈先紧张了起来。
苏澈喉结上下滑动着，掩饰般喝了口水。
然后他斟酌着，缓缓说道：“谢连城和我妹妹……就是您见过的苏染，从小青梅竹马。”
“我知道。”洛斐说。
他把谢连城查得挺清楚的，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漏掉。
苏澈苦笑一声，继续说道：“但是染染她从小被我们宠坏，和谢连城吵架之后就愤然出国，三年没有回国。”
洛斐静静看着对方。
这件事他也知道。
“如果你不能提供更多的消息，可以出去了。”
洛斐只是有点好奇，也不是非要知道。
他已经赢了谢连城，这已经是最好的奖赏。
他不介意有些附加的惊喜彩蛋，却没兴趣去和苏澈打哑谜。
“我得到的消息，是染染出国的三年中，谢连城似乎和他公司一个员工走得很近。”苏澈又说。
“哦？”洛斐总算有了点兴趣。
“也不算是交往。”苏澈说道：“我开始也以为是在交往，那女孩子优秀又认真，业务能力一流。谢连城自己的公司能够做大，她功不可没。最重要的是，她眼光很好。谢连城做人工智能的医疗应用，好几次决策，都是这人给的建议。后来我才知道，她曾经是A大医学院的学生，就念了一年就转专业去学金融，但是那一年成绩非常出色，应该是有帮助的吧。”
“然后。”洛斐淡淡说道。
“我知道的就有不少公司开了高价挖她，有家公司甚至砸出了远远高于平均年薪的大合同。但是她毫不动心，一直就那样呆在谢氏。所以当时我们都在猜，她应该和谢连城在交往吧。”苏澈说。
“不过奇怪的是，染染一回国，谢连城就迅速回到她身边，看起来还是很爱染染。而那个员工就在那年年底，就在一场意外中丧生。”
苏澈苦笑着：“后来谢连城和我妹妹订婚，然后主动提出取消婚约。我们都猜，应该多少和这个死去的员工有关。但是我家已经和谢家彻底翻脸，染染更是伤心欲绝，具体的原因谢连城闭口不提，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洛斐脸上，总算染上一丝兴味。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苏澈提到的这个人，他也是有印象的。
他甚至还记得这个死去的谢连城公司员工的名字。
应该是叫秦汐。
当时谢连城如日中天，一手创办的公司是业界数一数二，交口称赞的业界新贵。
洛斐手下的人查过谢连城身边所有人的底细。
报给他的资料里面，这个叫秦汐的年轻女孩聪明优秀又能干。
刚才苏澈说，有好几家公司去挖角过。
他的洛氏应该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这种事，还轮不到洛斐亲自处理。
所以他印象不深。
后来……
似乎真的就没听人再提起过她。
原来已经死去了吗？
“大概是，两年半前。”苏澈想了想，说道。
他小心看了眼洛斐，两年半前那场意外，和眼前这个人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不知道自己这番话会不会触了他的逆鳞。
好在洛斐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谢连城和你妹妹订婚，似乎是在那之后的事？”
“是。”苏澈点点头。
他也很火大啊。
一开始，他真的是在防备着秦汐的。
因为她和谢连城之间虽然看不出丝毫暧昧，但是她那时候，真的已经成了谢连城自己公司里的中层。
她掌握了太多谢连城公司的机密，虽然安安静静的，看起来软软甜甜又可爱，特别无害。
可是她越是安静，越是一门心思帮着谢连城。
苏澈就越觉得害怕。
他自己也是男人，他知道男人的软肋在哪里。
他甚至毫不怀疑，谢连城会动心。
易地而处，苏澈身边如果有这么个女孩，他觉得自己肯定早沦陷了。
所以他劝了很久，最后甚至不惜用苦肉计把苏染从国外骗了回来。
幸好！
幸好苏染还是关系他这个哥哥的，很快就乖乖回国。
并且主动联系了谢连城。
后来听说秦汐就被冷落了。
苏澈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他和谢连城接触几次下来，发现妹妹虽然确实回国，谢连城对她却回不到从前。
苏澈不知道他和秦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慢慢感觉到了，这个人，在谢连城心中绝对不简单。
苏澈小心试探过两次，从谢连城变化的情绪就能看出来。
他是真的在意的。
只是可能连谢连城自己都没弄清楚。
再后来……
苏澈微微皱眉，也不知道洛斐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
他认真回忆了下。
再后来，他状似无意地在谢连城面前提过几次。
他们苏家这次遇到的问题，起因说起来很搞笑。
是公司里一对恋人翻脸，最后女方感情用事，出卖公司机密。
苏澈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以好友的身份在告诫谢连城。
他说：“所以很多公司禁止办公室恋情，也是有道理的。因为确实是容易出问题啊。”
他不知道谢连城听进去了多少。
但是那次之后，秦汐在谢连城公司的地位显然越来越低。
她受到了明显的排挤。
一些新的决策和计划，她不再有资格参与其中。
苏澈很欣慰，也慢慢放下心来。
看来谢连城是已经下定决心选择自己的妹妹，还是选择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放弃那个女孩。
其实想想也正常。
苏染背后至少有他们苏家。
那个秦汐什么的，听说就是个孤儿，什么背景也没有。
后来秦汐在意外中死去。
谢连城颓废了一段时间。
苏澈却彻底放下心来。
他隐隐听说了，秦汐好像还是为了救谢连城而死的。
但是那又怎样？！
她已经死了。
再后来，谢连城回到谢家，正式全面接手谢氏，成了谢氏集团的总裁。
他也按照家中长辈们的安排，顺利和苏染订婚。
在他们的订婚典礼上，谢连城看起来要比从前严肃。
连看着苏染的目光也不再温暖。
可是那又怎样？
他们终究还是在一起了。
苏澈也彻底放下心来。
他其实可以理解谢连城，毕竟被一个优秀美好的女孩子全心全意爱过。
对方甚至为了救他死去。
谢连城心中，应该永远会有秦汐的一席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