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这一点的风秋背脊不由生出冷汗,现如今她倒是能体会大李上香的心情了。
有这样一个对手,他还早生你几十年,不知已提前安排好多少步——别说大李,风秋现在也很想求神拜佛,求求完颜阿骨打早登极乐。
得出结论后,风秋的神情实在是称不上好看。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既然玉罗刹和完颜阿骨打的同盟建立在“沙漠之秘”上,只要能证实沙漠之秘及引路飞天的传说像风秋猜的那样是假的,这两人间合作即刻会崩解。甚至以玉罗刹的个性,他会亲手杀了完颜阿骨打以作震慑!
同样的,如果这传言是真的,赠予了玉罗刹回鹘汗国遗产的完颜阿骨打必能成为西方魔教最可靠的同盟,获得这笔财富的玉罗刹也定会吞并沙洲回鹘,成为新的回鹘王——这无疑是最糟的结果。
风秋心想:若是这样,无论宝藏是不是龟兹放出来的烟雾,她都必须要让这事成为烟雾。
——“引路飞天”不能存在!
陆小凤却在思忖另一件事,他瞧着风秋,颇为担忧:“……如果完颜的目的是要帮玉罗刹得到沙洲部落,他自然会是玉罗刹的座上宾,他若想调查你,你避不开他。”
“如果不小心被他发现你不是回鹘人,而是他那日遇见的宋使——”
风秋叹气:“那我大概是要死在西方魔教的。”
可如今转头离开也不现实。根据西门吹雪与玉罗刹的赌约,她和陆小凤踏进大沙漠便只有帮着西门吹雪找到“引路飞天”一条路,如果此时转头就走,难保玉罗刹会为保守宝石在他这里的秘密而追杀风秋。
乍一看来,风秋似乎陷入了僵局,进退都是死,她本人也长吁短叹着,但这三人间的气氛,却依旧是没什么负担的轻松,陆小凤的神情甚至还没有屋外的天空昏暗。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一见这熟悉的场景,心中警惕,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做好防备,陆小凤已经先开了口。
陆小凤问西门吹雪:“既然你需得用赌约的方式才能阻止玉罗刹,想来若是玉罗刹决议要帮完颜对付江枫,你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西门垂眸,他道:“不错。”
陆小凤又道:“但玉罗刹既然会答应你的赌约,至少说明你对他不一样,他绝不会杀你。”
西门看向陆小凤,似是想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接着颔首承认:“是,他杀不了我。”
陆小凤总结:“所以如果要保江枫的命,就必须让玉罗刹意识到你的命和她牵在一起。”
西门心中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然而他这预感来的实在太晚了些。
陆小凤已经道:“西门,你现在结个亲吧,皇天后土在上,我做证婚人。”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冷漠道:“陆小凤,你脑子如果不清醒,我建议你出去让风吹清楚一点。”
陆小凤没理会西门吹雪,他看向了风秋。
风秋竟然真的在托着下巴认真的考虑这个问题,她琢磨道:“也不是不行。西门吹雪的性格世人皆知,动他的人和动他没什么分别,玉罗刹只要还想西门吹雪帮他寻人,总不能杀他的家人。”
西门吹雪冷声道:“朋友我一样会帮。”
陆小凤哈哈一笑,笑完了说:“说实话。我信我死了你会为我复仇,但我不太信你会搏命为我复仇。”
他调侃道:“你要是不搏命,对玉罗刹而言有什么威胁可言?”
西门吹雪眉头蹙起,他尚未开口,风秋已经拍板决定。
她看着西门吹雪,直接道:“妻子和养女你选一个。介于我们俩的关系,我建议你选后者。”
风秋一脸无畏坦然:“你放心,阿爹我叫得出口。”
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瞧了瞧风秋和陆小凤,气极反笑。瞧见他笑了,风秋和陆小凤心里都咯噔一声,心虚是心虚了,但后退是不可能后退的。
西门吹雪道:“你们是真的认为,我不清楚你们俩在想什么吗?”
“玉罗刹和我是什么关系——”他漫不经心道。
风秋和陆小凤同时竖起了耳朵,西门吹雪瞥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他话锋一转,直接对风秋道:“我没兴趣收养你,更没兴趣和你结义。”
“既然你如此拼命,”西门吹雪看向陆小凤,从他那儿取了新的水囊,向风秋一敬。
西门吹雪道:“结亲需饮合卺酒。我以茶代酒,江枫,喝吧。”
风秋:“……”糟了,撸猫撸过了头,好像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风秋(勇敢无畏):我有个不成熟的小建议,娶都娶了不如顺便把你的任务也完成一下。你假装娶的是‘引路飞天’呢?
