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开口的护院急道:“不好——”
冷血的剑以快出名。
那道“破口”被刺白雪刃毫无情面的撕开,须臾一瞬,便被这月下白光扯出了一道血色!
冷血执剑已在剑阵之外,他为防万一,出阵只是伤了数人右臂,迫得他们一时无法重新握剑再次组阵。众人被他这一剑惊住,一时竟也忘了再拦,只见他神色略变,剑光再起——
月色下,血花怒放。
冷血的剑架在了一只带着钢指的手上。
对方的速度够快,好在他的剑也够快。
那只手已经扣进了护院的咽喉,而冷血的剑也已削上对方的另一只手。
冷血见着那对夺命的鬼手,眸色偏冷:他慢了一步。
那些薛家庄的护院回过神来,见着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鬼魅老者,惊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夜闯薛家庄!?”
夺命的老人闻言恻然一笑:“闯?不,我这可是替你们在料理闯入的人呢。”
护卫怒道:“哪里来的老贼,我看你是找死!”
那护卫提剑便来。冷血见状大喝:“别动!”
那护卫被他一喝竟待在了原地,他一时怔住,复又怒道:“冷四爷是和这老贼一伙的吗!?”
冷血不善言辞,他正全心警惕,哪来的功夫回答他。可这老人偏仍有闲情雅致,他笑道:“哎呦,你这可错怪这小兄弟了,他分明是在救你的命。你要在再进三步,他的剑可就拦不下我了。”
“你啊,就会像这样。”
老人说着松开了钳着护院的手,那护院面上已呈现中毒后的青紫色,在他松手的一刹那,便已失了呼吸,哄然倒地!
众人骇然!
冷血则一字一顿道:“白日鬼。”
白日鬼松了松眨眼间便夺了一人命的左手,毫不在意地向执剑的冷血攻去!冷血再一次架住了他浸满了毒药的钢指,钢指与铁剑指尖的角力发出刺耳的锐声,他桀桀笑道:“好小子,速度够快的。”
“只是不知道,你的剑能承得上老夫的几爪?”
白日鬼话必,那一双鬼手几乎成了一道密密扎扎的夺命网!饶是冷血也从没有见过有人的指法能快到这种程度,几乎是在见到这双手的那一刻,冷血便明白了当初关东的诸多府衙是如何一夕间毙命!
无外其他,快,实在是太快了!
但论快,还是冷血的剑更快!
没有刻意的躲让收手,冷血的剑如臂使,对方的钢指变化无穷,他的剑瞧着毫无花样,却让对方每一击都落了空。不仅如此,两人之间的间距渐渐拉开,若是西门吹雪在此,必然能认出这是冷血的四十九剑,他此刻已出到了第二十七剑,而这与他敌对的老人,大约将死在他的第三十四剑下——
白日鬼经历过无数生死交战,他自是能敏锐察觉到冷血与先前被困剑阵时截然不同的实力,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他的额间隐隐沁出了汗珠,钢爪不由地也失了方寸——
而冷血显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一夕之间,进攻与防御截然调转!冷血本就不是擅长防御的人,当他那柄剑出击,竟是比闪电更快!
白日鬼的面色在这第三十五剑下,煞白如纸!
但在旁人的眼中,确实冷血被逼至绝境,只得全力反戈一击。先前开口劝冷血的那护院直接出了剑,直刺那老鬼背面,喝道:“冷四爷,我来助你!”
冷血见状一惊,而白日鬼则是大笑道:“来的好!”
冷血那一剑已经要赐下,而白日鬼却转身去抓那冲来的护卫,他的轻功本就诡异,在全力之下,更是一息离开了冷血近乎一丈,而他的那双利爪,则离护院不到一尺!
白日鬼全然将自己的后背暴露给了冷血,但他却毫无惧意,只是大笑的要去夺这护院的命。不为其他——只因他了解冷血这类人!在弱小和自己之中,他们往往会先选择保护弱小,从而抛弃自己!
果不其然,冷血弃了自己的剑。他将自己的剑全力掷出,只为拦下白日鬼抓向护院的钢指!
白日鬼一把抓住了冷血的剑,钢指几乎是在瞬间捏碎了他唯一的武器!
眼见冷血手无长刃,白日鬼身形又是一瞬欺近,他抬手便再向冷血的面门袭去!
“十万赈灾银,老夫收下了!”
冷血急退进先前众人织成的剑阵之中!
众人自是要救冷血,可他们的剑只能拦下不愿出鞘的冷血,哪里拦得住白日鬼!
眼见数把精铁剑在那对钢指下粉碎。
眼见白日鬼如同跗骨之蛆。
眼见那沾满了毒液的钢指即将染上他的眉骨。
冷血忽停下了脚步,他向后弯下了腰,避过白日鬼的第一击,紧接着,在面对白日鬼避无可避的第二击时——他伸手抽出了一把插在了地里,因这陡然变故,一时无人注意的一柄长刀。
那柄长刀的刀身如同一汪青泓,在月色上更有碧色流淌。
冷血反手一刀斩下!
