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她眼底的不屑看在眼里,宁衡看她的目光丝毫不带温度:“兰姨娘可知我让人带你来是做何?”
兰姨娘微微顿了顿,拂了拂耳边的碎发,笑了笑:“想必是为了小公子的事儿吧,妾身都说了,这事儿就是个意外,就是妾身都没想到会让小公子伤到呢,不过妾身自知有错,所以一定在院子里为小公子抄佛经,祈求老天让小公子早日好起来。”
宁衡淡淡的道:“你有心了,不过本公子已经审问了所有的丫头,这事情到底是如何的也已经清楚明了,兰姨娘还有什么话说?”
兰姨娘自然是竭力否认:“小爷可不要听那些下人们嚼舌头,她们那时为了脱身,故意到处攀扯呢。”
“姨娘说的极是。”宁衡点点头:“这些下人们能原原本本把经过给说出来,还一字不漏的给对上,本公子都分开关押了还能如此,可见她们确实厉害。”
“这……”兰姨娘转着眼珠,想着如何开口,反正她是抵死不能认的,就算丫头们把罪名扯到她头上也不能认,只要咬死不撒手,他们就奈何不了她。
“姨娘还是不肯说?”
“说什么?”
兰姨娘虽然打定了主意,但心里不是不慌的,宁衡见她嘴硬,也不跟她扯那些虚的:“丫头们都指认了你,包括你那个丫头明心,还有什么好说的,姨娘若是不开口,那本公子就只好让人帮你开口了。”
他说完,宁全就带着两个下人进了来,那二人手中都捧着一个盘子,上头还搁着一些器具,兰姨娘在触及到上头的暗淡褚色时终于忍不住了,慌乱的摇着头:“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大老爷的人,你不能对我动用私刑。”
她是知道府上有这些的,像他们这种高门大宅里的阴私不少,更有刑具专门给犯了错的下人和一些别的备着,只是打在她受宠那一日开始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些会用在她身上。
偏生此时宁衡还漫不经心,仿佛随意一般的说道:“姨娘若是知情识趣如实到来,这一番皮肉之路自然能免,若不然……”
“我说我说……”兰姨娘最怕的就是受苦,她曾听过那凄惨的叫声,如今想来还让她心惊肉跳的,岂能熬得住这私刑伺候。
她的手拂过自己的肚子,如今想来也只有仗着他了,她怎么说也怀着孩子,宁衡再狠心还能一尸两命不成?有了些底气,兰姨娘强撑着说道:“小公子原谅则个,妾身也是被那些挑拨是非的丫头给迷了心窍呢,她们说若是小公子出了事儿,那往后我儿就有出头之日了,我一个当娘的,又岂能不为了孩子好,一时之下做了糊涂事,还请小爷能见谅。”
说完,她悄悄抬头看着宁衡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心里直打鼓,顾不得旁的,跪着行了几步,满脸的泫然欲泣:“小爷放心,经过这一回妾身再不敢胡乱行事了,定然每日给小公子祈福,以后小爷说什么妾身再不敢有二话,还忘小爷饶了妾这一回。”
宁衡淡淡的笑了,嘴角那抹笑十分讽刺,他扭头看了看一旁的屏风,说了一句:“出来吧。”
兰姨娘诉苦的脸顿时僵住,看着从屏风里头走出来的大老爷和老爷子两个,哑了哑嘴,脑袋有些缩瑟,不敢看他们那震惊的眼。
宁衡站了起来,给宁全儿等人使了使眼色,很快,兰姨娘就被带了下去。
沉默一阵儿后,老爷子问道:“衡哥准备如何处置这兰姨娘?”
