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星晚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忽然酸酸甜甜的有点难受。
严烈单手插兜,拎着她的书包和两袋练习册:“怎么了?”
宁星晚轻轻吸了口气:“江月她……为什么不读书了?”
两人慢慢沿着文化街往学校走,严烈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又回头看向身侧的人,顿了一秒,没接话。
宁星晚抬头:“怎么了?”
“……没什么。她爸吸毒,掏空了家底,她妈妈有病,治不好的那种。家里根本供不起她读书,而且,她估计自己也不想读。去理发店应该是打算好的吧,她以前就对那个有点兴趣。”
“还有猴子,他爸在他很小的时候酗酒闹事,错手杀了人。妈妈也跑了,是他奶奶辛苦养大的。”
他的声音很淡,没什么起伏,听在耳里却像是撒了一把五味粉,什么滋味都有。
两人刚好走到一家服装店门口,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宁星晚看着脚边一枚破败的落叶,半天没说话。
她其实也没什么立场同情别人。
虽然看起来她好像家境优渥,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可是,内心的荒凉在听到别人的故事时,竟然也能感同身受。
那种无力的、孤寂的,一个人的跌跌撞撞,现在看来,好像满目疮痍。
原来,有钱没钱,都会不快乐的。
生活从来不会漏了任何人。
宁星晚吸了吸鼻子,仰头看他:“你刚刚是担心告诉我这些,我会接受不了吗?”
她刚好站在阳光下,仰着头时微微眯了眼睛,吃饭时的红晕退去,脸色有点白。
严烈将她脸颊旁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不是。只是知道这些生活的不易,人好像就会长大一点。我不想你以这样的方式长大。”
我想你一生顺遂,永远快乐。
我想能把生活的真相都替你挡在外面,让你永远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可我想快点长大。”宁星晚突然说。
严烈回神看她:“恩?”
宁星晚往前一步,离的他很近,头抵上他的胸口,耳边传来闷闷的心跳声:“我想快点长大,然后能和你在一起。”
我想有我们的家,过真正的生活。
她头顶轻轻抵着他的心口,轻声嚅嗫。可每一个字都像重重的鼓声,敲在耳边,震的他心口发疼。
严烈垂眼看着她柔软的发顶。
女孩骨架纤细,站在他身前,小小一只。
那么可怜,那么可爱。
严烈两手都拎着东西,不好抱她。
可浑身翻滚的血液无不在叫嚣着什么。
他想抱她,揉进骨血。
想狠狠亲她,天荒地老的那种。
午后的时光静谧,街道上不时传来一两声自行车的车铃声,旁边还有悠长的吆喝和不知道哪个店里传出的音乐声。
最终,在耀眼的阳光下,他慢慢垂下头,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
一触即离。
轻鸿一般。
带着无限怜爱和所有的克制。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轻微的“咔擦”声。
像是投入湖心的石子,在空气中溅起一点涟漪。
严烈掀起眼皮,浑身散发着寒气,看过去。
服装店的台阶上站着一个扎小编的男人,三十多岁,带着墨镜,手里拿着手机,正对着两人。见镜头中的主角看过来,又按了两下,才在男主角要杀人的眼神中往前走了几步,将墨镜往下勾了两寸,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眼前的少年,眼里兴味更浓:“看来我今天还真没白来。”
严烈转过身,挡住了身后的女孩,冷峻的脸上全是寒意:“删了。”
小辫儿脸上带上了几分笑:“别紧张,我没恶意,只是看着刚刚的画面太好看了,才拍了两张照。你们是诚德的学生吧?”
严烈可没有跟他唠嗑的心情,声音更冷:“我说,删了。”
明明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冷下脸色说话的时候,周围就好像无端竖起了一堵冰墙,气场像是有两米八,看着就非常不好惹。
小辫儿见状,却是眼里的兴味更浓,甚至摘了眼镜好好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
终于,在严烈越来越低的气压中,小辫儿笑着滑了两下手机,然后递过来给他看:“行,已经删了。”
严烈扫了一眼,没搭话,就准备带着人离开。
宁星晚从他身后探出头,有点遗憾:“啊?这么快就删了?我还想看看拍的好不好呢。我们俩都还没有合照。”后半句是对着严烈说的。
严烈垂眼看她,声音恢复了温度:“以后我们自己拍,想拍多少拍多少。”
宁星晚嘟着唇睨他一眼:“谁要跟你拍,我只跟我男朋友拍。”
……
得。
这还过不去了是吧?
