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托着苏念梅的脑袋,在她的唇上轻咬一口,“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我这辈子,只有也只会有你这么一个捧在心尖上的人。”
苏念梅抬头看着顾惜朝,凤眼狭长,他眼里含笑,却总有一股淡淡的落寞之感。苏念梅闭眼,吻上那双眼睛,不忍心看到他的这幅神情。
“要是只留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个世界上,我知道,你会心疼的。”苏念梅钻进顾惜朝的怀里。
顾惜朝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乖宝,乖,快睡觉。”顾惜朝的声音带着磁性,苏念梅听着听着又慢慢地入睡了。
顾惜朝却毫无睡意,下巴抵在苏念梅的头上,周围都是她的好闻的气息,他慢慢地闭上了眼,贪婪地闻着,嘴角浮现了一抹笑意,分不清是高兴还是苦涩。
上一辈子,他爱的那么战战兢兢,但只能成为苏念梅年少时光里的过客。
他旅居多年,换了许多地方居住,却总能碰到那个姑娘,他陪着当初那个递给他糖果的小孩慢慢长大,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成人,他也费劲法子地帮小姑娘完成心愿。
她的青春满是顾惜朝的回忆。
他曾经偷偷教她画画,教她唱歌,为她穿上玩偶服装,跳着不协调的舞步,甚至连小孩青春萌动期的第一份情书也是他帮忙写的。
他见证了小孩人生许多重要的时刻,考上大学,走向工作,眼看着就要成家立业结婚生子的时候,顾惜朝却突然意识到,他对苏念梅所有耐心与包容,其实都是源于爱。
日久生情比一见钟情更难以发觉,像是温水煮青蛙,爱/欲滋生在了骨髓里,然后蔓延至全身。
等到他发觉之时,早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可是他却不能向苏念梅告白,苏念梅五六岁的时候,顾惜朝是二十八岁的模样,苏念梅二十五六岁的时候,顾惜朝还是二十八岁的模样,他被时间桎梏住了,他不能,也不忍心就这样打乱女孩的生活。
察觉到自己的异样情感之后,顾惜朝彻底离开了女孩,他慢慢地,慢慢地学着适应一个异类的生活,独自一人,无拘无束,无依无靠。
没过多久,他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想要做回自己,那个曾经的自己,有血有肉,敢爱敢恨的自己。他学着周围的老头打扮,穿了一身老年装,头发染成灰白色,在皮肤上画出一道道不是时间赋予他的褶皱,到了最后,他搬进了养老院。
他告诉自己,他是顾惜朝,是那个现在本该五六十岁,也许下一觉一睁开眼,他就躺在棺材里,和黄土做伴的顾惜朝。他要克制情感,不该去爱。
可顾惜朝万万没有想到,他进入养老院的第二天,苏念梅就以一个义工的身份出现在养老院里面。
女孩看上去比之前更为成熟,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头发烫成大波浪却随意地扎在脑后,风一吹过,女孩身上还有淡淡的香味。
他坐在轮椅上,腿连动也动不了,尽力收敛眼中的光芒,让自己看起来沧桑衰老。
女孩的手搭在轮椅的椅背上,顾惜朝放在扶手上的手就慢悠悠地缩了回去。
女孩嘴角弯弯,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眼里温柔,“您看着特别像是我小时候认识的一个人。”
顾惜朝看着自己手背上的皱纹,皮肤松松垮垮,他苦笑:“是吗?那真是我的荣幸。”
女孩笑了,笑声化在风里。
顾惜朝不死心,又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女孩笑着点头,目光刚好与他相对,“他救过我,是我的英雄。”
就这么一句话,让顾惜朝之前的所有防备都丢盔卸甲,但他不能追女孩,他的身份,怪异的生命,他只能隐忍、克制和放手,他不能给女孩一个美好的未来,他只能默默祝福。
这一放手,他就放了一辈子,没想到的是到最后换来的只是女孩死亡的噩耗。
越是克制,到头来就愈是放肆,他亲了亲女孩的额角,顾惜朝他上辈子没握住的,这辈子可要牢牢抓在手心。
到了七点钟,苏念梅心虚回了学校,苏念梅走的时候,顾惜朝还在睡觉,他好看的眼闭着,唇角还微微上翘,手里还要拽着苏念梅的手腕。
苏念梅给他掖好被角,俯下身在他的唇角吻了几下,顾惜朝才不情不愿地撒开手。
回了宿舍,大家都在整理内务。
齐蔓看见她长呼了一口气,拉着她的胳膊,把她扯到了楼道,“你昨晚去哪了?刚刚江教官还来找过你,幸好我机灵,说你去厕所了还没回来。”
苏念梅把腰带扣好,“江教官来找我干嘛?”
齐蔓把胳膊搭在苏念梅肩膀上,“我这可是偷偷听辅导员跟教官说的,好像什么你哥跟你叔来了,想要见你。“
苏念梅听得云里雾里的,“我家我是老大,哪来的什么哥?”
