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梅叫住了护士,问道:“您好,麻烦问一下我丈夫哪里受伤了?”
小护士脚步一顿,看了眼顾惜朝才接着说:“您不用太担心,都是些皮外伤。只要按时换药,别让伤口发炎就没事。”说完,小护士就走了。
顾惜朝送粥的手一停,眼睛一垂,“不碍事。”
苏念梅瞪着他,“什么叫不碍事,受伤了叫不碍事,伤口发炎叫不碍事,”苏念梅越说越气,干脆吼道:“你是不是死了也觉得不碍事!”
顾惜朝看着苏念梅的小嘴一张一合,一怔。
苏念梅正说着,顾惜朝突然扑了过来,大手扶着她的脑袋,手指轻抚着她的头发,以吻封缄。
“乖宝。”他说着。
他早就想要这么做了。
舌尖与舌尖相碰,彼此的气息交染。
顾惜朝抱着苏念梅的手都是抖着的。没有人知道,他在看到那封字条的时候多么害怕,也没有人知道,他在路上赶着的时候多么恐慌。
幸好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这次地震的震感并不强。
经过这一遭,他终于想明白了,不管是谁,她都是苏念梅,她是顾惜朝用命捧在心尖上的那个乖宝。
“粥……粥快凉了。”苏念梅推了推顾惜朝,没敢使劲。
顾惜朝抱着苏念梅,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才重新端起碗,一勺一勺地喂着。
喝完了粥,顾惜朝就缠上了苏念梅,“媳妇,我还没换药呢。”
苏念梅一脸厉色,说:“该!谁让你刚刚不让护士给你换药呢。”
顾惜朝蹭了蹭苏念梅的脖颈,细软细软的,“乖宝,你舍得让其他人看我吗?”
说完话顾惜朝不由分说地就脱起了上衣,露出了精壮的身躯。
苏念梅凑近一看,还真都是皮外伤,但看着没比她强多少。
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有些地方还用纱布包着,苏念梅看着心里难受。
“有什么不舍的,你又不是香饽饽,还能人人都喜欢你不成。”话是这么说的,但苏念梅上药的手还是轻了几分。
顾惜朝“嘶”地吸了口凉气。
“疼吗?”苏念梅立即紧张地问。
顾惜朝嘿嘿笑了两声,转过来亲了亲她的手指,“不疼。”
这几日,看着他大哥和嫂子肉眼可见地感情恢复了,顾柏庭松了口气,他大哥对他嫂子可真算是用情至深,他哥这人从小就是个闷葫芦,有什么心事都憋在心里,感情什么的从不外露,几天前突然带着大群人力物力来青省找他的时候,他哥脸都白了。
也不知道是心灵感应还是未卜先知,他嫂子就在那个时候刚好出事了。幸好这次地震小,人没事,不然顾柏庭他得愧疚一辈子。
六月末的时候,苏念梅的考试成绩下来了。
是学校主任亲自过来送的成绩,总分五百八,苏念梅考了五百二十一,虽然没排上全省前十,不过也能考一个不错的学校。
出完成绩,选学校选专业外加前前后后的,但苏念梅也没怎么忙,成绩出来当天,季家小叔就请了最有经验的教师过来帮苏念梅分析成绩,给高秋生气的横眉竖眼。几个人商量了半天就把事情给敲定了下来。
学校不用选,肯定是京大,但专业上可就花了心思。苏念梅是一个理科生,但骨子里还有点风花雪月的文人情怀,这辈子也不用自己赚钱,不愁吃喝的生活,最后报了京大的王牌之一中文专业,这也算是圆了她上辈子的一个梦。
接到苏念梅成绩消息的老苏家跟被开水烫了似的炸开了锅。
大队唯一的一个电话就在苏家隔壁,苏老爹接了电话,隔着墙就吼了一嗓子,把自己屋里的老少娘们都吆喝了过来。
苏小弟苏怀林在县上中学上学呢,现在还没放假,要周末才能回来一趟。
苏老爹举着电话的手颤动着,嘴唇合不拢地抖着,跟被打了剂强心针一样浑身兴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他们老苏家要出一个大学生!而且还是名牌大学的大学生!这可是多少年来破天荒的大喜事啊!
林爱秋趴在苏老爹的耳边,听了半天断断续续地就能听见个分数什么的,拍了拍苏老爹的肩膀,“娃他爸,咱那死女子考得咋样?”
