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退后站直,对着苏念梅行了一个军礼,这时恢复了几分原本端方的样子,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会以一个军人的名誉发誓一辈子照顾你。刚才是我唐突了,我向你道歉。”
苏念梅依旧站在原地,脑袋里乱糟糟的,看着顾惜朝,陡然间笑了起来,“你爱我吗?”
顾惜朝身体挺直,仿佛一个正在接受检阅的小兵,手掌紧贴着裤缝,“现在喜欢,以后会爱。”
他没说的是,他见她第一眼就觉得她不一样。
从她在医院抱着顾小宝的那一刻起。
对于顾惜朝来说,这个苏念梅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察觉了点苗头,他才会如此地急躁失控,变得不像平时的自己。
顾惜朝从来不是什么善类,他是狼,是森林里的野狼,一旦看中猎物会直接下手。若是不喜欢,也不会给别人留下半分幻想。
他不能,也不会再让自己心爱的宝物离开自己身边。
苏念梅看向顾惜朝,总觉得他的眼睛里藏着许多东西,复杂的,焦急的。有欲望也有真情。
种种的复杂情绪交汇在一起,就挤在那双眼睛里,好似下一秒随时都能喷薄而出。
她看不懂。但她就是下意识地想要回避那种情感,眼神飘散。
爱欲之心,人皆有之。她是想要在这个异世有份依靠,但她更需要的是爱情,而这份爱情不是干柴遇烈火,而是平等真挚朴素的爱情。
可以是平淡如水,可以激扬澎湃,但这份爱情,一定是先源于爱,而不是源于欲。
可当顾惜朝的这份爱□□裸的摆在苏念梅面前的时候,她觉得这是首先源于欲的。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只能回避。白日做出的决定似乎在倾斜,慢慢地、一点点地挪走,她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苏念梅瞥见床上的两床被子,就越过顾惜朝,走向前去,也没说话,准备拉着被子铺在地上。
突然她的手腕被人拽了拽,顾惜朝和苏念梅二人坐在了床上,彼此之间隔了恰有一拳的距离。
苏念梅被握住的手腕发烫。顾惜朝看着她,这样的她,顾惜朝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的她与白天在季芸面前强势的她不同,此时的她多了些娇羞,却又不遮掩,坦荡的彻底,也真实的彻底。
顾惜朝看向苏念梅,缓缓地放开了她的手腕,开口道:“是我操之过急了,我们能给彼此一个月的接触时间吗?”
明明没有多说话,苏念梅却明白了顾惜朝的意思,他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接受他,苏念梅深吸了口气,说:“三个月。”
顾惜朝的眸色突变,身体前倾,苏念梅有些压抑,顾惜朝滚烫的气息扑在了她的耳边,似是讨价还价,但语气格外地强硬:“两个月。”
顾惜朝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说完话又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柜子上抽出一床褥子,铺在了地上。
苏念梅看了过去,那床白色的褥子有些微微发黄,一看就是不经常用的那种,褥子上还带有潮湿的气味。
又接着又从床上拉了床被子,就准备合身躺下。
苏念梅端坐在床边,与顾惜朝的被褥不过一脚相隔。她想要张开口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胸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闷闷的,又好似失落。
她拉开被子,脱了鞋,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被窝里,闭住了双眼。
初秋的夜晚,从外面草丛里还传来几声蛐蛐的叫声,一下接一下地,令人有些烦躁。
室内静到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突然,从外面院子里传来阵阵尖锐哨声,时而急促,时而舒缓,一下长一下短地,足足响了三次。
苏念梅听见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动作十分地迅速。她紧闭着的双眼,却怎么也不敢睁开。
穿好衣服一身军装的顾惜朝看见苏念梅,她的眼珠还在眼皮下不停地转动。
顾惜朝轻微地叹了口气,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出了房间,悄悄地拉了灯绳,关住了房门。
苏念梅松了口气,眼前骤然变的黑暗,脑袋里乱哄哄的,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小宝趴在床沿上,盯着床上的人看,不时地用小手指戳了戳床上人的脸蛋,软软的。
他皱着眉头跟个小老头似的,又伸手捏了捏旁边二狗子的脸蛋,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果然,他妈妈都是最好的。
二狗子脸被捏的泛红,龇牙咧嘴的。两只小手在空中扑腾着,张大了嘴想几欲喊出声来。
顾小宝眼疾手快,连忙捂住了二狗子的嘴巴。
二狗子挣扎地更厉害了,顾小宝力气又小,两个小人儿一齐倒了下去,倒在了床上。
苏念梅突然感觉胸口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微微蹙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
一睁眼正看到两个孩子叠压在自己身上,二狗子被压在中间,小手纠结地捏着裙子,一脸无辜地看向自己。顾小宝的手还紧紧地捂住二狗子的嘴巴。
一瞬间,大眼瞪小眼的,三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门外响起一阵咚咚的敲门声,苏念梅正欲起身,顾小宝就溜下床蹬蹬地跑过去开门,看见门外的人,原本笑着的小脸登时垮了下去,身体向后缩了回去,握着门把的手颤抖着。
门外许久没有声音,苏念梅有些不放心,开口问道:“小宝,谁呀?”
