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好一阵儿,月桥才过去把人抱了下来,摸摸他有些汗湿的额头:“都快晌午了,你们父子两个也歇一歇。”
说着接了一旁小丫头递来的巾帕给怀里的小娃擦了擦脸、头、背心,宁衡看得眼热,也蹲下了身子,仰着头朝她道:“我也要擦。”
月桥勾着嘴角,斜眼看了看他,眼里的笑意没遮住,对着宁衡一副“要擦”“要擦”的模样,终于笑了出来,边笑,边拿着巾帕给他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又推了推他的肩,催促道:“快些去换身衣衫,小心着凉了。”
宁衡满眼的笑意:“听你的。”
第174章 科举中
月桥的事儿到底静了下来,等到了科举前夕,大街小巷里听到的都是关于科举的传闻以及谈论谁谁能夺得头名,考上状元云云。
三月,金陵城还有些凉意,但气氛却更是紧凑了起来,到了科举这一日,大街小巷都是参加的举子和送别的亲眷,他们那一幅幅画面交织无一不透露出紧张和忐忑。
因为年前时朝廷换了一次血,因此此次择取的贡士较之往年要多了不少,已经参详过的是择取五百余人,多出一百余人,虽说多出了这么些名额,但贡院外头从五湖四海来赴考的举子又何止成百上千?
这一场考核下来,不亚于是在海中捞月。
“爷。”宁全儿看宁衡有些呆楞楞的,喊了声儿。
宁衡收回了目光,在楼上细细搜寻了一番,好一会儿定定的看着一个方向,带着他往楼下走:“走吧。”下了楼,他尽直去了右边的方向,在人群里朝前走了会儿,才在满地人里寻到了想寻的人:“二哥!”
月余煦正排着队,听到喊声扭头看了过来,见是宁衡,还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会试是所有学子梦寐以求的大事,只要过了这一关,那前程就注定五彩缤纷,是以,便是月家人也急得很,早早起来说要送他如考场,月当家还语无伦次的说着让他安心,就是考不过也不用担心,为此还被余氏给骂了一顿,说他不会说话。月余煦便推拒了他们,独自带着考场用品就来了,只是没成想,宁衡还特意跑了这一趟。
“小桥担心,本来是要亲自过来的,只是这人这么多,我担心她磕着碰着了,便过来瞧瞧。”说着他见月余煦单手拧着东西,忙要接过:“二哥你怎一人过来?”
“不用。”月余煦侧了侧身,没让他接手,只道:“我好得很,你回去告诉小桥让她别担心,三日后我就出来了,这时辰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去衙门做事吧,别耽搁了。”
他说着,云淡风轻。
宁衡四处打望了下,这一地,能风平浪静、凸自镇定跟走过场一般的还真只有他这个二舅子,别的举子们哪个不是有家眷在身侧不住安慰,最不济还有个人跟着提提东西呢,他倒好,独来独往,完全就是独树一帜。
他不得不感叹:岳家的人真真是神奇得很。
“走吧,别留着了,这里人来人往的。”月余煦又出声儿撵人了,宁衡一脸无奈,好说歹说才约定好三日后来接人,等出了人群,着实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宁全儿还以为他担心月二爷的科举呢,还说着吉利话:“爷不用担心,奴才瞧着二爷心里定然是有谱的,说不得就考个状元出来呢。”
宁衡想着那场景,又摇摇头:“你不懂。”
等回了工部,里头的人见着他就笑了起来,还调侃道:
“哟,咱们管事来了,还以为你媳妇儿不许你出门子呢。”
“哈哈哈,咱们管事家里谁当家这不明摆着吗?”
“……”
“行了,都没事做了是吧?”柳主事渡着步走了出来,脸上忍着笑意,瞪了瞪一群好事者,又同宁衡说道:“宁兄弟莫生气,这群王八羔子就是这样口无遮拦的,但心里可没甚坏心眼。”
宁衡自然不会放在心里,再则距离他家那事儿才不过几日光景,要不是科举压了下去,只怕多的是人说道呢,初回来时,他还好生吹嘘了一番,结果没人买账,他也就懒得争辩了,这会儿还乐呵呵的跟一群汉子说道:“媳妇当家,升官发财呢,你们不让媳妇当家,还有的连媳妇都没有,哪里能升得了官,发得了财。”
说完,还摇头摆尾的走了,那模样,别提多遗憾了。
一群大汉你看我看你的,没娶媳妇的捂着胸口那个气啊,偏偏被人显摆了还无言以对,有媳妇的不禁默默想着:莫非真是因为家里头不是媳妇当家?