齐蔓摆了摆手,苏念梅还是到院楼去找了辅导员。
苏念梅还没进门,就从楼道里听见了女人的哭声。
房内的气氛因为这哭声显得格外压抑,连江泉递纸巾的手都有些颤抖。他就一个小兵,哪里见过这大场面,这房间里的人一个个非富即贵的,聚在一起,他一个都招惹不起。
苏念梅站在门口,犹豫了几下才敲的门。
季遇安站在门口,开门的手还微微发抖。
季老太太八十多岁的人还健步如飞,走到苏念梅跟前,拉住了苏念梅的手,哭腔立马止住,“小云儿,你看看我,我是奶奶啊。”
季老太太边说,眼泪还止不住地往下掉。当年他们家小云儿丢了,与老太太还有莫大的关系。
那个时候他季家还没发达起来,老大和儿媳都在军营里当兵,季老太太就随军给老大家看孩子,季遇安五岁白天上了学也不用老太太操心,小云儿才两岁,时时都要老太太看着。老太太年纪大,中午耗不住眯了一小会,两岁的小豆丁自己跑出去玩,到了睡醒的时候季老太太再出去找孩子,孩子早就没了。
他们昨晚本来还对苏念梅的身份将信将疑的,今儿一大早苏建国就到了季家,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
十六年前,苏建国还在西北当兵,和林爱秋结婚后,两人也没生出个一儿半女的,苏老太太迷信,说什么抱养个女娃就能引子招弟,苏建国退伍返乡那天,苏老太太偷偷抱了个小女娃回家。
苏老太太比苏建国他们早一趟火车走,等到苏建国他们回家的时候,才发现多了个小女娃,不过都已经迟了。
苏建国刚开始还想着是自己战友的娃怎么着都得送回去,可他再问小女娃,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苏老太太闹得要死要活地不让小女娃走。苏家村离军营坐火车得两天时间,来回路费也得不少钱。
拖得时间久了,苏建国也不想把娃送回去了,两岁大的小娃,自己能知道个什么,养着养着以后就是他苏家的孩子。
巧的是,养苏念梅养了半年后,林爱秋的肚子里就有了动静。这下就更没人提把苏念梅再送回去的事情,反正招弟招弟,有了一个崽,往后还有更多的崽,加上养一个小女娃,跟养条猫猫狗狗差不多,喂点饭,给做几件衣裳,孩子也就大了。
季老太太当时听见这话差点都气的晕了过去,他季家当做掌上明珠宠的小公主在别人眼里就跟个猫狗差不多。
季老太太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季归中。男人长居上位,一举一动都颇有威严,周身自带两米八的气场。男人身材也抱养的好,五十多岁的人看着就像四十来岁,板着脸站在那里,不怒自威。
苏念梅还没弄清楚形势,看向季遇安,想向他求助。
季归中走到了苏念梅旁边,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个慈祥的微笑,手拍了拍苏念梅的肩膀:“云儿,我是爸爸。”
苏念梅站在原地,还有些发蒙。
季归中的嘴角咧地更开了,“云儿,你还记不记得,我是爸爸呀,是你小时候骑来骑去的那个爸爸!”
苏念梅眨了几下眼睛。
第53章 结局
苏念梅花了好久才接受了自己是季家孩子的这个事实。季家人本来都自来熟,这下知道苏念梅是他们家的孩子以后, 往这儿跑的更勤快了。
季遇安平时忙, 隔三差五要来看看他妹妹。季老爹借着巡视的名义,也总要时不时地过来瞄一眼,他可怜的宝贝女儿从小就在外面生活, 现在妈妈又早早地没了, 他对这个女儿亏欠了太多, 也只能多陪陪她来弥补过错。
季小叔直接承包了军训期间的后援工作, 早中午苏念梅都能看见她小叔举着果汁等着路口。
季老太太更直接,搬来一个小马扎,就跟在操场上扎了根一样,定点报道。她看着她的宝贝孙女训练,那小胳膊小腿的,怎么看都比较瘦弱,老太太心里琢磨着等军训结束以后得买些有营养的给孩子补补。
人来得多了,连苏念梅都有些不好意思。
顾惜朝后几天又忙了起来, 半个月的军训时间一晃而过。这半个月里发生了太多事, 苏家被告上了法庭,苏念梅被认回季家。
军训结束以后, 顾惜朝和苏念梅的感情也有了更深一步的进展。
这段时间她认真地思考过和顾惜朝的关系,觉得齐蔓说的很有道理。俩人一直都是顾惜朝主动占大多数的,相比之下,自己有点没放开来。
苏念梅专门找了一个周末,把顾小宝送到了季家, 好让自己能和顾惜朝做些羞/羞的事情。
顾惜朝回来的时候,就闻见了满屋子的酒气。苏念梅一看见顾惜朝进了门,就跑过去搂住了顾惜朝的脖子,跳在了他们身上。
苏念梅身上披着一件顾惜朝的大衣,两条长腿夹/着顾惜朝的腰,白嫩的皮肤遮在黑色大衣之下,若隐若现,她的手不自觉地摸着顾惜朝的喉结。
“你回来了!”苏念梅声音含糊。
顾惜朝的体温陡然升高,他瞄了眼桌子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几个酒瓶子。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苏念梅眯着眼,在顾惜朝的唇上啄了一口:“能睡了你,喝多少酒我都愿意。”
苏念梅拍着顾惜朝的肩膀,自己从他身上跳了下去,举起酒瓶就要往嘴里灌。顾惜朝赶紧一把抓住了瓶身,苏念梅拍在顾惜朝的手背上:“你不许碰我的酒!酒是色媒人,也壮怂人胆,我喝了酒,要……”
苏念梅说着说着没想起来接下来的话,举起手一巴掌就要拍在脑袋上。
“要什么?”顾惜朝身姿端正,抢过苏念梅手里地酒瓶子高举在空中,嘴角有笑意,却是一副禁欲模样。
“睡我男人!”苏念梅说着话的时候还有些大喘气,咽了咽口水,抬手就要抢顾惜朝手里的酒。
顾惜朝把手举起来,苏念梅往前蹦的时候脑袋磕在了顾惜朝的肩章上,顾惜朝的声音响在耳边:“你男人是谁?”