第7章 工作
顾小宝半天还是不吭声,苏念梅有些着急,也不顾什么形象,穿了鞋就往门外走。
刚走到房间口,一阵扑鼻的香水味迎面而来,呛得苏念梅头疼。
看见顾小宝呆呆地杵在门口,快步上前把他拉了过来,这才看见了来人。
一身红色长裙,胳膊上还挽着一个黑白双色的布包,脚下踩着一双四五厘米的高跟鞋,想必刚穿不久,踩上人还轻微晃悠。
苏念梅捏了捏顾小宝有些肉肉的小手,孩子手心上还凉冰冰的,心登时往下一沉,原本露出的笑脸硬生生地往回收敛了几分,似笑非笑地开口:“请问,您是?”
长裙女人看见苏念梅过来了,迈着高跟鞋就往里踏,还伸出手想要摸摸顾小宝。
苏念梅一个侧身,不着声色地挡住了女人的手,脸上的笑意却又深了几分,“我家小宝内向,有些怕生,有事您和我说。”
女人的手恰恰摆在了苏念梅身前差不多一指处,堪堪地收回了手,又从包里抽出一条白色的丝帕,在手上来回地擦了擦,眼神直往屋里瞟。
擦完手,用手指轻捏住丝帕,眉头颦蹙,一脸嫌弃地松开了手。
轻飘飘的丝帕随着风缓缓而坠。
两根白净修长手指夹住了欲落的丝帕,苏念梅抬眸,脸上半笑不笑地,瞬时抬起胳膊又将欲掉的丝帕抵在了距离女人身前差不多一指处的位置。
重生以后,适应了这具身体,她的反应能力似乎比之前更好了。
清风微微吹过,苏念梅两颊的碎发被轻轻吹起。顾小宝抬头看着妈妈,身体又向她靠拢了过去。
苏念梅面上挂着笑容,伸手搂住了顾小宝的肩膀,开口道:“最近风大,您啊,要看好自己的东西,省的哪天丢了东西都找不到了。”
还十分贴心地把丝帕夹进了女人的包里。
女人看看苏念梅,面不改色:“介绍一下,我是小宝的老师,施华,我们学校呢想给孩子们做做思想教育,传承军队精神,我想请问一下,顾营长有没有时间?”
苏念梅关于这个情况也知道一点,西部军区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的,为了让军人子女获得更好的教育,军区专门在军区附近建了学校来供孩子们读书。顾惜朝情况特殊经常出任务,顾小宝也没人照顾,早早地就被送进学校了。
楼道里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马芳提着菜篮子走了上来,恰巧听见施华的话,一脸疑惑,“大妹子啊,咱家顾营长不是去任务去了吗?我家那口子昨晚大半夜的就走了,院子里的号吹了老半天了。”
苏念梅看见来人是马芳,也跟着搭话:“是啊,昨晚就走的,可把我一个人在屋里吓坏了,一个人黑漆漆的。”边说还边用手在胸前拍了两下。脸上神色也跟着变化,露出一份害怕的表情。
顾小宝悄悄抬起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施华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像是打翻了的调色板,翘起腿就往出走,高跟鞋在地上还咚咚咚地一声一声作响。走过门槛时还险些没踩稳,整个人悬着身子就像往外倒。
马芳急忙搭了把手扶住了她,施华的身体扭一扭地像葫芦似的走下了楼梯。
看见施华渐行渐远的身影,马芳对着楼道呸了一声,就拉着苏念梅的手笑嘻嘻地走进房间,自在地将菜篮子放在了桌子上,又拉着苏念梅进了小房间,看见二狗子还在,笑眯眯地把二狗子哄出了房间,让顾小宝带着他在外面玩。
苏念梅看着马芳这神神秘秘地也摸不着头脑,就又叮嘱了顾小宝几句话才进的房门。
一进房间,马芳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急切地递给了苏念梅。
苏念梅接过纸一看,还热乎着。上面用蓝色钢笔写着暂聘书三个字,落款处还盖着公章。
苏念梅不解,开口问道:“赵家嫂子,这暂聘书是怎么回事?”