苏老爹苏建国听见这话,皱了皱眉。
苏建国年轻时候也是浓眉大眼的,苏家这几个小娃娃长得都随了苏老爹个顶个的好看,平日里听着没觉得别扭的称呼,今天林爱秋说出来就格外刺耳,大浓眉一蹙,眼睛扫了眼自己老伴,脸上的笑僵了一半,沉着嗓子,威严气十足说:
“爱秋,你说话在娃娃面前要多注意点,咱家念梅怎么着都是大女儿,在她弟、妹跟前提起娃要注意一下用词。我们老苏家盼了几十代的金蛋蛋终于下在我这一辈了。我苏建国百岁之后见我苏家的列祖列宗也能抬得头了。”
林爱秋回瞪了眼苏建国,语气恶狠狠地,可话里的语气改了:“你还别说,我就不信念梅她一个从小没上过学的女子能考上啥好学校,你别是被冲昏了头,被人哄了。”
苏小妹苏思夏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刚才光顾着跑过来都没注意自己的形象,手里拿着一块小方镜子,来回照着,摆弄自己的头发,说:“爹,就是的,我们老师可说了,现在这大学还有那啥,那啥野鸡大学呢,你要是被我姐忽悠了,那可在村上丢人丢大发了。”
苏老爹就说:“这咋可能嘞,那报信的就是那京都不知道几中的主任,那主任说的话肯定没错。你姐考上的可是京大,主任说了,是那城里娃挤破头都考不上的学校,叫咱家这个宝贝蛋蛋给捞上了。”
苏老爹当了一辈子的农民,对那当官的有职务的有学识的人都格外尊敬,学校老师们说的话,咋可能会出错呢。
林爱秋看着自家老汉这肯定的语气,心里也活泛开来,这苏念梅那丫头肯定是考上学了。
她又看了眼苏思夏,当娘的心里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娃,儿子苏怀林脑瓜子聪明,能考上大学,将来前途肯定不用愁,可这小女儿苏思夏学习成绩不稳定,忽高忽低的。
要不让苏念梅那个丫头把她的入学资格让给思夏,反正苏念梅学得好之前十几年没学也能考上大学,放弃了这次机会,她下回还能考好,但这思夏就不一样了,有了这个好机会,指不定到大学里碰上个贵人,说不好她宝贝女儿下半辈子就能享福了。
林爱秋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喜滋滋地回了家,掏了几颗今早老母鸡刚下的蛋,做了个鸡蛋糕,算是庆祝了。
一家几口人各怀心思,却都暗搓搓地都等着准备去苏念梅的谢师宴。
谁知道这上一通电话打过来后再也没有了音讯,听村上的“小灵通”苏倩说省城上好几所大学都快开学了,林爱秋急得就上火了,嘴上涨了好几个泡,说起话来就一吸一吸的。
到了八月中旬的时候,发来一份电报,说邀请他们一家去京都参加谢师宴呢。
谢师宴在京都最大的饭馆里举行,是顾柏庭一手操办的。
苏家老爹带着苏家老小坐火车风尘仆仆地赶往京都,看见饭店上那烫金的“好客来”三个大字的时候,喉咙就滚了滚。
紧张地迈脚踏入饭店大门。
苏小弟苏怀林走在最后面,看见首席位上坐着的那个穿军装的男人的时候,稍稍抿了抿嘴唇,他觉得那个男的有几分眼熟,可是就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季遇安正喝着酒,猛然觉得好像有视线注视着自己,他抬了抬头,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第46章 升学宴
“啊~”
顾小宝坐在椅子上,左右看了半天, 察觉没人往他们这边看。
小身板坐的笔直, 身体却微微前倾,垂下来的两条腿也不晃悠,并排挨在一起。
顾小宝穿的是一条短裤, 两条腿上小肌肉肉眼可见的紧绷着, 小脚丫子踩在凳子下面的支杠上。
“行/凶”前, 顾小宝还环顾了四周, 确认安全无误之后,小手指才“唰”地一下伸到桌子上,动作迅猛快速,再收回手时,小拳头里已经捏着一个小酥饼。
外表炸至金黄,咬起来嘎嘣脆。
顾小宝盯着手里的小酥饼看了几秒,左手就呈喇叭状放在嘴边,贴在旁边穿杏色小裙子的小孩耳边, 声音悄悄的, “快吃。”
边说右手边把小酥饼喂了进去。
顾小宝的小喉尖上下滚了滚,伸出舌头抿了抿唇瓣, 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他不能做出没有规矩的事情,喂完人就迅速地收回了手。
小孩嚼了两下就咽下小酥饼,刚想要说话,嘴巴就被顾小宝捂住了。
顾小宝伸手搭在唇上, 用口型示意道“嘘”。
小孩立刻捂住了嘴巴,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小脸蛋被涨得圆鼓鼓的,从椅子上滑下来,哼哧哼哧地迈着小碎步,挪着椅子往顾小宝旁边靠了靠。
“哥哥,我还想要吃。”声音细软细软。
顾小宝伸手一脸嫌弃地抹了抹小孩的脸,扭过头严肃地望着桌上那盘小酥饼。
小孩无辜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还有一点点的饼渣。用舌尖把嘴角的饼渣卷了卷,眼睛笑眯眯的。
目睹了一切的高秋生挤在俩个娃娃旁边,他笑得乐呵呵的。
“小宝,这是你妹妹吗?”