白日鬼被精钢包裹的双手在这薄如蝉翼的刀刃下应声而断!
那是非常清脆的一声。
长刀削铁如泥,锋利得甚至连白日鬼一时都未意识道自己的双手被断。
等他缓过神——
冷血已经一脚将他踩进了地里。
他冷眼看着这逍遥了多年的恶人举着血流不止的双手在地上抽动着嚎叫,极为冷漠的抽出了自己的腰牌。
“白日鬼,你被缉拿了。”
风秋将割鹿刀留给了冷血,她撑着冷血和西门吹雪同时掀起的骚乱十分容易地混进了密道入口。
这里是薛衣人妻子的院落。任凭谁也想不到,一个刚生完孩子不久的妇人院中会有着这样一条密道。
今夜薛家庄灯火通明,薛夫人自然也无法安眠。数不清的护卫保护着她的屋子,但只消守着的人不是薛衣人,或是薛衣人他弟弟,风秋都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
她寻到了空档,消无声息地跃进了屋子里。屋内的薛夫人正看着酣睡中的儿子,忽见窗边跳进来一个人,刚要尖叫,却先被对方伸出的手指压住了嘴唇。
对方弯着眼冲她微微一笑。笑容温柔,令薛夫人想起春日里松江府刚刚开化的河水。
她一时怔住,竟也忘了尖叫。
闯进来的少女对她做出了噤声的手势,紧接着从茶水杯中沾了水,飞快的在桌上写明了来意。
薛夫人见了差点被吓坏,还是少女早有预计,及时地扶了她一把。
薛夫人忍不住低声道:“你是说,我家中有密道,密道里还藏着朝廷要犯!?”
“这怎么可能,我夫君薛衣人从不做无道之事、更不会包庇宵小!”
话是这么说,但薛夫人也知道今夜的动静是神侯府的冷血来薛家庄抓人了。她警惕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莫要胡言乱语!”
风秋叹了口气。她将怀中的密道图纸直接给了薛夫人。
薛夫人见着图纸简直触目惊心,她原本就有些偏向冷血,觉得丈夫查也不查直接赶人的行为有些武断,如今见了些证据,难免动摇。她冷声道:“你该知道欺骗我会有什么后果吧?”
风秋点了点头,她复又要写,薛夫人却说:“你凑近些直接说,他们听不见。”
风秋见状,便从善如流地在薛夫人耳畔道:“这事事关薛庄主名誉,我等方才无法直说。如今只愿夫人与小公子安全,若是方便,还请您往薛庄主身边去。目前的薛家庄,没有比他身边更安全的了。”
薛夫人对于自己丈夫的武功显然也很信任,但她仍道:“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风秋笑道:“夫人不信我,又为何命我附耳相谈呢?”
薛夫人语塞,她瞧着闯入之人的面容,总不能说这天下没人能信有着这样面容的人是个坏人吧?
风秋也不求答案,她解下了腰侧玉坠,将这坠子给了薛夫人。
“这坠子是我家独有,有这坠子,就等于握住了我的身份。以薛家庄的地位,只要握住一个人的身份,便能让在这世上消失。夫人尽可拿着这信物去寻薛庄主,江枫若是有半点欺瞒——”她含笑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项上人头,静候夫人来取。”
薛夫人握住那枚刻有“江”字的玉佩,低呼道:“你是江枫!”
风秋颔首:“夫人若是信得过我,还请带着小公子移步。只有您离开了,我才放心下这密道大闹一场。”
薛夫人面色酡红,她飞快的点头:“好,我相信你。”
说着她抱起了自己的儿子,推门唤人之前,又忍不住叮嘱江枫:“你、你一切小心。等我见了夫君,定说服他前来相帮。”
风秋想了想现在大概已经和西门吹雪干起来的薛衣人,非常有良心道:“我替我的朋友多谢夫人了。”
薛夫人点了点头,抱着孩子出门唤人。
风秋等了一会儿,确定这院子空了,便是密道里出了意外,让敌人跑了,敌人也无法拿这院子的孤儿寡母做胁迫,方才又离开了主屋,转入了主屋右侧的耳房,从耳房的画后寻到了密道入口。
密道里,一片漆黑。
作者有话要说: 风秋:冷血吸引敌人,西门吹雪吸引薛衣人。我好去和身边没人的薛夫人聊聊。
下章江琴下线,她真的是个小角色。
风秋:“……不好意思,我问一下,你谁啊?”