柳主事恨铁不成钢的略过他们,没好气的翻了白眼:“行了,看看你们,说也说不过,都去做事儿了,别想些有的没的。”
还媳妇当家就能升官发财,也只有这群一根筋的才信,他家中正是媳妇当家,怎的他没有升官发财?这都数年了还在这小小的正五品上打转,一个四品的坎怎的也过不去,就怕这一生都要蹉跎在这儿了,什么昔日的荣光梦都被湮灭下去,可谓哀叹。
余下的大汉们见柳主事突然一下落寞下去,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人一走,也纷纷你挤我我挤你的回去干活了。
城中周家铺子里,周母正拿着单子在跟外头送货的清点货物,来人把货物给抬了进来,又等了好一会儿才不耐烦的朝周母伸了手:“举人娘,我们哥几个可等着呢,你赶紧把银钱结了我们好家去才是。”
周家是做些杂货买卖,店铺里头卖的都是郊外村里头送来的山货、干货,这些东西在村里没多少人尝,但在城里还是挺受欢迎的,送东西来的是三个兄弟,姓刘,隔两月送一回,但若是有得选,刘家兄弟才不想给这周婆子送货呢。
别看这周家人举人家,但这周婆子扣得很,结个银钱还三催四催的,实在是烦人,这回本以为也要同周婆子掰扯好一会儿呢,没想周母在刚要开口时就忍了下去,从兜里掏了银钱大力的放在桌上。
刘家兄弟才不管她其他的,只要银钱到手就行,拿过了银钱,打呼都没打就转身朝外走了,不一会驾着门外那牛车走了。
周母旁边长得尖刻的婆子便同她说道:“这些个村里人就是横,你收了他们货还摆脸色,我看呐,卫哥娘,你下回也别收他们的货了。”
周母脸色有些难看:“我倒是想。”
但不收货他们一家人吃风不成?这刘家兄弟家里人多,每回都按时送货过来,换了别的,东一点西一点的送,反而不稳当,真把这个大头给撵了,她这买卖还做不做了?
想到此,周母便抬起了眉眼,扯着嘴角跟这婆子攀扯起来:“说来还是淮哥娘你有福,生个儿子有福气,只等这会考完了就给你娶个大家闺秀进门,你往后啊就是坐着都有人服侍,哪里跟我们一般,这都一把年纪了还得操持着家中吃喝!”
淮婶顿时就抿嘴笑了起来,神情被恭维得格外高傲,偏生还故作姿态的摆摆手:“说笑了说笑了,你家那个娶的不也是大家闺秀吗,顶顶好的人家,卫娘你也别多心了。”
周母听得眼都红了,她家中如今什么情况,这周围的谁不知道?
大家闺秀倒是真的,只是是个庶出,嫁妆又没多少,哪里跟这旁边的月举人家一般,攀上的那可是温家的嫡女,不说嫁妆,就是以后帮衬,那一个嫡女肯定比一个庶女给力不是,她翻了个白眼,暗地里骂了两句。
不要脸的婆子,自个儿不也是村里出来的,如今还瞧不起村里人来了,不就是有了门好姻亲吗,她那儿子考不考得上还两说呢,如今巴巴的让一家老小都上了府城,也不怕到时人温家反悔了去!
淮婶没瞧见她难看的脸色,继续炫耀起来:“我那亲家两个,看着都跟咱们不一样,那姑娘我也见过了,生得是再好不过了,又温柔,又体贴,又大方,我老婆子没见识,可说不出什么夸人的话儿,反正啊我瞧着哪儿哪儿都好,只等着会考一过,就让他们成亲。”
正提着裙摆进门的宁慧一怔,方才那夸的是温家的温芩?
只是她也没愣着,进了铺子,见淮婶手舞足蹈的说着话,不由得打断了去:“婶子,你瞧这都晌午了,你家姑娘正到处寻你呢。”
淮婶有些不满,只是也不敢跟大户人家出来的宁慧对着,装模作样的扶了扶发上的钗子,站起了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家去了,这会儿我家小三肯定做好饭等着了。”
“婶子慢走。”
人一走,宁慧便同周母说道:“娘怎会同淮婶子往来,这四周的婶子多,还是莫要同她一处了吧。”
她本是好意,这淮婶搬来不久,就同邻里发生了多次争执,为人又爱搬弄是非,并不是一个可以交心的人,相处久了,只怕周母都得沾上她那些坏性子。
但周母哪里听得,她把手上擦桌子的巾帕往上头一扔,骂了两句:“我跟谁来往是不是还得你这个做媳妇的同意才行?”
人家娶的媳妇是高门嫡女,她儿却娶了个庶女回来,一想起周母心里就怄,也没前些日子对着这个儿媳小心的样子了,宁慧被骂得有些怔,周母却跟破罐子破摔一般,插着腰,脸一拉:“人家还没进门那是又温柔又体贴又大方,我们周家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娶了你这么个不下蛋的女人!”
宁慧这时才回了神,也沉了脸:“既然娘你诸多不满,那就怪自己有眼无珠吧,别占了便宜还卖乖,人家能娶温家女是本事,若不是我同意下嫁,你们周家也只配娶个小户人家之女,你哪来的机会抱怨给我听,我宁家再差,那也不知比你周家好了多少,只怕你连门都找不进去!梨子我们走!”