顾小宝与高秋生对视的眼睛一转,耳尖红扑扑的,似粉嫩的樱桃。
“我,我才不是小女生呢。”小孩抬起头,头上顶着的一个小揪揪随着脑袋的动作上下晃着。
“我。”他戳了戳自己的胸脯,“我是男子汉,我叫……”
小孩边说,右手的手指也不安分地蹦了出来,似乎是在提醒高秋生,白白嫩嫩的手指“1”、“2”、“3”地晃着,“李、怀、安。”
高秋生笑着揉了揉二狗子的脑袋。
二狗子立刻“蹬鼻子上脸”,指了指桌子上的那盘小酥饼,委屈巴巴地“叔叔、我想吃。”
顾小宝不自然地挪过眼,小小地叹了口气,就看见了苏怀林,是他上次见到过的那个人,妈妈说要叫他舅舅。
“舅舅!”顾小宝抬起右胳膊轻微地晃了一下,身体还因为激动微微前倾,面上却不显。
苏怀林跟他们家人待在一起实在是闷得慌,自己站起来转转,刚扭了个头,就听见有人在喊舅舅。
少年一笑,好看的眼睛里亮晶晶的,迈步朝顾小宝走了过来。
“舅舅!舅舅!”二狗子被高秋生抱在怀里,面前就摆着装着小酥饼的盘子,手里还被塞了几个小酥饼,边说话小手还抓着酥饼往嘴里塞,腮帮子胀的鼓鼓的,还抢着要说话。
“小孩,你叫我舅舅?”苏怀林拉了把椅子坐在顾小宝旁边,他还伸手揉了揉他外甥的脑袋。
五六岁正是小孩抽条长身体的时候,顾小宝好像长高了,也瘦了。原本还有些微肉的下巴变得尖尖的,也不怎么笑,慢慢地开始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苏怀林在心里啧了声,这肯定是他姐夫带出来的孩子,把娃带的一板一眼的,也没个生气。
苏怀林想着,干脆把顾小宝抱在了怀里。
顾小宝身体一僵,浑身的肌肉就紧绷了起来。腰被苏怀林搂着,顾小宝两条小胳膊挣扎了两下,就被苏怀林摁住了。
“听话,这么久没见了,让舅舅抱抱。”
二狗子边嚼着酥饼,“咔嚓咔嚓”地响,跟个小主人翁似的附和着,“对,小孩子就是要让大人抱着,不然太占位置了。”
顾小宝的脸红了红,没说话。
二狗子把手里最后的一点好吃的塞进嘴里,抬手拍了拍高秋生的肩膀,“叔叔,我要下去了。”
说完就从高秋生的怀里溜了下来。
高秋生:“……”
你不能因为这个小年轻长得好看就立马抛弃我!
虽然他是我家油花花的弟弟也不可以!
二狗子两三步跑到了苏怀林跟前,垫着小脚,嘴巴凑到苏怀林的耳朵边上说:“舅舅,我叫李怀安。”
然后又悄悄地捏了捏苏怀林的胳膊,挤了挤眼,“你也可以叫我二狗子,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二狗子说着,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一个小饼干,举起来塞进苏怀林嘴里,“诺,给你吃。”
这边正阖家欢乐,中间的席位上突然发出一声“啪”的巨响,苏怀林嚼着饼干,顺着声音看过去,脸色微变。
那是之前他们家坐的位置,他还真怕他妈在今天找麻烦,不过苏怀林眯了眯眼,也没在人群中看见苏家其余三人。
“真是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小心失手了。”杯子碎了一地,可站在中心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五官深邃,墨黑眉峰,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全无歉意。
苏怀林呼了呼气,把小酥饼抓了一颗喂给了顾小宝,顺便也喂给二狗子一个,心想这么热的天,那人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苏念梅听见声响才走了出来。
前几天二狗子被李建军的丈母娘送了过来,说孩子暑假好不容易在京都待两天,吵的不行,要来见顾小宝,正好赶上升学宴,就让二狗子代表他们全家人来参加,二狗子就在顾家住了几天。
陪两个孩子玩的时候,她不小心淋了点雨,结果两个孩子没事,苏念梅反而感冒了。
刚刚头晕的不行,被顾柏庭劝去里间的小房子里眯了会,听见动静,走了出来。
看见来的人是钟奕,苏念梅整个人还愣了下神,不到片刻又反应过来了。这次升学宴没大办,请的大多是自家亲戚,看着钟奕还有些吃惊。
钟奕抬手晃了晃礼盒,说:“我们梅妹可真不够意思,咱俩怎么说也是西北认识的交情,那时候我还受伤了,四舍五入咱就是过命的感情,怎么你这升学宴就只请安哥,不叫我呢。”
苏念梅笑着接过礼盒,“怎么会忘记你呢,这不是怕你忙,这点小事没打扰你吗。来的都是客,钟哥快入座吧。”
钟奕抬手对季遇安挥了挥,说:“我就不坐了,我那还有点事。我来给你送个礼物表示一下心意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