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们泉下有知,或许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咱们三个儿女,但阿臻现在已经担起了齐家军的重任,姐姐也没被悲痛击倒,还坐稳了太后的位置,我么,最没出息,但是我会一直守着姐姐,哪里都不去。这锦绣山河在我眼中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守得住就守,守不住就不要了。到时候我自会带着姐姐去别的地方,或许换种活法也不错,姐姐会更自在也说不定。
总之,我们三个都很好,他们又有什么好悲伤的?”
“是这样吗?”齐月盈觉得心里的悲痛散去了很多,她深吸一口气,眼泪渐渐止住了。
“父子夫妻,兄弟姐妹,其实也都是缘聚缘散,缘聚时欢喜,缘散时悲伤,这些都是人之常情,可是若是沉湎在悲伤中无可自拔,岂不是如同身坠地狱?到时候善缘也变成了恶缘,姐姐肯定是不愿意那样的。”
她乖乖的点头,像是小时候聆听父亲的谆谆教诲一样。
这一刻的齐琮与齐昇是如此的相像,纵使他的眉眼更像周氏,可是他的语气神态,以及他安抚她时的样子,都与齐昇如出一辙。
齐月盈心里的痛忽然就被安抚住了,齐琮把她抱进自己的怀里,学着父亲曾经的动作,一下一下轻拍她的后背。
这个怀抱格外的温暖熟悉,她恍惚间,竟然觉得父亲并没有离开她,她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其实爱她的人一直都在她的身旁,她从来,都不需要怕。
“阿琮,谢谢你,还好有你和阿臻,不然,我真是觉得天都塌了,我自己一定撑不过来。”
齐琮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我们都长大了啊,可以保护姐姐了。”
“是啊,阿琮长大了,阿琮比姐姐聪明,阿琮也比姐姐看得透彻。”齐月盈从他的怀中抬起头,擦干了自己的眼泪,重新露出了一个姐姐应该有的坚强笑容,“看来佛经里果然是藏着大智慧,怪不得你不肯还俗呢。”
齐琮见她终于释然了,也跟着凑趣,“那当然啊!要不然,以后每天我都给你读一段佛经吧?听着佛经睡,或许你就不会做恶梦了。”
“好啊。今晚我就听着你念的佛经睡,不过我饿了,现在先陪我吃点东西吧。”
她振奋精神,这才觉出饥肠辘辘,她都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父母给她的已经够多了,既然今生缘尽,那么但求来世,她还能有那个福气做他们的女儿吧!她会想办法把父亲追封成皇帝的,他的一生都没遗憾,最后这个愿望,她一定帮他实现!
太后的身体逐渐转好,大周在南方的局势也日渐安稳下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平稳的方向发展。
但就在这时,北狄王廷派了使者,说要与大周停战议和。
齐臻那边先来信问过齐月盈的意思,若她想要议和,他便把这支使者队伍放过淮河,让他们前往金洲,若她不想,他现在就斩杀了这个使者队伍。
朝廷上下都对这个消息十分关注,有些背后有世家支持的官员更是上蹿下跳,十分活跃。
人心因这个议和的消息再次浮动,齐月盈知道,现在已经有很多贪生怕死,贪恋富贵安稳的人想要议和了。
毕竟打仗太花钱了,消耗国力,一个不小心大周被北狄灭国了,那么他们这些利益既得者就会沦为亡国奴,再也无法享受如今的富贵权势,所以但凡有一点机会,他们都是情愿议和,而不愿意再继续打的。
对于这种声音,光是压制是没有用的,必须要来一次狠的,用鲜血和死亡让他们铭记,大周与北狄之间,是永远不可能议和的。
于是齐月盈让齐臻把北狄使者队伍放了过来。
北狄现在以战胜国的姿态自居,使者队伍的所有人都傲慢的很,他们来到金洲,一路上惊扰百姓无数,姿态猖狂的已经不把大周人当人看了。
齐月盈一直忍着没让人动他们,就是想看他们到底提什么议和条件。
结果这些北狄人的猖狂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他们在朝堂上理直气壮的说了自己的议和条件。
第一,大周向北狄称臣,北狄册大周萧煜为皇帝。
第二,划定疆界,东以淮河中流为界,西以大散关为界,以南属大周,以北属北狄,大周每年向北狄纳贡银、绢各一百万两、匹。自承裕二年开始,每年春季搬送至泗州交纳。
除此之外,北狄使者还带来一封信,是北狄乞颜部的哈尔萨王写给大周太后齐月盈的。
这位哈尔萨王的部族在北狄人数众多,兵强马壮,算是除了金狼族以外,实力最强悍的一支。在攻占大周领土的时候,哈尔萨也是率领着他的军队作为先锋,一直冲杀在最前面。
无论是齐昇还是齐臻,都已经与这个骁勇善战的哈尔萨打过多次交到,双方各有胜负,而此次大周溃败,齐昇身死,于是这位哈尔萨王就开始骄傲得意,渐渐的忘了自己是谁了。