宁衡朝大老爷看去,他的眼还停在兰姨娘出去的那时,目光呆呆楞楞的,凸自一笑:“兰姨娘毕竟怀着子嗣。”
大老爷一喜,宁衡却一下把他升起的那点心思给打散了:“等孩子出生,就送到家庙里去吧,有这样一个狠毒的生母,也免得坏了泽哥和这未出生孩子名声。”
老爷子自然没有不满意,倒是大老爷还有两分不忍心:“要不罚去尼姑庵吧,都一样清苦,但总好上一些,且她做下这等孽事,也是为了孩子。”
都说为母则强,在大老爷心里,在得知兰姨娘这番做派时不是不震惊和震怒的,但兰姨娘那句为了孩子却触动了他的心,他又想到了一惯乖巧听话的泽哥儿,到底于心不忍了。
那尼姑庵是堂子,每月只要给些银钱,虽里头清苦,但到底无碍名声,往后泽哥和那孩子也可以去探望,但若是罚到了家庙就不同了,不仅仅是因为家庙是犯了错的妇人待的,那里头的管事嬷嬷们也尖酸刻薄得很,去了那儿,可是有的苦头吃。
不过没等宁衡说话,老爷子就打断了他:“行了,都何时了还在妇人之仁,这妇人心肠歹毒,家庙里头正好给她磋磨磋磨,养养性子!”
骂完了大老爷,他扭头问起了宁衡:“那神秘人衡哥儿心里可有猜测?”
宁衡摇摇头:“还没有,孙儿正派人查呢。”
“查!”老爷子狠狠说道:“到底是谁,把手伸进朝堂给我们设下陷阱外,如今还伸到了内宅里头。”都说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两档事若真爆出来,他们宁家可谓是齐家不严,任职不行了,可真够狠的!
“是。”
兰姨娘的事儿就此定下,那头老夫人也禁了安氏的足,罚她每日抄经念佛,如素向佛,安氏自知有错,倒是平平淡淡的接受了。
就这样养着,宁树儿的伤也逐渐好了,期间在快好时,他后脑勺发痒,想动手又够不着,好多次痒得直哭,为了不碰到他的伤口,月桥两个都是换来换去的让他爬在身上睡觉,可把他们折腾的够呛,好在大包已经消退,总算松了口气。
到了五月的一日,绿芽手上拿着帖子,笑盈盈的递了过来:“少夫人,周姑娘约你后日去城外白云寺里上香,这是方才门房送来的帖子。”
月桥接了过来,随意看了看,她怀里的宁小树儿也伸着小胖手扯着帖子角,嘴里还啊啊不停,月桥在他小脸上打量着,好一会儿才对绿芽说道:“去回吧,就说后日咱们准时到。”
她应下这个约,也是想着去给小树儿上上香,图个心安也是好的。恰在这时,宁小树抬头盯着她傻笑着,手脚齐动着,十分的高兴,看得她心里软成一团。
第167章 白云寺
宁衡起床的时候,床上母子两个睡得正香,他隔着屏风看了一眼,会心一笑,随后把巾帕递给了一旁伺候的丫头,由得他们打理衣衫,等弄完,他整个人顿时意气风发了起来,临出门时,还不忘交代房里的丫头:“等少夫人再睡半个时辰就让绿茶姑娘叫她,告诉她多带些人去白云寺。”
“是。”
“还有……算了。”想了想,宁衡还是没说出口,这些出门行头的想必小桥心里早就有数,这不过是去个城外罢了,他也用不着草木皆非。
丫头们微微垂着头,等他大步离去这才抬了眼,对视中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羡慕。