我!好!卡!文!
第75章
沙暴停了。
静, 整座塔楼里就是极致的安静。西门吹雪甚至连眼睛都没错开一分, 陆小凤手里原本捏着的木塞也还没来得及坠地。
风秋伸出手,先捞住了从陆小凤指尖坠落的木塞, 随后又直起身从西门吹雪手里接过水囊。
她举着水囊抵至唇边,说道:“我本人是不太在乎小节的,但我不确定万梅山庄是不是。”她十分正经:“西门,这水我喝容易, 但喝下去之后无论是怎样的结果,你都要认啊?”
西门吹雪分毫不为所动, 他就瞧着风秋将水囊抵在唇边,在他的无声压迫下,极慢的张开了因跋涉而些许泛白的唇, 露出洁白齿间后猩红的舌尖——
眼见那壶中的剔透水珠真要落进风秋的唇齿间, 陆小凤幽幽叹了口气。
陆小凤叹道:“算了,这水我喝吧。”
风秋:“……”
风秋:“??”
风秋动作一滞,颇为茫然地看向开口说话陆小凤。
陆小凤仍道:“江枫这酒不喝, 你们能算是名不正言顺, 等出了沙漠一时不合要闹个分手什么的,西门也不必写劳什子放妻书。但如果江枫喝了这酒,我虽不是什么大侠, 好歹也在的榜上挂了名, 说证婚可是真证婚——江枫,你要是到时候想跑,还得在西门的放妻书上签字。”
陆小凤不知何时这么了解了婚籍制度, 他一本正经:“我喝就不一样了,证婚人本就要被请一杯酒。我喝了,算这婚有实无名。”
风秋:“……”
西门吹雪:“……”
风秋斟酌道:“陆小凤……”
陆小凤洗耳恭听,风秋神色复杂道:“刚才西门已经喝完他那份了,你要是现在喝,是替嫁不是请酒。你话说太迟了。”
陆小凤:“……”
陆小凤冷静地看向西门吹雪:“西门,你看情况是这样的——”
西门吹雪微垂下了眼,他瞥了这两人一眼,起身重新握上了自己的剑,大步向屋外走去。
他道:“沙暴停了,该走了。”
陆小凤和风秋面面相觑。
风秋见着西门吹雪的背影,忍不住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我们玩笑开过火了吧。”
陆小凤低声道:“西门这个人你也清楚,不用点办法,你根本没法从他嘴里撬出你想要的消息。不过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从态度来看……你听来的那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陆小凤说:“西门自己都认为玉罗刹不会动他的家人,那基本可以肯定,他和玉罗刹之间绝对不仅仅是玉罗刹信任西门吹雪——他们肯定有超脱常人的联系。”
风秋闻言颇为无语,她咬耳道:“你这不是废话,这不是明摆的!”
陆小凤颇振振有词:“怎么明白了,也可能是西门的父辈于玉罗刹有恩啊?”
前方的西门吹雪注意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碎碎念,侧首看了过来。他就站在出口处,沙暴已停,白日的光晕将他整个人边界线都晕染了开来——似乎将风秋也笼进了他的边界里。
风秋眨了眨眼,拽了陆小凤一下,对西门吹雪道:“我们在讨论给你准备的礼物什么时候给你呢。”
陆小凤一开始还觉得奇怪,他和风秋什么时候准备了礼物,但在风秋一个眼神的示意下,他即刻反应了过来。
陆小凤连忙点头:“对对对,我和风秋准备了幅古画送你!”
西门吹雪闻言饶有兴致:“画,你和江枫送了我画?”
风秋斩钉截铁:“你一定会喜欢的,我和陆小凤弄的还挺不容易。”
陆小凤心想:是挺不容易的,江枫坐着喝酒喝了好半天呢。
西门吹雪垂眸似是在考虑他们俩话中的可信度。最终他向两人颔首,开口说:“好,我等着你们俩变出一幅古画赠我。”
陆小凤:“……是真的有。”
风秋:“我作证。”
虽说风秋和陆小凤在和郑越换画时的确动机不纯,但礼物是切实存在的。眼见西门吹雪这么抱剑于胸,既不说信也不说不信,风秋不由有些恼怒。
她对西门吹雪道:“你给我等一下!”
