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泽一愣,“娘,你怎么知道何姑娘?”哭笑不得说道,“何家姑娘我是当做妹妹的。”
“何姑娘前些日子和娘亲过来采风什么的,我见过一面。”董氏说道,对着王长泽说道,“何家姑娘是个好姑娘,什么哥哥妹妹的,人家可不缺嫡亲的哥哥。”
何若竹的年岁小,整天喊他长泽哥哥,加上他听母亲透过口风,许是要与隔壁的林家二房三姑娘定下,怎会把何若竹放在心上?
“我没想过。”王长泽讷讷说道,强调说道,“我当真当她是妹妹的。”
心中想着回去了之后要远了何家妹妹才是。
董氏瞧出了王长泽的心思,“那你就想一想。”董氏说过了之后就急急说道,“最要紧的是你的学问,其他的时候不必想得太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何家有意,这亲事也就定了。”
王长泽一愣,“娘……”
“娘还会害你不成?”董氏说道,“你好生念书,可以想何家姑娘,不许想林家的三丫头。”
王长泽一想到林清嘉,就想到她眉心的小痣,想到了她作画时候的风采。
若是没有见过林清嘉,何若竹自然是好的,只是与她一对比,就觉得何若竹身上少了些什么。
“说不许你想,你还想。”董氏说道,“要去京都,只怕是要攀高枝去了,你想她做甚?”
王长泽闷闷说道,莫要他想林清嘉,他也就懒得想何若竹,他从来都只把何若竹当做妹妹,怎么忽然就要成了他的妻?
长叹一口气,有些心灰意冷,“我现在只想好生读书。”
“你成亲的事也不急。”董氏知道儿子是个死脑筋,今个儿只是略提一提何家小姑娘罢了,“你拿何家小丫头当妹妹就当妹妹,还是继续那样的。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这事一样没有个定数。”
王长泽轻叹一口气,回来一趟怎的忽就换了人。
“我去剥豆子,你好好看书,等会饭好了叫你。”董氏对着儿子说道。
王长泽应了下来,看着书脑中总是想着自个儿的婚事,眼前的字成了一团团的小蜘蛛,纠结在一处,瞧不清写的是什么。越看越觉得眼都是花的,迷迷糊糊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悬在半空,见着还有一个自己,王长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伸手看了看自己的五指,轻而易举地穿过物体。
梦里的他与母亲在说话。
同样是母亲在剥豆子,口中说道:“隔壁周家嫂子把血淋漓的大男人拎回去,吓了人一跳,谁知道这男人治好了之后,生的那叫一个俊朗,就是脑子有点糊涂,什么都不记得了,每日里跟着林家的丫头身后。”
梦里的他眉头皱起,“这怎么合适?”
董氏嗤笑一声,“林清嘉那丫头生的好,这位本就失了心魂,只怕是心魂都落在了林家三姑娘身上了。”
“明明是周氏救得人,他称呼林家丫头为救命恩人,大约是想要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真像是话本里头说得那样。”
“……只怕是要成就一门好事了。”
“幸而和林家只是口头上的约定。”梦里的他说道。
“阿弥陀佛,那男人整日里跟着林家丫头,我瞧着就头疼眼疼。”董氏说道,“还有小姑娘偷偷去瞧,这有什么好瞧的,生的再好,眼珠子只瞧得见林家姑娘。你不知道,周氏还想着要结亲。”董氏摇摇头,“这种情况下,任是天仙也不能要。”
“婚事就作罢。”梦里他丝毫不可惜这门亲事。
王长泽看着梦中的自己,若是他不曾见过那般作画的林清嘉,许是也能够轻易放下。
只是那个昏迷的人是谁?
他悬在空中,见着梦里的他日日读书,后来家里定下了他与何若竹的亲事。
何若竹小时性子贪玩,因母亲宠溺,她不过是略略识的字,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梦里的他受用的很。
夫妻看似伉俪情深,王长泽悬在空中,心里头只有一句话: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何若竹虽好,只是小时候不肯好好读书,见识有限。
曾见过那般的女子,何若竹这样的就不够看了。
梦里的他对林清嘉的消息也是在意的,因险些和林清嘉结成了夫妻,他时常打听林清嘉的事。
飘在空中的王长泽就知道了,那个脑子出了问题的男子后来赫然发现是长青王府的世子。
之后还有人行刺他,那一场的事故之中,魏邵和无事,反而是林家的二夫人去了,林清嘉就跟着魏邵和上路,入了京都。
梦里娘亲董氏絮絮叨叨,显然魏邵和的身份吓了她一跳,“谁能想到那人有这般的能耐,当真是攀了高枝了。我瞧着那人原先就气派的很,原来是皇家人,难怪有这样的气派。”
王长泽在空中飘着,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当年董氏可是一口一个瞧不上魏邵和。
梦里的他知道了林清嘉去了京都,也就暂且放下。三年之后,中了举赴京,此时再次听闻到了京都里的事。
长青世子死里逃生被林家姑娘救了,因有了肌肤之亲安置在了别院里头,长青世子尊着王妃,对救命恩人也是敬重。
当真是敬重吗?