严烈眼眸黑沉,低笑着点点头:“行,给我等着。”
等他成了男朋友,看他不全都要回来!
两人正较劲儿呢,一旁的小辫儿静静看了半响,然后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过来,笑着说:“两位同学,其实我是一名星探,刚刚是因为看你们两个太惊艳了,才职业习惯的拍了照。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做模特,或者朝演艺圈发展?”
“这位男同学的架子真的很好!骨架、身高、气质都很符合模特的标准!我带了那么多模特,眼光绝对没错!你们相信我……”
小辫儿话还没说完,严烈已经没了耐心,拥着女孩准备离开。
还架子很好,怎么不说他骨骼清奇,适合习武呢?
现在骗子的招数都这么花样百出了?还印这么花里胡哨的名片,也不怕收不回成本。
“诶——不然小姑娘也可以试试啊?这样的条件在演艺圈绝对可以火的!”
宁星晚本来还兴致勃勃的要伸手去接,被严烈拥着肩膀带了回来,声音有点低:“你这样我很不放心啊,是不是人一根棒棒糖都能把你骗走?”
宁星晚笑着蹦蹦跳跳的:“如果是你的话,不用棒棒糖也能骗走。”
……
这丫头怎么招数这么多?
是真的嫌他自制力太好了是吧?
严烈正色看她:“跟你说正经的,这年头骗子很多的,你自己平时要小心点。”
小辫儿刚好追上来听到这句话,见严烈双手提满了东西,顺势将名片往他校服口袋一塞:“我真不是骗子。你们好好考虑考虑,有需要的话可以打我电话。不想全职,兼职也行啊!可以先来试试——”
然而两人完全脚步都没停。
长的精致又惊艳的小姑娘倒是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也被身姿颀长、背影冷峻的少年给保护的严严实实。
临了,只听到风中渐行渐远的女孩的笑声——
“严烈,我很好骗的,你真不打算试试?”
严烈:不行,诱惑太大了,有点扛不住……
第39章
诚德的篮球赛已经进行到了决赛阶段。
上次因为严烈的突然加入,二班顺利通过初赛,成为了唯一跻身决赛的实验班。因为这事,张海这几天对严烈的态度都和蔼了不少,没再隔三差五的找茬了。以致于严烈甚至怀疑这篮球赛要赢了,班主任是不是也有奖金。
体育课上,在大家装模作样的跑了两圈,做了一套准备活动之后,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
严烈这几天睡眠严重不足,整个人有点混混沌沌,不在状态。听到解散后,下意识的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见她被几个女生拉着往器材室走了,才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回教室。
“诶——烈哥!哪儿去啊!”张兵眼睛就跟装了雷达似的,见目标人物动向不对,立马拍着篮球一步三跳的跑了过来。
严烈掀起眼皮扫了一眼,摆了摆手:“回教室,学习。”
张兵有一秒钟怀疑自己幻听了:“回教室……干啥?”
学习?
看他烈哥这颓样儿,回教室睡觉他信,学习?
数学考28分的都这么拼了吗?
严烈太阳穴抽抽的疼,用看尸体的眼神扫了他一眼,抬脚准备离开。
“不是,烈哥,你不能走啊!”张兵顶着那恐怖的眼神后退一步,单手控着篮球伸出双手,拦在了他身前,像个英勇无畏的战士。如果此时他身后有披风,那披风定是猎猎作响——
“我们班篮球队还没好好练习过呢,过几天就是决赛了,你这个队长能不能上点心!”
“什么?”严烈脚步一顿,怀疑自己是不是缺觉缺的精神错乱了。
队长?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个听起来牛逼哄哄的称号?
“就咱们班篮球队的队长啊。”张兵一脸的理所当然,“我们所有的球员投票决定的,少数服从多数,你——就是队长!”
那语气、那姿势,仿佛在隆重宣布——你,就是那个被予以重任的天选之子!