苏念梅晕晕乎乎地:”顾惜朝。”
顾惜朝含了一口酒,渡入苏念梅的口中。
酒的味道,意外的不苦。苏念梅身上的外套也缓缓落地。
第二天日上三竿,苏念梅才醒来,揉了揉酸痛的腰,昨晚他们俩人折腾到很晚才睡,“我觉得我还是亏了!”
顾惜朝挑眉:“你亏什么了?”
苏念梅看着顾惜朝,把自己憋了很久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才是、是第一次。你经验那么丰富,可不是我亏了。”
顾惜朝笑着,自动把苏念梅的话理解为夸他,把苏念梅盖的被子用往上扯了扯。他昨晚没注意,现在看起来都是星星点点的。
苏念梅说:“你动我被子干什么,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我也是第一次,难道你今早还想来第二次不成?”
苏念梅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那小宝是怎么回事?”
顾惜朝躺上床,搂着苏念梅的肩膀,他觉得苏念梅也应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顾惜朝声音低缓:“五年前我们出紧急任务,恰好撞上一家农户,那次暴/乱,他们一家五口人,全部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孩子。我们十个人,最后也只回来了我和川子两个。”
苏念梅握着他的手:“我们会好好的,小宝也会好好的。”
我们虽然无力对抗这个世界的悲剧,但我们能够给彼此爱意。
月末的时候,季家办了一场认亲宴。认亲宴上来的人很多,季家的里外亲属还有一些商界人士都来了,既然要让他们季家的宝贝公主认祖归宗,那必然要风风光光的才行。
认亲宴上苏念梅成了全场的焦点,她好久没再经历这样的场面,招呼了几下就有些疲累,跑到落地窗那透了口气。
落地窗大开着,放眼望过去就是季家的花园,八九月份,正好是最美的时候,娇花尚嫩,几只麻雀立在枝头叽叫闹秋。
苏念梅转身看向窗外,一只粉色的小纸飞机突然蹿到了她的脚下。
她把纸飞机拆开一看,上面还是一张手绘的地图,地图上面的路线用一串的小心标了出来,背面上画了一束梅花,梅花旁边还有两只小孩的手印。
苏念梅沿着地图指示的路线七扭八拐地走向花坛深处,四处却寂静无声。
钟奕站在小树林深处,他举起酒杯晃了晃,咽下了一口酒,入口辛烈。他喜欢的那个姑娘再也不会喜欢他了。
钟奕最终还是心软了,他从在西北的时候,就知道苏念梅是那个女孩了,可是女孩早已嫁作他人妇,也早就忘了他。
他以为他要是阻止了女孩认祖归宗,他们俩之间可能还有转机,可他还是放弃了。他的小青梅只有在看见顾惜朝的时候,才会露出最开心的笑,他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苏怀林,让苏怀林成为捅破这层纸的一颗螺丝钉。
钟奕对着女孩举杯,在心里默说,“祝你幸福。”顺便踢了一脚脚边的烟花炮/仗。
“siu”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裂,蹦出璀璨的花。
大厅里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
季家花园中心。
顾小宝和二狗子打扮作花童的模样,俩人穿着小西装,手里提着小花篮,步伐整齐地从远处走了出来。
在他们身后,跟着一只胖乎乎的棕色的玩偶熊。玩偶熊的胳膊用力地摇晃着,还因为不太适应玩偶服,脚步有些慌乱。
歌声传了出来,“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
醇厚带有磁性的声音与童音相混合,头顶的烟花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