这封信写的相当直白,大义就是哈尔萨说,年初的时候,本王的一位侧妃,死了,本王伤心难过啊,听说太后你的丈夫也死了?那可真是太巧了,长夜漫漫,孤枕难眠,不如你我凑成一双,本王愿以侧妃之礼迎娶大周太后,并且愿意把襁褓中的萧煜视如己出,太后你若是识相的话,就快点带着嫁妆嫁过来吧,晚了可就连侧妃的位置都没了。
这封信是使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念出来的,以李岩为首的大臣们全都听得脸色铁青,恨不得将这群北狄蛮子当庭斩杀。
北狄使者念完这封信,还嚣张的大笑三声,又将自家的哈尔萨王一通猛夸,说什么王爷乃是男人中的男人,瘦弱的大周男子压根比不了,太后嫁给哈尔萨王之后,才会明白做一个女人有多么的快乐。
所有人都以为齐月盈会生气,可是没想到齐月盈却是笑了,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动听。
因为皇上实在太小了,所以每天都是太后独自上朝,太后的金座在龙椅之旁,与殿下群臣之间,隔着一道明黄色的薄纱。
此刻群臣只听到了齐月盈的笑声,但却无法透过薄纱看清她到底是什么表情。
笑过之后,齐月盈不理会那些北狄使者,而是对着大周群臣道,“北狄使者已经把条件列出来了,诸位爱卿现在就各抒己见吧。”
四位内阁辅臣全是老油条,齐月盈以往的行事作风外柔内刚,她看似柔弱不争,但实际上每个得罪了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现在她不怒反笑,还让大家对议和的事各抒己见......
为了自己的脑袋考虑,他们还是决定缄口不言,看看形势再说。
但除了他们之外,还是有许多胆子大,且一心主和的官员马上议论开了。
有的觉得北狄的条件虽然过分,但是却并不是不能接受,毕竟眼下对大周朝廷来说,安稳最重要。
有的觉得应该现在就把这些北狄使者杀了,议和是小,但是侮辱太后就是侮辱大周国体,应该让哈尔萨王以命谢罪。
还有的觉得议和可以,但是北狄人的条件太过苛刻,双方还可以再继续谈谈。
北狄使者听着这群大周朝臣嗡嗡的议论声,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他就说大周男人都是软蛋吧,他们这样侮辱大周太后,也没见他们生气,那个大周太后还在笑,难道是对哈尔萨王的垂青感到欣喜若狂?
齐月盈不说话,就默默的看着他们吵,等他们吵的差不多了,她才开口,“好了,大家都商量完了吧?”
朝堂上顿时安静,所有人齐齐闭嘴。
齐月盈又道,“主战的站左边,主和的站右边,哀家想看看,两边的人数各有多少。”
群臣面面相觑,但还是依照太后的吩咐分成了两边。
贺璋与李岩当然都是站在了左边,他们两个对视一眼,然后都在心底叹息一声,今天又要见血了,估计又要连着好几天吃不下睡不香了......
齐月盈没看左边的人数,着重数了数右边,很好,一共十八个。
“来人,把这十八个勾结北狄的叛国逆贼砍了!”她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殿外的禁军侍卫立马冲了进来,几个呼吸之间,手起刀落,十八颗人头落地,连求饶的机会都没能给他们。
这场面实在太过骇人,许多胆子小的大臣竟吓得当场腿软,瘫倒在地,最不争气的直接就尿了裤子,站都站不起来。
四位辅臣全是老油条,他们早在最开始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也并未太过吃惊。
十八颗人头落地之后,北狄使者瞬间愣在了当场,一种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窜起来,以至于他们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李岩等四人带头跪地,“太后英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然后其余大臣也跟着跪倒,口中山呼千岁!
北狄使者冷汗都要下来了,“你......你们这是何意?我们是诚心来和大周议和的,你们居然......”
齐月盈懒得和他们废话,直接挥了挥手,“把他们也全都杀了,人头挂城墙上去,今后再有擅言议和者,罪同叛国,杀无赦!”
太后话音即落,北狄的三十二名使者全都当场斩杀!
所有大臣心里都在瑟瑟发抖,无论心虚与否。
太后如此狠辣嗜杀的手段,真的是把他们震慑的服服帖帖,再也不敢兴起半点旁的心思了。
于是大臣们再次山呼太后英明,太后千岁,除此之外,谁还敢再多言半句?
若是今日他们的立场稍有不坚,人头落地的可就是他们了。
太后真不愧是承恩伯府出身的将门虎女,视人命如草芥,杀大臣如同砍瓜切菜,幸亏她是个女人,若是个男人,还不得是个暴君啊!
“李岩。”
“臣在!”