宁小侯虽说少时欺男霸女,但自打成了亲后便专心一意,莫说纳小收通房之类的了,就是去那苏河都少得很,还有一份正儿八经的在朝堂上任职,这样一个俊美的公子,真真是所有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可惜,如今这位在金陵城被诸位女子们惋惜不已的男子已有了主。
再一想她们少夫人的模样,丫头们也只得叹气。
散了散了,如此美人也莫怪小爷生不出二心。
半个时辰后,没等绿芽掀开纱帐去叫人,床里就传来了奶声奶气的呜哇说话声儿,听着就跟在交谈一般,绿芽抿着笑,轻轻掀开一个角,露出里头坐了起来的宁小树儿,软趴趴的头发搭着,下头那乌滴滴的眼珠精神得很,小嘴还动个不停,双手乱挥舞着。
“别动,你让娘好生给你穿穿衣裳行吗?”月桥满脸无奈,跟他打着商量。
绿芽实在是没忍住,轻轻笑出了声,引得宁小树儿顿时忘了过来,啊啊的跟他说着话,绿芽也跟他打起了招呼:“小公子起得真早。”
“可不是?”月桥真是一把心酸一把泪,在宁树儿胖胳膊上点了点:“他都醒了好一会儿了,一直在闹着,让我想多睡会儿都没办法,他倒好,整日不是吃就是睡,精神得很。”
绿芽听她说得有趣儿,也想起没怀孕之前她家少夫人喜欢睡懒觉的事儿,不由得心生感慨,这果然是命中注定,一物降一物。
旁边有人了,宁小树儿顿时不闹了,给抬手就抬手,给穿衣就穿衣,乖得很,如今他也有七个月大了,身子已经胖了好几圈儿,还能在床上翻滚、坐起身子了,月桥看得好笑,不由得嘲弄了两句:“知道有人看着,还学会要面子了?”也不看看平日里有多闹腾。
“啊!”宁小树儿似乎是不满的拍了拍她,嘟着嘴一脸不乐意,仿佛听得懂她的话不是在夸他一般。
“行行行,不说你行了吧,臭小子,不知跟谁学的。”月桥嘀咕了两句,麻利的给他穿了小衣,套上外衫把人丢给了绿芽,自己也起来洗漱了。一边让丫头们伺候着,一边还问道:“都收拾好了吗?”
绿芽抱着人逗着,闻言回她:“收拾妥当了,奴婢让小厨房那头做了些点心,还带了两床小公子的小被子和衣衫。”
如今伺候着月桥梳头点妆的换成了个小丫头,年纪还小,正有几分活泼,闻言还跟着说了句:“奴婢方才见秦乳母自己收拾妥当了,正在旁边侯着呢。”
打理好后,又有下人端了早点上来,而绿芽也把宁树儿抱去旁边让乳母喂奶了,半个时辰后,主仆一行人上了马车,三辆马车打前头,后头跟着一队护卫,看着就是贵人出行的样子,街上的人纷纷退避三舍,等他们走过,才开始谈论起这是谁家的女眷出行。
月桥与周卫娘约好的是在白云寺里汇合,这回出门上香,除了她们外,月桥也给月家的两位嫂嫂和出嫁的六、九两位姑奶奶去了信,她大嫂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大着肚子不能出门,陈郡主倒是跟着说好一同出门放个风,至于六姑娘和九姑娘,两人都不得空便回拒了。
一路出了城,月桥掀了些帘子让宁树儿瞧,第一回看到山水的小树儿也的确不负众望看得眼睛都不眨,也不闹疼人了,倒是让月桥多少有些不习惯,不时捏着他的胳膊小手的却被小树儿不耐烦的给挥开。
“得,这是有得新鲜玩意儿了就把我给扔一旁了。”她正跟绿芽抱怨呢,外头马车旁,马蹄飞奔的声音响起,她正要放开帘子,却见宁小树咿咿呀呀的兴奋的看着外头疾驰的骏马,脸上一点也没被吓住,没过多久,却见那骏马跑了回来,停在他们马车外头,那人身段窈窕,穿着一身利落的装束,点点银色勾人,简单别致,脸上更是爽朗大方:“小桥,我外甥呢?”