若是敬重,怎会连个名分也不给她?
王长泽觉得梦中的自己也是惆怅的,险些做妻的女子如今沦落到这般的地步。
梦里梳着妇人发饰的何若竹也是晓得这一段旧事的,眉眼之中有得色,“那林三姑娘的命真不好。”何若竹挽着梦里的他,“没什么眼光,稀里糊涂做了人的妾室,还是我好,正房的官太太呢。”
王长泽看着梦里自己眉眼之间的不耐,知道他与何若竹的恩爱只怕要一点点消退了。
斗转星移,梦里的时间过得飞快。
金銮殿上走一遭,他不再是白身,而是做了官。
官场上觥筹交错,与人谈事时候总是习惯美人作伴。
不知不觉,他有了肚囊,下颌蓄了美须,说话的时候习惯抚须。
与何氏越发是貌合神离,只是何氏尚且不晓得,絮絮叨叨与他说着京都后院里的琐碎小事,他总是不耐烦的很。
这一日,就听着何若竹兴冲冲说道,“最近京都里发生了一桩大事,你可知道?”
梦里的他漫不经心应了一声。
“是关于长青王府的。”何若竹说道,“险些成了你的妻的林家姑娘,你还记得吗?”
动作慢了些,“还记得。”慢吞吞说道,“怎么了?”
“当真是个没有福气的。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被不孝的女儿生生气死,要知道这次本来是魏邵和要把林清嘉记做侧妃的。”何若竹说道。
“那当真是没有福气。”梦里他慢吞吞说着,眼睛眯起,好似想起了那眉心一点红痣的女子,时间太久淡忘了模样,也只记得那点红痣了。
“哪儿像是我,四品大员的妻子。”何若竹笑眯眯地说道。
“怎么睡着了。”忽的被人推了推身子,王长泽只觉得身子一重,眼皮子艰难睁开,便见着了母亲董氏。
“若是困了,应当在床上睡的。”董氏絮絮叨叨说着,“也不怕在这里着了凉。
王长泽囫囵应着。
“梦到了什么?失魂落魄的。”董氏的手在王长泽的面前摇了摇。
“我……”王长泽开口的一瞬,梦已经忘了大半,只模模糊糊记得与林清嘉何若竹有关。
“没什么。”
“吃饭了,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烧白。”董氏欢喜说道,“你得补补身子,读书太费心神了……”
第45章 惊马
让林府之人说她们去了余杭还是周氏的主意,几人从苏州出发,不去余杭,反而是绕着太湖行。
天街小雨润如酥,太湖笼着轻雾,让人瞧不清它的全貌。
来到太湖,自然是要吃太湖三白的。
林清嘉最喜欢的就是太湖银鱼,鸡蛋打碎了与小小银鱼一起,撒上切碎的葱花,薄薄摊成了鸡蛋饼,鸡蛋的香气与细腻的银鱼肉在舌尖绽开。
泛舟太湖,甚至周芸也用了些酒,喝得有些醉了也不说话,先是笑着撑腮,头一点一点,之后趴在小桌上闭着眼。
林清嘉让绿衣照顾母亲,自个儿出了舱,坐在舟尾。
船夫手中的摇着橹,小船轻快地在太湖之中滑行。
兴致来了唱了一首曲,在太湖上荡漾开来。
就连歌声也带着缥缈的味道。
这景致如画,可惜画只画得出这神韵,却记不住那歌声。
手里捧着莲叶,手指捻着莲叶就滴溜溜转动着,吹着太湖的风,一切美好的似幻境似的。
林清嘉有时候侧头会看看周芸是不是还趴在小桌上,生怕这一切都是梦。
幸而,这不是梦。
在太湖耽搁了一天,之后就到了常州。
常州与余杭可谓是南辕北辙,就算是赶过来也要两天的时候。
越往北上,便越是与魏邵和相差的远了,每每想到这里,林清嘉心中都十分愉悦。
从五月的天若是晴朗的时候便有些热了,林清嘉也换上了轻薄的衣裙。
自游历太湖开始,两人就换了装扮,不再做男儿的装扮。
若是扮作男儿,行医就不大方便了。
林清嘉的那点小痣太过于明显,用脂粉遮了小痣,每日里上些鹳子膏,让肤色暗淡些。
所谓是一白遮三丑,若是肤色暗沉起来,便少了动人之姿。
江南多雨水,她们不急着赶路,雨若是下的大了,就在客栈之中听那雨潺潺。
或是细细密密如牛毛的雨,或是瓢泼大雨,听得青瓦被雨滴得哗啦啦作响,周芸捧着医书或是皱眉或是眉开眼笑看着书,而林清嘉通常会作画。
恬然自得,更觉心境精益。
林清嘉搁笔的时候想到了师傅,盼望他勿要松懈,以免早早就被自己赶超。
在常州滞了三日,天终于放晴,一行人继续上路。