西门吹雪略挑眉。
风秋已经一把抓过了陆小凤,袖刀出鞘直接从他穿着的衣摆上割下了一块绸布。眼见她动作极快,一小块绸布在眨眼间被风秋割成了细碎的布条。她又从自己衣服上拽下了几颗珍珠,手指飞快拨动,眨眼间,就编出了条绑着珍珠的刀绳。
这刀绳做的有些粗糙,但绑着的珍珠倒是实打实的。
风秋上前两步,扯过西门吹雪的手,将刀绳搁在了他的手心,又强制让他握住了,睁眼说瞎话说:“的确给你带了礼物,你看这里还有一份现成的。”
西门吹雪低眸瞧了眼手里连边线都没处理完美的刀绳。
风秋飞快的又将这绳子塞进了他的怀里,即刻退后两步对陆小凤说:“好,他收下了。”
陆小凤立刻道:“西门,俗话拿人手软,收了礼,可不好说我们骗人。”
西门吹雪松开了自己的手,他看了看这两人,终于意识到这两家伙在一块的时候,是真的没脸没皮。一个浪子再加个骗子,他们真没有不敢做的。
西门吹雪沉默片刻,风秋瞧着他笼在日光里,忍不住猜他垂着眼睫在想什么。
是在想“误交碰友”还是在后悔和玉罗刹做交易?或者更惨一些,西门吹雪终于意识到他不该出来接他们的。
风秋忍不住要叫他。
西门吹雪抬起了眼。
他看向了风秋,在干涸昏沉的沙漠里,仿佛只有这双眼睛仍是澄透清寒的。
风秋听见他道:“江枫,没有下一次。”
几乎是在听见这句话的那一刻,风秋就在心里道:嗐,这都多少个“下一次”了。
还好她的本能还在,及时阻止了她把要命的话说出口。她紧紧闭着嘴,睁着眼的微微眨了眨,瞧着无辜又可爱。
西门吹雪垂眸看了一会儿,转身出门寻路。
陆小凤则走来道:“你割我衣服下次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我还以为你要割袍断义呢。”
风秋道:“这怎么会,要和你割袍断义,我至少把你衣服割去一半。”
陆小凤闻言莞尔,他看着西门道:“不过你为什么编刀绳?”
风秋道:“我练袖刀的,又时容易脱手,所以常给自己编,这个我做起来快。”
陆小凤“哦”了一声,又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问你为什么送西门吹雪刀绳?”
他困惑:“你编个坠子都好啊,他用长剑的,哪里用得上刀绳?”
风秋:“……”对哦。
风秋镇定地拍了拍陆小凤的肩:“没事,收了就行,小细节不用在意。”
陆小凤:“?”这是小细节吗?这会让我觉得我先去开口圆场没让你喝那口“酒”做错了!
沙暴停歇时,沙漠也近黄昏了。
风秋瞧着时辰,本想和西门吹雪说今日不如不走,就地扎营休息,明天再行。可西门吹雪却已经重新登上了骆驼,没有半点等候的意思。两人只得跟上,就当他们以为今夜都要赶路的时候,西门吹雪甚至都没有带着他们走出这边旧址,便又下了骆驼。
风秋:“……?”
西门吹雪带着骆驼走进了一座只剩下半边的塔楼,两人不明所以牵着骆驼跟上,走进了,方才发现这只剩一半的塔里竟别有洞天!
塔下是镂空密道。
顺着密道一路往下,冰凉的水汽与暗河的流动声也就越发清晰。等他们到了暗河底,点亮的手中火折,一处因时光变迁,从地上淹埋进地下的幽暗旧城便显露于三人眼前!
陆小凤:“这就是——西方魔教?”
西门吹雪默认,他燃着火折在前方引路。
风秋与陆小凤一样震惊,西方魔教的传闻天下尽知,这样一个势力庞大的组织,风秋本以为他们的大本营怎么说也得是连家堡那种——就算建在大漠,也得是建在大漠绿洲之上的巍峨建筑,却从没想过这个组织竟然将大本营放在了地下!
但若是仔细回想有关西方魔教的传闻,却又觉得并不意外。西方魔教本就以神秘著称,有什么比在地下更神秘的。他的存在已有数十年,一早便是沙洲回鹘的心头刺,以沙洲回鹘的能力,竟也只能对他听之任之,将其所在之处称为“魔鬼城”——玉罗刹的强悍顾然是一方面的原因,更多的可能,应该还是因它藏在地下,沙洲回鹘久寻不得。
西方魔教虽在暗城之中,但这城中的魔教中人却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