李岩站起身,上前两步,躬身站在齐月盈面前。
“把哈尔萨写给哀家的那封信公之于众,同时昭告天下,有能取哈尔萨项上人头者,封万户侯!”
齐月盈冷声吩咐,音如碎玉。
李岩的手微微颤抖,可终究还是没说任何一句辩驳的话,“是!”
齐月盈:“另外,从即日起,一颗北狄人头一两银,百姓有能杀北狄人者,只要提着他们的人头到大周境内,任何一城的官府皆可兑现!”
“......是。”李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了。
太后此举,实在是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样釜底抽薪,狠辣决绝的主意,居然是一个养在深闺,堪堪十八的小妇人想出来的。
齐昇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教女儿的?
李岩为官多年,他自然知道这样的旨意颁布出去之后,会带来怎么样的利与弊。
汉人的数量是北狄人的数倍,可是什么打起仗来,总是人数更少的北狄人占据优势呢?
那是因为北狄人游牧,而汉人耕种。
游牧民族野性犹在,他们崇尚弱肉强食,以狼自居,所以打起仗来才会骁勇善战,所向披靡,一个北狄人可以胜过四五个汉人。
而汉人耕种,野性渐退,再加上统治者以儒家思想教化千年,人人都守规矩,守道德,好读书,这对本国的统治者倒是有利了,不用担心百姓难驯,造反夺权,可是这样温顺的如同绵羊一样的百姓,在面对外敌侵略的时候,就不够看了。
但北狄人是人,汉人也是人,大家的祖先都是一样的,谁还不是从茹毛饮血走过来的?
如果汉人百姓在朝廷的引导下,改变自己的观念,不再把北狄人视为穷凶极恶的掠夺者,而是把他们视为猎物,视为银钱,一个北狄人头一两银,那么十个就是十两,多少穷苦百姓为了发家致富绞尽脑汁,不惜去山里与猛虎野猪搏斗,只为能用这些凶悍的猎物换点日常所需,北狄人再凶悍,他们能有老虎野猪凶悍?
而且老虎野猪数量少,但北狄人数量可不少啊,在北狄人占领的地方,无论是北狄士兵,还是北狄百姓,他们的人头可都是银子啊!
这简直就是发家致富的捷径,到时候那些犹在逃亡路上的百姓甚至可能会聚集在一起,商量着摘几颗北狄人头再继续上路,如此到了大周就能换银子,然后就能买房子买地买粮食了,多划算的买卖?
一群北狄人或许无人敢惹,但他们总有落单的时候吧?
汉人虽然力气不如北狄人,凶悍不如北狄人,可是十个汉人对付一个落单的北狄人,总绰绰有余了吧?
对于难民们来说,反正家也没了,田也没了,活路也没了,与其在逃亡路上冻饿而死,还不如去猎杀北狄人呢!
到时候猎杀北狄人甚至可能形成一种类似猎户的职业。
什么刀山火海也挡不住汉人发家致富的热情!李岩对此实在是太了解了,所以他才觉得齐月盈此举,即狠,又毒,还釜底抽薪,这是完全不给北狄人留活路啊。
要知道北狄人总共才不到两百万,而两百万两银子对于大周朝廷来说,又算的了什么?
从今往后,所有的北狄人都要提心吊胆的过日子,说不定哪天全部北狄人都被汉人猎杀干净,也不是不可能。
太后虽然是个年轻妇人,可是她这与北狄人不死不休的血性与狠辣,真是比她爹还要强悍,由不得人不服。
李岩一直知道自己的女儿比不过齐昇的女儿,可是到了今日他才明白,李婔比之齐月盈,到底差了多少。
他在心底叹息一声,不过这样做,也不是没有弊端。
当汉人百姓骨子里的野性和血性被彻底激发出来之后,再想把他们驯化成温顺的绵羊,就不那么容易了。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目前来看,是利大于弊,那么这就值得去做。
此时此刻,谁都看出来了,只要太后齐月盈掌权一天,大周与北狄人之间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永远都没有议和的可能。
贺璋听了齐月盈的主意,一开始是惊讶,然后很快他就开始盘算起来了,这位也是个心思活泛的狠人,他还给齐月盈出主意,全是一人一两不公平,应该划分等级,因为北狄人也分普通百姓和当官的贵族啊,贵族官员怎么能和普通百姓的人头一个价?
这是对人家北狄贵族的侮辱!
我们大周,泱泱华夏,礼仪之邦,怎么能如此不尊重自己的敌人?
改!
要按照身份等级定价。
至于怎么区分北狄的贵族和普通百姓,听说他们的贵族都有纹身,不同身份的人,纹的东西也不一样,想要多分银子,那就干脆把他们的纹身一起剥皮下来,然后和人头一起换银子吧!
如此一来,北狄所有的贵族官员都要日夜惊惧了,因为他们的命更值钱,自然也被更多的人惦记,稍不留神,被自己身边的人卖了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