说完,她便带着丫头大步离去。
身后,周母捂着胸口,指着她的背影:“你……这,这个……”
第175章 四周围
宁慧跟周母之间发生的摩擦周卫正在考场里自是不知情,这会儿正绞尽脑汁写着策论呢,他也是运气好,分的地儿靠着墙,遮了风雨,到夜晚时比起那些受着风吹的要好上许多,唯一让他叹息的便是在他号房的左右几侧,全是鼎鼎有名的人物,瞧人家下笔如神,全神贯注的,他就忍不住一阵儿羞愧。
那旁边儿,鼎鼎有名的月余煦心有所感,余光看了他一眼,便又尽直埋在那题海之中,周卫这人他虽然不熟络,但也并不面生,是他那妹夫家中一堂妹的夫婿,说来也是巧,这会坐在这两侧号房里的除了周举子,还有前些日子大出风头,考了金陵解元的虞举子,最边上还有他的至交好友兼大舅子陈锐。
大都科举向来是三日期限,期间不能大声喧哗,不能交头接耳,若是要如厕需得有兵士们跟着,夜深之后不得点灯写文,若是在这中间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可告知监考官,由里头侯着的御医把脉,吃上两副药,至于还要不要继续考下去就全仪仗学子的本事了。
月余煦在上考场之前,被他娘余氏给撵出了书房好几回,让他每日需得出门好生锻炼体魄,以此才能在考场里面对风霜,免得病了影响发挥,那些日子,他那妻子也跟着他娘起混,每日板着脸拿跟鞭子,美名在一旁监督他,待过了锻炼时辰,又整个人羞怯得不行,对他也柔情蜜意得很,也不知她这会儿如何了,是否格外担心?
陈明月心里确实闷得慌,心里一慌想找人说说话,一看家中余氏虽不说但眼底也含着担忧,她大嫂忙着小闺女,只得让人套了马车赶到了宁府里头,同月桥说说话,解解心里的烦闷。
月桥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两日陈明月一个劲的往她这儿跑,来了说不到两句就在一旁发呆,脸上一会笑一会愁的,瞧得她格外好笑:“行了吧你,我二哥学问好着呢,就是考不上那不还年轻着吗?”
人家考到老还在考,她二哥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参加会试了,还拿了乡试解元,已经是鼎鼎好的了,若是在沉浮两年,只怕学问更是了不得。
“你不懂。”陈明月还摇了摇头,叹道:“你家那位不用考就进了衙门,你自然不理解我的心情。”
这时候,她还不由得有几分羡慕小桥起来,若是煦哥儿也早早就进了衙门,她哪里会跟着操碎了心?不过转念一想,这平白进衙门的,有几个心里有墨水,俱是那起靠着庇荫进去的官家子弟,若煦哥是这样的人,她也瞧不上不是?
她那摇头晃脑的,月桥嗤笑了一声:“那你就慢慢想吧。”
说完也不理她,让绿芽拿了府中账册看了起来,不时还沾着墨水在上面勾勾画画,陈明月瞧得稀罕,伸头过来瞧了两眼,问她道:“这是什么?”
“府中的账务往来。”月桥点了点册子,一手把耳边落下的发拂了拂,笑着问她:“可有兴趣,左右我这会儿无甚大事,你若是想学,我便同你说说。”
从来没人跟陈明月说过这些,便是她嫁人时,淮王妃也只多派了两个管事嬷嬷给她,说是替她打理内务,这会儿还好奇起来:“管理一个府要管什么?”
月桥想了想,偏了偏头:“许是一府上的人情往来,吃喝用度,药材添补,外面铺子甚的银钱流通,再把这些分发下去而已。”
陈明月哑了哑嘴,好一会儿才道:“这还叫而已?”
她还以为管家很威风呢,这会儿再也提不起兴致了,忙回拒了她先前的提议:“算了吧,我还是舞刀弄棍得了,这些用脑子的还是不做也罢,再说,咱家里上有娘,下有大嫂,怎的也轮不到我。”
月桥一想着宗室那些陪嫁,也不再劝她,无论月家往后怎么打理家务,她娘定然是心里有成算的,用不着她去多心。
陈明月陪着她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耐不住了,去了外头耍,等这头绿芽提醒她晌午到了,只怕月桥还在忙着,她扭头一看,问着伺候的丫头:“郡主呢?”
“回少夫人话,郡主去了外头院子里。”丫头一五一十的回了。
月桥顿时起了兴致,拦着正要去寻陈明月的丫头:“罢了,你们摆饭吧,我去叫她就行,正好也活动活动身子才是。”
丫头本不肯,哪有主子去做事的!又听她最后一句,心里倒是不反对了,福了福身子就去了厨房那头帮忙去了。
这厢月桥去慢慢走过回廊,下了阶梯,正四处寻人呢,就听一阵儿清脆的奶声嘻嘻哈哈的从外头院子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她从院子里穿过,走了过去,就见在旁边那空荡荡的小花圃中央,陈明月正推着点大的宁树儿荡秋千呢,荡得不高,但晃来晃去的足够让宁树儿高兴得很了。