第40章
密室内没有点灯。漆黑的长道像是一条张着血口的蟒蛇, 正在静静等着风秋主动的踏进它的肠胃里去。
风秋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回头就在屋里取了燃着的烛台。举着燃得正旺的烛台,将脚下三尺地照得亮堂, 风秋这才走进了这条密道。
台阶一路往下,风秋走了一会儿,开着的入口透进的光已经分毫见不着了。她瞧着手中的烛火略停了一瞬,发现除了自身后涌入的风, 蜡烛上燃着的烛火还微微向左偏了些。
人要活着,总不能脱离干净的空气。空气太过封闭, 不仅仅是呼吸会逐渐困难的问题,未得流通的沉积浊气积压下来,极易使人头晕目眩——这一点不仅仅是对于被关在密道里的犯人而言的, 但凡是入这密道的, 只消停留的时间长了些,便都会有恶心呕吐的感觉。所以哪怕是修一条无人得知的密道,密道也一定需要留着通风口, 保证空气的流通。通常, 这些风口会留在密室内。
风秋看了眼火焰的大小,又瞧了眼未分岔路不知还需得走多远的密道,凭借着幼时在移花宫玩捉迷藏的经验, 她伸出手摸向了右边的石壁, 手指一点点探着右侧的石壁继续往下走。
大约走了十步,火焰偏左的幅度大了些,风秋仔细在右侧的石壁上寻摸了片刻, 果然寻到了一处机关。
风秋:移花宫诚不欺我,现在造密室的技术,隔不了风。
机关按下,右侧的岩壁果然裂开一道只容得一人入的小缝,风秋小心谨慎地踏了进去,一抬眼,便见到正躺在岩壁后密室修养的一名年轻人。
这年轻人身受重伤,眉眼间颇为阴郁。风秋的突然显然吓了他一跳,他下意识便用未伤的左臂握住搁在榻边的长剑,却又在拔剑前瞧清了风秋。
风秋没有动。
不止是兵器,她甚至没有动她手中的烛台。
烛台将长榻上青年的脸映照的清清楚楚,青年知道自己和薛衣人有多想象,他已经紧张到只消风秋有半点工作,便要拔剑与她相拼——偏偏风秋没有任何动作。
风秋的眼神从他肩上的伤掠过,又瞧见了塌边木桌边隔着的面具。
她缓缓开口:“你……”
薛笑人咬牙,他的手抓紧了剑柄,即将出鞘——!
风秋道:“你是断魂谷的?”
她两步走了过去,瞥了薛笑人一眼,温声道:“别拔剑了,你是用右手剑的,左手使剑连我一刀都挡不下。”
薛笑人自然也知道自己并不擅长左手剑,但他从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他眼神阴鸷:“那若我右手用剑呢?”
风秋笑了声,她道:“你右手完好尚不能胜我,如今你右臂重伤,却还要问我右手用剑如何?”
薛笑人只觉得眼前一道刀光恍过,他搁在桌面的面具便被削成了两半!
可再看眼前的人,她的手中连刀出现过的残影都无!
风秋掠过薛笑人道:“你用右手使剑,结果只是你废了右手,没别的。”
薛笑人意识到伤重的自己根本没有赢过眼前人的机会,他握着剑的手不由松了一瞬。风秋见状,不由顿了一瞬,有些不确定问:“你不是断魂谷的人?”
薛笑人冷笑:“我是人,不是无敌公子的狗。”
风秋见他毫不犹豫痛骂断魂谷,不免游戏惊讶。
薛笑人也很惊讶。他能清楚地借着烛火瞧见风秋明艳的眉眼,心里大约便猜到了这人是谁。他原本还不明白,为什么江琴这么恨一个与她十年都无交集前主子,但在见到了风秋的那一刻,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江琴为什么恨。
就像他嫉恨他兄长薛衣人的天赋名望一样。江琴这种比他还不如,活在阴暗沟渠里的虫子,自然是要恨天上的月亮为什么要有光的。
薛笑人盯着风秋的脸,见她的眼中确实没有半点因自己的长相而生出的惊讶,不由慢声试探:“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
风秋诧异:“我该认识你吗?”
薛笑人见她诧异不似作假,便知道她还没有来得及见到薛衣人!也是,如果出现在密道的是江枫,那冷血今夜来此的目的也就很清楚了,必然是冷血牵制住了薛衣人!
以现状来看,既是江枫已入了密道,那江琴不是已然事败,便是心狠地想利用江枫顺便将他也宰了。江家财富是一笔天文数字,似是江琴这般的人怎么可能会不心动,会乖乖的就这么将其中的一半分给他?许久不见白日鬼的踪迹,怕是连白日鬼,都被这丫头借刀杀了!
薛笑人瞧着不动声色,心中却在飞快盘算剩下的胜率。
就以目前的状况而言,不管断魂谷在这件事情上还有没有后手,这条密道和密道中的无情是肯定瞒不住薛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