严烈花了两秒钟做了一下阅读理解,打了个哈欠:“可我并没有参加比赛的打算,所以,你们可能得再投个票,重新选个……队长?”
严烈拍了拍张兵的肩,然后绕开他,往教学楼走。
还队长。
是赢了比赛他那一堆两米高的练习册就有人帮着做了还是怎么着?
张兵看着他清俊颀长的背影,叹了口气,就知道自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然后无奈的抬起胳膊,朝身后动了动手指,心里叹道:烈哥,这可是你逼我的。
严烈正琢磨着是从哪本习题册开始呢,忽然听到身后有凌乱的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十几号人朝着他跑了过来。
隔着人群,他一眼就看到了后面被几个女孩子簇拥着的宁星晚,她手里还拿着两个彩球。
搞什么?
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像是要来抢劫的……
严烈耷拉着眼皮,思绪清明了一点,看向将他团团围住的……同班同学?
原谅他根本还没记住几个人。
各个眼巴巴的看着他,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鸡仔。
“你们……干嘛呢?”严烈扬了扬眉,扫视了一圈个个仰着头巴巴儿的看着他的同班同学,“先说明,我没钱啊。”
……
空气安静了那么一秒。
然后人群后面发出一声轻笑,来自他们班人美声又甜的校花学霸。接着大家像是受到鼓励般,七嘴八舌的开始抢白——
“我们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参加比赛就行。”
“对啊!烈哥,你要参加的话,我们众筹给你钱。”
“我出一块。”
“五块不能更多了,我的全部家当!”
“你们这也太寒碜了!比赛赢了有奖金的好不好!烈哥只要肯来,我们稳赢啊!”
“对啊——”
于是,七嘴八舌的发言从给他众筹转到了如何瓜分那一笔据说金额不小的“巨款”。
严烈快被围着他的财迷们给气笑了,偏偏站在人群后面的小姑娘还一副看好戏的状态,一点也没有来解救他的意思。
严烈强忍住头痛欲裂的神经,眉眼倦怠:“你们就确定,我去了就能赢?”
“当然了,烈哥在手,天下我有!区区一个冠军哪在话下。”张兵振臂高呼,迷弟当的非常称职。
“对啊,严烈,你要不上的话,我们班这都称不上一支篮球队,那我们拉拉队就太丢脸了。”江小西双手抱胸,满脸愁容。她还等着决赛的时候,再好好出一次风头呢。这唯一能打的不上,那还玩儿什么?
张兵一听不乐意了:“不是,你这话什么意思?上次跟十三班的比赛那也是我们跟烈哥一起配合得来的!你这么说,我们可要伤心了啊。”
江小西白了他一眼:“就你得的那两分,还好意思说?”
张兵不服,伸出一只手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上次我们可是以一分之差险胜,一分!要没有我的那两分,我们班就输了,你知道吗?”
“……”江小西懒得跟二百五浪费时间,转向中间眉眼懒散的少年,“严烈,你一定要参加,不然我们班输定了。”
“对啊,烈哥,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班的荣誉!”
“就是,这次也要让文科班的好好看看,我们才不是一群只知道读书的书呆子!”
“上次他们还说我们自不量力、一群菜鸡呢,这次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
话题又渐渐上升到了为荣誉而战的高度。
严烈懒懒的曲起指骨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有点无言。
他们是怎么确信,他这个辍学快两年,曾经是传言中大家闻风丧胆的大佬的人,会拥有集体荣誉感这种东西的?
但人好像就是这么奇妙。
曾经独来独往,对什么都冷漠又疏离,当有一天,有一个集体愿意接纳你,甚至需要你,这种感觉……就像是曾经摆在他面前的那块草莓蛋糕。
明明知道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东西,偏偏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严烈扫了一眼人群后的女孩。
宁星晚也在看他。
这样子,很罕见的,被人群团团围住的他。
他长得高,站在人群中,比周围人都要高出一两个头。此时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他耷拉着眉眼,眼下有浅浅的黑眼圈,倦怠又散漫。一边唇角绷直,看得出来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可仍然微垂着头,静静听大家的聒噪。
宁星晚忽然就很想笑,没有理由的,觉得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