往前一百多里就是前朝古都金陵,金陵是热闹繁华之地,林清嘉与周芸就定下在金陵多玩上几日。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忽的就停了下来,是有人拦马车。
“怎么了?”周芸撩起了幕帷,就见着从马背上滑下来一个小丫头,她屈膝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不顾地面上的湿滑,对着周芸叩首,“我家小姐从马上摔了,求夫人借马车一用,送我家小姐入城。”
林清嘉此时也透过窗看了出去,骑着马的是红色骑装之人,见着林清嘉的打量,对她略一拱手。
长眉斜飞,双眸有神,若不是胸前的微微隆起只怕会让人当做是男子。此人女生男相,这一身火红的骑装衬得她英姿飒爽,多了利落之美。
周芸当机立断说道,“告诉我们怎么走,去接人。”
“明红你上马车,我带路。”马上的女子不仅仅是女生男相,就连声音也是低沉,对着周氏拱手,“多谢夫人。”
周氏对着车夫嘱咐了几句,就让丫鬟上了车。
询问之后很快就知道了是什么状况。
前些日子金陵也是淅淅沥沥下着雨,让人心里头下的是烦闷,这群贵女就约着到郊外的马姑娘家的别院里头,这马家别院占地极广,因马家公子好马,这别院养了好几匹马,她们就赛马起来,平日里也是偷偷在这里赛马的,无一桩事故,没曾想今日里出了意外。
因为刚下过雨,泥地有些湿滑就有马失前蹄。谢家姑娘没抓住缰绳,在马扬蹄的时候从马背上滑落下来,众人一声惊呼,就见着她在地面上翻滚,最后额头碰到了一块儿石头,闷哼一声昏厥了过去,还隐隐可见石头上残留的血迹。
马车送了闺秀们过来,都已经回了城。有的胆小的当即就吓得哭了,骑马的那个是贺家姑娘,性子爽利,提出不能轻易地挪动谢家姑娘,骑马带着谢家姑娘的丫鬟到官道上,看看能不能借一辆马车,把谢家姑娘送到城里去瞧一瞧。若是没有遇上马车,就索性入城,去城里头请了大夫再赶到别院里头给谢家姑娘看诊。
这个叫做明红的小丫鬟吓得够呛,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眼眶发红就是不敢哭出声。
林清嘉知道,若是谢家姑娘真的出了大事,丫鬟自然会被连累,所以心里头揪着。
周芸细细思索,林清嘉见着明红要开口,扯了扯她的手,对她摇摇头,“我娘是个女大夫,她在想有没有能够用得上的药。”
女大夫?!
明红从未听过这般动听的声音,拼命捂着嘴,若不是怕打搅到了周芸,恨不得立即给她跪下。
颤着嘴唇,好不容易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此话当真?”
“恩。”林清嘉应了一声。
明红在心里头念着佛号,忍了许久的眼泪啪嗒一声就滴在了捂着嘴的手背上。
马车跟着那贺家姑娘的马行着,走了约莫一刻钟的时候,马车的速度渐渐放慢,应当是要到了。
“马车来了,马车来了。”有在别院门口候着的,见着林清嘉一行的马车就欢呼出声。
周氏先下了马车,贺家姑娘看到被绿衣搀扶着明红下了马车,眉心轻皱着,再细看,见着明红哭得一塌糊涂,眉心死死拧着。
贺茹见着明红失态,自己不能失态,对着周氏与林清嘉说道,“夫人与小姐不如在院子里小坐,我让人铺上一层褥子,再把谢家姑娘抬上马车。”
“不必。”周氏开口说道,“谢家姑娘在哪儿?”看着贺家姑娘,镇定说道,“我就是女大夫。”
周芸的话激荡起千层浪,诸位闺秀反应不一。
有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的,“女大夫?!不会吧?!”
有心中一直悬着,不敢落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太好了,萌欣有救了。”
有庆幸的,“借马车居然借到了女大夫的马车,阿弥陀佛,真的是老天保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