这人正是她二嫂陈明月。
月桥一手抬着帘子,脸上却是颇有些无奈:“二嫂,你怎的不坐马车,换成骑马了?”若不是陈明月嫁人了,依她这般张扬,只怕又让人有得说了。
“怕什么。”陈明月笑得无所谓:“娘可是都答应我骑马的。”
陈明月性子爽利,为人豪气,若是交朋友只怕是上上人选,若是挑儿媳妇,一般的夫人们还是不欣赏这种太过抛头露面,不大贤惠的女子,索性她二哥无所谓,她娘也十分欣赏,如此一家才安安生生的没有半点摩擦。
“哟,我娘这怕是忘了我这个亲女儿了吧。”月桥挑了挑眉,见她神色一如既然,心里也为她高兴,故意泛着酸气儿同她说道。
陈明月嘿嘿两声,又问了句:“我外甥呢。”相比前一问,这一问可急切多了。
月桥只得白了她一眼,把宁小树儿那一边的帘子给她掀开让她瞧,这一瞧就让陈明月盯着不撒手了,还伸出双手要抱他,平日的宁树儿除了几个熟络的谁抱都不肯,也或许是上回后脑勺被摔把他弄怕了,这会陈明月伸了手,只见他蹙着小眉头思索了两下,就朝前伸着双手要去,月桥只得把她按住,把帘子放下,没好气的说:“他才这么点,骑什么马啊?”
外头被遮住的陈明月反驳道:“这有甚,我打小就让我父王抱着上马玩。”
月桥哪里管她,反正说不行就不行,还道:“骑马什么的你就别想了,等他过几年还行,现在还是跟着我们安安分分的坐马车吧,你要是稀罕他,待会让你抱个够。”
陈明月听着她的话,这才满意了:“那行,我去前头等你们。”话说,她自抽鞭子,马蹄声就疾驰飞过,只道听不见了。
没上得了那个高高大大的马,宁树儿不开心了,好一会儿都打不死精神,小眉头蹙着一脸的愁苦,看得绿芽的一颗心都化了,要不是理智还在,只怕就要替他说话了。
月桥好笑的哼了一声儿,把他放在毯子上玩,自己则靠在车厢上闭目休恬。
他们到白云寺时还不到半晌午,寺中人不多,只不时有香客在路上走着,听着那幽远的佛音袅袅,在这山中寺庙里,往来的夫人小姐们都面色平淡,甚至带着一两分慈祥、平和。
她们刚下了车,就有一个大和尚行了过来,朝他们道:“阿弥陀佛,施主请随小僧移居厢房。”
宁家后院的女人都信佛,上到老夫人,下到孙子辈的孙媳妇们,这白云寺也是她们常来的,因此,白云寺还特意为她们留了个厢房,这大和尚把她们领到了地儿就要离去,月桥便顺便问了问他:“敢问师傅,不知淮王郡主和周御史的姑娘可到了?”
大和尚道:“阿弥陀佛,少夫人问的这两位女施主已到了,少夫人可自去寻。”
“多谢师傅。”月桥也回了一礼,送大和尚走后,她带着人先安置了番,这会儿宁小树已经睡下了,方才还在闹小脾气,这不过一会就歪在毯子上睡得打起了小呼噜,下人们轻手轻脚的把里头的床榻给收拾了一番,覆上毯子,点上熏香,月桥便把人给放了上去,捡了小被子给披上。
熏香点了一会儿,月桥就让人撤了,寺中佛香重,闻着确能洗条心神,只是这厢房好些日子没人住,用熏香给静一静罢了。
“少夫人,陈郡主和周姑娘来了。”绿芽刚说完,就见陈明月和周卫娘就携手走了进来,陈明月还不由感叹:“小桥你这出个门仪仗还是挺大的,外头巡逻的护卫们让好些小丫头都不敢近前。”
说完,她见月桥的动作,顿时静了声儿,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弯着腰看着宁树儿的如花睡颜。
“得了,瞧你的样子。”月桥好笑,让两个丫头和乳母等留下来守在床边儿,绿芽则留在外间,她推着人朝外走,说道:“咱们去上个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