马芳一愣,没想到苏念梅会认识字,两只手顿时收了回来,拘谨地在身上摸了摸,“哎,这不是最近咱院子里采购办小王老家有点事,回乡探亲去了,采购办缺人手,刘主任问我有没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我这么一琢磨呀,就想到大妹子你了。”
苏念梅拿着纸,心想采购办这么油水大的地方,怎么就会想到自己呢,又伸手拉住了马芳的手,和她一起坐在了床上:“唉,嫂子呀,你这不是为难我嘛,我就前几年跟我们村下放的知青简单地学了几个字,无才无德的,这职务我、我可担当不起啊。”
马芳脸上带着笑,打量着苏念梅,越看越喜欢,这丫头刚来的时候是挺不招人喜欢的,可是现在这对人的态度也温和了,长的俊不说,还能认得几个字,刚才跟施华那两下子,还真给人争气。
施华在学校成天针对他们家大壮,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可一直碍于她家那口子的脸,没好意思说出来。
马芳摆了摆手,“咱院里的采购办,可不是区上的那种,就给各家各户买点日用品捎带回来就行,没啥油水,也就能补贴点家用,净是些苦活。”
“本来你这大病初愈,不该给你推荐这事,可这机会赶来了就要抓住,要是日后工作苦也别怨嫂子没给你找份好差事,嫂子也没啥能帮到你的地方,就只能给你说说几个小差事,嫂子都是过来人,谁家情况都一样,指着一个人那点钱,整个家没几天都过不下去了。”
苏念梅苦笑着,顾惜朝虽然每个月工资在这个时代还可以,刨去一半要寄回老家,家用一点,还要留一点以防万一,能自由支配的钱也所剩无几了,更何况原主还一直霍霍着钱。
本来自己就该考虑考虑如何谋生,这倒是个送上来的机会。
先找个临时的工作试试水,摸摸这个世界的行情。
苏念梅对着马芳笑了笑,把暂聘书工工整整地放在了床头柜上,“那我就先谢谢嫂子啦。”
马芳也跟着站了起来,拍了拍有些发皱的衣服,开口说道:“那行,大妹子你就先忙,明天早上记得准时去报道就行,我也赶紧回家给孩子做饭去了。”
苏念梅走上前去,拉开了小房间的门,门口趴着的两个人儿齐刷刷地就要向里倒。
苏念梅赶紧一手护住了两个人。一个人一个人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
马芳也笑着走了出来,打笑着,“呦,这两个小兔崽子还趴这儿听门缝呢。”
说着走向桌子拿了菜篮子就拉开了房门。
苏念梅跟了上去。
马芳在门口轻声对着苏念梅说着:“顾营长是个有能力的,大妹子你也就把心塌下来放在肚子里,虽说有个小宝,但好好过日子亏待不了你。”
苏念梅也跟着笑了笑,用手指了指脑袋,“这儿啊,一磕就啥都明白了。生死都经历过了还有啥好介怀的,多谢嫂子提醒。”
马芳也笑着拍了拍苏念梅的肩膀,寒暄了几句就往楼上走去了。
送走了马芳,苏念梅关上了房门,顾小宝拽着她就往自己房间走,二狗子则在后面拉着她的腿,不让她前去。
苏念梅被这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地弄得有点蒙,磕磕绊绊地走进顾小宝的房间,看到的画面令人哭笑不得。
第8章 小孩心事
床上露出光秃秃的床板,褥子四仰八叉地挤在墙角,两个枕头被压罗汉似的摞在床上,露出来的一角上有着深色的印记。
二狗子撒开抱着苏念梅的手,攀爬着想要上去盖住那个印记。碎花裙子还随着屁股一扭一扭地。
苏念梅心下一惊,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走向前抱住了二狗子,二狗子的腿还在前后蹦跶,她摸了摸二狗子身上的衣服,干干的,并没有预想中的触感。
顾小宝拽了拽苏念梅的衣服,她把二狗子放在床上,半蹲了下来。
顾小宝贴在她的耳边悄悄地说着“二狗子尿床了。”
苏念梅转身看向坐在床上捏着小裙裙软萌软萌的二狗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爬上床,把褥子抱了出来。
顾小宝拖着一个大木桶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苏念梅看着如此懂事的小包子,把褥子放进桶里,伸手揉了揉小包子的脑袋。
顾小宝被妈妈揉了揉头,幸福地眯了眯眼睛,在心里默默地给二狗子记了一笔好账,把二狗子昨晚尿床的事从脑子里划拉了出去。
一副很欣慰的样子望向二狗子。
——
苏念梅把桶搬到楼下的公共水池旁边,早上的大院也没什么人,她清闲地坐在小马扎上,刚拿起水管往里就打算注水,头顶的阳光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
苏念梅抬头半眯着眼看了过去,脑袋却被帽子轻拍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闪躲,手上的水管被人抢了过去。
那人单手拧住了阀门,嘴里叼着一根烟,烟雾似乎含在嘴里半吐不吐的,军服倒是穿戴的整整齐齐的。口里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把水管扔在了地上,标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地“妞儿,这尿湿的褥子可不是这样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